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潇湘溪苑 -> 【原创】不觉长安晚 -> 正文阅读

[潇湘溪苑]【原创】不觉长安晚[第1页]

作者:浅初夏的樱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古风耽美1v1##糖多虐少欢脱向##披着政斗皮的日常##双向宠#
阳光话唠蠢萌攻×清淡傲气温柔受 原则上可逆
节奏慢 更新时间不靠谱 但放假基本保证日更嗯
副cp剧情不少 不搞事儿我们就卖卖队友谈谈恋爱×
文风清奇 剧情拖沓 虽说攻受不明显但大概是个主攻文.
改名重发八百遍只求来点人qwq
.


序章:煮雪
那该是今儿讲的这故事结束几年后的事情了。
长安城中最为鲜艳的织锦,全在地面上铺出满满一层轻巧又漂亮的红。像是西天坠地的旖旎云霞,上头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木棉花。
祝将军在边关镇守了三年,终于一举剿灭了大魏西北的边患,是何等名声响亮!
初掌大宝不久的帝君,喜气洋洋在祝将军进城的一路上铺着上好的红锦,权做犒赏功臣。
大魏多少卷青史里最为欢喜愉悦的一天,可那人,曾是多年前长安城内最纨绔风流的少年,瘦削下去的左颊上却再也没出现那个孩子气的酒窝。
他沉默地裹在一袭朱红里,像是裹着从军多年凝结了的血。
酒楼里传闻就蜂起,道是将军班师回朝之前,曾在西北的风中站了半晌,似有所思,似有所忆。
西北从来不缺风雪迷蒙,终年不休的狂风裹着雪粒凶狠地鞭笞雪中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几万大军,就在这风雪里无言地伴着他们的将军立着。
风雪斑驳了意气风发很多年的脸庞,可肩上的红披风被雪掀开,却还似京城街上勒马扬鞭一回眸的鲜衣少年。
当是时无边无际的天都不忍心压在少年的肩膀,日光热烈地将他捧起,奉之为王。而如今,他剩下的只是满腔热血,没来得及被十年冰催凉。
“将军,还走不走啦?这死冷寒天,耳朵都给冻掉了!”年轻的西北汉子生怕他听不清样粗声大嗓地喊他,脸颊冻得通红。
他伸手拢上副将的大氅,皱眉叱道,“冷不知道把衣服裹好,冻死你都该!”
副将笑着谢恩,他却忽然想起来多少年前,风吹开衣襟,带走少年的笑声与惆怅。
想来行走人世一遭,也仅有短短几年这般灿烂飞扬的少年时,却总在转身的时候就随着街角的霞光一起消失,遍寻无迹。
原来是还没来得及将那些被战报和军情压在心头以下的往事遗忘。
未忘长安陌上繁花如锦幛,未忘当年壮志挽弓射天狼。
未忘当时他们都仍为那掷果盈车的少年郎,谁能料日后,到底如己所愿堪得封疆,身旁却只剩下风雪如常。
难得提笔之时万事总生疏,能够想起来的却都是他们的名氏,想起来的都是他们唇角的笑,眉心的愁,如今全烙在一个人的心上。
征蓬当归故所,乡音哑,儿童亦识不出了吧?
“将军,这是去哪儿啊?”他的副将拍马和他并辔而行,在风里喊着,问这三年孤寂时光。
他刚想要回答却被欺人的风雪灌了满腔的冰凉,仍然止不住心口那道再度撕裂开来的伤口鲜血流出的灼烫,“长安,我们去长安。”
“去长安?好玩吗?”
“长安……还好吧。”
那座城里有最烈的酒香扬十里,最艳的花九转长街。那座城里有他二十余年的岁月,有最好的兄弟,还有最舍不下的人。
却也是在那座城里他亲眼所见最好的兄弟分道扬镳,见最恨的人扬灰挫骨,见一生中最温柔的少年,神色决绝,流星似坠落城楼。
“那我们去干什么?”
“去找一个人,与我同归。”
想来繁花又一年,无论是陈前孤冢还是烧满天边。他踏遍山川,总能寻到那神色清冷的人,眸子是朔夜里的极星,唇边的笑却春风十里都比不了。
这一回,拼尽生死,也要求个同穴长眠。
第一章
三月天儿风好花也好,草色不知不觉如春水,淹了满城。
外头锣鼓喧天张了进士榜,乌压压一片子人踩着前头的鞋底密密麻麻跪出一叠声的皇恩浩荡。宣榜的钦差见怪不怪地迎着云集在他身上的期盼目光,黄纸往墙上一捺,衣摆打了个旋儿便没了影,留下群抢破头了的老少爷们儿不顾分寸往上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的胳膊碰了另一位郎君的脸,鞋子就不知道被谁踩掉了半只,踩掉人鞋子那位仁兄还来不及道歉,衣服上绣着的祥云纹保管给哪位不小心的刮掉几条线。
侥幸能够上榜的无不仰天大笑着才肯钻出人堆去的,而一时半会儿看不着自己名字的也都抱着那侥幸的一点希望将眼睛瞪得圆过铜铃,非得找个三两遍才肯悻悻地被后来者挤出去作罢。
白衣青年从人堆里跌跌撞撞挤出来,又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扶着旁边一席青衫才堪堪站稳。
那青衫人只站在那儿,似笑非笑的一抹,见他站稳便往后退几步,朱砂唇翘,开口却是个姑娘。“作甚作甚,摸得小了你负责不是?”掸掸袖上尘,自顾自转个身往外走,身后人喘了口气才勉强跟着她。
青年将发重又绾得齐整,略去额上的汗渍仍是浊世英才翩翩公子,折扇掩了半张俊脸去,斜抛给身边人一记眼刀,“说的像你从前有过,将我的衣服脱下来再忘恩负义!顾繁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大庭广众胡言乱语,我是丢不起这人!”
美娇娘嬉皮笑脸胡乱搭他肩膀,抢了折扇来将他下巴挑,“嗳,好歹姐弟相称着,舒恣文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考上了么?”
青年头都懒得点,眼梢轻挑,估计是觉得她废话。“意料之中罢了。长安子弟,大多纨绔跋扈不学无术之徒,若是跟这帮人比我都考不得状元,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罢了。”
顾繁噗嗤一声笑出来,横了扇堵他的嘴,“你这话给人听了怕是要挨打!可先别狂,谁知天底下是不是还有个叫舒琅的?”
“不会说话就不如闭嘴。”舒琅皱眉,转身往另一荫浓绿里去,“再跟你说几句我怕是等不到授官的日子就得给气死,你先回去,我逛逛就回。”
顾繁啐了句他小孩子脾气,望着那独鹤似的背影,修长挺拔地裹在白袍里,风一吹便显出落拓的形来,教她一个姑娘都羡慕。绞了帕子冷笑,“你最好再跟上回似的迷了路,我正好能找遍长安城的青楼,也当多认识几个小美人儿!”
倒也不是没有那心大到忘记了今天发榜的,就如望云楼里头如今临窗坐着那位小公子。漂亮是真漂亮,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深褐色桃花眼里蕴着深深浅浅的笑影儿,两瓣唇上带着酒凝了的水光莹润一层,开口尽是甜言蜜语。
少年慵慵懒懒歪在窗边给外面看客留下个青丝如瀑的后脑勺,一面伸手轻抚着怀抱里美娇娘脸颊,清澈少年音软成天上云絮,“几日没来阿絮姑娘莫非就如此薄情地忘了在下不成么,怎的连弹一曲都不肯了?在下这注定了名落孙山的刚出了考场寻思着在姑娘这儿寻个慰藉,怎知道姑娘月貌花容比那满脸大胡子的考官都要狠心肠呢!可伤透我心了,姑娘且想想怎么填吧。”
说着他伸手一抚心口装咳两声,倒惹得房里一通娇声细语,清池涟漪样地散了开来。旁边粉红衣裳的姑娘笑嘻嘻玉指捻颗葡萄塞进公子唇边,一对梨涡娇俏得紧晃得她也像个桃仙儿似的,“絮姐姐这是抱怨公子您最近忙着应举,好久都不来看她了!姐姐最近又作了不少新曲子,还念叨过弹给公子您听呢!”
小公子本来还半信半疑,一见那怀里红裙美人面上飞霞,嗔怪地道了句胡说就作势要拿琵琶打粉红的脑袋,眼波阵阵勾魂夺魄的架势,便就心知肚明地带上了笑。
他低了头,桃花眸中水雾样的目光温温柔柔,润着那粉红衣裳的脸颊,由不得她不脸红,“我——我这不是临时抱着佛脚,好歹得给家里老头子跟那胡夫子装出来个样子看看吗!更别提霍宸栖那死货,好像我考不上要吃他家粮食似的,天天念叨我读书比谁都勤快!阿云姑娘,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且告诉我该怎么哄阿絮姐姐开心?”
粉红衣裳娇嗔地扭了身子去拿余光瞟着他,“公子好生偏心,几天不来一次就知道阿絮姐姐一口一个叫得甜,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便更不会搭理我了,才不告诉你。”
又看着小公子支支吾吾,不好冷了这个也不好扔了那个的样子姐妹俩一块笑开了怀——本是香裙下公子王孙匍匐了一片的艳美歌姬,如何又能因为这点小事儿争风吃醋,不过是看他性情温软喜欢得紧,才起了兴致逗逗他。
公子也看出来这歌姬姐妹俩是在联袂拿他捉弄,如何又能跟两朵娇花临水似的姑娘板的下脸,千央万告才换来抱着琵琶那姑娘莺语花底滑似缓缓一曲。
可惜的是欢好酒方斟两三杯,佳人琵琶曲方奏四五声,就被人一脚踹开了门。来人携一身风尘,嗓子里多少带着些无奈,“长孙绩你又是干什么,发榜了不知道?”
长孙绩唇角一勾,甚至懒得从靠着的窗边起身,随手捻颗葡萄扔进来人嘴里,“皇榜又不会长了腿自己跑掉,你这么忙三火四的是赶去投胎?再者说我明知自个儿考不上,何必自取其辱去凑那个热闹。”
霍宸栖早就习惯这人不思进取的鬼样,什么大道理早都说过八百遍,若是有用也不用辛苦他跑青楼里捉人。屈指敲敲桌子,压着声凑近人耳边,“你桌子底下藏的春宫等着给伯父发现?还是说你上回喝高了,将四书五经全泡水的事儿不想我帮你瞒了?”
话音未落少年便从窗台上弹起身来,一把搂住他脖子做出副兄弟情深的样。一张脸笑嘻嘻就往霍宸栖眼前凑,明亮鲜活极了的样,霍宸栖却是早就不吃这一套了。“阿宸,阿宸,宸栖你最好了,我马上便陪你去。你等我,再等我同小姐姐们说些什么,就这么不告而别多失礼数。”
几个姑娘很不给面子地吃吃笑起来,,方才的云姑娘又一拢发,福了福身柔声道,“霍公子您,不必管我们的,直接给他扛走便好。我们可不觉失不失礼数!”群芳又一番附和,笑得狠的甚至得拿了帕子揩泪。
霍宸栖抬了抬下巴心情甚好,装作看不见旁边的人气的快要跳脚,慢悠悠道,“你还有甚么想说?还是你觉得让我在这儿站着等你就很是合礼数?”
长孙绩咬牙切齿地披上衣服,“没人不让你坐下!”
俩人边走边吵也没个完,走错了路都不知道。最后远远已经望见城门的时候俩人对视一眼,久久无话,然后很默契地一拳往对方脸上糊过去。“你不认路啊?”“滚,明明是你带的路!”“想打架?”“来啊谁怕谁!”
正这时候就有人就随着马蹄声笑到眼前来,一身红衣丰神俊朗,看着拉拉扯扯纠缠在一处的两人直道,“哟,朗朗乾坤的,你们俩要来出活春宫不成?出了城找间客栈,随便你们翻覆。”
长孙绩见了救星立马将霍宸栖撇一边儿,扯了人衣摆拉长声喊他名字,糖葫芦上沾着那金黄的细密糖丝儿似的扯得长,“策兄!你管管姓霍的,没天理了不成!光天化日他……他扒我衣服!”
霍宸栖气的俊脸一红,狠狠踢他屁股一脚怒道,“长孙绩你又在这儿血口喷人!策兄!你别信他瞎扯,倒是我要再晚到一盏茶功夫——”他冷笑瞅着长孙绩,几乎听得见咬牙切齿的响,“他非得把那姑娘衣服扒了不可!不过策兄,今儿可不是看榜的日子,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找找自个儿名字!”
那位策兄对于这两人日常斗嘴打闹早就是见怪不怪,禁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马鞭一挥抽尽挤着满满一枝的杏花坠进星子样的眼眸里头,朗声道,“费那找名字的功夫干嘛——最上面第一个不就是我嘛!”
长安日影转动甜橙色的光晕爱怜地给他红衣外头又披一层,袖上精致的花纹龙鳞般泛了光。衬得那少年好似是天上被后羿射下来的金乌,叫人不敢忤视。
他见二人目瞪口呆,甩了一响鞭嗤道,“行了,你们俩慢慢吵去,管你们文斗武斗还是巫山云雨。晚些时候望云楼,老胡头设宴,你们俩可别晚了,我可不等人,别说我连鱼刺骨头都不给你们留。”
马蹄不领情地踏破了牵绊着的日光重重叠叠,在青石板那头失迹,风将远去那人发簪歪戴,倒是别有风流俊朗。霍宸栖不无欣羡地看着红衣远去的方向叹道,“还是人家策兄厉害!你瞧着没有!自个儿名字都不用找,肯定最上头!”
好友一撇嘴伸手戳他脊梁骨,“我也用不着找名字,你怎的就不夸赞我几句?”
霍宸栖抓起长孙绩袖子往前走,冷哼出来一声笑,“是是是,您哪里用找,从第一个往下捋到最后一个,眼睛看得烂了也压根儿找不着!”
两人赶到时仍有水泄不通一群人哄着,长孙绩最不愿意往人堆里头钻,见到这幅景象忍不住皱了眉头。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抽身回那未竟缠绵里,却见身畔人扯着自己袖子生生把那金线抠掉一条。
三月时候长安城里天气还谈不上热,霍宸栖背后却湿了满片。他那副神态好笑,长孙绩却没笑出来。
霍家曾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自从早岁宸栖父亲一言不合触动龙颜,获罪抄家后便没落下去,只剩下霍宸栖一个人扛着全家担子。
而这其中的苦楚,就算他和霍宸栖做了那许多年朋友相知甚深,也没法全然了解。只能在他累了倦了的时候将肩膀暂借一借。
毕竟他与霍宸栖不同,出生即是将门公子,父亲常年在外征战,一本书上认不出来十个字,自然对他更没要求。更何况顶上还有个比他大了十岁的哥压着,算是后继有人。他又是父亲年过四十才得来的幼子,打小不知从哪儿偷来俊俏模样,一张小嘴还甜,两句话就能哄得他爹给他捞水里的月亮,快宠上了天。长孙府从来不差钱儿给他玩,便生生将一个也算得上是天资聪慧的长孙绩培养成了京都有名的花花公子,名列一等的纨绔少年。
所以有时候看着霍宸栖眼下的青背上的伤,他除了心疼还有点自责,仿佛他的安逸也是种罪过,可却除了搂一搂他的肩膀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霍宸栖见他愣神,无奈吩咐人等着就好,径直往人堆里挤了进去。长孙绩看着那背影懒懒打了个哈欠,却也偷眼从人群缝隙里头找着有没有姓霍的名字。
小半柱香功夫见得霍宸栖汗流浃背挤出来,气都没喘匀就扯着他笑。他便知道好友定然考上了,“名次怎样?”
他倒是不关心自己考的什么样——谁知道考场上头他把平日里头写情诗的聪明才智用到了哪儿!
“二甲三十七名,倒也好歹算有个官做了!”霍宸栖才顾得上将发冠带正,长孙绩正专注于伸手将他落下那一缕别到耳后去就听得另一句,吓得他好险没硬生生把那绺头发扯下来。
惹得霍宸栖呲牙咧嘴地在他背上来了一巴掌,“阿绩你倒是也考上了,三甲后面些的位置,后面可是还有两个人?”
那二位兄台得多倒霉,排他一个纨绔子弟后头——长孙绩不无遗憾地替他后面那两人想着。他这功名多半得是皇帝看着父亲的面子上赏的,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不过就可惜了个名额,那位被自己顶下去的可别再一生气抹了脖子就好。
“策兄是状元?”他随口问道,两人的目光一同往纸上移,果不其然找到了祝策两个字,只不过是还被个名字压着,他们二人从来未曾听起。
舒琅。
两人对视一眼半是同情却半是幸灾乐祸,“这时候……策兄该是给半座长安城都告诉了?”长孙绩替祝策抿开个尴尬而同情的笑容来,被霍宸栖拍拍肩膀,二人一同走出人堆的包围去。
却说祝策和两人分别之后纵马长街,皇榜张上的时候他正在家里闷头会周公,仆人慌慌张张来报的时候他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让人退下——开玩笑一样!除了第一,自己还能考到第几?自比是孔明在世的少年一向不怕自己的自信心太强,与生俱来就是聪明,怪谁?
出门路过的时候果然是一片乌央央人山人海脑袋叠脑袋,随便瞟了一眼自己大概是最上头他便信马松缰在街头浪荡开——权当状元郎提前游街,到时候皇上赐花赐金,人堆里杀出一条路该多挡碍他风流形象?倒也是没如今这份轻快心思了。
身下那马给他起了个相当别致的名字,叫孙子,就是著述了孙子兵法那位。前因后果大抵是那马从前性情最是暴烈,霍宸栖长孙绩两人叫着祖宗都不让人近身,到他那儿没几日就给训成小绵羊。祝策看着俩损友目瞪口呆心情甚好,一拍马鬃,“就叫孙子吧。”无形之中,辈分长了一截。
他后来被怎么揍的先不提,反正直到现在,呼唤坐骑时候他都能萌生出来点儿优越感。
祝策想到这儿扬起头来笑得更加是得意洋洋,一色水蓝的天空上云风浅淡过少女含妆,街道上红旗绿招熙熙攘攘着吴侬软语与燕地胡音杂糅一块儿,倒正是京都市井该有的模样,不凉不热的风带着他辨不清是哪家店里的招牌美酒传来,已是三分微醺。
他想着自己孙子的两位孙子也不知道考没考上,勒住马头踌躇着是不是再回到人堆里挣扎一番去。京都里泱泱几万万人口这时候真算是体现了出来,他武功再高强也没有人堆里溯洄的本事。
而孙子不耐烦地甩着脑袋像是在嫌弃主人的犹犹豫豫似的。他笑着一拍马头寻思自己也就不愿意等这么个缺点,怎么给孙子学的干净!“随你了,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西域马长嘶一声扬起了双蹄往街头横冲直撞去,马背上的少年郎笑音朗朗着提醒周遭小商小贩闪开避让些,唇边一对梨涡实在是叫人无暇怪罪。
时隔多年以后祝策也将那个三月的下午坚定地归入孙子通灵的事迹之一。
孙子还没跑几步就在某个街角倏忽一扬蹄,随即就一声闷响。祝策不知何故地一把扯住马缰,原来是地上坐着个被忽然冲出来的孙子撞倒在地的青年人,正怔怔望着他。
那人面容苍白到看不见什么血色,五官却格外端正清秀有如美玉雕琢出来的温润。细长的眉眼和唇瓣在旁人身上总觉得有些刻薄,而被安在这张脸上的时候却只能看得见浩然正气来。
他并不是如祝策所见过的,长孙绩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风流精致,年轻人的气质更加像是深山古寺里那雪后依旧劲拔的青松,从骨子里泄露出来打不散的傲气。极瘦的身材所不觉得有什么病态的地方,眸子闪亮犹如七月夜空放光不熄的流火。
他似乎倏忽被卷入了一轮不属于他控制范围之内的公转之中,身不由己目光停驻下来。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不小心失足踩入一畦湍急的溪流,绕着脚踝将他按倒进陌生的冰凉滑柔里去。
直到传来一声轻咳,年轻人站起身来扯住他马缰迫使孙子放下前蹄来,他心脏也似乎终于从银汉皎皎中不知道哪一颗上被拽回胸膛里面,那双刚刚摄魂夺魄的眸子此时正定定望着他像是怀着谴责的意思。
祝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跟人家道歉,连忙翻身下来尴尬道,“咳咳……抱歉,公子您没伤着吧?”
青年连头都没点一下,目光依旧定在他脸上。惨了,不会是个碰瓷儿来的吧?罢了罢了,长得合了他的眼缘那就要多少给多少吧,反正老子的老子是将军,钱多的只差没有扔进水里听个响儿了!
他正想着,被撞了的那人却终于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迷路了。”他语气竟然比在陈述每天的太阳东升西落还要坦荡荡,“能带我回去吗?”
祝策当时就有些傻眼,饶是他脑海里想了多少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对白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自顶一下ummm
恰是迫近黄昏的傍晚时分,熙攘的人声渐渐散去衬得这小巷更加安静了些,从树影之中垂下来一脉淡红色的夕阳将两人分割开来,像是蒙了一层金纱似的柔美绰约的风物尽数都淡了下去,他眼中所看见的全都是面前平静男子无波的眼神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这样啊……”往日里对着哪张冰块脸都能像是单口相声一样的的祝家公子此刻竟然有些口干舌燥找不到话题的感觉,“那么你家住何处?我且看看是不是知道那个地方吧。”
听得这一问青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现出三分的窘迫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策看着那苍白的耳垂上显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羞赧微红的颜色来,“我不知道。”他糯声道,像是某种牛奶和豆沙甜蜜地混合出来的冰点。
“我是从外地来的,往常一直有人陪我出去,今天和他们走散了,也不知道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所以就……”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的时候只见面前削了阳光三分光芒的俊朗的红衣男子跨在马背上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金丝勾勒出潦草的轮廓线条却没有掩盖眉间飞扬起来的俊逸,那大概是哪条蛟龙转世托生到了人间也只就是这番风采而已了吧!
“上马!”见他没反应,祝策索性一把拽住他手腕将人拎上马背——小时候他这么拎着长孙绩的时候可不在少数。
“你不上来给我指路的话我哪儿知道你家在哪!就只能把你扔在这儿了,晚上长安城可不安分,你要是给狼叼走了在下这么善良一个人也不忍心啊不是——要是实在找不到了的话,要不然你今晚上跟我回家吧,明天我再去城里贴个告示,就说是我捡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公子,白衣生得好看,只可惜找不到自己回家的路!啧啧,你信不信,来认领你的估计都得排出来一趟街!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任何一条龙会如此这般的聒噪。白衣无奈地想着略略皱起了眉头,当然,祝策不会注意依旧喋喋不休。他只得伸出手指按住那还在动个不停的唇,“可否请您闭嘴,我自会带路。”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叫舒琅,字恣文。”
祝策扯了下缰绳却是当没听着舒琅叫他闭嘴似的,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改直让舒琅生出来一种自己要被扛回家去炖白菜的错觉。
“蛮像是个美人儿该有的名字的,只是恣文这字有些俗气了。我叫祝策,字止戈——你瞧,我们名字都是两个字的,倒也对称嘛!诶,舒公子你大概不是本地人吧?进京来赶考的?考上没?”
祝策?这名字听着耳熟——莫不是进士榜上排在他后面那个可怜见的?
舒琅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温软了不少,不禁觉得背后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真是有点可怜,“还未去看榜,在下不才不肖,多半是要考不上的。”
他当然不能告诉祝策,自己岂止是上了进士榜,还好巧不巧地夺走了那估计是早就被他视作囊中之物的状元!
——开玩笑,祝策现在要是把他从马背上扔下去他在长安城里找半年都找不回去!
顶一顶……
祝策笑得爽朗一面空出手来拍拍舒琅的肩膀,“有什么考不上的?当今状元可就在你身后坐着哩!再不济,你回去将我的画像贴在床头每天拜他个两回三遍的,三年过后哪,必定能够是题名金榜!我看舒公子你年纪也不大,别心急,你看那六七十岁扶着一把老骨头来考试的不也有是?舒公子,你今年贵庚?”
舒琅怎的都算是活了二十几年,头一遭觉得忍笑当真是一桩难事儿,庆幸着他背对着祝策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是忍笑忍得近乎于痛苦,轻声像是天空里飘过那纸鸢悠悠然在祝策心口上晃荡。
“原来公子您是当今状元,舒琅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回去之后在下定然要将您的画像挂在床头,日日膜拜如事神明,在下及冠已经有一年,和公子比起来也只不过是虚度光阴而已。”
傲气快要飞出祝策上挑起来的眸子,他可是最喜欢如此这般的恭维奉承,听得身后声音温软如何能不开心?
倒还想着这人看着冷傲事实上倒也性情温顺,玩笑道,“那你可得记得照一张画工还可以的,还有,要看清楚我的脸呵!我可不是个胡须满腮的老头子!舒公子,别一口一个您了,我今年二十三,比你虚长了两岁,就叫我策兄吧!”
舒琅抿着唇笑个不住却怎的也不叫,心里头愈发期待着祝策看到自己真实名次时候的心情该是如何,如果不能亲眼所见当真是人生之中的一桩大憾事。
眼见前头的酒招自己认识,拐角处娉婷背影似曾相识,便转身告辞道,“祝公子,家姐就在前头等着我呢。我便先告辞了,今日多谢您仗义相助,舒琅感铭于心,没齿难忘。伏愿公子,前程似锦。”
走了几步他又觉得这么走了却不告诉人家自己才是真状元多少有点不厚道,回头时候却只看见那背影消失在了巷口的夕阳当中。
尘世间千种万种残忍的疼痛似乎都不忍心落在他的身上,那是锦衣侧帽少年郎,何等的霁月风光。
他不知不觉就带上了笑,转身见得顾繁正在他身后立着,就连夕阳抹开那影子都和她唇边的微笑一样的意味深长,“恣文。”
她抿着薄唇笑得像只白狐狸,蕴着风烟春水的桃花眼里面此刻带些促狭的味道,“怎么回来的,夫子倒是还让我出来找你呢。”
她早就看到师弟坐着个红衣少年的马一道归来,人家走了之后,她那面上总像是堆积起来经年不消的祁连雪的好师弟,竟然是难得地笑如斜倚在柳稍的云絮,实在算得上是千金难求——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宁可去信今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
舒琅怔了下,抬起头,像是对对面人家檐上一片青瓦和下头系着的风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数着上面到底刻了几瓣莲,“走回来的,你不是见着了吗?”
顾繁便不揭穿他,只是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来,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来颗糖果塞进舒琅唇齿间,“叫我师姐!真没礼貌!”
她实则比舒琅还小了两三岁,不过是早些入了师门,也乐不得拿着这个师姐的身份压人——虽说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
舒琅不再说话,将糖块咬碎在嘴里,溅开一片从喉头淌进了心尖的甜流来。
睡得忘记更文,佩服自己
第二章
湛蓝的天幕下拴着个晃晃悠悠的鸟笼,笼中的画眉歌颂着被分割成一块块锦缎衣料的天空。它眼中映出糊着绿纱的窗凝春日的第一抹新碧,远远模糊成千万顷青翠明亮的山峰像许久没见过的故乡。
于是这只鸟儿今年第一次轻轻梳洗着自己的羽毛唱起思归的曲儿,却被隔着绿纱窗坐着的少年当成了欢喜的信号,好奇地伸手挑逗它下巴。
棋盘边的少年皱着眉头却也挂着笑,看着窗边逗鸟儿的人眼神写着明白的烦躁与无可奈何里,却带着谁也看不出来的纵容,就像不忍心怨恨枝头扰人的鸟儿和乱人思绪的晴好春光,“长孙绩你干嘛呢,该你下棋了,快点,一会该吃饭了还下不完!”
逗鸟儿的那个这才把目光从无边无际的青中一絮云白上懒洋洋收回来,信手将棋子挪了个位置算是自己这一回下罢,“阿宸。
——云朵看久了,连声音听起来都像团巨大的白云,“外面有孩子下了学放纸鸢呢,我也好久没玩了。要不咱俩别下棋了出去玩玩?反正再下下去输的也是你,干嘛在这儿浪费时间。”
霍宸栖眉头一挑将棋子重重往棋盘上一砸有点赌徒一掷千金的豪气,唇抿做一线下巴扬得颇高,“下完再说!谁说输的一定是我!”
长孙绩只好再无奈地坐回旁边来顺手抓了个垫子垫在身后,看也不看霍宸栖怎么落子,凭感觉随手将小兵往前挪了一步。
像只奶猫似的滚到他身上眯起眼睛来,小声咕哝道,“策兄又跑哪儿去了还不回来,不会真如你所说张了个榜告诉整座长安城他祝策是当朝状元吧——别说,这事儿他真干得出来。要不咱别在这守着了出去找找?”
霍宸栖不满地啧了一声,伸手扶着长孙绩脑袋怕他直接滚下去,一面端起茶来看着那败局已定的棋盘皱眉头,“眼看就要输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跑什么!”
长孙绩像是被他气笑了,拽过他手腕来拿出过年啃猪蹄的架势作势恶狠狠一口咬下去却连牙印都没留下,“我跑什么?我怕不跑得被你一刀砍死!霍宸栖我就问你,输了就冷着脸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是谁?”
霍宸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毛病只是死活改不了,“谁啊?祝策吧。”他心虚地咳一声往房梁上瞅——到底在人家家里坐着,怎么也不好意思放肆。
结果这一瞅他却真看见个若隐若现的红色袍摆,条件反射一缩手碰到了茶杯将棋局悉数弄乱,倒也不用输了,反正谁也记不清哪个子放在哪儿。
长孙绩还以为他不过是不愿意输才这般赖棋,“阿宸你赖棋就赖棋——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我也不在乎,你没必要把茶都弄洒了吧?那可是给你祖宗喝的,他不踢死你才怪!”
“说得像那不是你祖宗一样!”霍宸栖一面将长孙绩护在身后手里就要拔出刀砍过去来,“祝策***!少在自己家梁上做君子了,装神弄鬼,赶紧下来!”
“那可真是让两位小朋友失望了。”红衣人倒是十分利落地翻身下来,只是两人在看清脸的一刹那顿时在心里爆了无数句没敢说出来的粗口。
“我是他爹。”
将军虽然老迈了不少却还利落得像是个年轻人似的,红衣裹着长身玉立,若不是风尘满面鬓角斑斑怕是不差他们什么。
“祝……祝叔!您怎的回来了?”长孙绩往霍宸栖身后条件反射性地一退,惊得险些咬着自己舌头,眼睛一闭胸膛一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从小到大他也算是跟在祝策身后天不怕地不怕惯了的,夫子戒尺打下来都笑着过去。偏偏就最怕这总是板着脸的祝叔叔——算不算是他长孙家的家族遗传?上至他父亲下到他和他哥,没有一个看到祝遗风不得毕恭毕敬有礼有节的,他可没见过父亲一员虎将像怕母亲一样怕别人!
而祝遗风今天多半是心情不错, 冲两人点点头,“从你们俩开下我便看着,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宸栖你上一手下的什么东西,狗爪子上去都比你强。”
霍宸栖顾不得别的抬头去望难得慈祥的长辈,看到那边长孙绩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上一手?叔叔,您到底在房梁上蹲了多久?”
“不多不多。”祝遗风笑眯眯地披上披风往门外走,“反正是知道我那些龙井茶去向了。”
两个苦着脸的对看一眼仿佛照镜子,携手往望云楼缓缓行着边为了待会儿到底谁去跟祝策招认一不小心将他卖了的事儿划拳从三局两胜划到了九局五胜,按照常例在祝策被祝遗风抽一顿鞭子之前他们俩都会先给祝策教训一番!
两人在门口便见了胡夫子,同另一个胡子差不多长的书生并肩立着谈得热火朝天,后头还跟着个青年,低垂眉目透出满是不同这长安城的温柔娟秀,周身的气质便空灵脱俗得不像常人。
长孙绩对美色向来上心得紧,也不顾霍宸栖拽着,上去草草同夫子见了礼,眉眼一片欺人的天真问道,“夫子,这二位是何方尊客?”
跟老友攀谈许久的胡智才意识到这俩人的存在,横他一眼,一手将霍宸栖拽过来面前介绍,“老龚,这两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最调皮捣蛋的仨里稍好点那俩。长孙绩,霍宸栖,还有个叫祝策的你是没见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对着他们俩的时候就又是一副语气,“俩小兔崽子怎么现在才到!祝策呢?这位是我旧友龚夫子,那是舒琅,字恣文,名扬江南许久怕是你们也不知道!同人家好好学学,别成天游手好闲的,除了吃喝嫖赌逛青楼,怕是啥都不会!”
那位看着比他亲切不少,颔首笑得满脸花白胡子都绽开来,分别朝这两人拱手问候,“二位小友好,某姓龚,你们便叫我一句龚叔好了。老胡,这不都挺好的青年才俊,怎的在你嘴里说的那般不堪。”
长孙绩慌忙行礼,看老人身后的青年似是动了动嘴唇,隐约拼出来唇语是句“老狐狸。”不禁低头笑起来——估计同老胡一般,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别人家学生自然是千好万好,自己家的呢?白送都不要。
胡智捋着胡子叹了口悠长的气,“你是不知道——”得,这句开场白一出来,后头就得将他们从两岁到二十做过的荒唐事全抖出来。
说了会儿龚况拉着舒琅便是要告辞,都走出几步去,正此时远远日光里排来一列尘,马上红衣少年疾驰后扯松了发带乌丝堆两肩,离着三五步远滚鞍下马正翻跪在夫子眼前,虽是气喘吁吁礼数仍旧行的端正,抬起头则是张赏心悦目到叫人发不出脾气的脸,“夫子,学生来晚了!”
“百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家里有多少百金怎么还跟市井混混一个模样!越发没礼没节,看看宸栖阿绩两人都小你几岁可比你稳重多了!出去别说老夫教过你这学生!”祝策刚想辩解点什么发带就给夫子扯开重新端端正正在脑后系了一遍,“别急着跟老夫辩,把气喘匀了再说话,喝一肚子风疼的是谁谁知道!”夫子长袖一拂甩上祝策的脸,好心——没准是祝策自认为的,给他擦了擦汗。
祝策心头熨帖些微暖意,起身行礼道,“夫子,这两位是?”看清那青年容貌时他才募的一惊,不出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别过!看着面前人犹作未相识模样,行礼温言唤他祝公子,做戏自然得做全套,他也咬牙切齿跟着应付礼节。
他忽然又想起来经年前他才是个调皮孩子,日日里攀花折草上房揭瓦给夫子气得胡须颤抖着,戒尺在桌面上落得雨点一般噼里啪啦响,“祝策,就你这飞鹰斗狗的日后要是能中状元我就跳进护城河里去喂鱼!”
他跪在青石板砖上兀自仰起头来小指一伸,阳光明晃晃落在脸颊上吻着他唇角,“夫子,一言为定?”自然毫无疑问地挨了夫子一记响亮戒尺,疼得打紧的时候他还带着笑——谁不知道雕花窗格后头多少个将他的话奉为圭皋的调皮蛋看着,身为大哥他不做点带头表率作用,这个位子早晚有一天给霍宸栖抢了去!
“夫子您戒尺打了我手可也算是说好咯?”小虎牙露出来,气人的打紧偏偏还叫人说不出来话。
想到这儿他笑又满了左脸颊酒窝快淌出来,显得那张脸更加鲜艳活泼,“夫子今儿便该兑了从前的诺了。您也不看看,瘦成这样护城河里头鱼啃了硌了牙怎么办?或者更甚的,万一嫌弃您肉质太老不鲜美,再染着点毒什么的,明儿早上全都翻了白算是您管还是学生管?”
这家伙蠢的,还真敢往外说?舒琅掩着唇咽下一声笑,却倏忽觉得那人漂亮的叫他有些移不开眼睛。分明是北方少年和性子一样大大咧咧的眉目,只有左颊那个酒窝,带着股恣意妄为的明媚活力,是他最为艳羡的。
“小琅?”是夫子唤他,带着狐狸似的意味深长的笑,“看什么呢,祝策吧?”
舒琅一哂,快了步子,犹是忍不住转角处一度回眸,“没有。”
胡夫子右手一伸交给长孙绩扶着往楼上走,左手拿着那一柄折扇也欺人,仗着高硬邦邦敲在他脑袋上,“就考了个榜眼你还好意思来跟老夫提这茬,小子愈发嘴上没遮拦,狂得没边儿早晚有一天你吃苦头!喏,当朝状元就站你后头呢,得亏人家没听着,不然,你等着挨笑话吧!”
祝策不服要辩,想着这夫子多半真真是老糊涂了开什么玩笑!等等,站我后头?他回了头,见舒琅也正回头看他,风里衣衫被吹起来,层层叠叠,像是仙鹤欲展开的翅膀,被夕阳晕染上一层漂亮的橘红色。见了他的目光,少年唇边扬起冷冷清清一个笑,有点像是挑衅,却无端让他想搂进怀里去。
他正痴,衣袖忽然给霍宸栖一拉,“夫子这回真没看错!策兄,是你老糊涂了眼睛出的问题!”对方装模作样一副无奈表情却无论如何压不下去执意要上扬的嘴角,看得祝策心里憋火。
祝策一咬牙,面上没什么变化,脚下却把楼梯踩得不满地抗议起来,“榜眼就榜眼!罢……罢罢!你策兄我可不是个将虚名看得多么重的人,只不被老兔子打死,那考不考得上,考得怎么样,富贵在天我才不在乎!”
——才怪!上面那套说辞也就能出去给自己骗个好名声回来,碰到个熟稔如长孙绩霍宸栖这种的,不出三句话保管露馅——这不,霍宸栖现在就笑得眸子弯起来十成十促狭!祝策毫无威胁力地瞪了他一眼,知道对方早就看得穿,哼一声也就作罢。
要知道他进考场之前还特意修书一封寄了父亲,信中张狂得没边没沿地告诉他老人家,状元已经是他儿子唾手可得之物,只等着他回来当新科状元的爹,将四书五经一并烧了御冬寒。
而如今……他估计是只能盼望着祝遗风压根没收到信,或者一笑带过!八成不会!他爹那记性,就连长孙伯父娶妻之后第一回私房钱藏在哪只袜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霍宸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一面还打击他,“就是刚才那人,我估计他听着你在这儿吹牛了。还有,祝叔下午刚回来,现在发现你用龙井茶喂马的事儿了。你……保重。”
这**唯恐祝策不立马去跳楼似的又补充,“望云楼总共是才两层,摔不死你的,你要跳我和阿绩是不拦着。”
“跳楼?”祝策气得一边一个揪两人散下来几缕头发真想打个结一并扔下去了事儿,“我倒挺想送你们俩殉情去的!”
上头胡夫子不满地嚷着,让他们三个别磨蹭了,快点上去,才制止一场可能要发生在楼梯上的争斗。祝遗风的事情先不提,不管哪次回京他爹都得给皇帝叫去面圣,不在皇宫里住上一晚上从来回不来。只是明天那皇帝亲自设立的招待新科进士的曲江宴,他多半是还得见着那舒琅!
祝策二十三个三百六十五天里头一遭认真地考虑霍宸栖的意见——从望云楼上跳下去躺个三两天能不能当成个明天缺席的借口?
当然不能。
祝策终究是害怕碰上舒琅是在丢人,一路偷偷摸摸提心吊胆,背后都湿了一层。最后憋憋屈屈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地方。彼时最后半觞柔嫩的淡黄色月光刚刚从西天倾倒下来,摇摇曳曳像是倒立着缠绕的藤蔓。月浆寡淡流下翠凝一般的竹叶来,淋淋漓漓响的熹微。而舒琅就踏着流淌的月亮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道,“公子。”
他气还没喘匀险些一个踉跄血溅当场,当真算是真真切切明了了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面如死灰地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发现那人眸间盈着的清浅笑容根本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长孙绩——这俩人怎么认识的?他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举止失态得紧,再一看舒琅唇边那抹弧度,却是该将什么都尽收眼底,也只剩下无言以对。
至于长孙绩跟舒琅怎么认识的也不过是个偶然,算起来也不过是舒琅没带钱长孙绩请了他一块桂花糕的交情,如今也能拿出来气气祝策。“当日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长孙公子,今儿有幸,一并谢过了。”他说着,眼睛里落得却全是祝策的影子。“长孙公子和祝止戈公子也认识么?说起来某在长安这几日倒是往往得到贵人相助,昨日迷了路也是祝公子送我回的客栈呢,我们还相谈甚欢,没想到今日就能重逢,您说是不是挺有缘的,祝公子?”他眼睛里蜷着条小小的银蛇,时不时一晃身上的鳞片就闪出来一身的冷艳。
祝策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这得是前世今生扯不清多久的缘分!”
长孙绩会意,笑着搭了舒琅肩膀,“这点小事谢什么,倒不知你与策兄又是怎么认识的?”正中下怀,舒琅抿了唇,笑着将什么都和盘托出……
当你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干过什么让你恨不得杀人灭口的蠢事儿的时候,绝对不希望有个毫无同情心,只会把你损得想要当场跳楼的发小,你也绝对不会希望第二天那个陌生人再出现在你面前提起前一天的窘迫。
当然你更不希望陌生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是说给你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的发小听,而且他们竟然还饶有兴致地交换起来了你的童年韵事!
祝策此刻面对着正是第三种,他那两个好发小正在和舒琅互拍肩膀相谈甚欢,只差没有当场结拜为兄弟。
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孙绩的胳膊早就粘在舒琅肩膀上,简直就要拿不下来,而那面容清冷的年轻人非但没有推开,反倒还露出了一副融雪一般的神情,月落冰湖一样的清皎。
那三人不出片刻功夫已经围绕祝策明枪暗箭转了三回话题,次次还都是俩损友兴致勃勃挑起头来给舒琅分享他从八岁到二十三的窘事,而舒琅就笑吟吟地拿那融雪一样的眼光看他一眼——祝公子登时脾气消了一半,分外没出息地想着,能看到舒琅笑得这么好看也算值得。
霍宸栖安静了半晌,又跑到他这边来,拱手笑道,“阿绩这回是过分了,我替他先跟你道个歉吧。”
祝策差点儿没当场热泪盈眶寻思着还是霍宸栖是个人,也算没辜负了他从八岁开始身后就得跟着两个小了三岁的小尾巴从小玩到大。刚要道谢就听得霍宸栖扬声笑得清澈,“阿绩,咱俩十二那年策兄给隔壁孙爷爷的狗咬到树上去的事儿你怎么不跟人家说。你的脑子里除了小美人儿还能记住些什么。”
祝策环顾左右找到的唯一凶器只有一根筷子,他自忖还没有那一筷子把两人捅个对穿的本事!
“祝公子,方才舒某眼拙,没看着您。实在抱歉,某给您赔罪。”——***最好下辈子也别看到我!舒琅跟长孙绩攀谈完了,转过头又冲他笑得漂亮,唇角衔了一缕日光像是岁月静好的温柔绵软,却看得祝策心里一阵阵的发毛,再看看某两张快要把幸灾乐祸几个字刻上去的脸,就只能盼着舒琅别将昨天的事儿添油加醋循环播放一回。
舒琅可倒也算真没辜负他期望,不跟那两人一般一个损他的由头用三年,读过书的人真就是不一样——“昨天我回去还真巧,我看着了个卖画像的小贩,我问他要了张今年当朝状元的画像才看着那画像看着怎么看怎么像是我自己。某私心里揣度着大概是我与祝公子实在缘分,才会连容貌都生的这么相近。”
谁他妈跟你容貌相近!你全家跟你容貌相近!祝策腹诽,看着他这副神情舒琅心情暗好,又一歪头装作不解。那本就干净的笑容里加了点儿蛊惑人心的委屈意思在里面,像江面上横江的水雾,清透极了,“不信您且看看,祝公子。某还特意买了张回来,花了点儿碎银子倒也不管您要了,权当交个朋友?”
他袖子里晃晃悠悠抖出来一张纸落在石桌面上,被风吹起一个角来像是蝶翅翻动。上头“天乾二十三年状元舒琅”几个字黑的惹眼。
他当然没有买了自己画像四处送人的爱好,只是料着今天大概还能见到祝策,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闷在被子里,窃了顾繁的小镜子,照着自己轮廓抖着手勾勒的一幅轮廓——大白天画,他不被夫子和顾繁当成自恋狂扔出去才怪!
“若不然,这张画像便送与公子您了,方便您将自己容颜俊朗挂在床头日日欣赏。”看着祝策如遭雷劈的神情舒琅心情暗爽,却无奈是还要和他人应酬,拱了拱手白衣缓缓行去。留下那三人站在原地,两个忍笑快要脸色发青,一个却是气的唇都惨白。
祝策怕那两人憋坏了,恶狠狠甩了袖将自己扔在竹凳上端起茶毫无风度地一饮而尽,明眸一挑二郎腿一翘,咬牙切齿敲桌面,“想笑就笑!”
看着听话地笑起来那两人,他暗叹着当真是交友不慎,长孙绩早都在他眼前笑得玉面潮红直不起腰来,霍宸栖稍矜持些许,可是那总拧着的眉却也笑成舒展模样。好吧好吧,这事儿如果不是安在自己身上,他祝策第一个就得拍桌子笑个痛快。
霍宸栖伸手就要拿桌面上那画像看,着意逗他似的一松手又拎起来举得颇高口中啧啧有声——纯粹就是欺负他坐着!“你别说,画的还挺不错!诶策兄,人家多少算是个美人儿,又是跟我先认识的,要不然我替你收着吧!你个焚琴煮鹤的别白瞎了人家这么好一幅画!”
他说着就要往袖口塞,祝策豹子似的蹿起身来一把夺过画来自己欣赏,从纸面上冷冷横他一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颇为矜骄地扬了他个眼神,祝策看也不看直接往下坐。谁知道凳子让长孙绩一脚踢走,他茫然不知却坐了个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顺手弄洒半杯茶水。
他不顾疼,直将舒琅那画扣在胸口手忙脚乱地护着,怕给水淋了。他样子蠢得可以,也不如往常想着多少好奇的眼睛瞅着了。祝公子人前装得文武双全彬彬模样,哪里来的这么狼狈时候?长孙绩都觉得这把自己玩的过火,忙伸手拉他起来给简单打扫身上沾了的土,赔笑道,“策兄你别生气——没事儿吧?”
祝策摇摇头任他拉起来,仔细将画折好塞进袖口里去,那边厢舒琅正跟别人应酬着,听着声音回头看了过去。一副蠢相。舒琅在心里冷哼一声,却不知怎么温柔了唇角。
自顶一顶
随着内监一声被拉得细长的皇上驾到,扑棱扑棱的膝盖骨撞地声很快就响成一片齐刷刷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各色衣着的学子们此刻都恭恭敬敬地将头埋进尘埃里,却又巴巴望着那明黄锦绣的衣角在内监们的的簇拥搀扶之下从车驾里挪移出来,似乎并没特意看他们哪个一样。只是缓缓地坐在前排的龙椅上挥了挥手,接着响起的是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起吧。”
龙椅上坐着的是它从属于魏过后的第五位主人,当今万岁苏姓,讳宇行。关于他的登位民间曾经流传了不少的传闻,先帝最宠爱的幼子自小伶俐,养在深宫寄托厚望。甚至先帝还为了立太子和诸位大臣力争十余年,最后迫于舆论威压只能恋恋不舍地将爱子送到宁地为王。
临别时先帝殷殷嘱咐,小皇子却只是笑容温和,眼中灿烂的是灼灼星火。当先帝尸骨未凉之时,小皇子就在宁地竖起了反帜,祸起萧墙。
破金陵,临河水,一路北上的叛军似乎被唤起了骨子里游牧民族与生俱来的血性,并未遇到任何阻拦顺理成章杀入了长安城。那个子不高,笑容温和的小皇子,从他长兄的尸骨上剥下染血的龙袍,终于君临天下。
而在那为期一年的战事里,对小皇子襄助最多的是他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成了战功赫赫的将军。最为人所称道的是小皇子即使握了玉玺已经有三十年光阴,那两位将军却也未曾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长孙家本来就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如今更加是富贵泼天。
而祝遗风则更加不用说,单单看皇帝多少次漏夜前去祝将军府上煮酒温茶,大概就能够知道宠遇如何。以至于一来二去京中竟然有了传言,说是祝将军与皇上欲效仿当年文帝子高一事,真相如何,全然不可知。
往事被历史的长河淘洗过后剩下半轮皎皎,照映了他们早就不再年轻的面容。曾经容貌俊秀的青年皇子被那八荒政务催弯腰肢,抹白鬓角,如今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好在最开始那三个人还是没变初心,长孙家和祝家交情好的连房子都只隔了一条窄窄胡同,世交感情在那,两家的孩子又从小玩到大,也没少入宫祸害诸位皇子。
此时皇帝缓缓站起身来,虽说个子不高,身上那气质却当真叫人不敢忤视。“都起来吧,今日与宴诸君,都是国之栋梁,我朝将来之所倚。寡人在此,将江山社稷之重任,提前托与诸君了。”
毋需想,下面激起诚惶诚恐一片一片的不敢当。帝君皱了皱眉头,似乎试图在乌压压的脑袋中间找出哪张熟悉的脸孔来。半晌他抿了抿唇,“祝策安在?”
喊你呢!喊你呢!祝策正跪在那儿发呆就左边挨了长孙绩一肘子右边挨了霍宸栖一脚,两面夹击之下他险些没当啷一声直接趴在那儿。忙往前挪了挪在皇帝面前一跪腰板笔直,“臣,在此。”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潇湘溪苑 最新文章
【原创】帝师(师生)
【原创】师尊徒弟的那些事(古剑奇谭二同人
【原创】苏宅记事(琅琊榜同人,苏流,蔺流
【原创】一引懂进退,苦乐都跟随(琅琊榜,
【原创】小黑屋(梅长苏飞流)
【原创】娶你为妻(攻挨打,小受温柔腹黑)
【原创】琴殇  新人(处女作)。。。
【原创】古风,严重虐身虐心,微SM,后妈来
【联合】我家的少爷
【原创】父爱不迟 (原贴:不能“惯”着你)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8 01:25:00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