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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曳尾徒中》重生\/年下[第1页]

作者:清酒予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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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第一仙宗下竟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仙尊!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良知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上一世,他一心潜修,盼着羽化登仙,却在金丹大成之日被最器重的弟子给上了!一气之下,他关押了徒弟,设了禁制闭关修行。不料仅两年之长,长老叛离,魔道大举入侵。他也因小人谋害死于非命,而最后护他慰他与他同死在万剑之下的竟只有那被他贴上欺师灭祖标签的弟子!
有幸重活一世……


之前那号废了,以后文在这号发,,,,国际惯例,一楼敬度娘。
重生篇
有山兮,白鹭时展翅出没于云雾缭绕之间,众人谓之仙山!而现第一宗派――望仙宗,便坐落在此山之间。
望仙宗第六代仙尊因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仙逝了。其下生有一子,刚及弱冠之年,天赋异禀,甚为聪慧。得到了神石的认可,子承父业,姬子潺顺当的坐上了第七代仙尊的位置。
姬子潺一心想着修仙,弱冠复四载便金丹大成。这本是可歌可泣的日子,却在同一日,阴差阳错之下,被徒弟给……
――――――
姬子潺猛然间惊醒,眼前竟是两年前自己居住的殿堂!他有点恍惚,抬手只见指如葱根,修长白皙,哪还有凝固的暗红色血块。怀中也没有那人的余温,只剩下胸膛中那颗狂跳的心脏在诉说着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良久,姬子潺回过神,环顾四周,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一世,父亲的心血全毁在他的手中,而今重生一世,一切都还没发生,还来得及!
但酸痛的腰与不适的后庭却告诉他,他重生似乎、、晚了那么一小步……
殿外传来嘈杂的声响令姬子潺拉回思绪,他支起身子,虚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适应了身后的胀痛,一步步的挪出殿堂。
殿前极为热闹,清一色白衣弟子规整的立在两侧,集结了百名弟子有余。唯有一名弟子跪在正中央,身上只剩一件染血的外袍得以遮羞,其身后站着位老者,手执长鞭,乃是望仙宗的执刑长老。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在长鞭下瑟缩着的人儿。
姬子潺愣了愣,才隐约记起金丹‘惨’案后,他似乎有命人鞭挞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受刑后直接扔到思过崖……他当时震怒之下,确实有杀了那人的心思。
不知是哪个眼尖众弟子瞥见姬子潺立在殿前,低声提醒。众弟子皆敛声屏气,对姬子潺作辑行礼。
姬子潺轻咳了两声,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印象中那人长得极为俊朗,但天生不爱说话,倒担得起其他弟子戏称之‘冰山美人’的称号。
说起他这个弟子倒有些稀奇,按理说望仙宗从不收来历不明的弟子。叶衍,这个人确是在上一代仙尊仙逝前示意他收的徒弟,偏偏他这个徒弟是个三无少年,无身份,无灵力,无根基……
“本尊要亲自审问他,都散了吧!”待人走尽了,姬子潺犯了难,难不成说自己重生了,打算不再追究责任了?
但是不待他上前,他那大胆包天的徒弟就颤巍巍的站起来,裹紧外裳。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波澜无惊的看着他。
姬子潺:“……”
“师尊此时不宜受风!”叶衍垂眸思忖了一会儿,悠悠道。
“……”姬子潺嘴角抽了抽,这是两世以来他徒弟头一次在他面前说话字数超过五言绝句,谁来告诉他、、、他该高兴嘛?
狐言篇
“为师觉得这次的事来得蹊跷,先饶你一次。”姬子潺负手而立,一副大慈大悲模样。
“谢师尊。”叶衍作揖行礼,眼中没有被宽恕后的狂喜,正如上世没有被关押后的大恸一般。
“先下去吧。”姬子潺揉了揉太阳穴,拂袖先行进屋。
姬子潺进屋后并没有忙着巩固虚晃的金丹,而是先思量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上一世,叛离的长老有三,一共才五位长老,一大半都叛离,他总不可能连根拔起,这会动了望仙宗的根基,只能先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了……
“师尊,荣村的张员外派人来请人去降妖。”一声盖过一声的扣门,除了他那娇纵惯了的小徒弟还能有谁。说来也气,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闷葫芦,吃师傅的豆腐,小徒弟墙头草,一见望仙宗不行了,竟在自己面前拜倒在魔族脚下。
“本尊知晓了,下去吧。”姬子潺冷着脸,语气却不显山露水依旧温和,突然他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契机嘛。有了思绪,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喜悦,“等等,本尊似乎记得大长老有个儿子现在苜蓿阁任职,筑基后期了,这次倒是个机遇。叫上你大师兄,此次本尊与你们三人一同前往。”
修整了三日,姬子潺一行人踏上了征途。对外美名其曰历练,倒也无人起疑心。
御剑飞行,很快到了荣村。荣村名副其实,一副繁荣昌盛模样,但修仙之人不涂人世繁华,姬子潺并未做多逗留,只是有礼貌的问了位叫卖的老人,张员外家怎么走。
小徒弟乔纳一进了荣村,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叶衍倒胜为乖巧,立在自己身后,不咸不淡的样子,要不是想起来后庭还隐隐作痛,姬子潺还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了。长老之子李斯文,人如其名斯文的很,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行人要说靠谱的恐怕只有自己了,一拖三,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就把自己两个不靠谱的徒弟给带来了呢?
有人指路,姬子潺很快就摸索到了张员外家。张员外早就立在门前等了,见姬子潺到了立马热乎的招待他们进门。
小厮泡好茶呈上后,张员外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一个离奇的故事。
张员外之子张公子不像其他员外家的花花公子那般,是个读书人,平时一有空便会去村口的长亭里吟诗作词。那一日,他同往常一样去了长亭。看见一位美貌如花的女子坐在亭子里,出于礼貌,张公子先上前打了个招呼,两人便聊了起来。语聊之间,张公子知道这位姑娘父母双亡是来投奔亲戚的,巧就巧在这位姑娘的亲戚正在自己家。张公子就想着会不会是自家下人的远方亲戚,不由多聊了两句。
天色渐晚,张公子与姑娘道别后先行回家了。回到家后,那位姑娘先他一步到家已经坐在他屋子里的床沿正等着他。张公子搔搔头,问了句:‘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是啊,我到了。’姑娘回答。
自那以后,张公子从未出过房门,母亲给她送饭他原模原样的送出来,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吃的是面。他母亲不信,便要亲眼看上一看。这一看哪还得了,哪里是面,明明是野地里随便挖的猪草,偏偏儿子还吃的喷喷香。
张员外雨泪聚下,哽咽着讲完后半段。
张公子的祖母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听孙儿说了那个姑娘的事,便命人在孙儿睡着后将一块黑布摊在孙儿的肚子上,第二早取下布,抹了一把的狐狸毛啊。
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日渐消瘦,张员外当机立断,不远千里前去望仙宗请人来降妖除魔。
听完了故事,茶已经半凉了。姬子潺神色肃穆,提出了要见一见张公子的想法。
听人描述张公子是个儒雅之人,院中也也栽了不少花草。见了本人纵使是姬子潺等人有了心里准备,也不免心惊。
张公子哪还有公子模样,不仅骨瘦如柴,双目深深凹陷,皮肤也皱褶的厉害,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没他脸上寿斑多,任谁看都不会以为这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
姬子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在张员外为他们做了介绍后,微微颔首,收回了试探的目光,转身对张员外点了点头。
是夜,月上枝头,张员外家的大红灯笼忽明忽闪了两下,一切又归于平静。未几,不知哪来的云雾给月亮添了层薄纱,迷离的夜色注定不会平静。
都说狐妖美,百闻不如一见,李斯文躺在张公子的床上,一见到这狐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曼妙的身姿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持的住的。心里也暗暗叫苦,午后四人商议后,他被派来装成李公子卧在床上,其余几人伺机而动。这任务可不是一般人能领的,保不准这狐妖发现了最危险的就是自己。话说这狐妖停滞不前,站了好一会儿了,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像是印证他的猜想,那狐妖眉目微凝,下一秒锋利的五指直袭他的咽喉而来。
姬子潺看准了时机,一掌将狐妖掀翻在地。狐妖发现是个圈套,立马化作一缕青烟往外逃。姬子潺等人自然乐得自在,若在张员外家打起来,束手束脚反而麻烦。
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的,姬子潺只叫上了叶衍与他一同追狐妖,留下乔纳两人给张员外家设个简单的结界,以免狐妖去而又返。
追至郊外,狐妖已被师徒俩前后包围了,她现在不过辟谷中期,自然敌不过金丹期的修士。不过兔子逼急了都能咬人,何况狐狸呢?狐妖冷笑了一声,身后长出了九条尾巴,而她身子也化为一只硕大的白毛狐狸。
“九尾……”叶衍轻喃了句,似乎是想起什么了,神色一转,立马拉住要出手姬子潺。“师尊,住手。”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在姬子潺心中的靠谱度,姬子潺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轻而易举的削下了白毛狐狸的一条尾巴。
狐狸凄惨的嚎叫了一声,霎时间,林中狂风大作,不少枯枝败叶被卷起来直击姬子潺二人命门。姬子潺心下一惊,手下却不含糊,立马扔出了几道符,形成三角将二人围在里面,这才堪堪避过一击。
“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失敬。”姬子潺收了符纸,刚刚那一击怕是只有化神期高手才能挥发出来的威力,他小小金丹期根本不够看。
“哼,敢伤吾孙儿,拿命来。”虚无中走出一位青年,整个身子藏于黑色斗篷大衣之中,声音略带沙哑。
姬子潺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导致周身灵力都无法运转。但他知道,若是现在认怂,俩人都没有活路,于是他道:“此女吸食凡人生气,采阳补阴之法有违天道……”
“你是想说你替天行道是嘛?”姬子潺话还没出口便被青年打断,青年冷笑了一声,“我这孙儿与那张家之子是有因的,上一世,那张家之子救了吾孙儿一命,如今吾孙儿算出那子命不久矣,便去还这果,因果循环难道你这小小修士也要插一脚不成?”
“今日之事是在下欠考虑了,在下愿自断一臂,望高人放我俩离去。”姬子潺沉声道,他重活一世,对方语气中的杀意自然听得出,断臂保命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叶衍面露寒意,他一直没说话,如今听着姬子潺说要自断一臂,他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挡在姬子潺前面,道:“妖王的天机琴……”
“你是谁?”叶衍话只说了一半,那名青年突然变了脸色。
“放我俩离去。”叶衍并没有接他的话,作多纠缠只会更麻烦。
“那这事?”
“不会有人知晓。”
青年目光在姬子潺二人身上流转,厉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嘛?”
叶衍勾了勾嘴角,一瞬间体内灵力暴涨,竟也有化神期之高。“阁下请便!”
青年冷哼了一声,抱起断尾的白狐消失在夜色中。
叶衍松了口气,修为降至辟谷中期,一回头便见姬子潺一脸肃穆的看着自己。叶衍绕过他,直径向荣村走去。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嘛?”姬子潺追上叶衍的步伐,他可不记得宗门中有提高修为的功夫,也不知道什么妖王的天机琴,只是猜出那狐仙应该是狐黄白柳灰五仙中的一仙,而他这徒弟不简单呐……
“弟子累了。”叶衍并不打算解释,姬子潺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有种他不说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叶衍转过身子,两人身形一般高,但气势上姬子潺绝对高出一大截,他静静的看着姬子潺,良久,他突然出击反剪了姬子潺的右手,一连几巴掌甩在那长袍之下的翘臀上。
姬子潺被打懵了,两世以来都没人揍过他,今天他似乎被他的徒弟给打了?关键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叶衍放开了姬子潺,看着自家师尊一脸懵逼,脸颊还染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叶衍清了清嗓子,道:“请师尊,莫轻言。”
“你指的是断臂之事?可是那种情况下你也看到了,本尊若不拿出点诚意来,根本没有谈判的权利,谁知道最后杀出个你来……”身后还传来酥麻的感觉,姬子潺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
叶衍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再与之言论,转身往荣村走去。姬子潺暗了神色,压下满腹疑虑,紧随其后。
李斯文擦了把虚汗,满意的看着自己布好的阵法。张员外适时递上一杯茶水,笑言:“真是辛苦道长了,喝杯水吧。”
李斯文接过抿了一小口,将杯子交于一旁的小厮,刚想开口道谢,突然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爷……”看着一旁的小厮将人抬了下去,管家皱起眉头,“抓了这两人,那金丹修士真的会愿意拿出一身的修为来为少爷续命嘛?”
“那乔纳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弟,肯定会的。”张员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去请姬子潺等人前来是为了驱狐妖,但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半月前一黑衣人到访,他言,只有把金丹修士的一身修为渡给令公子,再取其金丹熬药饮下,方能续命……
到了张员外府邸,叶衍顿了脚步,侧身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得姬子潺牙痒痒,丫的真能装!叶衍自然不知自己在外人面前给自家师傅赚面子被嫌弃了,反而因为听到张员外的声音更加恭谦的低下头。
“道长,快到屋里歇歇脚,喝杯热茶。”张员外笑得讪媚,姬子潺不疑有它,迈步进门。叶衍微不可觉得拧了拧眉,随后跟了上前。
张员外从奴仆端的托盘里取了一杯茶水,亲手递给姬子潺,姬子潺愣了愣,反应过后自然接过,刚想小抿一口,不料一旁立着的叶衍伸手盖住他手中的茶水。
“放肆!”言语中带着三分薄怒,姬子潺皱起眉头,心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对这家伙太好了,以至于现在蹬鼻子上脸!
“茶水有问题。”叶衍解释道,姬子潺被噎了一下,怒意慢慢平息下去,将目光投向张员外。
“哈哈,既然这位小道长猜中了,老夫也把话挑明了说。”张员外咧嘴大笑了几声,“两位道长现在是不是感到浑身无力呢?茶水只是一环,早料到你们不会这么简单被抓了,案上摆的那个香炉,里面燃的香正好能抑制修真者的灵力。
不瞒你说,令徒乔纳现在已经被我抓了,早就听闻仙尊你极为宠爱令徒,现如今,不知仙尊愿不愿意用这一身的修为与体内的金丹来换你小徒弟的命呢?”
“你要这金丹有何用处,你们中没有魔修,不需要凭金丹来修炼。”姬子潺冷声道,他现在体内灵力半分都运转不起,只有倚着桌案方能稳住身形。
“要这金丹自然是有用处的,我儿子才二十出头,只要你将这金丹渡给他,然后用一身修为为之续命,这样他就能活下去了,金丹你可以再修,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岂不善耶。”张员外嘴角嵌着笑容,“想我张某人乐善好施,晚年得子,今有此劫,老天也为我抱不平。仙尊既是修者,自然要怀着一颗悲怜之心,所以献出一颗金丹指不定还能助道长修炼呢。”
“你是觉得本尊会答应献出金丹?真是可笑,不妨告诉你,一位金丹修士自爆,方圆几里都会被夷为平地。”姬子潺冷笑了一声,暗下不断在气海里运转灵力,还真有了点波动。
“难不成你不要令徒的命了嘛?”张员外挥了挥手,命人把乔纳与李斯文压了上来,两人皆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布条,只剩下一双眼向姬子潺投去求救的目光,好不可怜。
姬子潺笑意僵在脸上,他还有心愿未了,自然是不愿折在这里的,现在的局面却没有第二条路给他选了。
姬子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叶衍暗了暗眸子,同时身影如同鬼魅般的闪现在张员外面前,一手掐住张员外的脖子。冷冰冰的开口:“放人。”
张员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这香是问黑衣人讨来的,不可能对修真者无效,除非他已经破丹成婴了。
叶衍加了几分力,张员外整个脸都成了猪肝色,奴仆们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傻了,颤巍巍的给乔纳和李斯文松了绑。乔纳才十五六岁,哪经历过这种生死一线的事,被放开后立马扑到姬子潺怀里放声大哭。
姬子潺轻轻的拍了拍乔纳的后背,暗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小徒弟以后是墙头草,但毕竟还是自己在众多弟子中挑了的徒弟不是嘛,头一次历经生死他这个做师傅的总该安慰一下。
李斯文尴尬的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时,叶衍冷不丁的叫了他一声,“把张公子请来。”
“啊?哦,是!大师兄。”李斯文从善如流,屁颠屁颠的滚了下去。出了门,李斯文这才松了口气,暗叹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每次都碰到大师兄放冷气的时候,偏偏仙尊还跟二师兄搂搂抱抱,出了那档子事,仙尊忘了你是大师兄的人了嘛?李斯文愤愤不平,就差没以手抚膺坐长叹了!
张公子是被李斯文背来的,见到自家父亲被人掐着脖子,一时间哽咽着跪地求饶。一双混浊的眼睛泛着泪花,直勾勾地望着姬子潺。
姬子潺轻咳了一声,这张公子虽然才二十出头,但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求饶好不可怜。不由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转头却见大徒弟一脸冷意,思忖再三姬子潺还是决定先放人,便道:“衍儿……”
叶衍滞住,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显然整个人被这一声溺称惊得不轻。
“张员外,这事本尊也不计较了,这张公子约莫还有半年可活,那狐妖是来报恩的,若没有她,张公子估计活不到现在。世间事皆有因有果,天命如此,妄不可逆天而行!”姬子潺正色道。
张员外张了张嘴,将泛滥起的苦涩吞入腹中,眼角的细纹显得深邃,他颤巍巍的去扶跪在地上的儿子。
李斯文不忍看,撇过脸去。叶衍依旧冷着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取出了一枚药丸,蹲下身子捏着张公子的下巴强行给他喂了进去。
“你给他吃了什么?”张员外大骇,见自家儿子疼得捂住脸在地上打滚,老泪横纵。紧接着他瞪大眼睛,看见皮从自家儿子脸上手上一层一层的掉落下来,比蛇褪皮还恐怖几分。可一层层皮褪了之后,宛若新生,俨然一副书生意气模样。
“初一十五杀鸡沐血。”叶衍将瓷瓶放入怀中,不经意间扫了眼阴着脸的姬子潺,道,“可多活两年。”
――――――
出了荣村,姬子潺顿住脚步,手中多出了一根鞭子。不等身后的人反应,几鞭子劈头盖脸的落在叶衍身上。包括叶衍在内的几人都被他这一举动惊到了,只是片刻,叶衍反应过来后,撩起衣袍对着姬子潺跪了下去。
姬子潺愣了愣,他停下手中的鞭子,目光泛着冷意扫过立在一旁的李斯文和乔纳,厉声道:“不管是谁,忤逆了本尊,本尊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李斯文连忙低下头,话里有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自己对于望仙宗来说卑如草芥,既然不是告诫自己,那怕是要通过自己给自家老爹敲个警钟了。
“你们先回去吧,本尊有事与你们大师兄说。”见达到了目的,姬子潺不在理会两人,视线落回到叶衍身上多了几分疑虑,少了几分厉色。
放出神识确定两人已经走远,姬子潺用鞭子挑起叶衍的下巴,看清了容貌又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上一世也正是这人挡在自己身前受了那万剑穿心之苦,而今本想不计前嫌好好栽培,却发现这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对他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真叫人头疼。
叶衍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那一日的疯狂几乎要蚕食了他的理智,他们之间不该有异样的情愫,不然……
“你是不是该给本尊一个解释。”姬子潺定定的望着他,那人垂眸,几缕青丝垂于肩前,风一吹便舞动起来,僵持了一会儿,姬子潺冷笑了一声,“很好,欺师犯上!叶衍你似乎忘了本尊是个金丹修士而你不过辟谷中期,与狐仙一战你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现在竟敢与本尊叫板。”
叶衍恍若未闻,还真不是他想欺师,其中的缘由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姬子潺手起鞭落,凌厉的鞭风扫过一道道血痕渗出白裳,挨了几十鞭子,叶衍一声不吭,打到后来还是姬子潺不忍心下手了。姬子潺提着鞭子,冷眼看着浑身是血的叶衍,心中五味杂粮,毕竟这人救过自己,谁还没点秘密呢?
收徒风波
师徒二人回了望仙宗,姬子潺一张俊脸黑了个彻底,他都不知道该夸这徒儿胆识过人还是该骂他不知死活。抽了他一顿鞭子这人竟直接倒在自己面前,还真是惊得他擦了一把冷汗,查了脉这才知道原来是体内灵力亏空的厉害,应是对上狐仙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硬生生提了好几个修为搞的。姬子潺没法子,只好一边给人输着灵力一边背上那人回了望仙宗。
一连静了几日,姬子潺重新操办起了望仙宗的大小事物忙里忙外竟忘了望仙宗有这个规矩,仙尊每五年要收一名弟子,挂了门内弟子的名号便可以翻阅石室里的古籍,得到传承。这门内弟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必须是单灵根,还得仙尊看对眼了才行。
姬子潺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事物在自己闭关时大多是交给叶衍管理的,而今这人疑点重重不能用,五个长老更是没一个靠谱的,这也愈发加深了他想再收一个徒弟的念头。而叶衍嘛……尽管上世这人舍身相救,但望仙宗的大业可开不起玩笑。
叩叩……在寂静的夜里敲门声略显突兀,叶衍推开门走了进来,桌案边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辉洒在姬子潺身上,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尊也带了几分慈爱。
“有事?”姬子潺停下手头的笔,抬头看向他。
“三日后……”叶衍缓步走至案前,垂下眼帘道:“师尊能不收徒?”
“叶衍你管的太多了。”姬子潺皱了皱眉,冷声道,“现如今仙宗金丹以上的修士寥寥无几,况且这是宗规。”
“一个乔纳,够了。”叶衍将双手撑在桌案上,双目染上莫名的寓意,薄唇轻启道,“若我三日后修成金丹,师尊可否答应弟子不收徒。”
“可笑,你现在不过辟谷中期,若三日里你能结丹,莫说收徒了,你说什么都行。”姬子潺讥讽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不能结丹,本尊自今以后不会重用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衍僵了僵身子,恢复之前的满眼淡漠,道:“一言为定。”
三日一晃眼就过了,叶衍这人如同消失了一般没了音讯,姬子潺也没把那晚上的对话当回事,他从辟谷中期到金丹大成用了近一年时间,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幸突破了瓶颈。短短三日就想结丹,真是痴人说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本应辰时举行的收徒大典被他提到了卯时。
收徒大典是在姬子潺殿前举行的,整个望仙宗以此为中心,向外建了不少的殿,各有其职,现几千人按各自所处的殿,站成一个个方阵,极为规整。而姬子潺则坐于早就备好的木椅上,五位长老分立两侧。
姬子潺扫了一眼,暗道这站派还真是有趣,当时叛离的站据一旁,反之亦是。唯一不同的是李斯文他爹犹豫着站到了另一堆,啧,他是不是应该给他发张好人卡啊。
还未从中回过味儿来,万里晴空突然聚起了一片片乌云,以可见般的速度漫布了整个天空,一时间电掣雷鸣,仿佛什么魔头要出世了一般。
姬子潺微微蹙眉,难不成真叫他结成丹了不成?不应该啊,一般修真者结丹集成的不应会有这么大面积的天雷。
像是回应他一般,第一道天雷劈开天际,砸在山顶之上,众弟子哗然,这场面也就不久在姬子潺结丹的时候看到过,难道…望仙宗又要出一高人。
“静!”姬子潺回神暗了脸色起身带着内力喊了一句,“收徒大典正式开始。”天雷淬身起码要几个时辰,现在收了徒,等那人来了,死不认账这事便成了。
――――――
叶衍闭目盘坐在地上,浑然不觉天之异色,宛如入定的僧人一般,第一道天雷迎头而下,他缓缓睁开双眼,霎时间体内魔气大涨,徒手接了这道天雷……
姬子潺暗压下紊乱的心绪,在一声盖过一声的天雷中点了几名弟子,被点中的弟子上前几步聚在中央。
“你们中可有单灵根之人?”姬子潺沉声道。
几名弟子互望了几眼,皆露出尴尬之色,一名胆大点的,跪地道:“禀仙尊,弟子等不才,没有单灵根的。”
“……”一定是他点人的方式不对!正当姬子潺欲挥手换一批的时,叶衍踏着虚步凌空而至。
“快看,是大师兄,大师兄突破金丹了。”
“大师兄好厉害。”
……
叶衍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姬子潺身上,薄唇轻启道:“弟子幸不辱命。”
“收徒大典已经开始了,你可以换个要求。”姬子潺皱起眉,还真没想到他这徒弟这么大本事一个时辰接完了天雷淬身。
“未到辰时。”叶衍一步步逼近姬子潺,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师尊别耍弟子。”
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晓是姬子潺这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的脸颊上也染上一抹红晕。姬子潺清咳了两声,同样低声道:“你可以提其他要求,只是是本尊力所能及的都可以,但今天这徒,本尊收定了。”
“啧。”叶衍眯起眼,将手搭在姬子潺的肩上,友好的不像话。
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味道,姬子潺心下一慌,色厉内荏道:“你别忘了本尊是你师尊。”
“自然不会忘。”叶衍放下手,转身扫过那几名跪伏着的弟子,淡淡道,“仙尊说,不收徒。”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无声之时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在了众弟子耳中。
“叶衍,此乃收徒大典,容不得你捣乱。”执刑长老脾气爆,由他起了个头,剩下四名长老纷纷附和。
在望仙宗,仙尊第一的位置自然岿然不动,其下便是五位长老,叶衍只不过是带着一个入室大弟子的名号自然是比不过五位长老的。若是在之前,叶衍或许会作揖退身离去,但今日他不愿这么做。
姬子潺犯难了,这人一直杵在这儿,毕竟是自己先许下的承诺,现在是赶也不好,不赶也不行。再看叶衍,一副超然物外之态,细想着近来发生的点滴,若还觉得这是正常,那他姬子潺就是脑子不正常了。这徒弟自然上要收的,实在不行换个时间再收。打定了主意,姬子潺上前两步,开口道:“今日本尊有点累了,收徒大典改日进行。”
叶衍皱了皱眉似乎不满这个结果,但在这整宗人都在,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说话的权力,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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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坐落于高峰之上的好处就是一抬头便能望见满天的繁星。叶衍静静的立在山顶,周围耸立着不知名的树木。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撒在叶衍身上,对比这寂静夜,他那不规律跳动的心就显得突兀了。
姬子潺缓步而至,心里盘算着那人会提什么要求,不自觉的走到那人身后。抬头当目光触及到那人萧索的身影时,姬子潺思绪不由得飘散了,‘就在这山顶之上,那人勾起嘴角,笑道:“别难过了。”那是两世以来第一次见那人展颜,醉人的笑颜深深的印在他脑海了,好一段时间都挥之不去……’
“非收不可嘛?”叶衍喃喃道。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姬子潺拉回思绪,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白日里是他提议夜里来这谈论这事,现在来了却不知如何是好,本就是他食言在先,处于如此被动的状态,姬子潺只好抿抿嘴,轻哼了一声。
“为何要答应我?”叶衍转过身,眼中带着七分淡漠三分不可觉的悲怆。
“本尊说了,你可以提其他要求,只要不是这个,什么都可以。”姬子潺冷声道,“别怪本尊,当初是你提议的,本尊并没有立下誓言,不算食言。”
叶衍死死的盯住眼前之人,体内用外物压制住的魔气差点失控,危险的眯起眼道:“你确定?”
“自然。”姬子潺松了口气,本打算再劝诫点什么,如今峰回路转,看来是不用多费口舌了。
“呵!”叶衍抬手迅速的点了姬子潺的穴道,凑近他的脖颈喷出一口热气,“待会,可别求饶。”








“本尊的事是你能管的嘛?”姬子潺撇撇嘴从叶衍怀中挣脱出来,不小心扯到了身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长长的衣摆落下遮住了身后凌乱的伤痕,姬子潺两股颤颤,衣料时不时摩擦一下伤口刺激着他的神经。原本耷拉在腿根的亵裤,早在刚刚的打斗中掉落在某个角落。
叶衍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捏了个手诀,片息之间,姬子潺像是魔怔了一般,瘫倒在地上失了神识。
眼前是灯火通明的屋子,四面皆是墙,没有门窗的装饰显得十分压抑。正中间摆着一张半人高的桌案,上面琳琅满目皆是刑具。姬子潺呼吸粗重了几分,心下多了几分较量。
望仙宗众人皆知,大弟子叶衍不但剑术精湛,就连偏门的幻术也略知一二。修幻术的人并不多,其一是因为修幻术易走火入魔,其二是由于幻术通常需要使用比自身高数倍的神识才能催发。若不是怕姬子潺再次冲破穴道伤及经脉,叶衍也不会费心神催动幻术。
姬子潺暗了暗眸子,他向来脸皮薄,身下没有亵裤的遮掩令他略显尴尬,试着调转体内的灵力,却是徒劳。正当他揣摩叶衍在玩什么花样时,正主现身了。
“你在搞什么?”姬子潺颇为恼怒的问,今晚发生的突变简直让他无法忍受。任谁被小自己一辈的人按着狠揍一顿面子上总归是过不去的。
叶衍没答话,自行走至姬子潺身前,在距于两步之遥时顿住步子,看姬子潺紧崩的身子因此放松了不少不由感到好笑。
“叶衍,本尊是你的师长。”姬子潺拧起眉头,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就怕他丧心病狂起来又揍自己一顿。
“这顿打。”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叶衍抬手帮他捋了捋鬓发,眸子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你逃不掉的。”
姬子潺僵直了身子,脑子乱作一团。不过眨眼之际,姬子潺只感觉自己腰腹抵上了什么东西,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人强行按在了桌案上。臀部因这个姿势高高翘起,姬子潺哪能束手就擒,顺势用手肘狠狠的往侧身打去。
“五十下,这事算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衍抓住了他作恶的手反剪后用麻绳绑得严严实实的。
长袍被撩上,叶衍手执短鞭,一下猛抽在臀峰。疼得姬子潺一个激灵,还未从这滋味中回神过来,第二鞭紧促又至,似乎是触动了某根神经,姬子潺脑子混作一团,臀部炸开了的疼痛在叫嚣着。
姬子潺忍不住啜泣起来,脸侧至一旁,半边脸贴在冰冷的桌案上。鼻息间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撩动着他的神经,泪水顺着眼角滑过湿了鬓发。
约莫二十来下,叶衍停了手。看着自家师尊如同死鱼一般瘫在桌案上,不由皱了皱眉。
“打完了?可以放开本尊了?”姬子潺吸了吸鼻子,冷声道。
叶衍不语,他抬手捏了个手诀。姬子潺只觉得周围环境一变,自己正躺在徒弟的怀中,身后被鞭子抽过火辣辣的痛感不复存在,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望舒公子的幻术果然高超,在下佩服。”姬子潺堪堪直起身子,讥讽道。
叶衍暗了暗眸子,他游历时救助他人,久而久之世人便给他起了这么个称谓,说来也真是可笑,他这个魔修当的越来越像个好人了。
那日之后,仙尊再没提收徒之事,只不过将大师兄调到偏殿教弟子如何筑基,明眼人都知道大师兄这是得罪了仙尊,也不会有人在这时候上前去触这个眉头。偏偏孙旭这个眼瞎的就撞枪口上了!
蟒灾
叶衍半眯着眼,似睱非睱的坐靠在一棵大树下,细细数来,他被调到偏殿已有十日之久,每当自己找借口想去慰问那人,都被执勤的弟子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也不恼,索性静下心来好好理理自己的心绪。
“大师兄……仙尊他随二师兄出山了。”孙旭跑至叶衍跟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
说起孙旭,这人在望仙宗只能算个下等弟子,唯一值得赞赏的只有他这狗腿子的性子了。不过他只有面对叶衍的时候才将‘狗腿’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原因有二,一是叶衍打理望仙宗的几年里过人的胆识与手段令他钦佩,二是仙尊坐下只有两个弟子,小弟子乔纳本是与他一同拜于望仙宗门下,两人打小便是邻里,结果乔纳得了眷顾,在宗内横着走,根本就忘了有他这么个兄弟,对比之下叶衍自然显得高尚的多了。
“去哪了?”叶衍直起身子,正午阳光透过紧挨着的树叶打在身上略显暖意,他的尾音却染上了一丝寒意。
“那地方弟子清楚,正是弟子的老家。”孙旭道,“三日前,乔家来信说,乔家独子离奇失踪,而那小镇里在一个月内莫名失了十来个娃娃,报官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求助望仙宗了。”孙旭见叶衍脸色未变,便添了句:“本来这事随便派个人去查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乔纳仗着自己得宠,好说歹说硬是说服仙尊陪他去查这案子。”
“既然如此。”叶衍垂眸,沉声道:“便劳烦孙道友带路了。”带上眼前之人,到时那人要是追究起来也好答话。
孙旭暗暗叫苦,他只不过想告点小状,望仙宗有规训,不得擅自出入宗门,追究起来大师兄顶多被骂上两句,自己保不准得再降一级去扫青石阶了。
叶衍可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随手捏了个手诀,率先踏上了飞剑,孙旭只好也踩上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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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沥沥小雨,给整个镇子笼罩上了一层朦胧之意。姬子潺顿住脚步,上一世他潜心修道,是有听闻小徒弟的一些琐事,本应在自己结丹之前,现不知为何晚了半月有余。他当时派遣叶衍来此,不过三日便了结了,想来这事也不会太难解决。
“师尊,这便是弟子的家乡了。”乔纳扯了扯姬子潺的衣角,眉目间尽是喜色,他离家有五年之久,如今回到这熟悉的小镇一股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姬子潺颔首,抬手摸了把小徒弟的脑袋,心道,这可比那逆徒要乖顺多了!
师徒俩缓步踏进镇子,从乔纳的口中姬子潺了解了这个镇子的一些往事。
镇子没有名字,住着二十来户人家,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茶乡,镇子位于山脚,而山脚及山腰都种上了茶树,镇上大部分人靠山吃山,凭这片茶树过日子。一踏进镇子,那迎面而来的茶香挡都挡不住。听至此,姬子潺不由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果然是一股浓烈的茶香,而这股茶香里似乎掺杂着不知名的味道。姬子潺皱了皱眉,乔纳却毫不知觉,依旧讲述着他儿时的趣事。
“师尊到了!”乔纳说着,那茅屋门前立着二老,见到乔纳先是擦擦眼,确信没认错差点没激动的哭出声。而乔纳则是小跑上前,揽过二老的脖颈。
姬子潺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一家子抱在一起扯家常,心里某处却是空落落的。他自出生便被冠上了第六代仙尊之子的称号,灌输修道成仙的理念,他也以此为奋斗目标,儿时碰的最多的是黄纸朱砂,更不知‘家’为何意。
“爹,娘,这是孩儿的师尊。”乔纳吸了吸鼻子,这才引荐起姬子潺。
“原来是仙尊,快请进,老伴儿快去给仙尊沏杯茶。”乔父连声道,“咱们这儿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这茶水了,据说皇帝喝了都说好呢!”
不愧为茶乡,刚沏好的茶冒着热气,五步之内便能闻到香味,姬子潺接过茶水,道了声谢。轻抿了一口,果然满嘴留香,却是好茶!只是这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其他气味,不腻最反使茶味更加浓重了。姬子潺微微蹙眉,想着许是什么秘方罢了,也未多作他想。
“可否将事情经过告于贫道。”姬子潺将茶水一口饮尽,正色道。
乔父一愣,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色堆满愁容,他抹了把干涩的眼眶,徐徐道来。
乔家在这镇上算是小有名气,因为乔父炒的一手好茶,镇上卖出的茶基本是进过他的手烘培的。邻居孙家是镇上的茶商,其人很有经商的一套,一般将茶叶大份量的卖出小镇全凭他的人脉。乔父与他是合作共赢的关系,这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有一日,孙家当家的找到乔父说,不做茶商了。乔父问他为何,他也支吾着不肯回答。自那日起,镇子上经常会莫名其妙的丢了孩子,不过两月,已经丢了十来个孩童了!
镇子小,每家每户都知根知底,根本不存在偷骗孩子去卖的情况,乔父还没说完,乔母便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才三岁没了爹娘在身边,那可怎么办啊!”
姬子潺微微蹙眉,轻声道:“此事贫道知晓了……”
夜姗姗而至,天幕上挂上了一轮残月散着微弱的光芒。一道黑影掠过天际,堪堪落在四合院中,院子不大,姬子潺随意扫了一眼,确定了哪间是主卧便直奔而去。
屋内灯火通明,偶尔传来几声男女交欢时的淫靡之音。站在屋子前的姬子潺嘴角抽了抽,风轻云淡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他本想夜探孙府,没想到恰巧碰上了这一幕。
“师尊。”一声轻喃窜入耳膜,鼻息若有若无的撩过姬子潺的耳际,惊得姬子潺僵直了身子。
姬子潺僵硬地扭过脖子,目光落在身侧那人的脸庞上,见叶衍皱了皱眉似乎要说些什么,生怕惊动了屋内的人姬子潺下意识拿手捂住了他的嘴。
姬子潺善舞鞭,一双手却不像习武之人,连薄茧都没有。仟仟玉指覆上了叶衍微凉的薄唇,叶衍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伸出舌尖故意在那人的掌心舔了舔。姬子潺只感觉一阵酥麻从掌心至窜脑海,听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呻吟,耳根便不由泛起了红晕。
叶衍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手搂住他的腰间,脚尖轻点,抱着他离开了四合院。
“咳咳,放开本尊。”姬子潺落地后这才重拾起师尊的威严。从叶衍的怀中挣开,理了理袖子,将视线落在叶衍身上,想起几日前的遭遇,面带露寒意,讥讽道:“望舒公子真有本事,本尊似乎记得宗规不允弟子私自下山的吧!”
叶衍撩起衣袍堪堪跪在姬子潺面前,乖巧的不像话,“孙道友家出事了。”言下之意是因孙旭家有难,他身为大师兄不得不出手相助。
“那本尊岂不是还要奖赏你?”姬子潺冷笑道。
叶衍当然不会傻傻的去接这句话,可现在似乎有件比解决私自下山更重要的事。他微微蹙眉,周围的空气令他略感不适,不同于姬子潺的养尊处优,他叶衍身为一个魔修,手上自然是染过血的,如今这空气中弥漫的正是他熟悉的血腥味。
“师尊,我们先离开这。”叶衍当机立断,如果没有姬子潺在这,他或许会好好查探一番。可姬子潺在他不能暴露身份就显得局促得多了。
“本尊需要你来规划行程?”姬子潺颇为不满,言语中尽是轻蔑。
叶衍神色一暗,此时半空中挂的残月被漂泊的云遮住了身影,只留下微弱的光泻下。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演越烈,这下子姬子潺也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之处了。
姬子潺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在一片茶叶地里。但要真说,这算不上茶地,因为正中心这块寸草不生,四周却一株紧挨着一株,怎么看都诡异。
当下也顾不上此举会不会令姬子潺不满了,叶衍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在一株茶树上折下一小根茶叶芯子,放在鼻前嗅了嗅。一股子血腥味直冲门面,晓是叶衍这闻惯了的也忍不住皱眉。
“你……”姬子潺刚口,脚下踏着的大地突然裂开了一条缝,裂痕越开越大,伴随着一声巨响,两人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双双从裂口中落了下去。
姬子潺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嚓’的一声这坑也借着微弱的光芒亮堂起来。叶衍走到姬子潺身侧,见他没事这才借这微弱的光芒细细打量起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深的坑,月光直射都照不到底。不过说它是坑也不尽然,它更像是某种动物的洞穴。
姬子潺看着眼前这伸手不见五指,直径有半人高的洞口犯难了,两人皆是金丹修士,使轻功借力还是能从坑里出去的,但现在多了这么个洞,进?万一遇到了没法应对的危险得不偿失,退?若是这点胆子都没他也枉为一宗之主!
“本尊进去看看,你要是怕就先回去。”姬子潺扭头对叶衍说,他身为一宗之主,身上自然是有些保命的法器。而叶衍刚踏入金丹期,气海还未稳固,若真遇上了什么,都不够他死的。
火折子散发出的光只能照亮小小一方地,叶衍凭着这微弱的光芒将姬子潺脸上的迟疑看个透彻,出乎意外的,叶衍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从喉咙底滚出了一个字:“好!”
低沉的声音让姬子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自个大徒弟怎么着也不会同意他只身涉险,这个想法刚冒了个头,姬子潺忍不住浑身一颤,四周静谧的只听得见胸膛中那颗跳动的狂热的心。姬子潺轻咳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句,转身钻进了那个洞。
刚一进洞姬子潺便被迎面扑来的冷冽撞了个满怀,他曲了曲指关节嘴里念念有词,指间便凭空冒出了一张黄符,一晃便多出了一抹明火,他低声轻呵了一声“去!”黄符像是瞬间有了灵气一般,“唆”的一声,消失在洞中,姬子潺这才感觉刺骨的寒冷稍霁。
姬子潺曲着腰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出口,整个洞穴泛着诡异的寂静,耳边回荡着自己不深不浅的呼吸声。姬子潺停下脚步,不适的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这洞穴只有半人高,走起来极不方便。正当他准备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时,鼻尖突然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与之前在镇上的那股难言的味道不同,这股味道更像是某种动物身上携带的味道,像鱼身上鱼腥味,羊身上有羊膻味。就近他揩了把身旁的泥,还没凑近鼻尖那股腥味就直冲神经。昏暗中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低声轻喃:“长条圆状还带着腥味......”一个念头稍纵即逝,姬子潺还未揣摩出其中的联系,就被一股子寒气喷了个透心凉。
他僵硬的抬头,直对上那如同古镜般散发出慑人光芒的眼睛,瞳仁呈倒三角状,翠绿中带点红说不出的诡异。它吐了吐信子,硕大的身子塞满了整条通道,若是它此时张开嘴,姬子潺毫不怀疑它能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道士,吾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那声音像是从蛇腹中传来的,空灵而悠长。
“这镇上的孩童莫不是都被尔擒了去?”姬子潺冷声道,他一手拿着火折子,另一手汇聚了灵气,若眼前这大家伙猛然出击,自己也好应对。
“哈哈哈哈......”巨蟒扬了扬脑袋,笑声在通道中回荡,它像是嫌弃通道中的空间狭窄,于是晃了晃脑袋,恍惚间一道白光闪过。
姬子潺眼前一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而那条蟒蛇扬起上身,上身的蛇皮慢慢剥落,露出半个人身来。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直垂在身侧,再配上它那独特的碧瞳,美轮美奂。若单看上身,不知情者想必都会由衷的赞叹一声:好美的姑娘!
可由于周围装饰着能发光的灵石,姬子潺将它从蛇蜕变成美人的过程看了个遍,况且这美人身后还摆动着一条硕大的尾巴,此时他只是淡淡的扫了它一眼,并未觉得多惊艳。
“能不受我魅惑的人不多,道士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出乎意料的,这蛇的声音如同铃铛般悦耳。
“若你终日醉心修道,自然不会受容貌的魅惑。”姬子潺回应着她的话,提着的心却一直没敢放下来。
“噢?是嘛。那幻术呢?”美女蛇的话音刚落,碧瞳中突然散发出摄人的光,姬子潺不防之间对上了那双眼睛,心里咯噔一声,亲切的将这坑他两次的幻术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才不甘心地阖上了双目。
姬子潺缓缓睁开双眼,一直大手便覆盖在他脑门上,他舒服的眯了眯眼,喊了声“父尊。”
“醒了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嘛?”姬父伸手在儿子头上揉了揉,心里暗自泛酸,多好的孩子啊,若未曾生在望仙宗,他就不必背上使命,不必修道成仙,能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快快乐乐的成长。
姬子潺略显尴尬,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对待了,叫一声父尊,可实际上他们一年之间见的面屈指可数。母亲据说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若不是当初母亲一定要保孩子,将生路留给了他,那未曾见面的妇人应当活的很美好吧。
父亲从小对他便抱有极大的期望,可惜身为一宗之主,常常忙得连父子俩一起吃个饭都困难。这次若不是他因急于成丹,伤了经脉。怕是都见不上他忙碌的父亲一面吧。
一时间,姬子潺侧卧在床案上,竟不知是喜是悲。直到姬父将人搂进怀里,姬子潺这才回神,他探了探手,也回抱着姬父。
“你这孩子是要吓死为父啊!你才十九岁就想着结丹了?”姬父哑着嗓子,似乎将所有的疼爱都倾注在话语里。
姬子潺愣了愣,胸腔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了,他将脑袋搭在姬父肩头,就当喜悦之情要随之溢出,姬子潺即将溺身于这久违的亲情时,姬子潺突然僵住。他苦涩地开口:“父尊,你说孩儿今年几岁了?”
“十九啊!怎么了?”姬父大惑不解。
“父尊啊,孩儿今年二十有四了。”姬子潺挣开姬父的怀抱,眼角泛红,望着姬父。
姬父垂下眼眸,随即大笑了起来,随着笑声越传越远,画面也支离破碎……
就当姬子潺以为结束了,画面突然一转。眼前是望仙宗最高的山峰,腊月的寒意从指尖轻触的雪花,慢慢渗进骨髓。
姬子潺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小徒弟,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乔纳,本尊扪心自问对你不错,虽然我们名为师徒,可事实上本尊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投靠魔修!”每说一句,姬子潺都感觉自己的心脾肺承载不了那么多的怒气都要炸了。
他可以不在乎五位长老的叛离,因为他们只是互利关系,他可以不在乎望仙宗众多弟子的叛离,因为他们自己从未倾注过什么。而唯独乔纳,他的小徒弟,自从他将大徒弟关押后,便将所有的关注力都倾倒在他的小徒弟身上。真可谓是做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满腔的怒火似乎找不到一个倾泻口,一口浊气憋在气管中不上不下着实难受。姬子潺阖上双目,良久才长舒了口气,冷声道:“走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本尊就当从来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师尊……”乔纳红着眼眶低声叫了一句,刺骨的寒意从双膝直冲心神,他也想在魔道大举入侵的时候能毅然的站在师尊身旁,可蝼蚁尚且苟且偷生,更何况他是个人。就算叛离了望仙宗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可是至少他还活着。他生来就软弱无能贪生怕死,这不正是人性本恶嘛?
姬子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背过身去。望着白茫茫的大地与遥远的天际融为一体,视线逐渐模糊。
乔纳低声笑了笑,慢慢直起身子,道:“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徒儿这边奉劝师尊一句,不如早些投降算了,以望仙宗现在的实力师尊认为还能撑多久?”
像是被触及了逆鳞,姬子潺慢步转身目光如炬,死死的盯住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薄唇轻启:“呵,找死!”
姬子潺伸手掐住了乔纳的脖子,看着乔纳脸上的讥笑,凑近他耳边笑言:“他不敢这么对本尊说话!”
话音刚落,他手下的人立刻粉碎成一抹齑粉,寒风一吹,便烟消云散了,随之画面也慢慢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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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这一亩三分地竟能引来魔君大人,真当是蓬荜生辉啊!”女子笑靥如花,但出于本能它不自觉得将尾巴蜷缩起来,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
叶衍抬了抬眼皮,轻轻的扫了它一眼,眼下闪过一丝诧异,这蛇能一眼看出他的来历,要么是道行够深,要么是世面过广。不过他并未从之身上感受到一股来自强者的威压,看来只能是后者。暗压下心底的疑虑,叶衍不动声色的说:“放了他。”
“小妖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要放了他可以,只不过魔君得答应小妖不再插手着镇上的事。”美女蛇吐了吐信子,缓缓道。
“善恶是非,自有其道。”叶衍走至姬子潺身旁,将人拦腰抱起,“有仇报仇,别连累稚儿。”
美女蛇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哈哈哈哈……好一个善恶是非终有道!我夫君是条赤蟒,与我在此同修。平日里极少出门,唯一一次出远门也是因妖王大寿,我自问我与夫君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他就落到了被人乱棍打死的地步?而且死后还不得安宁,那镇上的人当天晚上,人人都喝上了一碗热腾腾的蛇羹,什么狗屁善恶是非终有报?魔君难得不觉得这些话从您口中出来有些讽刺嘛?”
“哈,确实讽刺。”叶衍顿住步伐有感而发,这话从他这魔修嘴里说出来确实够讽刺的。
“小妖越矩了,魔君大人勿怪。”美女蛇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平稳了心府,“此人想必就是望仙宗宗主吧,他中了七情幻术,现已破了喜怒哀惧四情,小妖这就施法放人,魔君不必挂心。”
“不必了!”低头望了眼怀中那人,只见其愁眉紧锁,两瓣薄唇似张非张,鼻尖微微泛红。叶衍逃似的撇开目光,似乎多看一眼就是犯罪。
不过闪身功夫,叶衍便抱着他回到了踏实的地面。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将人放置安好,接着分出一抹神识探入他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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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子潺傲然直立在雪峰之巅,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在他三千青丝上,一件单薄的长裳抵不住寒雪的侵蚀,纵使他嘴角渗出血红色的液体,白裳上多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依旧眼中带着睥睨之态望着蜂拥上来的魔修。
“师尊莫急。”一个声音拉回了姬子潺的目光,只见他身后立着一俊俏少年,少年一手执剑,一手在看不见处捏了个字诀,细看一个‘退’字慢慢浮现,轻声道,“弟子开路。”
“本尊不会离开的,既生无法守护这一方水土,那便长存尸骨于此以告慰历代宗主之魂。”姬子潺偏头看向叶衍,“你若有本事开路,自然也能逃出去。走吧,离开望仙宗,娶妻生子过完下半生。”
叶衍静静的看着他,缓缓勾起嘴角,轻声道:“别难过了。”
姬子潺看痴了,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初阳与星斗,闻到了他嘴角牵出那股草籽破壳的芬芳。胸口闷闷的,里面那颗心也狂热的跳动起来。那是心动嘛……
还未细细品味,箭雨便破空而至,身体快于思绪,叶衍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贪婪的吸着属于姬子潺身上惯有的清香,腥味却在口腔中荡开。
“叶衍……”声音就像撕破空气的剑刃,惊鸿过后归于寂静,姬子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颤巍巍的抬手想去摸摸他后背的伤,却使不出半分力提不起胳膊。
顷刻,魔修便把整个山顶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的魔修在看见被射成刺猬的叶衍时,惊骇的连手中的剑都要提不上了。苍白着脸问身旁的人,“那是少主?这可怎么得了?”
“少主刚刚不还在山腰嘛?怎么会……”
两人的对话姬子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仿佛世界静得只剩下他与眼前之人了,姬子潺慢慢环视了一圈,在众魔修以为他要在沉默中爆发时,他拖着叶衍的尸身,慢慢走到崖沿,抱着叶衍一跃而下。
叶衍皱起眉头,这幻术分两种,一种是虚构的,一种是侵入人的回忆,姬子潺所见所感分明是后者。但其中有他,他却不记得有过这段经历。他已经在旁边立了很久了,也在箭雨纷纷落下的时候下意识挡住了箭,所有的箭穿过他,直插进了另一个他的身体,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叶衍缓步走至崖前,低头往下望。云雾缭绕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他暗道不好,这幻术似乎没有被破解,若没有外力相助那人可能会沉溺于此一生。
抬头依旧是夜色阑珊,叶衍拉回神识。俯身将手搭在那人眉心,清了清嗓子喊道:“师尊……”
七八声后,姬子潺才睁开双眼直直坐了起来。目光落到叶衍身上时明显一滞,气息也不顺畅起来,突然他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眼前之人。
叶衍被他抱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说来还没见过自家师尊那么失态,只好抬手轻抚着姬子潺的后背,等姬子潺才从刚刚经历的生死劫中回过神来。
“本尊不是让你先走嘛?!怎么还在这?”良久,姬子潺才呼出一口气放开叶衍,慢慢直起身子。见叶衍没答话又问,“那条蛇呢?孩子救下了嘛?”
“弟子应下了不插手此事。”叶衍还沉浸在刚刚幻境中看到的事,不经心的回了句。
“那可是十几个孩童的命啊!你可真有本事!”姬子潺横了他一眼,掉头走向那个坑。
“改日再探吧!”叶衍快他一步截住了他的去路。
姬子潺皱了皱眉,冷声道:“滚开,本尊今日就要去!你要是答应了就别跟去,反正你不是觉得横竖也不关你的事儿!”
叶衍深吸了口气,将刚冒了个头的怒意压回腹中,道:“走吧,一起去。”
有了叶衍,像是搭了个顺风车,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溶洞。两人来的好巧不巧正碰上美女蛇化回真身,将几个孩子用蛇身卷到了一起,就差没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些小毛孩吞入腹中了。
姬子潺心下一沉,随手甩出了三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这些黄符像是被倾注了生命直攻巨蟒的七寸。姬子潺当然没指望就这几张符能救下孩子,只见他手一晃多出了一根长鞭。一鞭子缠绕住蛇头,随即用力一扯,巨蟒未设防,还真叫他扯开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孩子!”姬子潺身影一闪,一脚踩在了蛇头上,见叶衍若有所思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不是答应过小妖不插手的吗?难不成堂堂……”叶衍手执长剑,一剑插入巨蟒的腹中,成功将‘魔君’两个字封在巨蟒的嘴里。
“七魂邪术……”叶衍淡淡的开口,“哪来的?”
“什么是七魂邪术?”姬子潺提着鞭子,咬破了另一手迅速在蛇头上画上阵法,听到了生名词,不免手下一顿,问道。
“取七七四十九名孩童的一魂向阎王偷得三年光阴。”此等邪术闻所未闻,听了叶衍的解释,姬子潺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孩童身上,人本生有三魂,缺一不可,如今硬生生抽出一魂,以后变成痴儿,这一生便毁了。念及此,姬子潺不由泛起一丝怜惜。
“他们自找的!”巨蟒难得平静的稳住身形,不顾腹部的口子还在流血,道,“他们在地上插入锋利的三角棱,像我这种身形的向前冲后完全刹不住,只能任由刀棱划破肚子,内脏掉落一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在看我夫君一眼,有错么?”
巨蟒每说一句便哽咽两声,硕大的身躯忍不住发颤。姬子潺就站在蛇头上,似乎真能体会到她失去爱人后的撕心裂肺,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巨蟒猛然扬起脑袋,姬子潺不设防一下子跌落下来,正好跌进了巨蟒张开的嘴里。这一系列只发生在一瞬间,叶衍反应过来后,姬子潺已经被吞入腹中。
“找死。”叶衍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令人止不住颤栗。
没姬子潺在身侧,叶衍也不必压制体内的魔气,只见他长剑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最终符咒隐去,剑身徒增了一倍,魔气缭绕。
“这七魂邪术正是令尊赐予我的,我今日之行妖界也知道。大人难不成要违抗令尊之意。”巨蟒扬起身子,俯视立着的叶衍,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得到半分的优越感,反而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这不是你该管的。”叶衍迈开步子,“七魂邪术以整个镇子为祭品,换你夫君三年安康,真是大排场……”
姬子潺醒来已是次日正午,叶衍把他带回了孙旭家。姬子潺刚要下床就见孙旭端着粥走进来,姬子潺顺势躺下,捧起粥自个喝了起来,听着孙旭绘声绘色的给他描绘昨夜的状况。
昨夜是叶衍把他抱回来的,还带回来那群走失的孩子,其中有六七名失了一魂的,叶衍就地在孙旭家启坛做了个招魂术,这招魂术他闻所未闻孙旭就更不用说了,说到招魂术时两眼放光,好想看到了什么大场面似的,招完魂就把孩子交给了孙家人,今天一早就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回去了。
“本尊听说令尊不做茶商了,这是为何?”姬子潺听完心里对叶衍的身份又多了分疑虑,他将碗搁置在一旁的案台上,想问点什么又怕被人察觉了端倪,道,“这片都是茶山,不当茶商可惜了。”
这姬子潺完全是多虑了,孙旭这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有啥说啥,只见他挠挠头道:“嗨,仙尊说这个啊,我也问过我爹,原因很简单,因为整座山都是茶树,偏偏我家那块地儿啊,一个月前突然茶树都枯死了,仅存的没有枯死的味道还不纯,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爹在京城那买了屋子,准备去那发展呢。”
这就合的上了,昨晚那块地可能就是孙家的,下面成了蛇窟茶树怎么可能长得好。姬子潺眯着眼长舒了口气,看来这件事也算是办好了。
“师尊?”手指轻触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姬子潺抬了抬眼皮,示意孙旭开门。
叶衍进后孙旭就端着碗筷出去了,还带上了门。自觉地让叶衍都忍不住想夸夸他,孙旭走后屋子里静静的,只剩下两人争夺这稀薄的空气,姬子潺不免有些刚刚,昨晚的幻境还历历在目,人是同一个人,可惜经历不同,看起来总归是差了那么点味儿。
“师尊昨天莽撞了。”最终还是叶衍先一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姬子潺愈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只好随口接了句:“嗯。”
“若是徒儿不听话该如何?”叶衍眼中带着笑意,慢慢走近。
“还用问嘛?本尊自然拿鞭子抽!”叶衍话音刚落,姬子潺自然而然的就接上了,扭头却见叶衍揶揄的看着自己,姬子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别乱来!这是两码事,师父抽徒弟天经地义。”
“不乱来。”叶衍坐到了床沿,抬手将姬子潺嘴边的饭粒摘下,轻声道。
鬼信你!姬子潺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直到那人从他嘴角取下了一颗饭粒然后以一副粒粒皆辛苦的姿态放进了自己嘴里,这他要是个姑娘,把不准就羞答答的轻捶人家胸脯,然后娇滴滴的开口来句:讨厌!完事后,恩恩爱爱抵死缠绵……
见自家师尊的脸由白转红又惨白了脸色,叶衍也不去追究,顺手掀开了被子。
“叶衍你别太过分!”见扯不过他,姬子潺只好任其将被子都掀了去,色厉内荏道。
叶衍恍若未闻,一手轻松的就制住了他,昨晚他在姬子潺房内点了溃香,若姬子潺有心,便会发觉与上次张员外家所闻到的乃是同一种。这溃香炼制非常繁琐,除了魔尊身旁那位,他还未曾听说过有第二人能炼制,念及此,叶衍目中闪过一丝狠厉,派他来了还在背后搞小动作,再加上这次的七魂邪术真当他叶衍好欺负不成。
叶衍抛开心头的杂念,将目光放在姬子潺身上,姬子潺只穿了亵衣亵裤,还是他给换上的。
“啪。”一巴掌夹着风声砸在身后,姬子潺倒吸了口冷气,这不是第一次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他底线,这人简直是找死!
“大千世界这不过是小小一隅,若葬身此地实乃可惜。”这不是他第一次揍人,却是第一次在揍人的时候说教,“你我亦师亦友,论辈分,我对你动手确实不敬,可论实力,孰强孰弱还是个未知数。”
这句话真是戳到姬子潺心窝子了,二十四岁结丹的,在这小方世界,他姬子潺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可转眼间,他这小他两岁的徒弟也结了丹,青出于蓝胜于蓝,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小疙瘩,“是嘛?那大大方方的打一场,何必用这方法羞辱我!”
叶衍呼吸滞了滞,姬子潺总有本事随意撩拨起他的怒意,他欺身上前一把扯下碍眼的亵裤,姬子潺一惊,一脚扫向叶衍,正好踢在了他侧腰上,叶衍眉毛都没皱一下,直接将人提溜起来按在腿上,手下巴掌招呼上去。
“叶衍你混、蛋!”姬子潺怒骂了一声,这种揍小孩的方式令他又怒又羞,一时间倒没觉得有什么疼的。
叶衍只用了三分力,一来是给姬子潺提个醒,二来是让自己冷静冷静。
叶衍没有回话,姬子潺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一偏头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虽不是正对着他,但却能瞧见自己半个身子趴在叶衍身上,而那人随意的抬手,落下偏偏加了几分力,看着自己挨揍姬子潺只觉得自己心境要崩塌了,他挪了挪身子,试图把自己从五指山下解救出来,结果换来的是更用力的一巴掌。镜中自己那玉臀颤了颤,对比腿根立马红了个色度,呼痛声被自己压在喉咙底,理智也被抛去了九霄云外,恶狠狠的说:“本尊要一掌劈了你!”
“师尊。”叶衍轻叹了一声,将手搁在红肿的双丘之上,轻轻的揉了起来,“失之毫厘偏之千里,魔修也好道修也好,若要求长生,当紧的是护好了这条命啊。”
“本尊自然……是惜命的。”姬子潺垂眸,重活一世,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命有多珍贵。
叶衍眼中染上了笑意,他薄唇轻启戏谑道,“二十下,师尊下回可别在作战的时候走神了。”
姬子潺无言,像是默认了叶衍以下犯上的行径,胸口升起的丝丝暖意沁人心脾。当然,他这念头被叶衍一巴掌就给拍散了。
叶衍第一下就没留力,巴掌盖在刚染完色的屁股上像炸开了一样生疼!
“嘶。”姬子潺紧紧拽住叶衍的衣摆,扬了扬脑袋,声音带上了三分委屈,“本尊揍你的时候都没带这么狠的。”
“嗯,师尊平时一鞭见血,着实不怎么狠。”叶衍风轻云淡的回应。
姬子潺被噎了一下,轻声嘟囔了几句,都被叶衍又急又狠的巴掌声盖住了。
叶衍一手按住姬子潺的腰,不让他动弹,一手一连串的巴掌便挥了上去,姬子潺被打懵了,回过神来二十已经打完,身后是火烧火燎的痛,脑子也乱作一团。
“荒境还有五日便要开启,师尊作何打算?”叶衍放开了他,手一挥封了一旁的香炉。
“每门规定了只入三人,本还想着收了个徒弟后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的。”姬子潺扭头瞪了他一眼,将手肘撑在叶衍腿上慢慢直起身子,许是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身后的伤。姬子潺腿一软,叶衍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然后拦腰抱起将人放在床上,“弟子未曾见过多少世面。”
“……”扯淡呢?姬子潺撇撇嘴,趴在床上任由叶衍给他掖被子。他侧着头看向叶衍,“你上望仙宗之前是做什么的?”
闻言叶衍手下一顿,“师尊也不是有不可言的秘密,何必追探弟子呢。”
被反将一军!姬子潺瞪大了眼睛,将叶衍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有那么一瞬间姬子潺都要以为眼前之人也是重生来的,却在触及到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目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叶衍看他的眼色不该是这样的!
一行人踏上了并未踏上归途,而是直接去了荒境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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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8 02:5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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