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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无从选择(父子文)[第1页]

作者:恺乐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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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百度。
易安是个胆小的乖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父母日日争吵,吵急了就摔东西,叮叮哐哐的,闹个不停。
最初,易安怕急了,三四岁的孩子被打闹声惊得一个劲往被子里钻,吓得嘤嘤的哭出声。那时易安最想有个人能抱抱自己,哪怕安慰自己一下,就算是一句话也好,可是这些都是奢望罢了。。。
那次,正好爸爸心情极差,一把掀开被子,对易安吼道,“哭什么,做死的东西。。。”
一个巴掌重重的煽在易安脸上,小小的孩子肿胀着脸,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每每半夜的时候,爸妈吵完架,总爱往外面跑,易安总会爬起来,出门去寻,再求父母回家。家的一旁是做山,山上有大片的墓地。谁也想不到,易安不到五岁,却对荒凉的墓地如此熟悉。
后来,易安习惯了争吵声,习惯了大院里男男女女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习惯了冰冷的家。。。渐渐的,也不那么怕了,常常坐在自家的门槛上,伴着无穷无尽的怒骂和争吵,一个人安静地啃着冷馒头。
七岁那年,易安读二年级,父母终于要离婚了。易安选择了妈妈,虽然对爸妈的印象都不是很清晰,但易安觉得妈妈更可怜。。。
怎么回事?我的文文呢
跟着妈妈的日子很艰难,一个人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两个人,尤其还有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易安很听话懂事,从来不要玩具零食, 院子里的大妈大婶被地里总对单身的妈妈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时常叮嘱自家的孩子不要和易安来往,没有玩具和玩伴的童年是寂寞的,也是难熬的。易安 却从来不抱怨,最辛苦的日子里,即使一个月都只能吃白水煮挂面,吃得小小的孩子指甲都开始发白,易安也不会埋怨妈妈,只是每当晚上院子里飘荡着肉香的味道时,易安总会暗地里咽咽口水。
易安喜欢读书,成绩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只是易安太沉默,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秀气白皙的小脸总少了些红润。安静的坐在那里,老师常常误以为易安是女孩。
妈妈很忙,易安总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路上的孩子们大都有家长陪着,易安心底羡慕,却从来不说。
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易安总会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同龄人玩耍嬉戏,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声总会传得很远很远。。。易安从来不曾那样笑过,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浅浅的笑着,淡淡的羡慕着。。。
妈妈总是很晚回家,屋子里很黑。当同龄人们都被大人唤回家吃饭,院子里只剩下易安一个人,抿着嘴角,望着初上柳稍头的月亮。。。
那年夏天,易安八岁了。酷热难当,院子里的同龄人都在吵吵嚷嚷的吃着雪糕。易安也想尝尝那清凉可口的美味,小孩子对甜食总是没有抵抗力的,这次,易安没能说服肚子里的馋虫。可是,易安又实在不忍心向妈妈要钱。还好,易安发现空瓶子是可以卖钱的。
一连半个月,闲暇的时候,易安总在到处收集空瓶子,有的时候,甚至为了追一个瓶子,跑出两条巷子那么远,也有时,跟在喝可乐的人后面,走上好几条大街,直到那人扔掉瓶子,易安就上前欣喜地捡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易安终于攒下了五块钱,当收购站的爷爷把五元钱放在易安的手上时,易安第一次那样地开心,那样地活泼,蹦蹦跳跳地往商店去。
雪糕是可以批发的,五角一只,五元钱可以买十二只,多出的两只是赠送的。易安想,把一大袋甜甜凉凉的雪糕放进冰箱里,妈妈晚上回来也可以吃着解署,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明媚起来。
掀开门帘,易安有点惊讶地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难得妈妈这么早回来。
易安乖乖的上前,把装满雪糕的袋子放到妈妈面前,抿抿嘴,讨好的说道,“妈妈,雪糕。”
不曾想,妈妈一抬头,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问道,“买雪糕的钱,哪来的?”
冷冷的话语就像一桶冰水一样,浇熄了易安心底快乐的火花。
易安的笑容收了起来,跟往常一样,回答道,“这是我自己赚得,好开心。。。”
话音未落,只见妈妈一把拉过易安,厉声道,“我问你,钱哪里来的?”
易安只觉得衣领快要被妈妈扯掉了,怯怯的说,“真的是我赚得,捡瓶子。。。”
“哪里来那么多瓶子给你捡,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昨天茶几上的五块钱呢?”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院子里不隔音,好多人凑到墙根儿下,听热闹。
“真的是捡瓶子来的。。。”易安说道,大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还在撒谎,做错事,最好现在承认,不要乱编谎话。”妈妈说道。
“妈妈,我没拿,真的没拿。”易安用力地说。
只是易安话音刚落,妈妈猛地把雪糕袋子扔出好远,一下子砸在墙上,易安就这样看着雪糕七零八落地从墙上滑到地上,慢慢开始融化,渐渐化成水,湿了一地。。。
易安觉得心里隐隐地疼,眼泪不听话的流了出来。实际上,易安很少哭,就连爸妈离婚的时候,小小的孩子竟也不曾哭。因为,当不过四五岁的易安,一个人深更半夜,在墓地丛中寻找离家出走的爸妈时,他就已经明白,再害怕,再流泪,也不会有人在自己身边,终究还是要一个人承担。
妈妈一遍遍质问着易安,声音越来越大,墙根下聚得人也越来越多。
易安平静地走到门口,关了门,拉上门帘。回身走到妈妈面前,说道,“妈妈,钱是我拿得,您别再喊了。”
妈妈一愣,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平静,犯了错也没有一丝愧疚,又质问道,“做错事,你就是这个态度吗?谁教你的?”
易安抬起头,眼中的伤心难过不见了,显得空洞洞的,平静地说道,“妈妈要怎么罚?”
妈妈一时更觉得憋气,又不知怎么发作,看见墙上挂着的晒被子用的竹拍,一下子拿了起来,喝道,“趴着。”
易安不作声,跟平日里一样,就像是准备去门廊上看院子里的孩子玩耍一样,平静地搬来长凳子,脱了裤子,易安知道自己衣服少,被打破了就没得换了。然后,趴到凳子上。
妈妈正在气头上,下了狠手,一拍子一拍子地砸下去。。。
易安没想到会这么疼,那竹拍好像是砸在骨头上,疼得易安直打颤。
易安不想让院子里的人看笑话,慌乱间,用拳头堵住嘴巴,奈何易安太瘦,小小的拳头只是一层皮包骨,没有多少肉,怎么也咬不住。
妈妈依旧没停手,不见儿子呻吟哭喊,自以为没那么疼,便又加重了力道,一边打一边训斥着。
易安疼得眼前发黑,迷迷糊糊的,咬着自己的大胳膊,渐渐地没了声息,晕了过去。。。
妈妈反映过来时,易安身后已是黑紫一片。
晚上,妈妈用热毛巾敷在易安狰狞的伤处,易安依旧没有哭喊,只是小小的肩膀不住得颤抖。
“疼吗?”妈妈心疼道。
易安没回答,只是说道,“易安记住了,不会再犯。”
难得妈妈陪在易安身旁快一个钟头的时间。夜色渐深,妈妈端着水盆,轻轻关上门,准备去卫生间倒水。不曾想,路过客厅时,借着昏黄的灯光,分明的看见,一张五元的钞票安静的躺在沙发的扶手边儿上。妈妈一惊,恍然明白,自己冤枉了易安,却又不知该怎么挽回。
白天的种种,回放在脑海里,妈妈忽然觉得心里好疼,想着那些被自己摔得粉碎的雪糕,想着易安一进门时的笑容。。。
“易安,好些了吗?”妈妈终究有些内疚,折回房里问道。
易安迷迷蒙蒙间刚有些睡意,微微转过身,道,“没事,不疼。”
“今天妈妈不应该打你,明天妈妈带你去吃雪糕,好不好?”
易安浅浅笑道,“没吃的时候觉得好吃,今天尝过了,太甜腻了,不好吃。”
妈妈本想道歉,却说不出口,不曾想却被易安安慰了一番。
其实,只有易安自己知道,折腾了一个夏天,自己终究没有吃到雪糕,却不知怎么,再也不想吃了。
自从那次雪糕事件之后,院子里的大人小孩私底下都在说易安手脚不干净,谁家丢了东西,总会暗地里算在易安头上。
渐渐的,只要易安坐在门廊上,孩子们就像见了瘟神一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再玩耍。易安怎能不懂,就这样,易安坐在门廊上看着别人玩耍的乐趣也没有了。
易安愈发爱读书了,当然,易安没有钱买参考书,上补习班,最多混在书店里,读霸王书,嘿嘿,只看不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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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亲父子啦,快出来了。
然后呢,至于虐不虐,楼楼想说,我还没开始放手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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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易安家旁边的那户人家分到了楼房,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搬走了。半个月后,又搬来了一户姓顾的人家,顾大叔整日酗酒,喝完了就骂骂咧咧,到处惹事,家里家外全靠顾大婶支撑,平日里顾大婶早处晚归地卖煎饼,还要照顾一个跟易安年纪相仿的儿子小武。
顾大婶人很好,虽然日子苦,却很乐观,院子里时常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和其他人不同,顾大婶很喜欢易安,时常摸摸易安的小脑袋,总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啊!经常偷偷塞一份热呼呼的煎饼给易安。小武贪玩,功课不好,时常靠易安辅导,也只有小武愿意和易安玩耍。
有一天,顾家原本平淡的生活被打破了。那日,顾大婶在福利院门口捡回一个小姑娘。当然,顾大叔不是善人,进门,一听这事儿,便追着顾大婶打了起来,小女孩吓得躲在院子里的大树后面,呜呜的哭着。
这情景,在易安脑海里是那样的清晰,差不多年纪的自己,坐在陌生黑压压的墓地间,开始的时候,哭得好伤心,渐渐的,便仰着头,看着月亮,眼泪就不流了。
易安走过去,给了小女孩一个拥抱,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流泪。夜色迷蒙,顾大婶一头乱发的跑了出来,唤醒一旁睡着的易安,抱着女孩回家了。后来易安知道那女孩叫竹君,是个孤儿。
时光流转,易安十一岁了,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依旧瘦瘦小小的。适逢单位效益越来越差,妈妈的脾气也愈发不好,时常拿易安出气,易安从不回嘴,也不躲闪,只是越来越害怕,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却害怕妈妈回家。
易安总不愿穿夏季校服,因为身上总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被人笑话。
那天,易安照旧在上自习课,眼见得要升中学了,课程也愈发紧了。
只见老师在门口喊了一声,“易安,出来,你家里出事了。”
易安忐忑地跟着老师去医院,老师大步走在前面,孩子吃力地跟在后面,跑得脸色发白。
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嘈嘈杂杂的言语声,易安只觉得天地旋转,一切都那么得不真实。
医生判断性的话语一遍又一遍萦绕在易安耳边,你妈妈颅压太高,又有高血压病史和家族病史,发现得太晚了,纵然保住了性命,怕也是这辈子也不能自理了,她平时脾气应该很暴躁,家里人怎么也不警觉。。。
易安呆呆地坐在重症监护室冰冷的长椅上。老师还有事,就先走了,终究还是剩易安一个人。
医生见易安可怜,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孤单的孩子,触手时,却发觉易安的手冰凉透骨。
“小朋友,别害怕,没事的。”医生安慰道。
易安抬起头,自顾自的说道,“还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妈妈,原以为妈妈难过的时候,把脾气发在我身上就好了,没想到是这样。。。”
男医生姓张,刚工作不久,还在实习,见易安这般,不由得有些心疼,问道,“你家里还有别人吗?叔叔伯伯之类的。”
易安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有个爸爸,但是没用的,爸爸讨厌我,也讨厌妈妈,不会来的。”
张医生陪着易安坐了好久,却不知该说什么。
对易安而言,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就如同烧钱一般。妈妈的单位亏损多时,早就不愿意掏钱了。易安没办法,只好拜托顾大婶帮忙,卖掉了那间小屋,连家具能卖得也卖了,只剩得一张床,和那张易安平日里搬来搬去的长凳子。但住得地方总要有,顾大婶便帮易安租下了院子一角的矮厦。屋子小的可怜,转身都困难。易安还是悉心布置了一番,在仅有的一扇窗前,还摆了一束向日葵。
出院的日子到了,易安当然没钱去扩绰的打车,也没钱雇人。便在收购站的老爷爷那借了推车。
易安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把妈妈抬上车,平躺安置好,给妈妈盖上被子,以免着凉。之后把车头的麻绳绕过头顶,缠在身上,在细细的腰上打个死结。
就这样,易安推着妈妈回家,粗糙的麻绳缠绕着瘦小的身子,看起来好不对称。易安一步一步艰难地推着,身上生生被勒出一道道红痕,路途不近,红痕一点一点变深,慢慢地渗出血迹。。。易安的脸上难得见了红润的光泽,汗水漫过脸颊,湿透衣衫。。。
更辛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易安变得越来越忙,要读书,要送报纸,送牛奶,送快递,还要买菜,做饭,运煤球。不过,再艰难,再辛苦,易安都不曾放弃读书,因为他知道,那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凌晨三点就要起床,给妈妈做好饭,放在保温盒里,中午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还要回家帮妈妈换洗衣裤,晚上回家要买菜,做饭,收拾卫生,冬天的时候还要烧煤,易安就跟在邻居大爷的身后,像大人一样用推车把上百斤的煤球运回家。。。
最困难的还是经济来源的问题,易安打零工,最多也就能赚几百块,紧紧巴巴的过日子还行,可妈妈那里还需要庞大的后续治疗费,最低限度的保守计算,每个月也需要五六百块的医药费。易安想到了去申请低保,可是每次都幸悻而归,还是顾大婶买了十斤鸡蛋,带着易安去求居委会的李大妈,帮着易安走关系,最后好不容易办上了低保。
易安照顾妈妈很用心,很仔细。好几次妈妈在床上动不了,只能感到得默默流泪。。。
转眼间,小学毕业,该上初中了,易安心底有了期望,心道,熬高中毕业就好了,那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因为易安连续三次在市里的奥数比赛里,得了第一名,所以被市里最好的中学名扬中学破格录取了,鉴于易安的状况,学校甚至减免了学费。易安开心地接受了,虽然新学校到家里要走一个半小时的路,当然易安不想花车费,所以每天又要早期起一个小时,中午又要来回飞奔快跑。
话说名扬中学是全省有名的百年名校,好多达官贵人的公子都在这里读书。每天学校门口都会停着各式各样的名贵汽车,学生间也自然而然的攀比着吃穿用度。易安自然没办法跟大家比,因为他连校服都买不起,每天间操只能站在队伍后面罚站。仅有的那么几件像样的衣服,也开始变小了,易安穿在身上捉襟见肘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易安不在意别人的嘲笑,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好好用心地读自己的书。
近来,易安的班上转来一名学生,叫薛子枫,大家都说他是真真正正地贵公子,豪门少爷,上下学做的车都是加长林肯,司机都穿着统一制服。
这天,易安像往常一样飞奔去学校,眼见得只剩十分钟了,易安低头一阵猛跑。恰恰这时,薛子川从车里走了出来,紧接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优雅帅气的走下车,正挥手对子枫说,“好好上课,爸爸下午来接你。”
话音未落,奔跑着的易安,一下子撞到男人的怀里,弄皱了平整的西服。一旁的仆人训斥道,“哪里来的小乞丐,知不知道这衣服有多贵,法国米兰的最新限量款。。。”
易安抬头,刚想道歉,迎上男人的目光,不由得呆呆地站在那,不经意地唤道,“爸爸。”
恰好薛子枫走了过来,问道,“没事吧?爸爸。”
男人微笑着对子枫说道,“子枫乖,爸爸没事。”
易安看在眼里,心底重逢的喜悦慢慢淡了下去。。。
子枫亲昵地搂着男人的胳膊,俏皮地对易安说,“同学,爸爸可不是能随便喊的哦,这是我爸爸。”
男人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说道,“别闹了,先回去上课。”
子枫见男人不肯放易安走,只道是为了刚才西服的事,便说道,“爸爸,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别为难他了。”
男人道,“不会的,爸爸认识他,想跟他聊聊。”
子枫嘟嘟嘴,走进了教学楼。
校外,咖啡厅。
偌大的落地窗旁,男人优雅地看着街景,轻轻品了一口咖啡,看了看易安,温和的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易安的双手局促地握着茶杯,强自镇定的说道,“还好,挺好。”
男人给易安点了一份甜点,易安却一口没碰,问道,“你怎么没穿校服?”
“今天起晚了,忘记了。”易安说。
男人佯嗔道,“你妈也不知道管管你。”
易安强自镇定地坐在那,时而到处望望,时而慌乱的捧着茶杯喝水,不小心水溢了出来,打湿了衣领。
男人走到跟前,拿起纸巾,给易安擦拭,触手之间,不由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身上怎么瘦?”
易安怔怔地看着男人,思忖了好久,竟然说出一句,“我,我,我还能叫,叫您,爸爸吗?”
易安认真的盯着男人看,像等待宣判似的等待回答。
男人一愣,渐渐回想起来。易安那年只有七岁,小小的人倚着门框,才到自己的腰际那么高,也是这样的语气,也是这样的怯懦的央求着,爸爸,我今天带红领巾了,您,您别走,好不好?
那时的自己愤怒的收拾着行李,夺门而出,小小的孩子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自己转过身,大声呵斥道,“回去,别跟了,以后我不是你爸爸了。”
那句伤人的话仿佛一直回荡在窄窄的巷子里,不曾想却深深烙在易安心里。
男人摸了摸易安的头发,笑着佯嗔道,“我不是你爸爸,那谁是?难不成你有新爸爸了。”
易安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开心的点点头,小声唤道,“爸爸。”
又坐了一会儿,男人便送易安回了学校,蛋糕便打包让易安带回去吃。
看着易安的背影,男人觉得有些凄凉,那孩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在餐厅时,自己分明的看见,孩子的指甲泛着白色,暗暗的,没有一丝光泽。脑袋偶尔闪过对易安仅存的那些记忆里,那孩子好像不爱哭,也不闹人,总喜欢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炊烟袅袅,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
话说,易安的爸爸叫易志中,如今是薛氏集团的执行董事,业内有名的金融分析师。
易安的爸爸当年结婚,完全是为了回城的权益之选,根本谈不上感情。为了不一辈子呆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跟当时在国营企业的工作的妻子结婚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用那时的话说,易志中的成分很不好,父亲原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母亲也系出名门,奈何父母当年未曾逃亡台湾,文革时双受尽欺凌,易志中的父亲是个刚强之人,终究是熬过十年浩劫。
源于自幼的良好家教,父母早年都流过洋,易志中精通英语,法语,领悟力极高,更是弹了一手好钢琴。
和前妻结婚之后,思想和行为上的差距越来越大,易志中也讨厌日益颓废的自己,更不甘心做一辈子报务员。离婚后,经过努力,加上国外尚有诸多亲属,易志中成功的进了美国名校,八十年代初,这可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在美国的叔父承担了学费,易志中又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薛楚原。
薛楚两家,世代相交。早年,薛父曾奉国民党上层之命,前往香港,建立了庞大的地下暗线组织,而今大有占山为王之意,老来得女,薛父自是喜不自胜,宠溺有加,奈何楚原少不更事,未婚生子,颜面受损。恰好易志中有段失败的婚姻,薛父又赏识他的才华,更重要的是,易家家学深厚,自是不会亏待了自己女儿,遂成就秦晋之好。
话说,那日易安自开学以来第一次迟到,被罚在走廊站了大半天。老师也是势力的,教导主任阴阳怪气地对易安说道,“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家境的孩子,能在这里读书,学校有躲仁慈,你还敢迟到,小心下次抽你。”
易安早就习惯了老师的态度,抱歉的鞠躬,回去上课。
站得太久,中午又跑回家一趟,放学时,易安只觉得腿软软的,却又不敢耽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往家赶。
第一站是菜市场,小小的身影在人流中穿梭,跑到顾大婶的摊位前。
“今天运气不错啊,早市剩下好多菜叶,还挺新鲜,给。”说完,把一大袋菜叶子递给易安。
再到买肉的摊子,易安只要了半斤最便宜的肉,装进袋子里。
第二站是煤场,易安的钱是不够买整个冬天的煤的,捡煤渣好歹也会撑上好一阵子,可能是有经验了不大一会儿,易安已经捡了不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易安直了直酸酸的腰,担心家中的妈妈饿了,便又一路小跑回家。
一到家,易安便手脚麻利的开始生火做饭,所谓的饭,就是给妈妈煮一份青菜肉丝粥,医生说,妈妈的身体尚在恢复期,最好多吃流食。
煮好粥,易安又提起力气,把妈妈抬到推车上,推着妈妈到院子里来透透气,天已经微微开始有了寒意,易安给妈妈盖了层被子,自己却仍穿着单衣。
易安一口一口的小心喂着妈妈吃饭,妈妈的咀嚼功能没有完全恢复,粥常常会溢到嘴边,流出来。易安总会耐心的帮妈妈擦干净。
人长期卧床不起,难免会有味道。虽然易安勤勤帮妈妈擦洗,但仍难避免。
院子里的一个大叔,踢了踢易安的腰眼,易安吃痛的站起来。
大叔骂道,“味道这么大,在屋子里猫着就算了。你懂不懂事,大伙儿不说,自己也不自觉点。”
言罢,轻蔑的瞅了瞅易安,一脚把凳子踢得好远,溜达着走出大院。
易安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把凳子捡回来,继续喂妈妈吃饭。却清晰地看见妈妈的眼角溢出泪水来。
“妈妈,没事儿,他们爱说就说。别怕。”易安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妈妈。
帮妈妈收拾好,重新安顿在床上之后,易安打开收音机,给妈妈解闷。然后走到灶台前,往中午剩得白粥里加了点热水,再从大铁罐里捞出两根咸菜,放在碗里拌一拌。易安忙活了这么久,真的是饿了,蹲在地上,倚着凳子,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最后还不忘把剩下的几粒米舔干净,满足的擦擦嘴,抬起头,刚准备起身。只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易安呆呆唤道,“爸爸。”
“不是说过得还好吗?”爸爸问道。
易安低头道,“嗯,还好。”
男人瞅了瞅空空的碗,又问,“就这样,能吃饱?”
易安乖乖的点点头,小心的看了爸爸一眼,又看看屋子里亮着的灯,说道,“爸,爸爸,能到大院门口说吗?“
男人会意,引着易安到了僻静处。
“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你都不说?”男人压抑的口气说道。
易安抿抿嘴,说道,“好多了,真的好多了,妈妈至少还活着,我们有低保的,能坚持下去的。。。”说道最后,易安撇过头,用手抹了抹溢出的泪水。
“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什么”能坚持下去””说着,男人举起易安单薄的胳膊,衣袖自然的垂落下去,骨节分明,显得有些突兀。
易安忙收回胳膊,说道,“爸爸放心,你是我爸爸的事,我会藏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的,不会让您困扰。。。”
男人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干枯的嘴角,忍不住把孩子搂在怀里,说道,“跟爸爸走,好不好?”
孩子一惊,说道,“爸爸,我走了,妈妈怎么办?再说,您也有了新的孩子,薛子枫也会难过的?”
男人抚摸着孩子的后背,只觉得骨头硌得手发麻,说道,“你想过没有,你这样照顾你妈妈,她得不到最好的治疗, 但是爸爸可以。明天带爸爸去见主治医生,好吗?”
易安点点头。
男人不顾易安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小屋里。男人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屋子小得不能再小了,虽然收拾得还算整洁,但是床上发黑的被褥和酸臭,让人忍不住反胃。
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年终究是自己没有真心待她,看了看昔日的妻子,男人刚想说什么。只见女人已经泪流满面,费力地挪着手,好久好久在男人手心,颤颤巍巍地写了三个字,“带—他—走。”
男人会意,用力地点点头。
第二天,爸爸到底带着易安,去见妈妈的主治医生。在张医生的大力说服下,易安终于答应爸爸,让妈妈住进医院下属的疗养院,交由专业的护工照顾。
易安年纪虽小,却仔细看遍疗养院的资料,最后才答应。爸爸也答应,会让易安每个周末来看妈妈。
易安送走了妈妈,心里空落落的。把小小的屋子收拾干净,把一些家常日用品整理装好。
走到顾大婶那里,平静的说道,“这段日子,谢谢您。”
顾大婶眼里含泪,说道,“没事,爸爸要带你走,是好事。大婶高兴。”
“顾大婶,这是我家里的一些东西,虽然旧了,却还能用,先在您这放着吧。爸爸愿意出钱帮妈妈治疗,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爸爸的新家会不会容得下我。”易安说道。
顾大婶蹲下来,拥抱了一下易安,说,”要是呆不下,就到大婶这里来。”
易安的眼里闪着感动的泪花。又和自己仅有的两个玩伴小武,竹君告别,最后跟着爸爸上车,离开了大院。
易安平静地坐在车窗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激动,没有哀伤,也没有喜悦。
爸爸说道,“累了,躺到爸爸腿上来吧。”
易安乖乖的躺下,枕着爸爸的腿。这个角度,爸爸更觉得易安瘦小得可怜,倾着身子,帮易安脱了鞋,看着儿子慢慢睡着。爸爸觉得腿上似乎被水打湿,仔细看看,却发觉,那是易安眼角溢出的泪滴。
终于到了新家。
易安一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奢华的别墅,深深的庭院,仿佛书中的宫殿。
爸爸下车,牵着易安的手。一路上,仆人排作两行,恭敬的行礼道,“先生好,小少爷好。”
家门口,薛楚原也微笑地看着易安,摸摸易安的头,看着易志中,说道,“这就是易安吧,真乖。”
易安礼貌的唤道,“薛阿姨好。”
薛楚原听见这个称呼,也没有不高兴,依旧亲切的和易安交谈着。
薛楚原年少时在父兄的百般呵护下,颇为性情,后来感情受挫,又没结婚就生下子枫,慢慢的心智也成熟起来。
后来,遇见易志中,也算门当户对,渐渐生了感情,走到一起。最欣慰的莫过于子枫对志中没有丝毫隔阂,小孩子是最真诚的,子枫是全心全意的把志中当作自己的爸爸。再后来,薛楚原也听说易志中也有个比子枫小一岁的儿子易安,便试探地提议说,把易安接过来。易志中当时沉吟了会儿,说,小孩子还是跟着妈妈好。这事儿便作罢了。
如今,易安来了家里,薛楚原到底是接受的,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之前,便知晓彼此的过往。
但对易安的到来,薛子枫却是万分抗拒。儿时,在外祖父家长大,常听家里人说,妈妈是外祖父的掌上明珠,所谓铁汉柔情,外祖父一生见惯了刀光剑影,对唯一的女儿是分外的宠爱。后来,妈妈生下了自己,外祖父依旧心疼女儿,却恨透了子枫的父亲,连带不喜欢子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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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4:3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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