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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鱼在池沼[第1页]

作者:禺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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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于沼,亦匪克乐。——《诗经.小雅.正月》
第一章 焚鹤
那只风筝,那只白鹤风筝,拖着残破的腿,褴褛的在没有颜色的低空起伏回转,摇摆不断。
苏绪望着那只风筝,那只白鹤,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呼吸。他手中攥着风筝线,而线的彼端似乎并不是那只白鹤,无论他如何拼命的奔跑、拉动手中的线,那只白鹤只是徘徊着,在没有颜色的低空,摇摇欲坠。
苏绪告诉自己,不能让它落下来,不能落下来。他甚至不记得其中的因由,只冥冥中感到,如果他不牵着线,白鹤坠落,那么一切,也都将陨落。
然而白鹤还是坠落。那一只残破的腿,更不知遗落哪里。
苏绪觉得冰冷。他手中的线也不知在哪里。他茫茫的望着天,以及荒野,才发现一切都没有颜色。
连他自己也没有。
.
苏绪在凉凉的夜风中睁开眼睛。醒来时,他已经忘记他又做了那个梦,忘记了长兄做的那只白鹤在他梦里又一次坠落。
他只是有一点胸闷和难过。说不出原因。
他还太小,说不出很多事的原因,所以也就迷迷糊糊的,不去弄清楚。
长大就好了,长大。他总是这样跟自己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风吹开了窗户,只一小小的缝,月光就斜斜的洒进来。偶尔有细小的吱呀声,像与夜风纠缠。
苏绪将自己的身体躺平,努力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催眠。嗯,晚上喝了槐花粥,最近槐花很香,不知道边地有没有槐花,爹爹闻不闻得到。
他有一点想爹爹了。
可能不只一点儿。
他叹了一口气,我是男子汉,不可以想爹爹的。可是,爹爹真的好久没回家了。
其实,他还有一点儿想长兄。
明日,长兄也要启程去边地了。
苏绪翻了一个身,不一会儿又翻过来。静了好久,又只剩下窗户吱呀的声音时,苏绪却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给自己穿上鞋,又想穿上自己的外套,费了半天劲只把他的头发弄乱,无奈放弃。
他穿着鞋——准确地说是曳着鞋子开了门,木头接合处的响动,倒像是惊动了这屋外满院的月光。
苏绪想起前不久刚背过的词句:庭下如积水空明。他悠悠地想,只是家中此处无甚竹柏,也没有了那下一句“水中藻荇交横”。
但他看,庭院那边似乎有个影子,仔细一瞧,正是他的长兄苏绎。此时,他也正朝着他幼弟的方向。
苏绪向前急走了几步,又因为没有穿好的鞋而踉跄的一下,只听他的长兄道:“停。”声音不大,足够让他听到。
然后他就呆呆的站在原地,等苏绎走过来。
苏绪想:长兄个子真高啊,修竹檀栾,形如玉山,便是专说长兄的吧。我什么时候也能那么高,不用费力抬头看他的眼睛呢?长兄似乎有些疲惫,但眼底还蕴着浅浅笑意。
苏绎走近他,忽然苏绪就和他长兄一样高了——苏绎屈下膝,将苏绪的鞋子穿好。
苏绪倏地脸红了,暗道自己真是没用。
苏绎自是不在意他的小心思,起身帮他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做噩梦了?”
苏绪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还是说:“我不知道。”
苏绎笑笑,“有兴致和阿兄说说话么?”
苏绪点点头,抬头问他:“长兄也睡不着么?”
苏绎道:“我刚回来,想来看看你——不料来得也正是时候。”他顿了顿,“回房间,还是在院子里转转?”
苏绪觉得自己真笨,长兄穿戴齐整,全不像自己的狼狈,还不知他是刚回来。长兄经常去丞相府上,丞相是长兄的先生,有时去了不回家中也是常有的。苏绪见他疲色,自不愿再劳他陪自己转。
他想了想,道:“回长兄房里吧,我看着长兄睡。”一本正紧,小大人模样。
苏绎暗笑,却仍道:“好。谢过阿绪。”
两人步过满院的“积水空明”,来到苏绎房前。苏绎示意他等下,先进门点了盏灯,才叫他进来。
苏绪一进去,立刻发现了不同——那只一直挂在房间墙上的白鹤风筝不见了。
那风筝不是以前长兄做给自己,后来被自己弄破的那只,而是长兄的娘亲做给长兄的。自己正是看那风筝喜欢得很,长兄才照着样子给他做了一只。
苏绪急急地问:“长兄,风筝呢?”
苏绎见他焦急样子,大眼睛闪着慌乱,心中难免起些波澜。他拉着人儿在床榻上坐下,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见蛛丝又盘结,想来鹤本清骨,总受蜘虫侵扰,我便焚了它,随它自在去好。”
竞和自己那只结局一样么?苏绪有些呆呆的问:“那……它会去找我那一只么?”
苏绎暗自苦笑,还是安慰他,“会吧。”
苏绪静默了一会儿。半晌,他问:“……长兄,可以再做一只白鹤送我么?”
“好”字就要从口而出,他却顿住了。他记得幼时也曾央母亲再替他做一只,代替那只墙上残破了的白鹤。当时母亲说了什么?是笑着说“好”了吧。却是个未来及兑现的承诺,一个隔着生死的承诺。物是人非。
如今,他便要启程远行,新帝登基几年本就风云变幻,去多久,回不回得来,还未可知。承诺,还是慎重吧。
他笑了笑,“阿绪长大了,功课也渐重吧。若是不用功先生打你板子,我可不拦着。”
苏绪脸又是一红,也不想自己还没请先生,请了先生先生打不打板子也是一说,也未曾想,请了先生阿兄也不在,还谈什么拦不拦呢。他只是慌忙站起来,又强作镇定的看着他长兄,转移话题:“长兄你休息吧,我看着你睡。”
苏绎笑着摇摇头,也顺着他的意,解了外衣,在榻上躺下,看着苏绪有些费力地搬来一个凳子到旁边坐下,坐的还端正。
“长兄睡吧。”
苏绎也就配合的闭上了眼。
房间里一下子静得没有动静。苏绪敛着呼吸,看他长兄平静的面孔,听他渐渐平稳的呼吸。
过了许久,苏绪试探的叫道:“长兄?”没有回答。
又过了许久,他喃喃道:“白鹤会回来么?……长兄,你可不可以不走?”
只有苏绎平稳的呼吸。
不一会儿,苏绪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苏绎却睁开了眼睛。
第二章 出走
第二天一早,苏绪醒来,发现自己在长兄的床上,长兄却不在房里。
苏绪急忙起来,给自己穿鞋,虽然很急但还是耐心的把鞋穿好。昨夜出来时本就没穿外衣,长兄屋里也没有,于是就要出门去。
苏绎推门进来,手中拿着苏绪的外衣。
苏绪叫他,“长兄!”
苏绎早已穿戴漱沐好,见时辰尚早便没有叫醒他。他道:“穿好来吃早饭吧。”语气温和平常,一点儿也不像要离开,归期未定的即将羁旅人。
苏绪将衣服拿去,自己穿戴着,苏绎也看他和衣服斗智斗勇,笑意挂在嘴边,也没去帮他。
等他穿好衣服,苏绎已在门边。“走吧。”
两人便往厅堂去。
到了,只见管家简方和几个侍童侍女在。这简方原也是跟苏绎、苏绪的父亲——当朝大将军苏广晏南征北战的骁将,后一次厮杀身受重伤,落下许多明疾暗疾,苏广晏留他在家中休养不另其再上战场,百般无奈拗不过,便在家中打点着,久而也成了苏府的管家。自从苏家的夫人过世后,有了简方,他们才过上熟米熟菜,秩序井然的生活。简方不过三十来岁,这一家子人都很尊敬他,称他“阿叔”。
兄弟二人和他打过招呼,便也落座。简方咳嗽几声,心中微叹。暗想这苏家长子真是不好当。
大将军苏广晏和夫人育有三个子女,长子苏绎二十有三,次子苏绍十八,三女苏绾苏阿妹今年十岁。正是生苏阿妹时夫人过世,苏广晏领兵在外,未来及见最后一面。幺子苏绪是苏广晏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是他与一名漠国女子的孩子,不过七岁。
简方有时困惑,将军和夫人竹马青梅,恩爱异常,一直并无妾室,哪怕这十年来也无另娶,每次想起或提起夫人,也是独酌独饮的。却来了这么个孩子。
只可叹竟是一家子没有母亲的孩子。苏阿妹和苏绪更是连母亲一面也没有见过。
次子苏绍个性张扬混世,和苏绎摩擦不断,于苏绎来说是处理麻烦教训弟弟的镇压史,于苏绍来说是到处点火却也次次被镇压成功的血泪史。苏阿妹年纪小小,也显现出混世女魔头的个性,到是苏绪乖巧,懂事得有时令人心疼。
这不,苏绎临行,这已几日未见早出晚归的苏绍,昨日苏阿妹拌了几句嘴,今日也没来一起用早饭,尤在自己房里。
苏绎什么也没说,但简方知道他心中必不好受。只是苏绎向来是个风轻云淡的,无甚喜也无怒,也让人无从开口劝慰。
行李已打理好,简方和苏绪将苏绎送至门口,三人默默的也无甚话说。
苏绎望着早已在门口等他的几十位将士,许多是第一次远离故土,踌躇满志,锋芒尽显。愿此去不经年吧。
突然,他见那几十人中似有一个矮个子的,头盔一动一动的,就是没露脸。简方和苏绪都未察觉有何不妥,苏绎却是难得的敛了笑意。
“苏阿妹。”苏绎道。只见那个头盔立刻不动了。为苏阿妹掩饰的将士未想这么多人中竟还能被苏绎揭穿,当下面色有些尴尬。苏阿妹本想混入队伍和长兄一起走的,虽然有点儿天真到可爱。
“苏绾。”苏绎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虽然他脸上没有怒色,但人们心中竟是一凛。
众人都给那头盔让了一条路。只见正是苏阿妹穿着小小的戎装,此时一副表情难以形容。
苏绎只是看着她。在长兄的目光下,没一会儿,苏阿妹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苏家苏阿妹天不怕地不怕,连她的老爹都不怕就是怕这个温润如水的长兄,一记目光就能制服这个小魔头。
然而这哭声不仅是害怕,还有弄弄的委屈和,不舍。
苏绎自是知晓。然而他也知纠缠无意,任人们打圆场安慰。一会儿见她平静一些,问:“你二哥呢?”
苏阿妹打了一个哭嗝。
苏绎无奈,过去牵着苏阿妹交给了简方,帮她揩了揩泪,对简方点了点头:“辛苦阿叔了。等二弟回来,让他在家好好待些日子罢。”
简方知道苏绎的意思是“把那个家伙关起来”,只好苦笑点头。简方道:“我不多说。早归。”
苏绎微笑。但他如何承诺。
苏绪怔怔的看着苏绎。他默默在心底决定,自己要变强,变得足以和兄长比肩。那时,或许没有这么多分别。
苏绎一行人走了许久,三人还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着他们马蹄踏过的尘土也都落定。
.
行至城门,城门将士早迎上来,只是目光有些古怪。将士问苏绎:“您是苏将军的二公子?苏大公子让我在门口候您。”
苏绎下马,摇头皱眉,“在下苏绎。”
那将士见他带着些人马,到却真更像是要出关的苏绎。当下发懵:“那刚才那位是…… 对了,这儿还有封信,让交给他弟弟,呃,不,呃……”那城门将士不知如何表达。“我当时也不明白,就一人就出关,路上怎么不得照应着……”
苏绎道:“有劳。”
他展开那封信,只见龙飞凤舞的写着两行字。
苏绎笑了。
只见他不成器的弟弟写到:苏绎,老子上山剿匪去,你要是放心尽管去你的边关!
苏绎想着,那将士说他只一人出关。
一人。剿匪。
苏绎真的笑了。
Ps:下章有拍:)
第三章 离别
苏绍也出城不久,还没来得及跑到山上去剿什么匪,再说他也没病,好端端的还不想去送死。苏绍有时还是量力的。他此时正在山脚下一片树林里的一颗树上,等着苏绍。
那张和苏绎几分相似的脸上洋溢着诡异的表情。一方面为他自己信里面直呼其名加自称“老子”而暗爽,一方面为他自己信里直呼其名加自称“老子”倒捋狮子的毛而心惊肉跳,特别还有某个部位。
苏绍何尝不懂得“不作就不会死”的道理?只是那皇帝欺人太甚,放着老爹不让回来,竟连苏绎也想支走?赌命的事儿让上就上?问问我苏绍啊!
他正盘算着,等一会儿苏绎来了,自己选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摔下去能摔的风流倜傥还看似伤势惨重,以博狮子的同情。喂,我大好青年可是要使苦肉计啊,你苏绎可别不识好歹竟还敢走!
苏绍还是十分忧心的。万一他就是敢走怎么办?万一他根本不来怎么办?
还好第二个万一已告不成立。
苏绎已和一群人马来到林外。苏绍自诩自己所选的这个位置绝对是敌明我暗,但当苏绎冷冷的扫视一眼林子时,苏绍的寒毛不听命令的唰唰立起来。
只见苏绎和他的随从们吩咐些什么,就下马,一步一步向林子里走来,就他这个方向。
苏绍心中那个抖,但他打死也不承认。他看苏绎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心一横,眼一闭,找了个奇异的姿势往下一跳。
艹,痛死老子了。
只是痛得略奇怪。
只见他此时竟正抱着刚才他坐的那棵树,那树被撞的大力摇了几下,他被撞的断了经脉——当然是他自己想象的。
他忽略了苏绎的轻功该死的好。
苏绎那时见苏绍从树上掉下来,立刻冲过去,借着他下坠的力在背上一推,将他狠狠按在了树上。
向来苏绎在苏绍心中就不是温润如水,而是腹黑如墨。
苏绎凉凉地问:“苏绎?”他指信上他直呼自己的名字。
苏绍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要知道这动作是何等困难,毕竟他还被紧紧按在树上。他谄笑,笑得惊天地泣鬼神:“哥!”
苏绎接着问:“老子?”
苏绍:“是小弟!”
苏绎:“剿匪?”
苏绍的内心在流泪,发出的声音格外凄惶:“不、不剿!”
苏绎仍不放过他,“方才你怎么摔下来的?”
苏绍:“故意的!”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一系列拷问下自己变得如此实诚,都快被自己蠢懵了,连忙补充喊道:“才怪才怪!”
苏绎又笑了。很轻的一声。
苏绍仿佛听到了地狱的丧钟。
“很好。”他的语调也很轻,“那么,让我来剿你。”
他的声音很轻,他的动作很粗暴,但如果还有第三人在场,定会盛赞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拘泥,三两下就解开了苏绍自己故意系很紧的腰带,接着苏绍两腿一凉。
伴随着苏绍凄厉的“大侠饶命!”,他的臀上一下钝痛,接着炸了开来。
苏绍简直就被那一下就逼出眼泪,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要命的老哥用了什么凶器,就见苏绎的手中持着自剑鞘,又是一下亲密的接触。
苏绍痛得立刻回过头去紧紧抱住树干,当下尊严和求饶都被抛在了云霄天外,心下只剩“该死的怎么这么痛该死的怎么这么痛!”挨打这种事情,一辈子都不可能习惯好吧!
苏绍被第三下打得浑身一抖,苏绎顿了顿,拿手按在他弟弟的腰上。只是他一按苏绍的腰竟是一塌,一按,又是一塌,最后形成了一个双壁环握树干,头向上扬起,塌腰翘臀的曼妙动作。
其实……一点儿也不违和,反而显出他少年向青年过渡美好的身体,以及一副知过认过,十分诚心的样子。但如果苏绍能在一旁观刑,他一定立刻上去掐死自己。
苏绎打人的时候很冷静也很安静,冷静的把力道控制在半死不死的范围内,安静的营造一种半活不活的气氛。
他打得很慢,声音钝钝的,到后来每一下后苏绍都会肌肉紧绷,猛地一抖,被苏绎的手按住的后腰也渐渐爬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苏绍被疼的有一点儿伤心。
我不想你走。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这样打我。
然而苏绎不会读心术,也不是苏绍心里的小蛔虫,他落手的力道毫无增减,冷静到有些残酷。
苏绍在又几下之后痛呼出声。
身后的击打也停了,但似乎只是给了苏绍更过的时间去体会那满臀的叫嚣,简直像厮杀过的战场。
两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苏绍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何等不堪,本来惨白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些,连忙想提起掉在脚上的裤子,却被屈腿的动作痛得一阵抽气。
苏绎将剑鞘丢下,过去将他的裤子提起来,苏绍立刻自己系好,也不管被布料摩擦的受伤部位是何等销魂,半是掩饰半是控诉委屈:“把我打成这样。”
苏绎沉默了一下,歪了歪头,接着“嗯”了一声。
苏绍心中羞愤难当。愤恨道:“你你你,你把我打成这样,你得负责!”
苏绎点头。
“你得把我照顾到好完整了为止,端屎倒尿!”
苏绎挑眉:“简叔会把你照顾到好完整为止。……但你生活还需自理。”
苏绍简直被自己的亲哥哥气笑了,“你还要走?!”
苏绎点头。
苏绍怒了:“苏绎你有病吧?!那小皇帝的话你就那么听?你那丞相师父呢,他也眼睁睁看你去那劳什子地方?!”
苏绎环着手,静静看他的弟弟像受伤的小豹子一样咆哮,愤怒而不安。他的胸膛不正常的起伏着,他那英俊的脸此时又红又白。
他开口道:“叫我什么?”
苏绍受不了他揪着这种细枝末节,忘了平时是谁自诩为识时务的俊杰,“苏绎苏绎苏绎!叫你三声苏绎你敢答应吗?”
苏绎伸手去捡扔在地上的剑鞘。
苏绍一凛,这次决定宁死不屈。
谁知他只是将剑收回鞘,回过身去,“……莫要再任性。我不在时,当有为人兄长的责任。……照顾好弟妹。”
“我偏不。”
苏绎摇摇头,“不也行。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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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苏绍是被苏绎的侍卫遣送回去的。苏绍如何不知道,自己那温和持重却比谁都有主意的大哥,一旦决定什么,又如何轻易更变。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学不会阿妹的撒娇,学不会老四的乖巧,能做的,就是刻意的针锋相对,用冲突来掩饰那跟随其一生的血缘羁绊。
那日他拖着受伤的后部骑着马销魂的回到家中,得知自己即将被禁足的消息,脸色也十分的销魂。
可苏绍拖着“残破”的身体也无法为非作歹,只好在家中消停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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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苏府正忙着为苏绪找教书的先生。苏家的小四哪里都好,乖巧懂事,却是个不爱读书的。大公子在时,倒也有空有闲就教着,如今他去了边关,也不能因此将学业荒废。
家中以往也不是没给苏绪找过先生。先生一板一眼的讲,苏绪也似有板有眼的听,一旦问起却是个四不知。先生见其乖巧懂事,又是大将军的幺子,必是心头疙瘩,不忍捶楚;那些被磨得忍无可忍的先生拿起板子照着小手打上几下,苏绪不哭不闹,只将那漂亮可爱的头低垂着,几滴泪欲落不落的,悬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把唇抿成薄薄一线,就让打他的先生油然而生一种难以抹除的负罪感。
这一日,管家简方一方面为排解苏绍的烦闷,一面也是想让这闲散惯了的管管事儿,便将这事拿与他说。
苏绍不以为意:“小四不想学就不学了罢,上树掏鸟窝,刨土挖蚯蚓,干点儿什么不好。”
简方苦笑:“让你弟弟掏一辈子鸟窝,挖一辈子蚯蚓?”
苏绍在床上蠕蠕身子:“小四有这耐性倒也算是条英雄好汉。”
简方:“……近日丞相曾派人来说,若为小公子寻不到合适的先生,可将其送到丞相府,丞相将亲自教导。”
苏绍一下正经起来,“那个老妖怪又有什么鬼主意?把我哥折磨得不人不鬼,还不放过我弟?”
简方戳他的额头:“便只有你会这样叫束丞相。”
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其中曲折。新帝李燮登基未久,而苏广晏是先帝的良将益友,先帝为其下榻,是忘年之友。李燮虽早就熟识这位名垂千古的将军,自是敬而重之,却也难免忌惮他重权在握,功高震主。
而这位束白束丞相,则曾是新帝李燮的谋士。据说也是个江南才子,却没人清楚他的身份背景,在朝中也并无关系。三年前先帝驾崩,他这个最不起眼的儿子承袭大统,怕是少不了这束白。而这三年束白频繁进迁,如今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当时束白做与他年龄相仿的苏家长子苏绎的先生时,仍未显赫,如今若连苏绪也做了其学生,怕是一阵暗流。
苏绍凝神,道:“这先生太贵,请不起。”
简方无奈,心中却也不愿让其为小公子之师。据说别看这束丞相在貌上风华绝代,却是难以捉摸,雷霆手段。“那你看请哪位先生?”
苏绍想了想,道:“这先生不用请了。”
简方:“……你有什么办法?”
苏绍道:“当然是我亲自上马了!苏绎能教,我为什么不行?”
简方腹诽,二公子,你再不靠谱点行么!
苏绍却自顾自的决定了,“就这样办吧,我一定是阿绪的良师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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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绍的伤早已好得三三两两,却还是让简方将人带进自己的屋子。
苏绪进来,低头叫了一声“二哥”,见苏绍并不答话,才又挪到苏绍身边。
苏绍将脸板起来,自认为很有模有样:“最近做些什么?”
苏绪眨眨眼睛,“……想爹爹和长兄。”
苏绍一呛,“我是问你读些什么书!”
苏绪看看他哥哥,“我没有读书。”他抿抿嘴唇,又补充道:“我不读书。”
苏绍眯起眼:“皮痒了?”
苏绪面上一红,却仍抬头道:“阿绪不读书。”
要放在平时他二哥是很有耐心问问他原因的,但这几日在家中表面养伤实则被禁足让他像被倒捋了毛,口气不善:“要不咱调练一下再谈?”
苏绪自知“调练”是指什么。他不想被调练。但他更不想妥协。说不定被“调练”了,就不用读书了。
苏绪甚至还点点头,小声而清楚的说:“好。”
这小子疯了吧!真是皮痒了?
苏绍也不废话,他早就想打人了,被镇压多年的他早想翻身把歌唱了。他对着苏绪勾勾手指,睥睨道:“过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苏绪离他已经很近了,但还是向前挪了挪。苏绍坐着,苏绪的腰抵在椅子一侧的扶手上,在努力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苏绍将手放在他背上一压,苏绪的臀就被扶手顶得一翘,整个背部横过他哥哥的双腿,双肘支在另一个扶手上。
苏绍:“你可是想好了?”
苏绪沉默了会儿,实则是在脸红,半晌点点头。
他哥也不和他计较,只是恨恨道:“打到皮开肉绽。”
苏绍就一巴掌挥下去。
已入秋,天倒不怎么凉,但苏绪年少体弱,就穿得多些。这一巴掌挥下去,闷闷的,估计没疼到这小子,自己手到麻麻的。
苏绍不甘心,要脱他的裤子。
苏绪发现他哥的动作,回头叫道:“哥!”声音哀哀的,像一只小绵羊。
苏绍自认铁石心肠,也有些动摇,“还跟我说不读书?”
苏绪又将嘴唇一抿,眼一闭,回过头去,闷闷地说:“二哥脱吧。”
苏绍乐了,跟英雄就义似的。自己当然愿意当恶人成全他。他和苏绪的裤带纠结了会儿,最后还是让苏绪站起来自己脱。苏绪红着脸将裤子拉下,又被他哥摆好了姿势,准备开打。
苏绍准备了一掌狠的,这一下倒是和前一下大不相同,一时屋子里满满都是短暂而令人面红的回声。只见苏绪的臀上正浮起一道红手印。
苏绍怔了怔,想自己的弟弟真是瘦小啊。一只手就让两半臀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还红得厉害。
他忍不住再问:“不读书?”
第五章 心愿
依旧是短暂的沉默。苏绪问:“二哥,可你喜欢读书么?”
苏绍耐着性子:“我倒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事儿多了,都不做吗?”
苏绪彻底沉默了,他的头低低的,乖巧而惹人怜。
苏绍却一阵烦躁。就给我找难题。他苏绎在时不是好好的么。
“算了,小屁孩跟你说那么多。”打到服就好了嘛!
于是苏绍专心给他的小白臀加温,很快就变成了小红臀。苏绪细小的挣动着,忍着不出声,鼻子上渐渐冒出的细汗出卖了他故作的坚强。
打人真是折磨别人又折磨自己。苏绍坐在一个硬椅子上,还承受着苏绪的重量,自己也忍得辛苦。他再甩手打了几下,就几乎要泛出小红点,苏绍自诩没有苏绎的辣手黑心,自然就放过了他。
“不打了。”苏绍将手放在他臀上,揉了两下。
苏绪脸更红,就要起来,又被苏绍的大手一压。“没让你动。”苏绍故作凶相,“今天不说清楚就别起来。”
苏绪觉得他的后面好热,却还有些凉风,又凉又热,实在又羞又难受。他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苏绍一哂,“七八岁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苏绪皱起他好看的眉毛:“我不是小孩子!”
“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
苏绍笑:“好,你不是,不是小屁孩被我这样按着,还和我犟嘴不读书?”
苏绪不知哪里鼓出的勇气,大声说:“我不是犟嘴,我不读书,我要打仗!”
打仗?苏绍心下明白几分,却仍黑脸道:“好啊好啊,你打啊打啊!跟谁打?尽管打!你打一次我打你一次,怎样?”
苏绪又羞又怒:“二哥,我不是开玩笑。我要打仗,我要上战场!杀尽所有侵扰边土的蛮夷!”……这样,爹爹和哥哥就不用总是离家,让所有人担负生死之隔。
“小小年纪,就知道杀戮。”苏绍又狠狠揍了他一下,疼得他闭紧了眼睛。
苏绍:“边疆有爹有大哥,你操什么心?再说,要操心也是我和简叔的事儿,你和那个小魔女掏好鸟窝读好书就可以了。”他也被触动了心事,心中更是烦闷。他这个年纪时,苏绎早就不知在军中混了大几年了,而苏绍说要从军,却屡被阻挠,几个意思?
苏绍放他起来,看他沾着汗水和水雾的睫毛,开恩道:“穿上裤子吧。”
苏绎还想说什么,却还是觉得光着羞,赶紧和裤子纠结着。
苏绍边看他穿心里骂他笨,边道:“以后也不给你请先生了,二哥亲自教。先生不打你板子二哥打,学什么怎么学也是二哥说了算,明白?”
苏绪仍坚持,“我不读书。”
他二哥被气得就差磨牙了,苏绍眯起眼睛:“苏阿绪,我从来不知道你找不痛快的本领如此高强。”
苏绪抿着唇,“阿绪不是小孩子,阿绪要参军,阿绪要保护大家!”
苏绍倏地站起来,“你先保护自己吧!”
苏绪向后一退,他二哥却伸过常常的手臂捉着他的肩将他带入怀里,将他稍稍提起,另一只手又狠狠揍上苏绪受伤的臀。
这几下又快又狠,比起来前面的简直是给他拍土,苏绪有些受不住,在他哥哥的怀里挣扎着。
后面的巴掌却没停下,隔着厚厚的衣裤苏绪甚至能感到皮肉渐渐肿胀起来。
苏绪有些委屈了,他哑着嗓子叫:“哥!”
苏绍动作一缓却仍狠狠揍上去,“受不了了?上战场受了伤比这疼多了!”
苏绪不说话了,但他仍忍不住在苏绍怀里挣动,可怎么动后面的疼就是尾随着他,苏绪疼得都有些急了。
许是真的急了,苏绪伸出他两只小胳膊,紧紧抓住苏绍的腰,将脸埋在苏绍的肚子上。
苏绍被抓的一痛,却停了下来。他有些怔忪,虽是兄弟,但如此亲热的动作却是少有。
苏绪的肩一耸一耸的,苏绍感到自己贴着弟弟脸的地方有些发热,他发现苏绪竟是哭了。
虽然在他心中苏绪就是小屁孩一个没错,却也是很少哭鼻子的,摔一跤摔多痛也未必掉眼泪,他竟然把弟弟打哭了!
苏绍心中一阵懊恼,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抬起手,不是很轻的抚抚苏绪有些汗湿的头发。
苏绪的肩很快就不耸了,但也没有把头抬起来。他说话的声音抵着苏绍的衣服,有些嗡嗡的。
苏绍听他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楚。“什么?”
苏绪把头在他的肚子上转了转,又说了一遍,声音仍是轻轻的,苏绍这次却听明白了。
他说:“你看不起我么。”
苏绍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确,他看不起他。他连自己也看不起,又怎么看得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被看得起,是需要自身的力量被证明的。
苏绍自诩毒舌,此时话却如何也出不了口。
只听苏绪又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么?”
苏绍把他推开一点,“你说什么?”
苏绪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了泪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因为你们的娘亲不是我的娘亲,因为我是一个蛮族的孩子……你们不信任我。”
苏绍一点儿嬉笑的心情也没有了,他问:“你们?指谁?”
苏绪咬着嘴唇。
苏绍点头,“我帮你说。爹爹,简叔,大哥,阿妹,还有我,很好。”苏绍又把他推开一点,“我们都不信任你——你就是这么看你的亲人的?”
苏绪的眼睛更红了点。
苏绍简直觉得自己要苏绎附体了。“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抱歉打了你。”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只见苏绪仍是背对着自己,单薄地站在那里,又是心疼又气不打一处来,终是抬脚走了出去。
一开门,就和苏阿妹撞了个满怀。
第六章 谈心
十岁的少女软软的,还没有苏绍的胸膛高,苏绍撞一下如同撞在了棉花上,苏阿妹却连连退了几步。
苏绍被撞,看妹妹呆呆的弹出去的样子,怒气消了大半,正要上前拉她一把,谁知苏阿妹已站定,几步上前,抬脚,狠狠地落在了苏绍的脚上。
他忘了就算只有十岁,他的这个妹妹是个小魔头啊。
他装作很疼的样子,以免苏阿妹再上来补一脚,佯装气急败坏:“喂,死丫头做什么!”
苏阿妹皱皱眉,又挑挑她好看的眉头,拿脚在苏绍脚上转了转,仰着头:“臭阿绍坏阿绍,欺负我的弟弟,我要报仇!”
苏绍将脚从小魔女那里抽出来,揪她的耳朵,“什么阿绍?我是你哥!”
苏阿妹却向前一冲,苏绍不敢用力,立刻松了手,被苏阿妹环住腰,小胳膊探到后面狠狠地打了苏绍几下。
苏绍立刻脸红过耳根。他用力要推开,苏阿妹更紧的环住他,还在他腰际咬了一口,口气欢乐的朝屋里喊:“阿绪阿绪快出来,阿姊我帮你报仇啦!”
苏绍咬牙:“苏!阿!妹!”
苏阿妹抬眼看他,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脸格外的红,甚至错觉听到磨牙的声音。苏阿妹朝他扮了个鬼脸,撒欢一样的跑了出去。
苏绍内心咆哮,恨娘亲当时生出来的是个小姑娘,要不他就吊起来打。
他气得锤柱子,无意间看到阿绪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奇异,苏绍脸红过耳。
“看什么看?!我是你老子么看!”说着抬脚要走,没走几步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回过头去,看苏绪还呆呆站在那里。
苏绍步履僵硬地走到苏绪面前,向房内一指,咬牙道:“进去。”
苏绪抬头看他,然后低下头,转身又进了屋里。苏绍默念冷静冷静要冷静,自己也进了屋里。
苏绪只立在当地,不坐也不动,只是微微仰着头,目光落在哥哥的脸上,把缓和讨好的意思掩饰的很好,大眼睛中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龄孩子的天真顽皮,不似刚才,小大人似的自欺自怜。
苏绍叹了口气,走到苏绪身边,伸手从后边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用手臂夹起,几步放趴在榻上。
苏绍一边摇头一边用手去按苏阿绪刚被蹂躏过的臀部,感叹:“太瘦了,没比拎只小鸡崽子费多少劲。”又将苏绪往里一推,自己也坐下,继续按他可怜的四弟受伤的臀部。
“别、别!”他挣扎起来,有些像被意外抓住的幼鹅仔扑腾着,脸红即将过耳。
“别什么别!别乱动。”苏绍不放松手劲地按了按,另一只手将他浮起的肩背又按趴下去。“被我教训几下没什么,被我按几下自然也没什么。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还见识过,未免害羞得太晚。”
苏阿绪咬咬牙,将脸埋在枕间。
按摩伤痛的地方没比重挨一遍好受多少,他却也不出声,只是从后能明显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微微上躬的肩背。
他哥也不去管他,按了一会儿习惯了,也就好受不少,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苏绍觉得最近叹得气比过往的总和还多。苏绎在时,他只负责尽职做他最不听话的弟弟,如今倒好,不听话也不知该不听谁的话,自己倒成了家主老大一般,又是鬼点子多的妹妹又是心思细的弟弟,苏绍着实有些佩服苏绎了。
他一边继续按一边耐着性子打破沉默,“阿绪,你二哥我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也自然读不懂你弯弯绕的心思。”
苏绪将头埋的更深一点,苏绍看了看他,继续道:“你二哥人很懒,懒得由内到外,和人相处不很愿细究,更不愿和自己的亲人绕弯。哪一天有人要让我仔细琢磨了,估计是我想弄死的人。”说到这里,他自己笑了下。
他继续道:“所以,你,最好也别让我费心思,有什么说出来,把我惹毛了最多就打一顿;可遮遮掩掩或自欺自怜的让我看得冒火,可是狠狠的一顿。”
苏绪觉得他按自己的手都重了几分。
苏绍最后按了他两下,就收了手,道:“好了,有什么话跟我说?”
苏绪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从枕间发出细若蚊蝇的答话,闷闷的也糯糯的:“哥哥……对不起。”
苏绍听到也是一怔,嗯了一声,忍着笑意,道:“知道错了就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觉得你错哪儿了,就当你觉得你都错了。”他看不清苏阿绪的表情,但猜也是红红闷闷的,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头,“最重要的是,记住,我们是兄弟,没什么不同。”
“……至于看不看得起你……我不扯谎。这世上让苏绍看得起敬佩的人不多。”他才不会承认他把他的爹爹和苏绎都算在看得起的人内。他神色骄傲,“但你也不用气馁,这么小都叫我费心思,长大了也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苏绪的心情一落一起,却默默在心中跟自己发誓,未来自己绝不是弱风细柳,必是可荫佑的大树,即使不能参天,也要护得苏家周全。
如若苏绍此时知他心中的话,必不以为意,更要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水深火热,但也要赞他这份决心和担当勇气。只是有些话说出来的不多,能实现的,更是寥寥。
此时苏绍本着给一巴掌,给一蜜枣的原则,拍拍他问道:“行了,告诉哥你想吃什么吧,机会难得。”
苏绪才将脸从枕头上移开,有些湿漉的眼眸亮晶晶的,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开口,“我想吃酥山。”
那是一种冰做的甜点,冰酥垒成小山模样,再厚厚浇上一层精制的水果糖汁,很少有小孩子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只是苏绪身体不适特别强健,又长得瘦瘦小小,很少会给他吃。
“不可以——苏绎才会这么说!”苏绍刮刮他弟弟盈着细汗的鼻尖,“等着吧。”
苏绍深感这才是做哥哥应有的样子,自己对自己很满意,脚步轻快的就向外走去准备酥山去了。
苏阿绪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光,有些傻气的笑了笑。
只是后话是,由于空腹吃了太多凉的东西,胃痛到彻夜难眠,简方简叔差点儿拿眼光把他这没正经的二哥杀死,并让苏绪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酥山的影子。
苏绍不爽,摸摸鼻子,后话就是后话,提它作甚。
第七章 争执
几番争执之下,苏绍还是没有扭过简方,到底又给苏绪请了个先生,就是苏阿妹的先生,一起教着。
苏阿妹平时淘气,但读书却有一套,那先生也是有傲气的,本不愿为女子师,如今到觉得苏阿妹会是其得意门生。
这先生虽也曾耳闻在读书上最顽劣的不是这将军府二公子苏绍,亦不是苏阿妹,而是这年纪最小的苏绪。
先生虽早已过知天命,远长于将军苏广晏,但对其敬佩和其功业的赞叹是深刻的,奈何这苏绪却是文人眼中,这位苏将军最大的败笔——一个蛮漠女人的孩子。
和苏广晏交好的官员豪客,难免怕这孩子使皇帝与其本就微妙的关系更加紧张;嫉妒其势力望取而代之的,更是希望从这孩子身上寻些错处。
先生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怪在这孩子身上,反而生了几分怜悯之情,面对他较其他孩子深沉的肤色也摆出了更深沉的面色,望其能好好读书,能证明自己,也证明苏家的选择。
岂料这斯竟是个柴米油盐都不进的,不论知是不知一概摇头,不论懂是不懂一概不学,自认温和的先生拿着板子每天往苏绪的手上招呼,开始还是小白手,后来就是小红手,马上要变成小紫手……
但文人都是倔脾气,这先生脾气更倔,非但没有妥协反而越斗越勇,就差直接脱了他裤子给他一顿竹板炒肉了。
苏绍的心情十分复杂,一边将那先生恨得牙痒痒,老不死的凭什么老打我弟弟?一边又觉阿绪真是十分可爱,宁死不屈才是我的好弟弟!丝豪没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不走寻常路。
如今他一直没有所行动,一边心疼一边又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直到他的弟弟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课,将那先生凉在一边整整一天。
如果这还不是最令苏绍生气的,那最令他生气的是苏绪是翻墙出去的,没和任何人说,被找回来时是一身的青紫。
此时的苏绪在苏家的大厅里,跪坐在二哥的面前,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全身都散发着受伤的小豹子般危险而倔强的气息。
苏绍站着,看着他的头顶,将嘴唇抿成薄薄一线。
苏家人真的动怒时,更像一家人——惯有的沉默。他的沉默渐渐将空气凝固,让苏绪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
苏绪有些受不了了,或许是身体的疼痛让他对忍耐这种胶着的气氛失去了耐心。他将头扬起,动作快得有些突兀,擦了青的眼眶里那双大眼睛什么也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
苏绍淡淡一笑,并不避开他的目光,微一欠身伸手将他拉起,口气很平淡:“很委屈?”
在苏绪听来,这句话是透着冷漠的。他知道哥哥在生气。他梗直脖子,试图抽回被哥哥握着的手臂。
苏绍并不放手,微一用力,就看见他的弟弟皱了眉头——想必是碰到了伤处。苏绍装作没有看到,“你的先生在你的书房等了一整天。”
苏绪不说话,目光直直撞在苏绍的胸膛。
苏绍道:“……我说过你找不痛快的本领很高强吧?需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可能是睁得太用力,苏绪的眼眶有些发红。
苏绍放开他,“好,我教你,去和先生道歉。”
苏绪向后退了一大步,大声道:“我不去!”
气氛冷凝。
苏绪却毫不在意,似是儿时谁都会有的叛逆。他看了一眼苏绍,看他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为何感到十分的难过,他转过身去就要走,试图惹怒苏绍,等他喊他停下,哪怕等待他的是一顿戒尺。
自然,他没有失望,苏绍却说得是,“记得去道歉。”口气淡到没有口气。
苏绪站住身子,却没有回头。他的身子在颤抖。他背着身子,声音不大却分外嘶哑,“……二哥,你就想和我说这些么?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你都不在乎么?”
苏绍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起色,“阿绪知道不说一声消失一天令人担心?”……令人……恐惧。
苏绪将拳头握紧。
苏绍不想再多说,“去和先生道歉。”
“我不去!我说过我不要读书!我恨他,他不是我先生!”
“恨”字出口,难免让人不心惊。他感觉得到弟弟今日的反常,然而,今天的他也很反常。
他冷冷道:“恨?先生传道解惑,恐怕求的也非别人的感恩戴德。只是该没想到倒被恨吧。”
他几步上前,就站在苏绪身后,“我当你是戏言。”
苏绪的拳头仍然紧紧攥着。他转回过身子,仰头看他,“不是戏言!我恨他们!他们看不起我!我更恨我自己!我不要读书!”
苏绍深深吸了口气,他竭力的忍耐,终是不忍心把手挥向他已伤痕累累的弟弟。
他一字一句道:“苏阿绪,我现在建议你就站在这里反省,你可以不听。”
说着再不管他,自己离开。他难以再冷静了。不止因为苏绪。
半个时辰前,苏绍接到一封信。
第八章 质子
苏绪不想看到哥哥离开的样子。但他方向却能把苏绍离开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苏绍走了以后,厅堂上的空气重新恢复流动,只是流起来似乎还有风,让苏绪感到有些冷。
院里的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很响很剧烈,像下了一场热烈的秋雨。
那颗长在墙角的树据说在没有府邸以前就有了。苏家夫人——苏绎他们的母亲不忍砍断就任它长在墙角。苏绪就是爬那颗树翻出了墙外。
苏绍却命人砍掉它。就在他回来的时候,当着苏绪的面,斧头一下一下像砸在苏绪的心上。
苏绪知道自己难过不是因为心疼那颗树心疼它走过的年岁,是长兄会难过,爹爹会难过,二哥心里该也难过吧——而这么多难过是他造成的。
他已经不想告诉苏绍他为什么独自出去了,也不想告诉他今天与谁见了面,受了什么委屈。
而此时最不想的,就是不想再这么站着。他好累好疼,从里面到外面,好想像上次长兄责罚二哥时二哥假装昏过去。苏绪记得长兄真的很紧张,虽然最后被发现了好几天都没给二哥肉吃……
阿绪不吃肉,可以装昏么……?
他又晕晕乎乎想了很多,那个呆呆的立着的样子好生可怜,丝毫不像刚才那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他所想到的一切都有关他的亲人,有些回忆即将因为他的幼小而抹去,他试图记住所有的事情,丢失一件就像丢失了最珍贵的宝物。
苏绪的眼前却渐渐浮现另一个人的影像。今天他见到的那个人。
与他同样深沉的肤色,像夜幕一般的披散长发,慵懒的目光,单薄的身体。
一个蛮漠人。
深秋天气转寒,那人已裘衣着身,整张脸几乎埋在厚厚的狐尾中,那轻巧精致的裘衣如厚重的积雪将他埋起。整个人也似是被埋在雪中,有沉重而生人莫近的气息。
他不自觉就将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
那人倚着树,阖着眼睛。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他将眼睛睁开。苏绪一时有些怔忪,明明有些距离,但仿佛看到他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掀开,像掀开一场莫测的剧目。
苏绪躲闪不及,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
半晌,那人对着苏绪,勾起了薄薄的嘴唇。
……
苏绍回到书房,情绪到边缘就要爆发,随手抄起一方镇纸就要摔,突然有不好的回忆浮上来。他被苏绎那个家伙按在书桌上狠抽时就用过这方镇纸,虽然他不愿承认苏绎担心镇纸沉重伤重了他,草草就放过了他。但不忘威胁,让他就将这镇纸摆在桌上,时刻记得。若是那家伙回来,见镇纸被他摔了,一定会冲他笑。苏绎招牌笑容。
回来?回得来么!
半个时辰前那封信,是苏绍在苏绎军中的同伙传来,叫他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及时传告。
只见信上写着:少将军今日下令改变行军方向,向龙虎关方向进发。
皇帝在朝堂上所下圣旨是令其前往绥州与父亲汇合,大概意思是最近国泰民安,大有盛世之象。苏大将军常年戍边劳苦,而其长子博学持重,性坚品优,能文能武,是治世将才,便令苏绎前去绥州与其父交接,苏大将军便可择日回京。
皇帝背后还有个丞相束白,他们怎么想得猜不到,目的也不过牵制苏家势力,甚至收回兵权。
自从七年前一战,漠族大君巴特尔败于苏广宴,漠族仅十岁的世子白音入质,这些年来倒也算安稳。但没有大战,小的纷争也是不断,虽不敢在大将眼皮下犯事,但大梁国土辽阔,总有守卫松懈的地方。
这龙虎关正是险要之地,三面环漠,易攻难守。
无论苏绎是怎么想的,除非有密旨,擅自行动就是违抗圣旨。
苏绍不敏感的神经也明白,其中必有曲折。
苏绎苏绎苏绎!你能不能省点心!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简叔。“二公子。”
苏绍赶紧去开了门,只见简叔端着一碗浓粥和些小菜。简方笑道:“到底是个孩子,一天不吃东西没觉得饿么?先吃些粥罢。”
苏绍赶紧接过来,却说,“我吃得下么!这老的小的每一个省心的。”
简方无奈:“我倒觉得这些年来最不令人省心的就是你。每天上蹿下跳的。”
苏绍吃一口粥,差点再喷出来:“是我要上蹿下跳的么?要不是苏绎那家伙抄起个家伙就能向我招呼,我能如此么?我被他欺负到上蹿下跳的!如今他说也不说去那劳什子龙虎关,也不知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简方:“……大公子自有他的考量,不会轻易陷自己于不易。这件事慢慢考虑,倒是今日你将那树砍了……小公子是个心思细密的,怕是自责呢。”
苏绍继续吃粥:“自责什么,刚才还和我顶嘴呢。我早看那树不顺眼了,当年我也爬树出去的时候您还记得那时的苏绎么,简直是修罗……如今砍了好,省得满屋满院都是我不好的回忆。”
简方无奈:“怕还是和小公子说清楚得好。”
苏绍:“干嘛那么纵着他,自责就自责好了。小兔崽子今天格外惹火……对了对了!那先生呢?不是还在阿绪的书房吧?”
简方笑:“没有。方才三小姐去找那先生,那先生本一脸严肃,三小姐什么都没说就开始给他背《兵法》,就差倒着背了,那先生就差从地上把下巴捡起来了!早就忘了小公子的事儿,如今正和三小姐大谈特谈呢。”
苏绍放下心来:“阿妹真是我妹妹。”半晌叹道,“……苏绪也真是我弟弟。”
苏绍不说话吃了一会儿粥,一会儿又忍不住叹气,“到底是谁胆儿这么肥敢打我的弟弟?”
都城里很少有漠族人来往,更没有常住的居民。漠族人肤色较深,面部轮廓更分明,眼睛也略为茶褐色,是十分好辨认的。
城里唯一两个长相如此的,不过是漠国世子白音和苏阿绪。
大梁都城戒卫森严,民风淳朴,尤其还是他们敬爱的将军之子,见到也是会先给他好吃好喝,再好好的送回来,谁会这么大胆,是不把我苏绍放在眼里么?!
算了,还是直接去问那小子吧,站这么半天了,肯定饿肚子了
第九章 温情
正要走,苏绍想还是不要现在去看他。
自己还不够冷静,也不知道那臭小子犟劲儿过去没,万一自己忍不住像苏绎一样和兄弟“自相残杀”,岂不是毁了英明形象。
苏绍沉默的将粥吃完,笑问道:“简叔,这粥还有吗?”
简方笑道:“要我给小公子端一碗去?”
苏绍将碗往盘子里一放,“我可没说。”他顿了顿,看着简方端着盘子往屋外走,又说道:“不是我的意思。”
简方苦笑,“好、好。我会告诉小公子不是二公子的意思。”
苏绍脸一红,简方却是已经走开了。
等他走了,苏绍颓坐在书桌前。目光呆呆的没有焦点,一会儿飘那边,一会儿飘这边。
正静着呢,又“砰”一声将自己摔在的书桌上,下颔抵着桌面,两只长手像刚受了大刑垂死的犯人一般扒在桌上。
日子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苏绎……哥,我当真有些佩服你了。
不只是瞎折腾的苏绎,还是兔崽子妹妹弟弟,各种从前从未有或从未注意过的暗流缓缓涌动。
真是,闹腾些什么,都太闲了么……
他烦躁的胡思乱想,一会儿眼皮就被累得沉沉盖上。当然,还保持着他那好死不死的姿势。
梦里也累得他够烦,一会儿是阿绪骑在墙上死活叫不下来,还朝他吐舌头扮鬼脸;一会儿是苏阿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问什么都不说;又一会儿是那个奇怪的世子白音满脸苍白的不发一言。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他在一片黑暗中歇着,突然就来到了战场上。苏绎骑着战马,背着身影,手执长枪,冲锋而前,血染盔甲,箭中后颈,马惊扬蹄,将盔坠地,长发尽散,手脱缰绳。
一头冷水浇下来般,也洗不净满眼的血污。
他的哥哥被万敌包围,万劫不复,万万没想到,他僵直的立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把弓。
……
苏绍在一身冷汗中转醒。伴随着他的是因为个性睡姿带来的浑身僵痛,以及心中难以抹去的惊诧忧惧。
后颈中箭,是友非敌。
苏绍还未老成世故到信命。何况是个梦罢了。但还是十分不爽自己做了这么一个梦。
不爽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苏阿绪不知何时已坐在自己身边,扑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苏绍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脸。
“哇!小子你想吓死我!”
苏绪努力抿了抿唇,那费力的样子竟像是在忍笑。
苏绍忍不住去揪他的耳朵,“诶?你小子是好了?不犟了?不是挺能板着脸的么?”
他的耳朵被揪得软软红红的,脸也有些发红。他把手里放着的一个盒子托起来伸到苏绍的面前。
苏绍放开揪他耳朵的手,接过盒子一看,是一盒药膏。
“几个意思?”苏绍看看药膏看看他。
苏绪扑闪扑闪大眼睛,只吐了一个字:“疼。”
苏绍仍旧盯着他看,半晌不可思议的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我们可爱的苏小公子在让他哥哥帮他抹药。
苏绍继续道:“谁教你的?阿叔还是阿妹?阿妹吧!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我叫你念书你怎么不听?我叫你乖乖被罚站你怎么不听?”
哥哥真磨人啊!苏绪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小声道:“……你说过我可以不听的……”
苏绍气结,点他的头,“这怎么又听我的了!”他佯装不耐烦地挥挥手,“坐好坐好。”掀开盖子,想了想,又把它放下,出门去将手洗了才又回来。拿起盒子,又想了想:“你身上也有伤?”
苏绪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苏绍皱眉,“你是有多笨!”说罢又将盖子合上,叫他起来,“去你房间吧。”
等转移了阵地,苏绍将他按在榻上,居高临下的让他脱衣服。
苏绪习惯性脸红,“……哥哥!不用了吧……只有腿上和胳膊上痛,把衣服掀起来……就可以……”在苏绍凶狠的目光追逐下,他渐渐消了音。
每次阿姊想到的缓和气氛的“好方法”都让我很难堪啊……
伸手去解带子,因为胳膊痛,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苏绍等得不耐烦,已经打开盒子,沾着药膏故作架势实则十分轻得涂在苏阿绪发青的眼眶上。苏阿绪有些呆了。
苏绍口气不善,“磨蹭什么快脱!”看他继续动作,才直起身来,拉开一定距离,口气依旧不善:“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谁打了你,我和那位仁兄英雄结义一下;二是别告诉我,你去私了,把他也打成同等伤残。”
苏绪缓慢的脱着外衣,突然眼眸一亮:“私了可以么?”
苏绍道:“你开心什么?”
他低下头不说话,但仍是难掩眼中笑意。
苏绍道:“我后悔了,告诉我是谁,今天发生了什么。”
苏绪急道:“哥哥怎么能出尔反尔?把机会交给我吧,这样我也就可以学武了……我是真的不想读书……我也不喜欢先生。”
苏绍简直就要翻白眼加大声咆哮了,他忍着,“快脱!”
手臂上,肋间,腿上都有些青紫,但也不似太严重。苏绍把他按趴下去,上药的手重了些。
可怜的苏阿绪是人砧板上的鱼,只好自己把眼睛闭紧。
等苏绍“凶残”的上完药,苏绪已经摊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苏绍叹了口气,“你躺着,乖乖听我说。”
他让苏绪把药凉着,不给他盖被子,苏阿绪可怜的缩了缩身子。
苏绍道:“你哥哥也是个读书少的,但也听说过什么是‘百人敌’,‘万人敌’。无论学剑学刀学矛学枪,不过是护身之策。而书读来,虽庸腐的也多,但毕竟是千百年来智慧与经验,是克敌之道,用好就是万人敌。随便一个漠族人,都可以做到骁勇善战,然而被我们仍拒之关外的原因,是大梁的书籍。”
苏绍道:“你都把不正紧的二哥逼得这么正紧了,还说不读书?孰轻孰重,你自该明白吧!”
第十章 玩闹
苏绪静静的趴着,不翻腾也不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苏绍看着他毛绒绒乌黑的头发,自己的弟弟真是可爱啊。爱伸爪子的更可爱。
苏绪咬着嘴唇,英雄就义般:“好,我会读书,我听二哥的。只是……”
苏绍好笑:“又怎么了?”
“只是……”苏绪郑重道:“万人是远处的万人,而百人是近身的百人。如果不敌这近身的百人,又何有机会成为万人敌?”
苏绍拍他的后脑勺,“不是还有哥哥们,还有苏家的将士们,还有大梁的江山保护你么?天天想这么沉重的东西干什么,小心压得你长不高!”
苏绪一惊,翻过身来,不高兴道:“不会的不会的!二哥不要骗我,爹爹和长兄都说我会长得很高,还说同龄的没有几个比我高的!”
苏绍笑,这还有点儿小孩子的样子,于是故作严肃地道:“你是不信二哥的话么?敢不信,二哥请你吃藤条炖猪肉!”
苏绪懵住,那迷惑的样子真是……:“藤条是什么……能炖猪肉么?不信二哥的话,就有好吃的……那阿绪到底信是不信啊……“
某人心中就像翻了苦水,什么?!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是藤条?溺爱!赤裸裸的溺爱好么?!顺便挨到自己的童年。他阴森森的回道,眯着眼,扯着嘴角:“你不信试试,藤条炖猪肉,你会喜欢的。”
犹是苏绪还小,还是觉得阴风阵阵,不由缩了缩脖子。苏绪想,还是晚一点再吃好了。
二人都过了很疲劳的一天,一时谁都不想再说话了。今天虽然苏阿绪犯了很多错,几乎条条触自己的底线,一个多月不收拾就皮到这种程度,让人恨到牙痒痒,觉得这人皮痒痒。只是这一身青紫的回来……痒痒的牙还是再忍忍吧,我苏绍是最不忌讳秋后算账的。
“二哥!你不要岔开我的话题!”
“我还是得知道谁不知好歹欺负我弟弟!”
两人同时发声,两双大眼睛望着对方。
“我怎么岔开你话题了?”
“二哥你说好不问!”又是同时。
两人大眼瞪小眼,苏绍是个没耐心的,伸手拍他的头,“快说,别逼我现在请你吃炖猪肉。”
今天的苏绪真的很调皮,支起身子也上去拍他哥哥的头,苏绍没料到,真还被他拍了一下。“二哥才快说,我说我会好好读书的,但前提是先教我学武!”
苏绍怒,没怎么用劲儿还是轻易把苏阿绪按回到床上,打破自己准备秋后再算账的决定,一来自己实在也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何况这不算承诺的承诺只是对自己做的,二来,这不就是秋后么?!
“敢跟你二哥谈条件了?想读书还不让你呢!先挨顿板子再好好向先生道歉,不然读书的事儿也别想!”话说着日渐宽厚的手掌就落在苏阿绪可怜的小臀部。
“呜呜……”苏阿绪伸手抓紧枕头,把脸贴在榻上,小声呜咽,忍不住扭动。今天又累又痛又还没有吃饭,回来还和二哥斗智斗勇,好疼啊。
苏绍向来读不懂也懒得读懂别人的心思,当下只是把手掌往下落,一手还按着他一手可握的腰,阻止苏阿绪一直往床下挪的动作,怒道:“老实点!”
“呜呜……老实不了……”
苏绍更是把他可怜的小臀部收拾得“啪啪”有声,挑起眉头:“什么?跟二哥说老实不了?想脱裤子了?!”
“呜呜……呜!”苏绪简直凝噎,两只手放开了被抓得紧紧的枕头,翻过去想堵住自己受伤的臀部,被苏绍一掌挥开,两只小手腾空挣扎了一会儿,好疼好疼好疼,又不甘心收回来,最后放在苏绍按着他腰的那只手上,两只冰凉冰凉的小手企图将他哥哥牵制他的手掰开。正好给苏绍机会,一并抓住按在腰上。
苏绪呜咽的声音更凄惨绝望了一些,但仍未放弃挣扎。在“啪啪啪啪啪啪”略显节奏感的令人心颤的拍打声中,鲤鱼打挺似的左抬一下身子,右抬一下身子,最后不忘向上抬一下……
当然,苏绪记得自己不是真的鲤鱼,上身使力困难,两只说短不短但跟他青年的哥哥还远不能比的小细腿,向外蹬一会儿,又向上蹬一会儿。
苏绍想自己当下的脸该是黑如锅底,“苏!阿!绪!你还闹腾?”
苏绪仍忍不住翻腾,小脸皱着,呜呜道:“呜!我没有闹腾……”太疼了啊!
苏绍一掌落下去,这一掌成功让可怜的苏阿绪前后都抬了起来,显示少年出色的柔韧性,只是叫得像被杀的猪。
苏绍继续道:“再闹腾,先脱裤子再上板子!”
苏阿绪又急又怕,情急之下叫道:“长兄救我!”
苏绍怔了怔,但立刻恢复挥掌,“远在千里。”
“爹爹救我……!”
苏绍挑眉,“更在万里。”
“阿姊……阿姊!”
苏绍依旧挑眉,手上动作不停,“叫个姑娘来救你羞不羞?再说你的阿姊跟先生聊得开心呢哪里顾得上你这个该教训的小臭孩!”
“呜呜……二哥,二哥救我!”可怜的苏阿绪都快疼糊涂了。
苏绍早就没了怒气,内心那个笑,点头算是首肯,“算是求对人了,一会儿再救你!”仍专注的给苏绪的小臀部加温。
经过这几次收拾这小东西,苏绍想出一个合理的办法:要让他“难捱”。但难捱不是就要下重手,而是要持续久,落得快,让他觉得无处可逃没有喘息的机会,自然就乖乖的认错。
目前来看,这个办法还是很奏效。看苏阿绪那个难过的小小挣扎的样子,估计不等他来说,就要自己认错了。
苏绍觉得自己真是在做一个英明哥哥的阳光大道上一去不复返。
苏绍停了停,看着紧绷的身子落在榻上的他,开恩道:“好了,认错和告诉我谁欺负你,先选一个再另选一个。”
第十一章 世子(上)
昏暗的大殿里燃起微弱的烛火。
影影绰绰的灰黄色烛光在整个大殿的阴冷肃穆中,显得执着诡谲而不堪重负,仿佛试图动摇这国家根基的野心者,孤注一掷的赌上性命,却也稚嫩偏执的可怕可悲。
殿中的他开始细细描绘摇晃光影里无比镇定的物事,青石地砖,红漆梁柱,那阶上大案,以及,雕金龙椅。
他立在这座众臣跪拜,万国来朝的大殿里,已足两个时辰。单薄衣衫裹着的孱弱躯体,似也在这昏黑冷淡的灯光里成了某种静物,张示着一种孤独骄傲与还未磨灭的盛气。
漠国世子白音。
……不过一个人质。
不配用两个时辰,等到他要等的人。
*
梁武帝三十一年秋,漠族兵败。
在大梁扩土延疆的帝国大梦里,北国最强盛骁勇的漠族,也不得不紧咬牙关承认这莫大的失意。
漠族的英雄血性让他们拼杀到最后一刻,然而千年游牧祖先血泪中留下的血脉,又远比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尊贵。
那时,大梁的皇帝,当今圣上的父亲提出一个屈辱却又诱惑无比的停战条件:不用割让大漠的一寸土地,只需每年进贡牛羊马各千匹,漠族人白音入梁作为和平的象征与保证。
白音是大君巴特尔的幼子,漠族的世子。可无论明里暗里,那时十岁的白音唯一的价值就是这个尊贵而又危险的头衔。
如果他不是大君巴特尔的孩子,他不会活到能走路的时候。天生带有弱症的孩子在漠族人眼里是上天的弃子,他存活的意义就是消耗漠族的食品和供给,作用不比一头牛犊。
谁都知道,这样的孩子不会是未来的大君,或许他最好的结局就是不为人知的死在战场上。
可现在上天给了他更好的机会。戴着那早晚不属于他的头衔去短暂的化解眼下漠族的危机,给他的族人休养生息从头再来的时间。
……没有人认为大君和白音有权力拒绝这次机会。
同样,没有人知道,象征世子身份的金戒从他手上取下短暂的一天,听到这样的消息,又被重新带回他的手上。
在金戒没有取下之前,它是族人的冷漠与嘲笑和若有若无似懂非懂的负重;在它重新回到他的手上时,他却成了一个替代品一个最恰当的牺牲者,那戒指是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负。
白音的眼泪划过他的脖颈,流入他的衣领.泪水仿佛他隐藏在那脆弱皮肉下的血脉,从此只在体内无声无息的,压抑又汹涌流淌。
他仰视着他的父亲——他的一生无论如何,对他的父亲,这漠族最大的英雄,只有仰视。
大君巴特尔不去读懂弱小儿子的眼神。他要他以上天与祖先的血脉起誓:忘记那天他看到的星象。永远不从他的嘴中说出,谁当了那短暂一天的世子。
那天以后,大君本来就寡言的幼子更像是吃了哑药。他浓重肤色也遮不住的虚弱脸上,渐渐浮现出众人教受给他的冷漠,戒备,以及他自己教给自己的,不屑和高傲,以掩饰他不能被窥探的内心。
受降当天,他走过重兵镇守的街道,第一次登上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众臣云集,他与漠族珍贵的裘毛一起被献上,脸上就戴着那样的表情,僵硬的像即将破碎的面具。
身着常服,微斜着头,单手抵着自己颧骨的梁武帝,整张脸带着无意,或故作的神秘。他期待的是一个漠族骁勇的勇士,以满足雄鹰臣服于他时,不愿言说的乐趣。而不是一个看起来懦弱又倔强的孩子。
梁武帝漫不经心的任由仪式进行。本该充满征服与乐趣的受降,在皇帝的轻视和失望下显得更加沉重而嘲讽。他不再将如炬的目光落在那不值一提的世子身上,扫视着他的儿子们与臣民。
大殿之下,众臣设席而坐。两方为首的是太子和苏广晏。梁武帝笑,苏广晏还是老样子。要不是他威胁苏广晏要封他刚满十六的长子苏绎一个官做做,这不羁的老友定是不会出现在这装模作样的仪式上。只见他在那里自斟自饮,落杯声还出奇的大,丝毫不觉自己在大殿上,倒像是哪个鱼龙混杂的酒肆。
太子在他对侧倒是正襟危坐,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上摆出某种故作的庄严。太子也没有把注意落在那个世子身上,反而盯着行为“放荡”的苏广晏。
梁武帝皱眉不语。圣心向来难测。
他的目光继续在众人脸上游移,众生万象,尽收眼底。
忽然,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儿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如今的圣上李燮,那场政变的胜利者。而在梁武帝三十一年,他如同白音甚至不如白音,沉默的像不曾存在。后来的史书将李燮苍白的童年,定义成,韬光养晦。
梁武帝早该发现的,这个身份地位不如其他兄弟的儿子,有着一双根本不同于那些将野心赤裸裸暴露的骄傲儿子的眼睛,那瞳孔的黑像对黑最直白的阐释,又似化不开的浓墨,似最深最宽广的夜幕。而他却一直误把那当做可笑的单纯,当做皇家儿子惹人嘲笑的怯懦。
李燮眼中的墨像被研开,落在白音身上的眼神起了波澜。
梁武帝琢磨不透。他不愿承认的年老,让他对这份好奇感到不耐和恼怒。他正欲继续探寻,却被司礼官重复的话语扰乱。
只听司礼官用尖细的嗓音重复:“赐漠族人白音大梁百姓衣冠!”司礼官微恼,这个世子在做什么?迟迟不接过衣服。按照礼制,他需要当场换上。
梁武帝皱着眉看向世子白音。才发现白音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自己。
见梁武帝终于也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白音将左手向侧伸出略高于头顶,又将手臂收回握住右肩,微前倾,行了一个大漠礼。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梁国的大君,白音是漠国的子民,不着梁国子民服。”他梁国话说得生涩,却又如琵琶弦惊断,覆水难收,果断决绝。
然后,压抑而令人探寻的沉默。
我们大漠的世子,收到等同他身份的注视。
第十一章 世子(中)
我们大漠的世子,收到等同他身份的注视。
只有苏广晏我行我素的斟酒自饮,令人听来不觉尴尬。
仿佛习惯了老友的“不拘一格”,梁武帝丝毫不以为忤,仍旧将注意放在世子白音身上,用手托着颧骨,懒懒的看着他,发出一个音来:“哦?”
苏广晏“碰”一声把酒杯落在桌上,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臣今日饮酒过量,引得伤口作痛,请先回府。”
梁武帝这才看苏广晏一眼。见他还似年幼时脸上摆满了无辜,就是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他佯怒道:“你真是越老越混账,快别在我眼前,碍眼!”却未注意,对这多年老友,不自觉用得是“我”而非彰显身份的“朕”。
苏广晏笑了笑,“遵旨。”说罢也不知是真醉假醉,摇摇晃晃的就朝殿外去。
众人难免就看着这军功显赫的将军,不知该与这世子有何交集?若不是苏广晏打了大胜仗,白音也不至于背国离乡被迫为质。
这时,梁武帝的声音在苏广晏身后响起,却是对着白音说:“请问大漠的世子,白音?”醇厚而藏着帝王读不懂的心思。他看着苏广晏即将与白音交汇而过,道:“不知朕现在下令杖你六十,世子作为大漠的子民,杖不杖得?”
白音握紧拳头,不止因为梁武帝音色中的羞辱。那个在战场上遥遥见过的人,正向着自己走来,正用他的身高优势俯视着自己。
没有刚才饮酒时无赖的表情,没有对着皇帝无辜微笑的表情,苏广晏终于有了大殿上该有的庄严神色。他皱着眉头,那眉间一缝像被沙场的烈风割出来。白音的愤怒在他的注视下变成怔忪——没有丝毫嘲笑没有冷漠,他皱眉似乎只是因为这个晚辈做了什么错事,严苛而不留情面。
白音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也不用他反应,已有大殿侍卫上前,趁他没有防备就将他推着按跪在地上。苏广晏已走过他身旁,远离了这场是非。
只听梁武帝冷冷又道:“司礼官玩忽职守,鞭二十。”
司礼官脸色惨白,“碰”得一声跪下,用他颤巍巍的尖细声音叫道:“皇上!皇上开恩啊!”
白音想自己也该害怕的。在大漠时自己也常常挨打,但统统是直接一顿马鞭上身,没有这些阵仗或许还没感觉害怕,痛就铺天盖地招架不及。
然而侍卫慢吞吞的搬来长凳,又慢吞吞的将他从地上揪起来,慢吞吞把他按在长櫈上,捆好他的手脚,慢慢的捆,直到他觉得冰冷的长凳快要硌断他单薄衣服下的骨头。
这时,梁武帝又开口道:“这就是恩赐。”不知是说给司礼官,还是说给他听。
白音在心底冷笑,带着他自己也未曾留意的傲骨。他轻轻闭上眼睛。
六十下……很快的吧……
梁武帝不屑再与他多说,点点头示意行刑。
这是他的土地。未来的未来,即使他没有机会,大漠也会是他子孙的土地。
他需要高傲的敌人向他低头。他反而不希望那么容易。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PS:打滚求回复~要不就卡拍,要不就把世子拍死……打滚求回复~
他需要高傲的敌人向他低头。他反而不希望那么容易。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梁武帝强迫自己收起自己帝王的慈悲心,忽略这殿下对峙的是个大漠人,更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有意无意的又瞥到他的小儿子李燮,李燮咬着嘴唇,竟也看着自己,没有父子间该有的亲昵,充满了一个臣子对君王的恳求。
梁武帝视而不见。
一个侍卫正要伸手去解他的裤腰,白音挣扎起来,虽然他的挣动因为被捆得太紧显得不值一提,反而增加了几分凄美,和磨痛他皮下的骨头。
梁武帝的脸上带着一丝凝固的微笑:“我们的世子,理当优待。既然他不愿意,便不要去衣。”
侍卫领命称是,心下却一凛。“杖六十”可重可轻,重则毙命,轻亦肉绽皮开。大家都知道皇帝不会在受降时就杖杀质子,然而也没有迹象显示要格外开恩。这杖下去,皮肉碎烂与衣裤粘连……他们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这是大漠人,是梁国人的敌人。
当下将木杖在白音臀上比量一下,便高举过顶。木杖破空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显得极其刺耳,接着钝钝一声,离得近的甚至能看到木杖顶端陷进了衣服、皮肉里。
白音的身子猛地一震,措不及防就痛呼出声,却被一声又高又尖的声音盖了过去——正是司礼官也在旁边挨鞭子。
梁武帝被这一叫扰了心弦,他要看得可不是司礼官这场好戏。他冷冷道:“掩了他的嘴。”
白音告诫自己不可再出声。他带着大漠人的尊严,尊严告诉他闭嘴,而不是也如司礼官般被强迫掩了声。
可接下来留在他脑袋里的也就只有这一句了。这真真是他从未领会过的痛楚,他从不曾想象。
一杖一杖打得极慢,而每落一下,就似被剜下去一块儿肉,不仅从受刑的地方,还从心尖上。他的身体每挨一下就痛苦的痉挛,可又没等痉挛过去,下一下又咬了上来。他被紧紧的束缚着,他的挣扎得蜕皮的蛇,不受自己控制得要冲破这该死的痛苦。
可他如此痛苦了,数目却还只有个位。那报数的声音冷漠着无动于衷,和着落杖的声音,冰冷的如上天的遗弃。
白音当然无从知晓为了不将他的皮肉很快打破,侍卫手上使了暗劲,越过皮肤直传肉里,不知是怜悯还是又一番折磨。
一切的一切都不如他的预料。他孱弱的身体长得弱小,留给落杖的地方只那么窄窄一条。所有的痛苦都没有边际的累加,可他反抗的机会,这种本能都被生狠狠的压制。
恐惧同剧痛一如潮水涌来,高高的就要拍过他的头顶。痛极时,他甚至希望身后落下的是父亲的马鞭,他曾经认为的痛苦极致。那时只要咬紧牙关,就总能挺得过去;而现在,白音连牙关都咬不住。
父亲,我很疼,您知道么?我好害怕,您知道么?
PS:继续求回复,要不接着打……打不死打半死……小世子别怨我,大家都是后娘亲

第十一章 世子(下)
白音整个意识都有些模糊了。难道父母给予我们生命,就是为了体会冷漠与痛苦……
侍卫响亮的唱数唱到“十九”时,李燮“嚯”得一下站起身来。
他绕过面前的低案,径直走向那执杖侍卫,抬手抓住他欲落的木杖,那侍卫措不及防,木杖竟顺势被扔在地上。
“放肆!”梁武帝怒喝出声的同时,李燮转身直直跪下,即使那声怒喝,也没有完全掩盖膝盖触地时决绝的声响。
李燮神色不变,他的眼像化不开,冥顽不灵的墨。
那或许是新帝与他父亲第一次交锋,这起源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世子。后来千百史家都在推测这场交锋的背景。他们为盛名的新帝李燮撰写了千万种理由。但或许当时年轻的李燮,并没有给自己理由。
白音回想不起,或从不记得那场交锋的内容,他的昏厥让他这个本来的焦点变成唯一的无知者。后来众臣也将此作为皇家密事般决口不提,如同他在受降之日受了他此生难忘的杖刑,他的父亲,大君巴特尔也从未知道。
白音所知道的,是李燮那一跪,给他的膝盖以重创,往后的几年都因此困扰,他自己也因那一顿虚弱时的杖刑至今病痛缠身;他所知道的,是漫长昏厥过后,他同皇子李燮的命运在双方都不情愿的状况下联系在一起,他同这个皇子,或许大梁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一起度过一段暗淡的、潜伏着的岁月。
可当李燮扒下他连着血肉的裤子,蛮横的给他上药时,白音就发誓要恨这个莫名的皇子,与他势不两立;而李燮心中也告诫自己,不过是个漠国的狼崽子,不足为伍。
他们各怀心思,互相憎恨,却也像寒冬中危在旦夕的狼与狮,咬牙切齿的互相取暖,忍着本性中的凶狠不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如今,当年的狮已是天之子;白音也从他的少年蜕出,隐忍得如呼吸般易被忽略。
可他们谁都还没有咬断对方的脖子。
只是新帝李燮对白音习惯性的惩罚是,让他站在那日他受降的大殿上。庄严肃穆闲人免进的大殿,倒成了世子白音面壁思过的地方。
而这一次,他在这大殿站了足足两个时辰,李燮都没有出现。
为的是他当街打了苏将军,苏广晏的幺子。
白音为自己勾起一个淡笑:呵……不过一个人质。不配用两个时辰,等到要等的人。
然而他眼前渐渐勾勒出另一幅景象。
许多年前,苏广晏侧身而过时,看他时的神色。他不去考虑所谓怜悯、心疼责备等长辈对晚辈透着亲昵的严苛。他想知道的,只是那神色背后的故事。
年十七的白音,已做好准备揭开剧目。
他期待更巨大的风浪,来淹没他破旧不堪的灵魂。
PS:今天三更!三更!!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也是蛮拼的。所以大家赏脸给回复吧泪!
大家喜欢我们的大美人世子吗?喜欢我们的皇帝李燮吗?他和我们英勇的皇帝关系到底好不好?!苏广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大美人世子吃疯了为什么要欺负我们可怜的苏绪??
大家能听懂我的鬼扯么…?
今天几乎以十分钟一次的频率刷新等评论真的也蛮拼的
……让我们来讨论吧伙伴们!!
第十二章 美食
苏阿绪倒是个嘴严的,几经苏绍盘问,也到底没说究竟是谁欺负他。
但有些时候被坚守的,不一定就能成为秘密。第二天苏绍就听说了世子白音被罚站大殿的事情。本来宫中的事情向来并不外传,昨日也不知是皇帝倔还是世子倔,白音生生在大殿站了一夜,今早去得早的官员发现他竟整个蜷缩在地上,将肚子贴在一漆柱上避风——睡着了。
自然一时成了新闻。
苏绍想想白音这人,又联想昨日苏阿绪的表现,自己理出一番头绪。
苏绍气道:“这个世子吃了什么邪药?不行我找他去!”
简方一把拉住他,“我的二公子怎么就改不掉冲动的毛病,且不说究竟是不是这位世子,这皇家的事是不到万不得已,苏家人努力绝不触碰的。你忘了将军和大公子的话了?”
苏绍恨恨道:“就没记得过!”
简方笑话他,“活该挨打!”
简方正色道:“这些事原就不该你操心,倒是小公子这儿不是办法。依我看,小公子正是习武的好年纪,既然小公子对此如此诚心执着,倒不如就教着,强身健体也是不错。”
苏绍道:“简叔,你说的这些,爹爹和苏绎不是没有想过吧。他们心思弯弯绕,我没空了解,可他们不让阿绪学武定是有原因的。我这时拿了主意,等着苏绎回来和我单挑啊?”
简方想了想,笑道:“看来二公子正经事上还是很上心的。可和大公子单挑……有些势不均力不敌啊。”
苏绍皱眉:“简叔,不带这么损我。我除了这个很多都比他强好不好!”
忽的苏绍眼珠一转,上前很不正经的拍简方的肩:“简叔!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城踏青吧!”
简方推开他,笑骂道:“这都深秋了踏什么青!别忘了大公子还在让你禁足。又想什么鬼主意?”
简方推他,他反势扒在简方肩膀上,给他按摩几下,“嗯嗯,对对对!咱不踏青。简叔这几天着实辛苦,我做鸭子给你吃!”
这苏绍什么都学些,因而什么都会些。就是生性太懒,什么都浅尝,随着兴趣。上次和一云游四海的名厨学了一道菜,就是这什么鸭子,那名厨都赞他有些天赋,愿再传授些,这苏绍懒得学了。
因而这道鸭子却是做得极为美味。苏绍平时很少露手,他爹常年在外没得机会,苏绎见了恨都来不及,才不会给他做好吃的鸭子。大家都一起吃饭,也就连累的他人没怎么吃过。
说不期待那是假的。简方也就不去多想,笑道:“想来你自己也是馋了罢。也罢,小公子这几天没少吃苦头,该吃顿好的。不如把先生也叫上全当赔罪?”
苏绍挥手:“叫上那先生阿绪还能吃好么?”苏绍胳膊肘还是向内拐的。
苏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就这么定了!首先,得去河边抓鸭子……”
“抓什么鸭子!公子你别想蒙混出城,市上买来就好!”简方十分头疼。聪明的脑袋不用在正经事上,真让正经的人费尽心思。
苏绍被阻拦也不恼,仍笑:“好啊,那我去市场买来。”
“站住!你别去,又不知你有什么小心思。”
“哪有,小心思逃不过简叔的眼睛。”说罢眨眨眼。“只是这鸭子也不能随便买啊,那厨子说过,好的食材也是美食的一半,既然我苏绍大显身手一回,当然要做到极致。那厨子不是说,大自然赋予的耐得煮的平凡食物,内藏的都是天地精华。”
简方无奈:“好好好,我去买来。”
苏绍看他的背影,喊道:“记得找那水鸭,就是常年生活在水边的鸭子,以小河鱼虾为食,肉质鲜嫩,汤鲜味美!”
简方头也没回,朝他向后一挥手。
他也回转身去,内心暗笑。做鸭子做鸭子,自然找个小帮手。不指望那小魔女了,去欺负我的苏阿绪吧。
这么想来,顿觉今日真是天气晴朗心情甚好,忽略了这午后大雾还未散去,反倒被他当做仙境般。
大雾好,最好今晚也不要散。
苏绍在书房找到他的弟弟。苏绪正面朝着书架,背对着他,把脖子低得低低的,认真读着什么。苏绍推门进去,把他吓了一跳,回转身来。
苏绍:“看什么呢?”
苏绪听出二哥的语气格外轻快,自己心情也跟着很好,快几步走过去,将书举高一点给他看。
果然是《兵书》。
苏绍拍拍他的头:“很好小子,挺有志向,学‘万人敌’了。”学这些做什么呢,毕竟也有漠族的血脉,上了战场哪一方也是自相残杀,远离战场开开心心不好么。苏绍内心叹气,外面可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这些慢慢来说罢。
他继续道:“肯读书是好事。但以后看书不要把头低得那么低,以后脖子疼。身体好是最大的好事。”说完自己鄙视自己,自己也真有够婆妈。
苏绪有些茫茫然的样子,脸红红的,抬头看他的哥哥,郑重的点了点头。
倒弄得苏绍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书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反正它也跑不掉。”他弯下腰揩一下苏阿绪的鼻子,“来帮二哥,二哥要做‘鲜莲红枣水鸭汤’。”
“好。”苏绪仰着头,咧开他带着婴儿肥脸上还稚嫩柔软的嘴角,微微一笑,真的还是孩子。令人目眩。
苏绍直起身来摸摸自己的鼻子,若无其事的说:“走咯。”便回身走在前面。
苏绪开开心心的跟在后边。
当年苏家的夫人爱莲,特地命人在不大的院子里开了一个池子,种了些。到如今,将本就不大的水池撑得满满当当。
正是秋季结实,简方早命人采割了莲房,取了些果实。还有些正是今早采的并没有剥。两人来到厨房,问人找到些莲房,苏绍一起拿给阿绪,“呶,剥吧!”
苏绪拿起一个,绿绿的沉沉的圆圆的,十分好看。以前见阿姊剥过,自己还从未尝试过。
苏绍拿起一个示范,“来,就是这样。用刀在这莲壳上划出一个圈,顺着圈就可以把莲子剥出来。”把刀递给他,“试试看。”
那刀对于苏绪还是沉重的。这可是苏阿绪第一次握刀,总觉得有非凡意义,虽然握得是菜刀。他不爱读书,就也不怎么记得有位儒家说过什么“君子远庖厨”。当下就要试试看。
苏绍道:“呶,你一定要小心。这是我对你的考验,用得好就考虑教你用刀,要是敢切了自己的手,任谁来也不让教。”苏绍这块儿老姜可没说教用什么刀。
虽这么说,还是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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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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