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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墨香(古风,纯父子,新楼)[第1页]

作者:葉醉丶三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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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娘~~~~~
度娘度娘,莫吞吾楼
度娘度娘,保佑结文
(想了下,还是觉得既然是新文还是重新开个楼吧,怕有的亲看旧楼看到一半发现换文了会别扭……所以还是开个新楼吧。然后少说话多更文了。嗯嗯,就这样了……)


墨香
江湖百晓生:“这世间有一种香墨,是要用纯孝子心头之血才能研制而成,这心若不纯则这墨便不奇,这孝少一分则这墨便不香。而用这香墨所绘之画,香永不散,色永不褪……”
“诗云:提笔沾新墨,忘却旧容颜。王爷,当您用这香墨绘这万里河山时,颜卿希望您还记得您曾经有过一个叫韩少羽的孩子……”
“爹爹,对不起……”
一个前面儿子上赶着父亲,后面父亲上赶着儿子的故事,结局HE。
每周四章,慢热。

墨香
第一章 父子初见
殇朝建国之初,齐昌帝并未做出良弓藏走狗烹这样的事,反而是将五名功臣特封为异姓王,共享荣华。而这五王中当属荣王韩靖文荣宠最盛。
永兴六年,秋,国都离京。
夜静的渗人,也黑的透彻。此时在荣王府的后院里突然传出一阵衣料摩擦而生的窸窣声响。忽而,一间屋子突然亮起了昏黄烛光,影影绰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无比突兀,甚是诡异。
房间里,一名白衣少年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少年容貌稚嫩,看上去也就仅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却拥有着一脸于他年纪不符的冷硬表情。随着一阵夜风吹过,额前发丝微乱,人影斑驳。
风过之后,白衣少年的身侧突兀地出现了一名男子,那男子身穿淡绿绸衫,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容色清秀,眉目间依稀带了几分倦意。
“教主。”男子立于白衣少年身侧,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两个金色的盒子,貌似很不情愿地皱了下眉头,“东西我带来了。”
被唤作教主的少年面色无丝毫变化,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屑付予,伸手便要去接男子手中的金盒。
男子神色间颇有几分犹豫,眼看少年的手已经触上了金盒,手猛然一缩,竟是堪堪避开了白衣少年的手。
“齐非寒?”白衣少年终于转过了头,仰望着男子,再次伸出了手,表情勉强算是柔和。
“教主,你当真要做到那般地步么?”被唤作齐非寒的男子略有些赌气般将手中那两个金盒交到了少年手中,忿忿不平道,“是他荣王爷不识好人心,教主您又何必上赶着这般做贱自己!”
少年接过金盒,一面将金盒塞入自己怀中,一面道,“非寒,休要胡言,我一个魔教教主何谈的上什么好人?”
“教主,亏得您还记得自己是魔教教主!哪有魔教教主这般委屈自己的……”男子忿然埋怨了这么一句便迅速消失在了窗边。
烛火晃了晃,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委屈么?倒也不觉得,只是感觉有些累,膝盖有些疼罢了。
外面的谈话声也明朗了几分。
“大哥,再怎么说少羽也是自家的孩子,您这样待他未免……”这是荣王胞弟韩靖武的声音。
韩靖武名字虽看上去很是威武,但他本人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民间传闻韩靖武年幼时曾得过一场奇病,病好后便再不能习武,亦无甚才华,遂长年荫庇在韩靖文的羽翼之下,无功无名,不入朝亦不入世。这在崇尚武德的韩家不得不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自家的孩子?本王怎么不知咱们韩家在何时出了个魔教教主?”荣王韩靖文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灼人的气势。
“大哥……”
韩靖武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韩靖文打断了:“小武你快些回去歇息吧,夜来风急,莫受了寒气。”温情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关心,兄友弟恭,宛若寻常,丝毫听不出来人便是那在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威武将军。
衣袖摩擦的声音,然后一切回归寂静,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年的身子跪的更直了些,原本冷硬的面庞上竟是无比迅速的挂满了温顺。
韩靖文回身关好了房门,大步走了进来,坐在了少年面前的雕花大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冷冷道,“韩少羽。”
“在……”韩少羽低着头细声细语地应了,态度可谓是恭敬万分。
韩靖文毫不避讳地皱起了眉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韩少羽的厌恶,语气中亦满是不耐烦,“本王不是都说清楚了么?为何还不走?”
韩少羽低着头没有回答。
“回话!”韩靖文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触手一片冰凉,便又一脸不悦地将其放回了桌上。
“我知错了,父亲。”轻轻唤出“父亲”两个字,有些陌生,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住口,哪个是你父亲?”韩靖文一下将桌子上的茶杯挥到了地上,摔碎的茶杯和着冰冷的茶水,皆是无一丝暖意。
“对不起。”
“大胆,还敢……”“辩驳”二字还未说出口,韩靖文便愣住了,韩少羽说的竟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让他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一时间所有的怒火似乎都被泼了一盆跟刚才那杯凉茶有的一拼的凉水。
“本王的儿子绝对不会是魔教中人。”谈话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这句话亦是韩靖文拒绝韩少羽的最佳理由。
“那少羽做……王爷的侍卫好不好?”韩少羽猛的抬起了头,目光中那毫无遮掩的期望令韩靖文头皮发麻。
“不好!”
被韩靖文此般决绝的拒绝,韩少羽神色变了又变,终是语气平淡地劝说道,“王爷您可知此次远征西疆危机重重,而蛮族奸细早已混入军队中,意在取您的性命!”
韩靖文闻此言,神色无丝毫变化,只是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那又怎样?教主可别告诉本王,一个奸细就当真能要了本王的性命。”
韩少羽抿着嘴,迟迟没有说话。
韩靖文见此继续说道:“再者说来,本王是死是活与教主又有何关?切莫再拿什么血脉之情来煽动人心,前面的十八年你可是活得好好的,怎么也不见你每逢初一十五来本王这里叩谢下允命之恩?”
韩靖文这话说得委实令人无可辩驳,他们父子二人是打一开始便知道对方的存在的,韩靖文知道那个魔教圣女为自己生了个孩子养在魔教,韩少羽亦清楚自己的生父是平定江北的威武将军荣亲王。只是,两人都默默地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罢了。甚至有次两路人马碰巧在客栈遇上了,韩靖文和未曾易容的韩少羽走了个面对面,两人都未曾错过彼此眼中那转瞬即逝的错愕了然,但亦都很快调整好,面无表情地从那张酷似彼此的面庞身边走过,连头都未曾回一个。此般默契,也当真称得上是父子同心了。
是故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灯火寂寞地摇曳着,映得这一坐一跪二人身影修长。
许久,韩少羽才再次开口道,“王爷您不相信我?”
韩靖文冷哼一声,“笑话,教主难道不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太过多余么?”
“那少羽如何做才能令王爷相信少羽呢?”
韩少羽抬起了头,毫无避讳地仰头望着韩靖文,一脸的坚定,目光中满是濡慕、无惧无畏。这样的韩少羽令韩靖文都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此人当真是胸怀一颗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的真心了。
韩少羽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若是我能够证明自己于王爷无害,王爷是否就能够留下我?”
“不能。”韩靖文眉头蹙成了川字,语意依旧坚决,“本王不能留你。”
“王爷……”韩少羽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似乎有些无措了,他未曾料到韩靖文竟会是如此的坚决,如此坚决地不要他。
韩靖文一直都在死死盯着韩少羽,自是没有错过韩少羽现在那微红的眼眶,这是要哭了的节奏么?他是要将那个明震武林的魔教教主逼哭了么?韩少羽在这里已经跪了足足三天三夜了,韩靖文自是可以让他继续在这里跪下去,一直跪到跪不住放弃为止。他之所以现在来看韩少羽倒不是因了什么不忍和韩靖武的劝说,他来这纯粹是因为韩少羽的那群有病的手下。江湖和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韩少羽跪在他荣王府的三日里,他荣王府简直就快成了魔教的据点,那群江湖人士往来频繁,令人烦不胜烦。
“王爷。”在韩靖文出神的这段时间里,韩少羽已然恢复了平静,脸上的那些乖巧濡慕也都褪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是无悲无喜的淡漠,“如果我没有记错小王爷的名字应该是叫韩子玦吧。”
韩子玦,韩靖文的长子,年二十,幼时因战乱殒了底子,娇养在荣王府中,长年服药身体孱弱。
韩靖文微微眯起了眼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你想说什么?”
“王爷,不好了!小王爷他……他突然间吐血不止!”门外突然传来下人带着哭声的禀告。
韩靖文起身要走,却被韩少羽膝行至前拦住了去路,韩靖文的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此时的韩少羽却无惧无畏,“王爷,我保证小王爷不会有事。”韩少羽咬了下牙关,继续道,“只要王爷答应留下我!”
韩靖文低头望向他,韩少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自己父亲的目光。如此设计,甚至不惜拿其爱子做威胁,韩少羽没有信心亦没有勇气再去承受他的目光。
“好。”
过了许久,韩少羽才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不过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成功后的开心愉悦。韩少羽嘴唇动了又动,想要解释两句,偏偏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令韩靖文的怒火稍稍平息。
“教主可否放过犬子了?”韩靖文的声音冷硬至极,甚至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恨意。
下章预告:
“王爷,莫气,这个给您,算是赔罪。”韩少羽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两个金色的盒子,双手托举奉上。

第二章 子母金蛊
“王爷……”父亲那两个字韩少羽是不敢再喊,即便是他从未有过喊这两个字的经验,他亦明白,一个用如此手段威胁了自己父亲的人是不配再喊出那两个字了。韩少羽微微握了下拳,“王爷答应了我,我的属下自是已经将解药给了小王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那解药需要每月服一次,连服十个月后毒方可彻底解了……不过王爷您请放心,只要按时服用解药那毒对小王爷的身体是无害的……”
还未等韩少羽说完,韩靖文气得直接朝着韩少羽便是一脚,那脚不偏不倚恰好踹在韩少羽心口的位置上,韩少羽无丝毫防备,径直被他踢得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反弹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时间胸口处疼得仿佛要裂开了般,眼前一阵一阵出现的黑影模糊了他的双眼。
怨不得韩靖文如此愤怒,任谁被人设计了内心都不会好过,更何况他是被他的弃子摆了一道。
韩靖文的性子,韩少羽并非一点不知的,毕竟有着大概三年的时光,他一有时间便偷偷溜来这荣王府,偷偷地注视韩靖文。
韩靖文不知道,其实在客栈的那次并不是他们的初次相见。
韩少羽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是在荣王府的后院。
那时的他刚刚有能力离开半明谷,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激动,出谷后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找到了荣王府,他只是想看一看他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罢了。
那时,荣王府门前的两尊大石狮子还有棱有角崭新的很。
趁着茫茫夜色,他隐匿在一棵古树之上,冷眼旁观着荣王府中四处灯火通明,一派祥和,却也忍不住一股寒意直透心扉。
就是这个地方的人,驱逐了他们母子。而当他在半明谷中为了一口发霉的馒头满身浴血的时候,这里的人正在锦衣玉食尽享天伦。韩少羽背紧贴着树干,借着脊背上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树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韩少羽急忙屏住了呼吸,往树下看去。
便看到一行人缓缓向这边走来,领头的一男一女,衣着华贵,想必就是这荣王府的主人。
似乎是为了验证韩少羽的猜测,衣着华贵的妇人低眉浅笑道:“王爷,您也不要太娇惯玦儿了,咱们皇家子弟中就属他没个拘束。”
王爷,在这荣王府中能被唤作王爷的也就那一人罢了。
韩少羽细细打量着朝这边走来的男子,锦绣绛紫衣衫,身量修长,上庭饱满,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最讽刺的是,自己竟是和他长的有七分相似。
“皇姐,要那么多拘束作何?本王的儿子自是要顶天立地,敢作敢为。莫要学那些文人礼士被条条框框束了手脚。”
一行人渐渐走远了,韩少羽等了一阵,才一提气,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穿过重重院落,韩少羽发现自己竟是将人跟丢了。略有几分懊恼,他轻巧地落在房间窗外的树上,无意间看到了屋内之人。
说来幸运,屋里之人正是他跟丢的荣王。
而靠墙的一张床上,罗帐半垂,软褥间正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苍白,两颊间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只见荣王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之上,挥手令下人送来了一碗汤药,接了过来,说道:“玦儿,喝药。”
“父王……”被唤作玦儿的少年红着一张脸,面容痛苦的撇了撇嘴,“能不喝吗?”
荣王板着一张脸道:“怎么?父王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少年偏过了头,小声道,“玦儿不敢。”
荣王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药碗,起身坐到了床上,伸过手去,轻柔地将人扶了起来,半搂在怀里,一边拉过被子依旧严严实实地盖在少年身上,一边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又顺手抚了一下少年的头,才取过刚才搁在一旁的药,舀起一汤勺送到少年唇边。
“玦儿,来,不要闹脾气。”
少年张开嘴,任由荣王一勺一勺地喂着药。
入夜的房间,灯影摇曳,静谧温馨,偶尔随风飘来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韩少羽就那样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看着荣王一勺一勺地喂出的温情,心中那些怨恨不再,反而隐隐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他从来不知,原来仅是喝个药亦可以得到如此多的温情。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忍不住地幻想,幻想那个被荣王抱于怀中的少年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王爷,您不要生气。”韩少羽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用手去抚慰下痛得快要裂开的胸口,却又不敢去碰触,只得重新跪好,任由那痛自生自灭。
韩靖文冷哼一声,却是连目光都不屑于再给韩少羽一个了,“目的都已达到了,还惺惺作态个什么?放心,本王不怨你,要怪也只怪本王大意轻心,以为你不管怎样毕竟是本王的……”
韩靖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赶忙不再说下去,自是没有看到韩少羽那突然间亮起来的眸子。
“王爷,莫气,这个给您,算是赔罪。”韩少羽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两个金色的盒子,双手托举奉上。
韩靖文见他如此动作,脸色更加不好了,难怪他刚才觉得自己那一脚踢下去的时候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了一个,原来韩少羽的腰间竟是藏了这么两个金盒子。刚才若是他踢到的位置略微靠下一些,只怕现在痛就是他自己的脚了。
“王爷,这便是本教至宝噬魂子母蛊,少羽愿意服下子蛊。”韩少羽将那两个盒子举得更高了些。
“有何用?”韩靖文接过一个,打开来看里面竟是有一只金色的小虫。
“王爷这虫子是便是传说中的子母蛊。子母蛊同命相连,服下后,母蛊痛一分,子蛊便痛十分。”韩少羽自己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的虫子和刚才那只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长的大些外便是那虫子的额头上有一点诡异的红色。
望着盒子里的虫子缓慢蠕动着,又胖又蠢的样子委实令人恶心,韩靖文一张脸变得铁青,啪的一声盖上了盒子的盖子,“放肆,你竟妄图让本王服下这等污秽之物。”
“少羽不敢。王爷无需服下。”韩少羽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白玉瓶,放在了地上,“若子羽有违王爷旨意,王爷只需将这玉瓶内的药液滴上一滴在这母蛊身上,子羽便会痛不欲生。”
韩靖文拿过玉瓶细细看了,那瓶身是上好的脂玉,上面雕着三个细如蚊蚁的两个字——鸩红。
“果真是魔教,这种东西倒是当真不少,只是可惜……本王不稀罕。”覆手将装有蛊虫的金盒扔给了韩少羽。
“王爷,小王爷中了我的毒,被我所控制。现今我情愿服下子蛊被王爷所束缚,以此相抵。只求王爷莫在生我的气了。”
“哼,说的比唱的都要好听上几分!本王凭什么要相信你?”韩靖文死死盯着韩少羽,似乎是想要凭此看出他的企图般。
韩少羽以头触地,“王爷,求您成全我,给我一次机会。”
“子母蛊都在你手上,服不服还不是要你自己决定!”
“谢王爷!”韩子羽打开了盒子,低着头望着那只全身金光闪闪的虫子却并没有立刻服下。
韩靖文讥笑道,“怎么?敢说不敢做么?魔教教主若是来这里做做样子,还是早些离开的是。”
“对不起。少羽知错。”韩少羽扬手便将手指深入到了盒子内,那虫子竟诡异的由他的手指钻了进去,一时间竟无影无踪。但似乎那虫子到了他的体内并不安分,韩少羽的脸色一时间竟是变得有些惨白,“刚刚气息有点不稳,怕服下后会引起气血冲撞,所以才会有所迟疑。”
“教主倒果真会爱惜自己!”
“少羽知错。”韩少羽伸手将两一个金盒递给了韩靖文,他的脸上挂满了歉意。
那表情太过于真诚,竟让韩靖文有了一时间的迟疑,不过,迟疑终归只是迟疑,韩靖文还是打开了盒子,将那玉瓶内的液体朝着那只额头一点红的金色虫子倾倒了下去……
透明的液体缓缓滴落到了金盒中,浸入到了金色母蛊的身子上。
一接触到那名为鸩红的药液,母蛊整个身子瞬时都蜷缩起来了,然后便紧缩成一团在盒子里不停地翻滚挣扎,看上去确实是痛苦非常。
韩靖文缓缓抬起头,望向依然跪在地上的韩少羽。
那碍眼的白衣依旧整齐,除了胸口处被自己踢脏的痕迹外几乎可谓是纤尘不染。少年清瘦的身子亦依旧纹丝不动,哪里有半点痛苦的痕迹!
韩靖文刚要开口责问,却发现韩少羽的嘴角竟有鲜红的液体慢慢淌落下来。
衬着雪白的衣惨白的面色那红竟是显得刺目非常!
下章预告:
齐非寒道:“我齐非寒虽说是魔教中人,但是向来一诺千金。王爷,这是兰花金令,今日齐非寒愿用二十车粮草换王爷给一个承诺,齐非寒斗胆请王爷应允以后不会再动这母蛊!”
第三章 韩家规矩
韩靖文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韩少羽的面前,静静地俯视着韩少羽,突然一言不发地伸手扼住了韩少羽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
这才看到,原来韩少羽不曾咬外唇,竟是将嘴唇的内侧咬的血肉模糊,此时嘴巴里已然全是赤红的血水!
韩靖文松开了手,站在韩少羽面前他才看到,韩少羽身上已然全部被汗湿透了,一双指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扣着大腿,血已然从指缝间透了出来,而他却全然不知般。
“很痛?”韩靖文迟疑地问道。
“……是。”韩少羽的脸已经完全煞白了。
并且那原本黑亮的眼睛中已然无了焦距。
韩靖文疑虑地皱起了眉头。
人在痛苦的时候原本应该红了眼眶本能的去抓身边的人寻求支持帮助的,但是韩少羽现在却全无上述表现,并且一句求饶的话都未曾有。可偏偏韩少羽此时的脸色状态又不像是在骗人。所以韩靖文迟疑了,他拿不准韩少羽到底有没有在欺骗他。
魔教教主向来诡计多端,他不得不防。
韩靖文试探性地讥讽道,“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为了达成目的竟然不惜自己拿出刑具来折磨自己。”
“王爷……”韩少羽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怎么?”这是按捺不住了么?
“好痛……”韩少羽微微俯下了身子,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不止,豆大的汗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快……快撑不住了……”
“想要本王饶过你?”韩靖文走了回去,再次拿起玉瓶,看向依旧在金盒中挣扎的母蛊。
“少羽……不敢……不敢求饶……”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韩少羽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狰狞。
不敢求饶?韩靖文拿着玉瓶朝着母蛊微微倾斜。
他失望的发现,面对自己的威胁韩少羽也仅仅是睁大眼睛满眼恐惧地看着他罢了!
“你欺骗本王?”韩靖文自是不信韩少羽所言,在他看来,若当真痛到极点,韩少羽又怎么会连求饶的话都不说一句?想必这痛他定是还能再忍。
“少羽……没有……没有欺骗……”
“哦,那便是本王倒的少了。”说着便再次微微倾了玉瓶。
“王爷手下留情!”那个身穿淡绿绸衫的男子突兀地从窗户跳了进来,成功的出声制止了韩靖文的动作。在他身后,那扇窗户彻底的毁了。
“非寒……”韩少羽用手死死地抵住地面,颇有些气闷地命令道,“退下!”
“教主!”齐非寒一脸紧张地望着韩少羽,却是没有听命。
“哦。”韩靖文不怒反笑,“看来本王这荣王府在魔教教主眼中还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你的人来去自如,还下毒便下毒,亦是全然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还是说,这原本就是你们主仆安排好的一出好戏?”
“不,不是……对不起……我……我会责罚他的……”韩少羽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慌乱。
齐非寒依旧望着韩少羽,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担忧,“教主!”
“住口!”汗水顺着韩少羽苍白的脸蜿蜒而下,他强忍了疼痛的折磨,稳了稳心神怒声斥道,“跪下!”
“教主!”齐非寒已经是恳求了。
“跪下!”韩少羽依旧不改原意。
齐非寒无可奈何地缓缓跪了下来。
“少羽御下不严……请王爷责罚!”
“荣王爷,我是魔教的右使,您要打要罚都尽管朝着我来,恳求王爷饶过我家教主!那子母金蛊的痛教主当真无法再承受了!齐非寒求求您了!”原本高傲的男子朝着韩靖文重重叩首。
似乎是为了验证齐非寒的那句无法再承受,韩少羽此时也撑不住了,竟是咣当一声毫无征兆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教主!”齐非寒赶忙朝着韩少羽挪去。
韩靖文却先他一步抱住了韩少羽,细细查看发现韩少羽此时竟然已是神志不清了。
这是,生生痛晕过去了么?
他将韩少羽放在了地上,再次看向那母蛊时,眼底已然有了些别的情绪。
半个时辰后,韩少羽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表情略有些迷茫。
但是当他看到韩靖文的那一刻,眼神猛然间恢复了清明,他急忙起身顺势跪在了原地。
“好了么?”韩靖文端起桌上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
韩少羽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些碎瓷片早已经消失无踪了,而齐非寒也不见了,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要关心的。
没有了疼痛的折磨,韩少羽脸上又挂上了这三日来最为寻常的温驯,他颇为老实地回答道,“嗯,已无碍。”,然后又补了一句,“是少羽无能。”
韩靖文的脸又黑了几许,但他想到刚才那个叫齐非寒的男子的话。
齐非寒道:“我齐非寒虽说是魔教中人,但是向来一诺千金。王爷,这是兰花金令,今日齐非寒愿用二十车粮草换王爷给一个承诺,齐非寒斗胆请王爷应允以后不会再动这母蛊!”
二十车粮草换一个玄乎的蛊,韩靖文自是同意了,更何况他韩靖文教训别人还是习惯用“皮肉之苦”这四个字,那个不知伤在何处痛在何处的蛊他着实不感兴趣!
“去马厩拿鞭子过来。自己去!”韩靖文一面饮着茶一面看似随意地吩咐着,既然人都已经留下了,不出出胸中的那口恶气委实是对不起自己。他荣王向来便是恩怨分明,疼的人往死里疼,恨的人自是要往死里整。自来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韩少羽的生母是第一个,韩少羽是第二个。第一个,他已经报复不到了,第二个自己往前面前凑,就别怨他出手无情。
“……是!”韩少羽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应允了。
以手抵地,用指尖撑着身子,强忍着膝盖处的刺痛,他勉强站了起来。此时他那一身原本整洁的白衣,已然血迹斑驳了脏皱不堪了。
韩少羽眉头微微蹙了下,往后略略退了几步才转身脚步略有些虚浮的走了出去。
只是即便是他强撑着身子,到门口处他仍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慢些……”韩靖文缓缓开口,语气中皆是毫不遮掩的恶意,“切莫污了地面。”
“……少羽知错。”韩少羽嗫嚅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管韩靖文听不听得到,一转身便消失在了门侧。
韩少羽一出房门,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的无踪无际。
他的手停留在了心口的位置,拜韩靖文那一脚所赐,此处的痛依旧灼人。韩靖文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这是他早已清楚的事实。
那次他偷偷跑去荣王府,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父亲,所付的代价便是回去后被吊在树上挨了一顿好打,然后足足饿了三日。
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并不后悔去了荣王府,甚至隐隐约约他开始期待下次的相逢。尽管荣王不喜欢他,尽管荣王从不曾想过要留他在身边,但是只要一想到在这个寂寥无边的世上,他还有一个至亲之人存在。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一个挥斥方遒统领千军万马的大英雄,是一个会亲手喂自己儿子喝药的父亲,心里的某个地方就开始变得温暖。
荣王于他,是注定无法得到的温暖,但亦是他这个身处极寒之人的最大的执念了。
就像是某个大雪天隔着一条河燃起的火,虽说他不能感受到那火的温度,不能受那火的益处,但是看着那火仿佛就能够暖和些了。
片刻后,茶未凉,韩少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韩靖文的视线中。
相较刚才的狼狈无措,此时的韩少羽看上去已经淡然了许多。那一身白衣,虽已斑驳,却还是勉强能算是齐整的。
而那眉宇间的慌乱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韩靖文微微蹙眉,这么快便恢复了么?带着疑虑,韩靖文望向韩少羽握在手中的那条马鞭,很明显看上去应该是最新的一条。再看向韩少羽那小心翼翼握着鞭柄稍显嫌恶的样子,心中蓦然明了,这个韩少羽竟是嫌这马鞭污秽!
韩少羽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看出了自己心中的喜恶,他规规矩矩地来到韩靖文面前,很自然的跪下行礼,只不过那握着马鞭的手却莫名地更紧了些。
这马鞭是平日里用来驯马的,自是又粗又硬,冷的骇人。
而特意用这驯马的鞭子来训人,亦自是含了某些侮辱的意思的。
这点,这父子二人又岂会有一个不知?只是,两个人皆不说破罢了。
有些事情,说破了只能是更显残忍。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反而轻松许多。
韩靖文瞟了他一眼,“怎么?堂堂魔教教主连请罚的规矩都不懂么?双手托起鞭子!”
韩少羽神色如常,照做不误,双手将那马鞭举过了头顶,低眉顺眼道:“少羽顶撞王爷,还请王爷教训!”
韩靖文却并没有搭理他,任由他托举着马鞭跪在那里。
下章预告:
无比虔诚的紧紧拥抱了一下那马鞭,嘴角终是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有些嘲讽,有些不堪。得了这样的一份礼物,他的心里竟然是有些欢喜的!

第四章 第一礼物
地上是特意镶嵌好的块块鹅软石,跪上去凹凸不平,于他这个早已将膝盖跪的青肿不堪的人来说再次跪到上面自是更加的难过非常。不多时,韩少羽的气息便再次有些杂乱了。
偷偷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见自己父亲并没有瞅着他,他便默默地驾驭着自己的内息向着自己的双腿走去,其实这就有逃刑偷懒的嫌疑了,不过,他很清楚,如若自己不这样做,下一刻他可能就不能再这样跪的如此规矩了,三天三夜,再加上刚才的那一脚和子母蛊的折磨,即便是睡了半个时辰,他现在也已经撑不住了。
“调息好了么?”
在韩少羽微微松了一口气的那刻,韩靖文突然间开口,吓得韩少羽竟是毫无遮掩的一哆嗦。
见韩少羽如此大意地失了镇定,韩靖文并没有多加责备,反而心中隐隐有些得意,他伸手接过了韩少羽手中的马鞭,挑眉道:“只是侍卫。”
“是,只是侍卫。”韩少羽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并没有韩靖文臆想中的那些不平难过。在韩少羽心中,留在韩靖文身边,保护好韩靖文才是他要做的事情,至于什么父亲的疼爱、父亲的呵护,即便是他有着艳羡,但他又不是温巢中的雏鸟,自是不需、不要。
韩靖文望着韩少羽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扬了扬手,皱眉道,“这条马鞭以后便送你了!”
由于太过惊讶,韩少羽一时间竟颇为诧异地抬头望向韩靖文。
“以后你犯了错,便自己去拿这马鞭过来,莫等本王提醒。”
韩靖文走到了他的身后,然后毫无征兆的一鞭便狠狠地砸在韩少羽的脊背上,原本雪白的衣衫竟是生生被撕裂开来染上了点点殷红。
“回话!”马鞭抵着韩少羽的脊背。身后,韩靖文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少羽记下了!”韩少羽感受着来自自己身后的那撕裂的痛,感受着来自自己身后的父亲的力度,身子连晃都不敢晃一下。
痛么?自然是痛的,只不过,若是这痛能换来韩靖文的一个好脸,那便也是值得了吧。无数次地幻想,幻想着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拥有着家慈与家严,有慈母灯光下的密密缝,有严父平日里的训子诫。若是那般,去做一做颜卿所言的扇枕温衾、卧冰求鲤又有何妨?
马鞭再次扬了起来,韩靖文的声音并没有因着韩少羽的乖巧而有丝毫的软化,冰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绝情,“以后本王问话你必须回答!”
“是,少羽……额……记下了!”马鞭落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火烧火燎的,更何况是这种专门戳人心头的责罚,这种夹带着训斥的责罚!
还未等韩少羽消化掉这一鞭子的痛楚,那冷硬的马鞭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抵在了他的背上,不知是韩靖文刻意还是凑巧,那鞭子恰好抵在了伤处,这样一来,疼痛似乎更加剧烈了。
韩靖安警告意味十足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对本王不得有半点欺瞒!”
随着这声警告,凌厉的马鞭突然撤离,然后再次挥下,“啪”的一声竟是贯穿了韩少羽的大半个后背。
韩少羽咬紧了牙关默默承受了这突兀的一下,然后依旧乖顺的答道,“是,少羽记下来了!”汗水一点点地淌了下来,缓缓淌入了被撕裂开来的皮肉中,腌渍般的痛楚。
韩靖安并没有给他缓解疼痛的时间,反手便又是同样的一鞭,左右对称,力度角度分毫不差。
“你是魔教教主这件事本王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是。”韩少羽的身子有了轻微的颤动,但是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虽未曾试过但是他却很明白,挨打时乱动只会招惹自己父亲更加厌恶罢了。
“不得让魔教中人再来王府!”韩靖安并没有对他有丝毫的留情,覆手便又是一鞭。
“是。”韩少羽一面专心对抗着疼痛一面仔细分析着韩靖安再说些什么,感觉整个人又累又痛。
鞭子再次落下。
“远征西疆结束后,你必须立马滚出本王的视线!”
“……是!”听到这句时,韩少羽有了一瞬的犹疑,但是也只是一瞬罢了。最终他还是应下了,既然自己的父亲不希望看到自己,自己自然要顺着父亲的意思,哪怕……嗯,哪怕自己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舍不得……反正已经偷偷看了三年,再多看几年也无妨,亦没准哪天突然间就看厌了,毕竟是隔岸的温暖,再暖也不曾属于自己,烧的再旺也不会令自己少受哪怕一丁点的寒意。
“还有,把你那张脸遮住,本王不想听到任何非议。”
“是。”或许是心无所求,韩少羽答得越发自然迅速。
“刚才打了你几下?”这次鞭子没有再次挥起,韩靖文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韩少羽一愣,竟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多少下?韩少羽刚刚净顾着专心对抗疼痛,能够记下韩靖文所说的话已经实属不易了,哪里还顾得上数自己到底挨了几下鞭子!
韩少羽只得低着头任命般地答道,“对不起,少羽不知。请王爷责罚!”
韩靖文微微勾了下嘴角,并没有回应韩少羽请罚的话,“还有最后二十鞭,罚的是你今日对本王的顶撞!”
“是!”哦,原来刚刚的那些都不是惩罚。其实根本就无所谓,若是韩靖文想打他,直说便是了,根本就无需什么名目。他此般前来,死皮赖脸地赖在韩靖文身边,早就做好了被羞辱被折磨的准备,哪里又会真的在意这些简单皮肉之苦?
剩下的二十鞭韩靖文倒是没有难为韩少羽,二十鞭夹着风声一下下砸下。连贯,狠厉,却也干脆利落。
打完了,望着韩少羽那件原本雪白的衣衫已然破溃的不成样子,上面的那些由汗水血水浸染出来的斑驳像是前些日子那落了满地的血菊花瓣……
而那被汗水浸透的肌肤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活力,那略显消瘦的身体却又不禁让人心生爱怜之意。
即便是不想再有任何关系,面前这人也终究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韩靖文突生逗弄之心,少有的和颜悦色问道,“本王赏你的这顿鞭子怎么样?”
韩少羽一愣,韩靖文打完人还要让人对他的力度手法提出意见么?难道打人也像武功招数般需要不断更正才能更进一层?虽不明白韩靖文这般问的意图,但他想起刚才那句不得欺瞒的训话,低着头便照实说道,“力度稍小。”
“好!”韩靖文被顶了这么一句,一时间颇有些气恼,扬起手便再给了韩少羽一鞭。这次他毫不客气地委实用了十足的气力。眼见韩少羽因这一鞭而身体前倾紧蹙眉头,韩靖文略有些得意地问道,“这回可是疼了?”
韩少羽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坦言道,“疼,不过还在可以忍受范围内,若是角度再朝下一寸便可使疼痛翻倍。”
“……”
韩靖文这才颇感无力地发现韩少羽刚才所说的那句“力度稍小”不是刻意挑衅而是诚实回答。再看向韩少羽时,眼中倒是略含了几分赞叹了。
看来自己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坚强隐忍的多,韩靖文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魔教教主果真是见多识广。”
韩少羽听到这话,想解释,但是看自己父亲也并不是真心想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是逗弄,遂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韩靖文见他不答,自讨了没趣,便正了神色道,“下去处理下伤口,换身衣服晚上来当值!本王命人教你些侍卫的规矩。还有……”韩靖文略带了些嫌恶的望了韩少羽一眼,“不可再着白衣。”
“是!”韩少羽乖顺地应下,伸手抵着地面便要站起,腿上一软,这一次竟是没能起来。
韩靖文不禁略略皱眉。
见他皱眉,韩少羽神色瞬间染上了很明显的慌乱,手上一个施力,他这次竟是奇迹般的站了起来。
然后小步挪到了小桌前,小心翼翼地将桌子上染血的马鞭拿了过来,默默地藏在了身后。
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略有些慌乱的逃离,不过倒是没有忘记将马鞭拿到了自己胸前。
跪了三日,加上子母蛊的痛还有刚刚那顿鞭子,韩少羽竟然还站了起来,韩靖文只得感叹韩少羽的体力惊人了。
这样的人,单凭其毅力心性,即便是为恶,也配得上一方霸主的位子了。
但当真是体力惊人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又能有多大呢?他韩少羽自然也不是石头做的,只是更加能忍些罢了,只是知道不忍只会惹得韩靖文更加厌恶罢了。
下章预告:
你知道的,我身上的寒毒也撑不了多久了,而能救我命的唯一办法便是骨肉之血亲饲的子母蛊了,所以荣王……不能死。

第五章 罪灭天轩
韩少羽一出了韩靖文的房门,便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在墙角扶着墙面缓缓跌坐了下来,身上痛的一抽一抽的。但是韩少羽却将刚才那带给他无尽痛苦的马鞭宝贝的似的捧到了胸前,伸手缓缓抚上了那马鞭,指间轻轻的碰触着每一丝纹路,就连那红色的液体染红了自己指缝都丝毫不在意。
无比虔诚的紧紧拥抱了一下那马鞭,嘴角终是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有些嘲讽,有些不堪。得了这样的一份礼物,他的心里竟然是有些欢喜的!
就像是他终于有机会渡过了那条河,去了河对岸,见到了那团渴望已久的火,伸出手自不量力地去碰触,被那火烧的破败不堪、血肉模糊,却还是自欺欺人般骗自己说好暖!
真真活回去了,真应该再回去半明谷中好好历练。
韩少羽微微叹了口气,原来有些东西说来是他不需、不要,但却并非完全的不羡慕、不渴望。
不过当他再次抚摸到那鞭梗的油污时,眉头不由得紧紧蹙在了一起,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王府的水井走去。
秋日的细雨淋淋洒洒地飘个不停,寂寥的屋顶,一人一影。
斗笠蓑衣,只见身姿,不见容颜。
雨声急,拔剑,飞身,落地。
兵戎交接,刀光剑影,哀嚎,血腥,恐惧,不甘。
在这雨夜里,在这偌大的天轩阁,一时间竟是分不清雨声哭声。然,众人所包围却自始至终仅有一人。
而此人亦仅有一剑,可他的剑有如敛尽天下的锋芒,锐利而冷冽。
而他的人更是仿佛一柄永不入鞘的剑,有一种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的气势。
最终,雨声止,天光终破明,东升起的华光缓缓透过房檐楼阁,斑斑驳驳洒落在地。
蓑衣人还在原地,那把剑也依旧闪着冷冽的光晕,似乎他就这么站了许久许久,从未动过一般。
一切仿若未曾发生。
而这天轩阁遍地的血色却早已浓得化不开了。
“教主。”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寂静,齐非寒从拐角处缓缓走了出来。依旧是那日的淡绿绸衫,在清晨的光影下,在遍地血色之中,显得格外清丽。
蓑衣人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晨风微微吹起他的长发扫过眼迹,韩少羽那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天地间。
回身,收剑,踏出这片血色,“非寒,教中怎样?”
“教主你的寒毒又发作了?”齐非寒并未回答韩少羽的问话,反而很是肯定的反问。韩少羽的武功走的是阴寒的路子,而他体内寒毒每每发作,功力都要较以往强上几倍。而他每次发作时意识全无,唯能见血方止,故他每次都要杀人散功,以免经脉爆破而亡。也因此韩少羽在每月毒发之前都会提前找到他所想要杀之人。
魔教教主,无恶不为,一身杀戮,便是这般来的。
杀的多了,杀的习惯了,最开始的恶心怯懦便消失无踪了。久而久之,杀人于他而言不过是拔剑挥剑的过程罢了,砍瓜切菜般,就像是吃饭饮水般平常。
韩少羽微微挑眉,尔后轻描淡写地来了句,“无碍,气血稍有些不稳而矣。”
“稍有不稳?教主您的气血何时曾稳过?那日若非我出现,教主您是不是就打算那般死在荣王面前?”
韩少羽见齐非寒情绪激动,眉宇间皆是对自己表露的不满,不由得皱了眉头,饶是亲若兄弟的下属,齐非寒管的也未免太宽了些。遂沉了声冷漠应道,“不会。”
“……”齐非寒没有回答,扭过头去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旁边那棵已无几片叶子的青杨。
“你不说话是不满了?”见齐非寒对自己视若无睹,韩少羽并不以此为忤。他没有等待齐非寒的回答,很快继续道,“我不会视教中众人为无物,自是不会令自己陷入险境。那日……是意外。”意外的有那么一瞬忘记了他肩负的并不仅仅是自己一条性命,意外的有那么一刻觉得就那么解脱了也未尝不可,也意外的隐隐约约心怀恶念想知道若是自己这个弃子就那般死在了那人面前那人会是怎样的一副精彩表情……
齐非寒转过头,望了他一眼,很快又扭过了头,不情不愿地说了句,“颜卿暂代您的位置,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嗯。”韩少羽点了点头,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平静,“告知颜卿,让他盯着邱长老他们些。这次虽未查出暗中透漏消息给天轩阁的人是谁,但教中确有内应的事已然证实。祸患已然存在,万事需格外慎重。”
“教主,我不明白!”齐非寒的头再次扭了过来,瞪向韩少羽的眼中满是怒火。
韩少羽略有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鲜有的轻笑出声:“非寒……”
声音中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包容,他、颜卿、齐非寒三人,就属齐非寒年纪最大,最偏偏属齐非寒最看不通透这个吃人的世间。有些事,哪里是明白不明白这几个字说得清楚的呢?
“教主,其实荣王于您并无情谊,您又何必做到如此?”
既然他不懂,解释给他听便是,若非这样他定不肯死心,“非寒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何曾不知荣王待我只当是陌生人,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从踏上教主这个位置的那一刻,我自是便断了所有的执念,此次帮荣王度过此劫,我亦未尝不是存了私心。你知道的,我身上的寒毒也撑不了多久了,而能救我命的唯一办法便是那骨肉之血亲饲的子母蛊了,所以荣王……不能死。”这番话说出口,不知真心几许。
“那暗中派人保护便是!颜卿也真是的,怎么就同意你亲自出面?”见到韩少羽笑,齐非寒心中的忧虑稍稍平息了些。
韩少羽摇了摇头,“荣王多疑,暗中派人必然会被他有所察觉。若是混入军队中又势必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的身边。当然,有些事情我也想暗中察看一番。荣王身侧则是最好的位置。”
“教主……”齐非寒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合理,但是偏偏一时间他又想不出来。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明日一早荣王便要点兵出征。你去调六个霜殿的影卫过来,务必让他们在明日日落之前追上行军队伍。”霜殿距离离京相隔千里,仅一日时间便要他们赶到委实不易。但若论护人安危,言霜殿影卫以一当百皆不为过。
齐非寒一愣,神色皆惊道:“教主您一向没有令影卫保护的习惯,此次……”
韩少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紧张的齐非寒几番,才缓缓道:“出门在外,难不成本教主要指望你这个右使时时护卫?”
齐非寒一咬牙,捏紧了拳头,“好吧,我去便是,只是你也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霜殿影卫需得教主或右使亲自去调命才行,故齐非寒必须得亲自跑一趟了。
说完,未等韩少羽应允,那绿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阁之间。
终于望不见齐非寒的影子,韩少羽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以手紧紧按住了胸口。
他自是没有在人前示弱的习惯,所以把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齐非寒遣走了。没有人在一旁,强自压抑在喉头的腥甜终于涌了上来。想必是受了那蛊虫的影响,这次寒毒发作的竟是要远比以往霸道上许多,任他屠杀了整个天轩阁,血流成河,竟是仍未压制住体内气血的翻腾。
一想到这寒毒的由来,韩少羽很想嗤笑一声,却被喉间涌满的血液呛得猛咳,压都压不住,一时间竟像是要将那腹中的心肺都咳出来般。
这寒毒,是他的生母艳梅娘子亲手为他所下。
寒毒,半生煎熬,一世凄寒,如坠寒冷冰渊,此生再无温暖。
下章预告:
“毫无傲骨,自甘堕落!”韩靖文一把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趴跪的少年恶狠狠地吐出了这八个字。

第六章 远征西疆
解了鸳鸯锦,除了玲珑玉,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
在灿烂成光的暖阳下,在瑟瑟成风的秋日中,所有的将士都已经整装待发。
整齐的衣,成行的兵,在国恨家仇面前,那些个所谓的个人的情感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所有人怀着的皆是保家卫国的男儿豪气!
此次西疆蛮夷欺大殇新帝年幼,侵大殇国土,亲王荣王韩靖文主动请缨,愿背水一战重震大殇国威!
此番,不亚于御驾亲征。
一名红衣小将匆匆赶了过来,眉目俊朗,神采飞扬,那一身红衣更是恰到好处地衬得此人艳的炫目,带着一身荣光。
得益于这一身红衣,韩少羽一眼便能确定来人正是坊间流传甚广的那个:哪个不夸,谁人不赞的少年英豪——荣王府的二公子韩子瑜。
韩靖文的长子韩子玦自幼体弱,自是因此失去了追随韩靖文上阵杀敌的机会。或许是因了他的缘故,他的胞弟韩子瑜刚刚懂事便被韩靖文丢进了军营里,在一堆士兵中摸爬滚打,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说起来,这人还比他小上一岁呢。
似乎是见到了韩靖文那略有些不悦而皱起的眉头,韩子瑜急忙站稳了脚步。
“父王!”韩子瑜上前向着韩靖文行了一礼,倒也是规矩大方,“瑜儿来迟还请父王恕罪。”
“今日便罢了,在军中切莫失了风范。刚可是和你母妃话别好了?”
“是。不过母妃她……”韩子瑜低着头欲言又止。
“靖文哥哥!”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一名身穿华服的妇人朝着韩靖文奔了过来,由于步履匆忙,那头上的金步摇竟比这秋日中的树叶还要慌乱上几分。
“月儿。”韩靖文望着来人眼中少有的显出稍许不舍,倒是没有责怪来人坏了礼数。
“王妃!”众人纷纷行礼。
这是韩少羽头一次名正言顺地见到荣王府的女主人,不免就多看了几眼。亦不过是寻常的美娇娘的罢了,自己的娘亲害的就是这个女人么?
不过他倒是也明白了一些,如此没有礼数不懂遮掩的女人也难怪在韩靖文百般回护的情况下还是着了自己娘亲的道。真真是没有脑子!
想到此,韩少羽竟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目光中也显露出了几分不屑。
韩子瑜颇为敏感地觉察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母妃身上,就转过头好奇地去看是哪个竟如此大胆,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肆意望着尊贵无比的堂堂荣王妃。
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年目光相对。
韩少羽见韩子瑜望着自己,非但没有错开目光,反而朝着他极为“友好”地微微笑了笑。
韩子瑜一愣,倒是也没理韩少羽,直接扭过了头望向别处。
被韩子瑜冷落的韩少羽倒是也丝毫不介意自己自讨了没趣,反正韩子瑜那样的子弟是他目前这个身份所招惹不起的。
韩子瑜,这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少年英豪的光芒,真真是块让人珍视的美玉。反观自己,无祖无宗,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即便是当上了人人惧怕的魔教教主,也终究不过是个泥里瓦罐,圈里鸿毛罢了。
对于自己眼前的那一幕,额,一家三口的动情相处,韩少羽绝不是一点都不艳羡的,不过这点艳羡也仅仅是一瞬的艳羡罢了。虽羡却不求,不动心便不会心痛,这点道理他早就懂了。
所以他会珍惜韩靖文送他的马鞭,亦会因了这点接触而无法避免的暗自高兴,却绝不会很主动地和韩靖文有什么除了职责之外的接触,也不会因为韩靖文打了他折磨了他就会难过什么的。
他,丝毫也不想存了妄想。
韩少羽正了正神色也不再望向韩子瑜,杵在那里默默地发愣。
韩靖文和王妃话别完,总算是将哭的眼睛红通通的王妃劝了回去。一回头,却是看到了默默发愣的韩少羽。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韩少羽竟是就这么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甚至无甚么存在感。
那日过后,韩靖文也是在今日才再次见到韩少羽,整整十日,也不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要做自己侍卫要保护自己的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这十日来,这个韩少羽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未曾前来任职,未曾前来学习那些侍卫的规矩,也未曾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刻意地来缠着自己讨些温情收拢人心。
若不是老老实实躺在自己怀中的金盒子,韩靖文都要觉得自己关于韩少羽的事没准只是一场梦罢了。
所以,韩靖文今日望到韩少羽不是不含了几分惊讶的。
此外,这十日每每想到韩少羽,他的胸中都不免增上一分气闷。他自己将这个归咎于自己气恼韩少羽的言而无信,而绝非是自己存了丝毫期待的。
韩靖文望着韩少羽,他这才注意到了韩少羽今日穿的颇有些尴尬,怎么说呢,队伍中的士兵穿的自是统一的衣服,将军亦皆着的铠甲。
就无名无份的韩少羽独独着了件黑色的劲装,紧身的衣服勾勒出稍显清瘦的少年,看上去倒是比那日的白衣利落了几分。
韩少羽倒是听从他的吩咐,稍稍改了眉眼模样,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些改动恰好将其所有和自己相似的地方都遮掩了去,却又无一丝地方显得突兀。此时的韩少羽眉目普通,混在这众人之中,虽说是衣服不同,倒是丝毫也不显的扎眼。
现在韩少羽正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倒是完完全全像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了。
若不是提前便知他的身份,无人会知这么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竟会是那个挑了齐家庄,灭了洪武教,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说到底韩靖文倒也不是有多讨厌韩少羽,只是不想招惹,不想搭理罢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朝廷和江湖在一定程度上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亦不想和这个魔教教主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尽管这个魔教教主身上流着的是自己的血,可是抵不住这个魔教教主那一手的血腥啊。若是自己真的认了此人,只怕韩家从此就要永无宁日了。
更何况,无论怎么说,韩少羽于他亦仅是个陌生人罢了。
无恨,亦无情——最安全的关系亦是最陌生的距离。
和前来送别的好友饮过了酒,手下人亦牵过了马。
只待策马前行,西出阳关,便不知何时是归程了。
四下望去,前来送行的文武大臣,竟是已然站满了西门。
韩少羽静静地在一旁望着这一切,心中也不禁有了些别样情绪。
望着一身铠甲的父亲,他的目光中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许多崇拜敬仰。
保家卫国的疆场,自是每个热血儿郎的梦想。
那种征战,那种叱咤,绝对是和他所经历的江湖杀戮完全不同的。
同是杀戮,韩靖文立下的是赫赫战功,而他留下的却是笔笔血债
韩靖文刚要上马,回首之际,却意外地和韩少羽四目相对。
阅人无数的他自是发现了韩少羽的目光,在他看来的那种赤裸裸的觊觎令他颇为不爽,不禁阴沉下了脸色,冷哼了一声。
若是旁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韩靖文的举动,但是韩少羽此刻正紧盯着他,内力高深自是亦未曾错过那句带了不悦的冷哼。
韩少羽先是一愣,然后望了望马又望了望韩靖文,颇有些不知所措。
韩靖文望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回过头望着自己的马,再次冷哼了一声。
韩少羽这次倒是有所动作了,他一个箭步瞬间便冲到了韩靖安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弯腰塌肩,竟是极轻易的便做了一个人形的马凳,“请王爷上马!”
动作干脆利落,声音爽朗洪亮。
韩靖文愣住了,韩子瑜愣住了,在场的文武大臣也愣住了。
想堂堂一代名将,自少年时起便叱咤沙场的韩靖文何时也如同文人书生般上个马也要下人伺候了?
更何况,韩靖文手底下的人又有哪个不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性子?
一时间,韩靖文的脸色彻底青了。
“哼!”心中颇为不悦的韩靖文看都不看韩少羽一眼,直接绕过了他飞身上马。
动作倒是比起往常都更要飒爽利落上几分。
“毫无傲骨,自甘堕落!”韩靖文一把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趴跪的少年恶狠狠地吐出了这八个字。
韩少羽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甚至都未曾有过一丁点的晃动。由于他俯着身子,低着头,更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着韩靖文的马从他身边而过,等着韩子瑜的马也从他身边而过,然后便是步行的小兵,再然后……
没有人搭理他,又怎么会有人搭理他?
过了稍许,万籁俱寂。
就连前来送行的大臣都撤了个干干净净。
韩少羽自己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凭借着一身颇为优秀的轻功追了上去。
他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此人黑衣斗篷,帽子拉得很低,如墨倾覆,不见容颜。
下章预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韩靖文瞪着他问道。
韩少羽将手从身后移出,“梨。”
第七章 允你与梨
雨后新地,溢满了清新的气息。
一路行来,韩靖文每每无意或有意的回头,都不难发现那个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韩少羽。
一身黑衣,身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倒也未见他带何兵器。他的头发拢成一束由一个布带随意地绑在脑后,随着走动一跳一跳地如小松鼠般,有些滑稽,亦有些灵动,而他却偏偏木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不知是因了易容还是原本就如此的表情缺稀。
韩靖文望了几次却并没有丝毫要去搭理韩少羽的意思,他策马扬鞭,就这么任由韩少羽追随着自己一步步走了下去。
十日,整整十日的渎职要是就这么轻易饶恕,岂不是显得荣王府散漫无束?
韩少羽自是知道韩靖文定是恼了他,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搭理他,等搭理他了又不知该受何等惩罚。不过还好,最起码韩靖文没有命人将他逐走。当然,这也无甚值得高兴的,他可以肯定荣王之所以还忍受他跟随绝非是因了他,而是韩子玦身上的那点毒。
这也是他命人给韩子玦下毒的原因,韩靖文绝不会拿自家儿子的性命冒险。
眼见着太阳落山天色已晚,韩靖文这才吩咐大家安营扎寨。路还很长,如无意外,这条路他们至少要走上半个多月才能抵达西疆和那十万大军汇合。
“父王。”韩子瑜翻身下马,一面朝着韩靖文跑来,一面从自己身上解下了水囊,“父王,走了一整日了,喝些水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还都曾吃些干粮,但是韩靖文却因了要查看每个分队的缘故,一直忙忙碌碌,水米未进。
韩靖文从韩子瑜手上接过了水囊,刚要喝,一抬眼,却眼尖地发现不远处韩少羽手中正捧着一个黄橙橙明晃晃的大鸭梨。
韩靖文自是不认为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会有那般水润的甜梨,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沉声唤了一声,“韩少羽过来!”
若是别人可能听不到,但是韩靖文相信内功深厚的韩少羽绝不会听不清。
果然,韩少羽先是一愣,诧异地望了一眼韩靖文,确定刚刚是韩靖文在叫自己后,才朝这边走来,只是他背过了手,将那梨藏在了身后。
很明显,他丝毫没有拿出那梨和韩靖文共享的念头。
韩少羽快步走了过来,才百十来步的距离,他的一张脸从面无表情成功地转换成了满脸濡慕,他望了望韩靖文又望了望韩子瑜,才迟疑地开口道:“王爷,您叫我?”未语先笑,讨巧的很。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韩靖文挑了挑眉,瞪着他问道。
韩少羽将手从身后移出,那个大甜梨便再次暴露在了韩靖文眼前,“梨。”
“废话!本王自是知道这是梨。本王是问为何这梨会出现在你手上!”
“……”韩少羽露出了个迷惑的表情,“我自己带的。”说着他随手将手中梨塞进了自己衣服里,然后将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将包袱一层层打开,韩靖文和韩子瑜这才发现,原来韩少羽竟是背了足足一包袱的梨。
韩子瑜诧异地望着韩少羽,“出门在外你不带干粮不带水带一包袱梨干嘛?”
韩少羽足足跟了他们一日,韩子瑜自是不会傻得认为韩少羽仅是碰巧路过,虽说不清楚为何韩少羽不入队同行,但韩靖文的态度明显是任由他跟了的。再加上韩靖文刚才唤的那句“韩少羽”,韩子瑜便自然的将韩少羽划入了可接近范围。
“我……”韩少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近日咳得厉害,所以带些梨子……王爷,随军不能带梨子么?”他说完仰着头望向韩靖文,表情真切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巧,静静地等着韩靖文的回答。他不是不想带水带干粮,只是他实在是咽不下也吃不下。早些年的那些训练,早就将他的胃彻底折腾坏了,即便是平日里他能吃的也就只有煮的过火的稀粥面条罢了。
韩靖文被他这么一说倒想起那日他踢韩少羽的那一脚来了,虽说当时看着挺厉害的,那一脚确实也当真用了狠劲,但是他觉得韩少羽武功高强,也就没将那一脚当回事。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伤害的。
“你尚不再编伍之列,自是可以。”
还未等韩少羽高兴,他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已是本王的侍卫,那这梨子还是别吃了吧。子瑜你将这梨子拿去给大家分分,就说……碰巧见到棵梨树,摘的。”
“是。”韩子瑜颇为同情地瞅了韩少羽一眼,听命的拿起了那包梨子。
“慢着。”韩靖文叫住了韩子瑜,瞥了韩少羽一眼,“还有他怀里那个。”
衣服都被撑得鼓鼓囊囊的了,韩少羽都没舍得将那梨从怀里拿出来。
韩子瑜面露难色,蹲下身颇为尴尬地冲着韩少羽说了句,“得罪了,兄弟。”伸手便从韩少羽怀中拿走了那个梨。
见韩子瑜走得远了,韩靖文再次开口,声音较之刚才阴沉了许多,“韩少羽跪好。”
“是。”韩少羽将自己的另一条腿也放在了地上,脊背挺直,却搭理着脑袋。
韩靖文瞪了他一眼,“韩少羽将手拿到前面来。”
“……是。”韩少羽不情不愿地将手再次挪到了身前,缓缓摊开,只见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小小的梨子。这梨皮尚青,一看便是没有长好,和刚才那个水润香甜的梨子自是没法比的。
一时间韩靖文倒有些无话可说了,他自是看到了韩少羽在打开包裹时搞得那些小动作,只是未曾想过韩少羽慌乱中藏在手中的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青梨。
“就这么想吃梨?”
“少羽知错。”一路匆忙赶路,韩靖文他们是骑在马上的,他可是用腿跑的,即便是他当真轻功了得,也敌不过人家四条腿的禽兽,是故他虽然背了整整一包袱的梨,但却当真没有机会吃上一口。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停下了脚步,他刚拿出一个梨还未来得及咬便被韩靖文唤了过来。
转瞬间,一包甜梨被分给了其他人,而嗓子早已如火如荼的他连口水都未曾得饮。他自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韩靖文会给他饭吃水喝,六个影卫还未赶到,所以这小小的青梨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父王,这是大家给您留的。”韩靖文一向待士兵亲若兄弟,相处的时间久了,大家自是知道行军过程中无论有什么好东西,荣王绝不会自己先尝,所以亦很习惯地留出荣王的那份,哪怕仅仅只是个梨。
韩子瑜拿着半个梨走了过来,见到韩少羽跪在地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虽说刚听自己父王言韩少羽是父王的侍卫,也见到了出征前这人的卑微表现,但看其模样风度却又不由得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个来为奴为侍的下人。
韩靖文伸手从韩子瑜手中接过了那半个甜梨,清澈的汁水溢在果肉外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腻清香,倒真是诱人的很,难怪韩少羽足足装了一包袱也不嫌其沉重。
“来,拿去吃吧。”韩靖文将那梨放在了韩少羽的手上,并且随手顺走了那个小青梨,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将专心看戏地儿子唤走,“子瑜你去帮大家寻柴。”
“是。”韩子瑜应了一声,冲着韩少羽露出了一个笑容后摆摆手跑开了。
韩靖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韩少羽从地上站了起来,扫了眼手上的那半个甜梨,那梨的汁水已然淌落在了他的手上,黏腻的很。
韩少羽拿着那梨,微微提气,跑出了一段距离,飞身上树,趁着微暗的天色将那半个梨放在了树干之上。
他,突然间不想吃了,一口都不想了。
入夜,士兵架起铁锅熬了粥,树枝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的,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在夜空中。
他们不认识韩少羽,韩少羽也并不在这队伍之中,韩靖文也没有吩咐给韩少羽留饭,熬出来的粥自是没有韩少羽的份。
韩少羽倒也淡然,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韩靖文的营帐外面,一个人在那默默地愣神,仿佛那些喧嚣都与他无关,仿佛他不是饿着肚子赶了足足一日的路一般。
“父王……”韩子瑜远远地望了韩少羽一眼,面色犹豫地开口,“他也一日未吃东西了,看着怪可怜的……要不……”
“哼!”韩靖文狠狠瞪了韩子瑜一眼,道:“他不可怜。专心吃你的饭,要不就陪他一边挨饿去。”
韩子瑜挨了训斥,撇了撇嘴,只得闷头安静吃饭。
韩靖文却是望向了韩少羽,彼时一身如墨衣衫的韩少羽静静地隐藏在这夜幕之中,单薄清冷。那一动不动的模样,明显就是想什么想出了神。
他自是不信韩少羽会挨饿,不管怎么说韩少羽好歹也算是一教之主,哪里真的会没有人打理他的起居饮食呢。说到底,此时韩少羽一副示弱的样子也不过是在他面前装装可怜罢了。
下章预告:
还未等韩少羽反应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便塞进了他的手中。
抬头望向韩靖文,只见他一脸的温和,黑漆漆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模样。

第八章 那年冬至
同将士们热热闹闹地吃了粥,韩靖文依旧丝毫没有搭理韩少羽的意图,径直进了搭好的营帐。
韩少羽起身,脚步稳健地令众人咋舌,他动作利索地跪在了韩靖文的营帐外,脊背挺直,指节分明的双手垂于身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营帐的大门。
秋风扫过,卷起飘零落叶几许,带着丝丝寒意。
此番同韩靖文一同前往西疆的皆是与韩靖文有过出生入死交情的老将,他们自是清楚韩靖文家教严规矩大的别扭劲儿,毕竟韩靖文当着他们的面教训韩子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他们到还从未见过韩靖文会这般折腾一个孩子。一整日马不停蹄的行军,水米未进几乎毫无停歇,晚上更是没给其一丁点吃喝,从头到尾更是未曾给过一个好脸。现在,大晚上的非但不让人歇息睡觉还要罚跪……委实过分了些。所以,那些老将看不过眼了,他们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伸手便要去拽韩少羽的胳膊,“起来,你这娃娃忒死性,大半夜不睡觉下的哪门子跪!”
韩少羽不动声色地一错身,令其抓了个空,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幸好韩子瑜及时跑了过来,他一脸埋怨地瞪了刚才出手的大汉一眼,“姚叔叔!”
听韩子瑜这般称呼那人,韩少羽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能让韩子瑜唤一声姚叔叔的大将除了姚沛还能是谁?而姚沛的长子姚雷一年前恰好被他挑断了脚筋。他平日里杀人无数自是不会记得杀过何人,遂这惟独放过的一人于他印象就格外深刻。
姚沛憨憨地笑了两声,“子瑜你来的正好,快些帮叔叔我劝劝,这秋日寒得很,莫折腾病了。”
韩子瑜望了韩少羽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冲着姚沛说道:“您又不是没见到我父王那张脸,若是他今日不跪上一跪,明日只怕是还有的受。还有,几位叔叔可千万别试图去劝说我父王,您们的劝说向来都是火上浇油。”他丝毫不留情面的说完便蹲下身子将抱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冲着韩少羽小声道,“韩少羽是吧?咱们名字很像呢。这棉衣你先穿着,这小褥子你可以先垫到膝下,不过千万别让我父王看到。否则咱们两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父王今日也倦了,想必夜里定不会出门,我天亮前再来将这些收走便好。”
韩少羽依旧面无表情,事实上自始至终他连轻微的错目都不曾有过一个。
韩子瑜只当他恼了刚才姚沛的随意出手,也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自是催促着姚沛他们快点去睡觉。
吵吵闹闹间他们都离去了。
营帐外只剩下韩少羽长跪的身影。
都言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他韩少羽的膝下想必是个特例,只怕是磐石做的才能这般随随便便跪了又跪。
一个人,独自罚跪,耳畔呜咽地是夜风,膝下传来的寒冷。就连时间仿佛都慢下来了,有大段大段的光阴给他令他反反复复地思索过去、现今和以后。
明日,他们大概就能抵达幽州了。
而他第二次见到韩靖文的时候便是在幽州,不过那次倒真的是个意外了。
那时的他对韩靖文尚还未有一丝的执念,得到第二枚教主令的他去幽州执行一个暗杀朝廷大员的任务。
那日恰是冬至,入夜后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
而他在杀了那个朝廷大员之后体内的寒毒却恰好发作了,他的武功尚未大成,那时的寒毒发作于他而言非但不会使武功大增反而会成为他行动的阻碍。一时间他仅觉得寒彻骨髓,冷的都快无法呼吸了。
他蜷缩在角落中,静静地忍受着寒毒的折磨,只望时间能过的快些再快些,好早些熬过这次的折磨。
每一扇窗户中都透出黄色的光,仿佛像火焰一般温暖。
模糊的视线中恍然闯进了一行人,为首的偏巧是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韩靖文。
寒毒带给他的折磨实在是太过强大,虽然意识到来人是谁,他却根本无力躲开。
为了降低那位朝廷大员的警惕,他身上穿着的是乞丐的衣服,破烂不堪。
而他的容貌,自然是易容。
是故韩靖文似乎仅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小乞丐。
“江城,去前面摊子买碗饺子过来。”想了想又道,“将碗也一同买下来。”
还未等韩少羽反应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便塞进了他的手中。
抬头望向韩靖文,只见他一脸的温和,黑漆漆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模样。
“孩子来尝尝,据说他们家的饺子做的很不错呢。”韩靖文淡淡地笑着,拿过筷子夹了一个饺子举到了韩少羽的嘴边。
韩少羽颤抖着身子缓缓张开了嘴,轻轻咬了一口,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吃到热的东西。原来,饺子是这个味道的么?暖暖的软软的,一口咬下去还有滑腻的汤汁浓浓的香气。
“孩子你父母呢?”
望着韩靖文韩少羽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在家。”
韩靖文伸手,那个叫江成的人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拿给了韩靖文。
韩靖文将那锭银子塞进韩少羽的衣服中,“孩子这个给你,一定要收好了,吃完饺子便快些回家去吧。”
韩靖文真的很喜欢小孩子,这一点还是韩少羽后来刻意观察下才发现的。荣王府中哪个下人家有了孩子,只要有机会他势必都要抱上一抱。因此那次的相遇便合理起来,即便是韩靖文仅是路过,即便是韩靖文给出的那锭银子足够寻常人家生活好几年的了。
下雪了,片片雪花突兀地飘了下来,落在身上带着丝丝缕缕地寒气。
韩少羽却觉得身上稍稍变暖了一些,寒毒他终于熬过去了。
他没有再吃那碗尚带着热气的饺子,只是脱下外衣将那碗饺子连同那锭银子都一同包了进去。埋在了幽州城外那片树林中最粗最大的一棵松树下。
时隔多年,想必当年那碗热气腾腾好吃的令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的饺子早已化作了泥土。只是不知那青花瓷碗和那锭银子是否尚在。
想来,在这世间存了这么多年,他亦仅仅吃过那么一次饺子罢了。以前是没有没钱没时间没机会去吃,后来成为了教主有钱有时间有机会了胃肠却早已毁了。
抬手,指尖轻轻滑过唇边,那年那日的那口饺子仿佛尚在口中,温暖得令人脆弱。
营帐门突然打开,韩靖文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迎着寒风,眉眼微挑,仿若和那年那日的那个人渐渐重合。
刹那间,韩少羽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那年冬至,依旧是冷得骇人,却因为韩靖文的出现而有了那么一瞬间此生难忘的温暖。
韩靖文也愣了一瞬,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睛是真的会讲话的,韩少羽望向他的目光令他心口的位置莫名有些闷疼。
“进来。”韩靖文扫了一眼地上的棉衣棉被,却并未说什么。
韩少羽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只是由于这一日他委实是累的惨了,再加上刚才在地上跪了许久,再次起身走路时脚步便难免稍稍有些虚浮。
一进营帐热气便扑面而来,原来这营帐里竟是燃着个炭盆,烧得火红的炭散发着无尽诱人暖意。
韩少羽一进门的位置便再次跪下了,不是不想靠近那温暖的炭盆,只是冷的习惯了便不想再尝试去享受温暖了。况且他在外面冻得久了,虽说他武功走的是阴寒的路子不畏寒冷但毕竟人皆是肉做的终究是受了寒气,若是突然温暖身上便会麻痒无比,反而更要难捱些。
韩靖文坐在地上的毯子上,肆意地注视着韩少羽。营帐内并没有点灯,是故他凭借着炭火发出的光仅能看到韩少羽的身影罢了。刚才靠近韩少羽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在这温暖的营帐内却是觉得韩少羽整个人像块冰块似的由内到外地散发着寒气。
“你到底想要什么?”沉默了片刻韩靖文终于开口,这十日来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次,却依旧无半点头绪。韩少羽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是不会去信韩少羽所言的什么保护,可他荣王府一无奇珍、二无巨宝又有什么值得韩少羽委身于此?思来想去,也就仅剩下仇恨那一条了。
听到韩靖文问话,韩少羽不再冷着一张脸,整个人瞬间都温和了起来,只是韩靖文这话他委实难以回答。想要什么呢?自己不想死还是不想让韩靖文死?
韩靖文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即便是在黑暗中,那目光依旧令他无所遁形。
“王爷,我不会加害于您。”思来想去,他能说的也仅有这么一句罢了。
“韩少羽,当年的事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韩靖文面上稍稍有些尴尬,眼睛也不再看着韩少羽了,“若是没有那夜……多好。”
当年的事情,艳梅娘子求爱不成,给韩靖文下了药,韩靖文将艳梅娘子误认成现在的王妃,便阴差阳错的有了一夜之欢。而韩少羽便是那错误一夜的产物。
而今韩靖文,他的生父说,若是没有那夜多好。
是呢,若是没有那夜该多好。
黑暗中,韩少羽的指甲划破了掌心,留下丝丝缕缕的嫣红。
“莫要心怀怨恨,当年的事情实属迫不得已……”
“本王当真未曾想过你会入了魔教,艳梅虽长在魔教却不曾真正为恶……”
“你如今这般委实令人不耻……”
韩少羽听不清韩靖文再说了什么,无非就是自甘堕落不可救药之类的指责。
“王爷,我并不是你的儿子。”
下章预告:
“谢王爷。”韩少羽朝着韩靖文郑重地叩了一头,起身走了出去,外面秋风瑟瑟寒冷无比,却委实是最适合他的。

第九章 营帐相处
“王爷,我并不是你的儿子。”韩少羽语气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轻飘飘的话语听不出丝毫的难过愤怒,却成功地结束了韩靖文那满是好心的指点。
“你说什么?”韩靖文话语瞬间冷了下来。
“王爷,我并不是您的儿子,您这十八年来也从未教导过我。我是您暂时的下人,仅此而矣。”韩少羽无畏地回望着韩靖文,眼睛适应了黑暗,便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原来自己当真仅适合生活在寒冷中,那些记忆中的暖意只怕是偷来的吧,所以终究有交还的一日,而今便是到了还的时候了,曾经有多暖今日便有多冷,无半点折扣。
沉默了许久,韩靖文才再次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好。”
即便是隔着数米,韩少羽亦能感觉得到韩靖文的怒意,那般话出口定是触了韩靖文的逆鳞。只是谁又能好过呢?伤敌八百,自殒一千,说白了只是不想仅自己一个人难受罢了。终究又不是泥人做的,谁又能当真没点子脾气?只是这口舌之快势必要带来灭顶之灾了。
韩靖文嘴角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韩少羽,亏得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韩少羽低着头没敢看韩靖文。
“那你离开可曾经过本王同意?本王又何时准许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了?还是说当日你所言的为侍守礼之语仅是为了留下而用使出的权宜之计?若是那般,你尽可收起这副做小伏低的模样,玦儿的解药还在你手里,本王自是不敢得罪于你!”这番话说的甚是严厉,句句都透着身处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威严。再看韩靖文,剑眉星目,一张脸冷到渗人,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个谆谆教诲之人的模样?
此时此刻,韩少羽才真正明白民间所传的那个专治小儿夜哭的荣王并非虚言。
“王爷……我……”韩少羽想说不是这样的,偏偏说不出口,刚才那番话说出口他便有了定不会善了的觉悟,只是刚才那一刻委实难熬,难熬到令他觉得哪怕是挨打受罚也要好上许多。
“你自是不曾将本王放在眼中,又何必勉强自己。”
“属下擅离职守,愿受责罚。”面对韩靖文的怒气,韩少羽重重叩首请罚,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或许是韩靖文变脸变得太快,又或许是韩靖文的怒火太盛,太过骇人,这会竟是令他忘记了刚才那冷到心底的感觉。恍然间,就连刚才韩靖文所说的那番话都显得不太真实了。若非是刚刚发生,韩少羽都要认为那仅是噩梦一场了。
噩梦一场,梦醒了,他不曾听得韩靖文说那句“若是没有那夜多好”亦不曾听得韩靖文说他自甘堕落寡廉少耻。
“责罚?”或许是韩少羽此时低微的模样讨好了韩靖文,韩靖文竟是感觉刚才被顶撞的怒火消散了许多。也略微有些懊恼刚才和韩少羽说了那么多。魔教教主十恶不赦之人,哪里仅是他几句话就能教好的呢?刚才委实是他不自量力了。这般想来,就连处罚韩少羽的念头都淡了。韩少羽说的没错,仅是个暂时的下人,哪里值得他费心至此。思及此,韩靖文微微挑眉,语气中带了些许不屑,“你也有属下,若是你的人无故擅离职守又该当如何处置?”
韩少羽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低眉间眼底留露出一抹复杂神色,却还是语气淡然地答道,“杖毙。”
杖毙,确实是残忍的很,只不过刑不厉不足以震慑底下人。更何况,魔教本来就是个没有仁慈可讲的地方。
听到这个回答,韩靖文也是一怔,擅离职守确实是个不得不罚的过错,但是若未铸成大错小惩大诫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毕竟是效忠于自己的性命又岂能是说取便取了?
通过这个答案,韩靖文他不禁对魔教的规矩又有了更新的了解。而当他再次看向韩少羽时,就不由自主地夹杂了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先不论魔教有多作恶多端,魔教教主有多十恶不赦,韩少羽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能混出今日的江湖地位也实属不易了。只是这人不将才华用于正途,又好施重典酷刑,只怕难得善终。
虽说韩靖文对韩少羽并无怜爱之意,亦不耻其行为品质,但尚惜其武功才华。哪里有人能随便从下面爬到顶峰呢,即便是邪魔歪道,也定是付出了一番努力。韩靖文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对这一点更是深有体会。
韩少羽很明确地给出了韩靖文答案,但是韩靖文却也不会当真为了此事就杀了韩少羽。更何况,韩子玦的命还握在韩少羽的手中呢。
重罚,自是也不会。行路在即,既然此行已然答应了韩少羽会带着他,自然就不能让他因伤重而耽误了行程。
韩靖文之所以这么问要的不过是震慑作用罢了,适度地敲打一下韩少羽,让他明白这里不是可以让他肆意妄为的魔教,让他记得他现在的身份和他那些魔教属下的地位无甚区别。至于这敲打的作用的效果,韩靖文也没抱多大希望。
韩少羽见韩靖文迟迟不再开口,也不催促,只静静地跪在那里等待着。只望韩靖文给出的惩罚稍稍轻些,否则明日只怕是要行路困难。还有他委实需要吃点东西了,刚才在外面跪着时竟是忘了示意影卫去为他备些食物和水,委实失策。
偏偏韩靖文似乎并未想好要如何惩戒于他,迟迟未开口讲话,只是将
手中的一件披风从左边拿到了右边罢了。
韩靖文不发话,韩少羽便只得继续跪着。
终于韩靖文打了个呵欠,“本王要睡了,你去办你的事吧。”
等了许久,竟是等来了这样的一句话,韩少羽愣住了迟疑地开口,“王爷……”
“怎么?有事?”韩靖文背对着他躺在了毯子上,身上盖着的是那件披风。
“不罚么?”
“罚过了。”
“谢王爷宽宥。”
“不必,本王宽宥的不是你,而是魔教教主。”
“王爷……你无需顾忌我的身份……我……”惶惶然开口,想说您可以将我只当成韩少羽,却发现打一开始下毒便是拿了魔教教主的身份做威胁,现在能留在韩靖文身边亦是因了他魔教教主的身份。
“出去,若是明白便应知道,本王并不想见到你。”
“王爷,若是您的侍卫当真渎职十日该如何处罚?”壮着胆子问出莫名其妙的话。
韩靖文似乎是真的困了,未曾和他计较许多,当真痛快的给出了他答案,“究其原因,有正当理由且无大过者小惩大诫,无正当理由者逐出府去永不录用,有大过者凭其过罚之。”
“谢王爷。”韩少羽朝着韩靖文郑重地叩了一头,起身走了出去,外面秋风瑟瑟寒冷无比,却委实是最适合他的。
“教主,我们聊聊。”那个出征时出现在拐角处的带斗篷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了营帐外。微微垂着头,帽子依旧拉得很低,似乎是不想令人看清自己的容颜。
“你来干什么?”韩少羽鲜有地露出了一个厌恶地表情。
“自是来提醒你别误了三日后的约。”男子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亦是淡淡的。
“我算过了,以最慢的速度两日后也能抵达洛城。”
“教主,我们长夜漫漫,我们还是聊一聊吧。”
韩少羽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天明了,大家一同收了临时搭起的营帐,再次踏上征途。
韩子瑜早在天快明时便来收了棉衣棉被,未见到韩少羽的身影他还略微愣了一下,想来是去寻吃的东西了便也无甚在意。
直到他们再次出发都未曾见到韩少羽的身影,韩子瑜才隐隐怀疑那个韩少羽不会是受不了便逃跑了吧?
见自己父亲韩靖文神色如常,韩子瑜只得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此番行军,他们是不能进城打扰百姓的,是故,虽说到了幽州,他们却要绕道而行。不过有城镇总是要好些的,最起码他们派人去城里买些吃喝。
入夜,他们抵达了幽州。并在城外百里处安营扎寨休息整顿,预计在此停留三日。
韩子瑜用手中的匕首去削一块横木,一个用力过猛,手中匕首脱手而出。他一回头,却无比惊讶地发现失踪了整整一日的韩少羽此时竟是就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握着的恰好是他刚才脱手而出的那柄匕首。
对于韩少羽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为,韩子瑜有些看不过眼,所以这次他未给韩少羽丝毫的好脸,“你还知道回来?你当韩家军是烧饼铺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面对韩子瑜的指责韩少羽什么都未说,他随手一甩将那柄匕首插到了那横木之上,转身便要走。
“韩少羽,韩少羽!你回来!你别走,啊喂你把匕首还我啊!”韩子瑜在他身后大声嚷叫个不停。
韩少羽转过了身,一向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因为他见到韩子瑜正在拼命去拔那把被他插到横木上的匕首,而那把匕首竟是全部没进了那横木之中。好锋利的匕首!
韩少羽脚尖轻点一提气直接掠到了那横木前,一把拔出了那把匕首。
横木之上仅留下一道细细的痕迹。
韩少羽将匕首拿到手中,细细查看,只见这把匕首大小尺寸都和普通匕首无异,只是轻薄的很。
“怎么样?这把匕首不错吧。”韩子瑜望着他笑的略有几分得意,“这可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名震江湖的绯红小匕。”
下章预告:
韩靖文冷哼一声,讥讽道:“子瑜你专心吃你的吧,他山珍海味吃多了哪里咽得下这小门小户做出来的东西。”

第十章 幽州夜市
听韩子瑜这么说,韩少羽再次望向手中的匕首,眼神稍稍有些复杂。绯红小匕是削铁如泥的至宝,只是在江湖中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竟会在这见到它。而这个韩子瑜就这般轻松地将这匕首的名字告诉自己难道就不怕引来灾祸么?
在确定这的确是把好匕首之后,韩少羽将那匕首向着韩子瑜抛了过去。有了刚才的经验,韩子瑜见到他这般动作“啊”的一声赶忙跳开,只听“咣当”一声那把珍贵无比的绯红小匕便落在了地上,名器蒙尘,好生可惜。
韩少羽一愣,“你跑什么?”
韩子瑜跑过来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匕首动作利索地将它插回到了匕鞘之内,愤然道:“我怕被它戳一下。我还未说你呢,你扔它干嘛?真是不怕误伤到别人。”
“不会。”韩少羽摇了摇头,他刚刚刻意将匕首的尾端抛给了韩子瑜,出手的速度力度皆是最小,只要韩子瑜伸手去接定不会有误伤的可能。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有那么轻易得来,即便是看上去心无城府的韩子瑜尚且都存了怕被他所伤之心。
“韩少羽你今天一整天都干什么去了?”全军上下和韩子瑜年龄相仿的也就仅有韩少羽一人了,是故虽说韩子瑜对其的某些做法有着强烈的不满,但依然有着别样的热情。
韩少羽没有回答,反而往前走了两步径直跪在了地上,低眉顺眼地唤道:“王爷。”
韩子瑜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韩靖文的到来,赶忙将绯红小匕收入怀中,冲着韩靖文讨好地笑道:“父王您来了啊。”
此时的韩靖文穿了一件极普通的灰色长衫,头上的发冠也摘了,换成了普通的头巾,遮掩掉了三分锐气,看上去倒是更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爷。
韩靖文冷着一张脸,不出好气地冲着韩子瑜说道:“什么时候绯红小匕也是你能随便拿出来显摆着玩的了?不想要就别要了,送你兄长刚好。”
“是,孩儿知错了。”被父亲责怪韩子瑜低下了头无精打采地应着。
韩靖文却似乎仍不解气地继续说道:“还孩儿,你都多大了?光长岁数不长出息。”
韩子瑜小声嗫嚅着:“是……是……父王所言甚是……”
“你!”韩靖文瞪向他。
韩子瑜扑通一声跪地上了,伸手便抱住了韩靖文的腿,这动作他做起来倒是比刚才插回绯红小匕都熟练许多。
“父王求不骂……”
“起来!不挨打不舒服是么?”韩靖文往旁边走了几步挣开了韩子瑜的手,嘴里说着要打人的话,动作上却甚是小心地避开了韩子瑜。
韩子瑜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父王您这是要去哪啊?”
“为父要去街上逛逛,你去么?”韩靖文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为韩子瑜整了整衣领。他这个小儿子从小便跟个泥猴子似的,总是上蹿下跳地不让他省心。打也打不好,骂也骂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大些了懂些事了,在人前也算是翩翩佳公子了,可到了自己面前却仍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一听这话韩子瑜眼睛瞬间亮了,“自然是要去的。我还是头一次来幽州呢。”
“嗯。提前说好,不许惹事。”本来便是想要带着韩子瑜的,故韩靖文只是颇不放心地再次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韩子瑜跟着韩靖文便要走。
刚抬腿,眼前却是一个黑影落了下来,恰是刚才跪在后面的韩少羽。
“王爷,请让属下跟随。”韩少羽面无表情地说着想要跟随的话,态度冷硬的令韩子瑜咋舌。
韩靖文最讨厌地便是低下人的强硬。其实是个人都不喜欢有人和自己对着干不是?
“不必。”果然韩靖文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大步往旁边走去。
韩少羽飘然而至,态度语气和刚才都无一丝差别,“王爷,请让属下跟随。”
“本王无需你的保护。”荣王出行,即便是不带侍卫也自有暗卫相随,韩少羽此时的跟随未免显得太过多余。
韩靖文绕过他,还没走几步,又被韩少羽拦住了,韩少羽锲而不舍地说道:“王爷,请让属下跟随。”
韩靖文的脸色更难看了,现在是个人便看得出韩靖文是生气了。
“父王……”韩子瑜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韩靖文的衣角,试着出言劝说道,“想必他也从未来过幽州,父王您就让他跟了吧,也算是给我做个伴。”
“哼!”韩靖文拂袖而去。
“父王这是同意你一起去了,快起来跟着吧。”韩子瑜朝着韩少羽笑了笑,他虽不知韩少羽为何如此固执地非要跟在他们身边,但多个人总是好的,因为每次他和韩靖文单独出去势必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现在有了一个比自己更不讨喜的韩少羽,想必会好上许多。
拿着令牌,即便是过了时辰他们亦成功地进入了幽州城。
这幽州城也算是繁华富庶之地了,且宵禁之类的都要比别的地方宽松上许多。是故此时此刻虽已是入夜,但幽州城内却仍是一片灯火辉煌,四处皆是小摊小贩,卖肉的买菜的卖米的卖油的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随意地在街上走着,韩子瑜买了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一面啃着一面看那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
逛了半条街,感觉也有些累了,韩子瑜也吃腻了小零嘴,说道:“父亲,咱们还没吃饭呢,去吃些东西吧。”
韩靖文点了点头。
韩子瑜四下瞅了瞅,见前方不远处恰好有个馄饨摊子,坐在那吃的人亦不少,想必不会太差,便带着大家往那走去。
果然没走几步,馄饨的香味便飘了过来,委实令人心动万分。
然韩少羽却是微微皱了下眉。
“父亲,咱们就去吃馄饨吧,看那大叔做的馄饨很香的样子。”韩子瑜紧走几步率先到了那个馄饨摊子,四下扫了一下,发现恰好有一桌没人坐。便走过去要了抹布亲自为他们三人擦了凳子。
韩靖文走了过来自觉地坐在了刚才韩子瑜擦过的凳子上,韩少羽却立在他身后没动静。
“父亲……”韩子瑜望了望韩少羽冲韩靖文示意了一下。
韩靖文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想也知道他仍在为刚才韩少羽惹他不快的事耿耿于怀。但却也知道他们现在装扮成的是普通百姓,哪有普通百姓吃饭还带着下人的。
“坐下吧。”
韩少羽得了命令,只得坐了下来。
见事情和平解决,韩子瑜笑眯眯地冲着做馄饨的大叔大声喊道:“大叔,来三碗馄饨。”
“好咧,您稍等。咱家这馄饨薄皮大馅好吃的紧嘞!”幽州人讲话最后一个字语气皆上扬上几分,令人感觉颇为欢快。
包好的馄饨一个个下了锅,氤氲出重重热气。
不多时,三碗香喷喷的馄饨便摆在了他们面前。到还真的如那做馄饨的大叔所言,薄皮大馅喜人的很看上去就令人很有食欲。
既然是在外面吃饭自是要随意许多,韩子瑜率先夹起一个吹了两下便往嘴里塞一面嚷嚷着烫一面嚼的比谁都起劲。
他这种吃相,令人看了就不由得食欲大增。
韩子瑜一口气吃了三四个馄饨,喝了一口汤后却发现韩少羽虽然手中也握着汤匙筷子,但其碗里的馄饨却是一个都没少。
“你怎么不吃?”韩子瑜望着韩少羽诧异地询问。
韩少羽依旧握着那筷子和汤匙,低着头没有回答,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韩靖文冷哼一声,讥讽道:“子瑜你专心吃你的吧,他山珍海味吃多了哪里还咽得下这小门小户做出来的东西。”
听韩靖文这么一说,韩子瑜倒是想起韩少羽那不带干粮带一包袱梨的行为了,便也认同了韩靖文的说法,只当韩少羽是个现在落魄曾经很有钱的少爷,故在吃上挑剔许多。但挑食是病,得改,要不到了边疆非得饿死不成。遂他颇为友好地冲着韩少羽说道:“出门在外,别太挑剔么。其实这馄饨真的很好吃,你尝一个,我保证你食欲大增胃口大开。”
说着他伸手夺过了韩少羽手中的汤匙,舀了一个馄饨递到了韩少羽的面前,态度很是真诚地建议道:“来,尝一个,你看我都亲自喂你了不吃多不给面子啊。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吃些热的东西也暖和些。”他冲韩少羽使了使眼色,示意韩少羽韩靖文已经很不悦了,就快点从善如流别使性子了。
韩少羽自是不能被韩子瑜喂的,也不愿再惹韩靖文生气。无奈之下他只得从韩子瑜手中接过那汤匙,咬了一口。
应该真的是很好吃,和当年那个饺子一样好吃。
吃上一口,一辈子都忘不了。
油腥味瞬间溢了满嘴,韩少羽立刻变了神色,急忙起身紧走几步到了墙边,扶着墙便呕吐了起来,刚刚咽下的那半个馄饨尚还未来得及消化便又被他吐了出来,连带着中午喝下的稀粥,彻彻底底地吐了个干干净净。待翻江倒海的胃稍稍好些,他用衣袖擦了擦嘴,口中酸涩难当。
一回身,这才发现韩靖文和韩子瑜父子二人竟是都用一副极其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
韩子瑜喃喃道:“不会吧,真的有那么难吃么?可我真觉得很好吃啊……”
下章预告:
他一勺一勺地舀起碗里的粥,眼底闪过淡淡水光。香甜的米粒,淡淡的青菜香。混着咸咸的小菜这四个铜板一碗的稀粥竟是如此的美味。细想来,在他十八载的生命中,吃过的所有最好吃的东西竟都是韩靖文给的。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如今回来继续更文,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当初说过的"不坑”二字。
惟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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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粥之恩
“子瑜,进去坐。”经过一间粥屋的时候韩靖文突然停住了脚步,貌似很有兴趣地提议道。
韩少羽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一不小心险些撞到韩靖文的身上,还好他即使调整了身子,慌乱地往一旁跳开好几步。刚刚或许是由于他呕吐时的模样太过狰狞,韩靖文和韩子瑜都没能再吃下去。影响了别人的食欲韩少羽还是心怀愧疚的,是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且默默地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开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子酸臭味,不想惹人生厌。
韩子瑜诧异地望向韩靖文,“父亲,刚才没吃饱么?”
即便是没有吃饱也不应该来喝粥,一碗粥哪管得了什么事?
“嗯。”韩靖文面色如常地率先走了进去。
粥屋很小,里面简单地摆了四五张桌子一些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上面写着的“宁静致远”四个字倒是颇有风骨。或许是由于比较闲静,整个粥屋虽说很是简陋却显得干净得很,倒也算是雅致。粥屋里显然没有伙计,韩靖文他们走进去后,便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身着粗布麻衣,上面甚至来打了几个滑稽的补丁,但模样却是极为清秀的。
“现在只有菜粥和小菜。菜粥四个铜板一碗,小菜白送。”男子打量了他们几眼,面带狐疑地说道。
这也难怪,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街上喝粥,的确是怪异的很。
“那便来三碗菜粥一碟小菜。”韩靖文率先坐了下来,朝着男子说道。
男子点了点头,“稍等。”
说完便匆匆朝着里面走去了。
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韩靖文素来寡言,韩子瑜也有些困了一个劲的在那打呵欠,一时间整个屋子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怎么这么慢啊……”韩子瑜揉了揉水汪汪的眼睛,困得他都已经泪眼迷蒙了,“父亲,我好困,我趴一会儿,一会儿粥来了叫我可以么?”说着不待韩靖文点头同意,他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呼吸也一下子平稳了下来,竟是瞬间进去了睡眠状态。
小儿子自顾地睡觉了,韩靖文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少羽,只见韩少羽端坐在那里,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晃一下。别人或许不知只当他在沉默等待,韩靖文却是清楚地知道韩少羽此时此刻定是在走神。虽说相处没几天但是韩靖文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这般清楚地知道韩少羽的某些习惯。譬如说不爱主动讲话,喜欢众目睽睽之下一脸正经地走神。
“在谋划什么?”韩靖文突然间出声打破了这份静默,不知为何见到韩少羽走神,他隐隐有种挫败感。他不能明白韩少羽在想些什么,甚至一点都不知道韩少羽可能在想些什么。韩少羽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亦有着太多的不可确定。
韩少羽眼神陡然间清明,他抬头望向韩靖文,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地笑意,“没有。”
是没有在谋划,还是没有在谋划着什么?
韩靖文脸色暗了几许,刚要发作,那个粥屋主人却端着食盘走了出来,表情淡漠地将粥一碗一碗地放到了桌子上,最后将一碟腌萝卜条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慢用”便转身走了。
气氛再次尴尬起来,沉默许久,韩靖文才拿起粥勺舀起了一勺粥。这粥熬得时间明显很充足,粘稠得很。
“王……”韩少羽突然间出声打断了他,韩靖文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只见韩少羽冲着他摇了摇头。
韩靖文更加诧异,“有毒?”
“没有。”传闻中魔教教主辨别毒物的功夫甚是厉害。
“那你摇得什么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韩靖文竟觉得韩少羽原本苍白的面色隐隐升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烫。”
绝对想不到的答案自韩少羽口中说出,韩靖文竟是愣了一下。这粥刚熬出不久自是烫舌得很,只是这事也就不懂事的孩童还需大人提醒吧。而他韩靖文从哪里看也不像是那垂髫小儿,更何况他还是韩少羽的父亲,怎么看也不应该由韩少羽提醒那句。
“吃饭。”或许是又被韩少羽搅了兴致,韩靖文最终还是放下了那粥勺,像下命令一样吩咐道。
韩少羽默默地伸手拿起了那放在碗里的粥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浓浓的米香,有着丝丝缕缕地甘甜。
由于他需要忌口的东西委实太多,为了避免和别人一起吃饭时扫了别人的兴致,他向都是独自一人用膳的。即便是在寝宫里,他面前摆着的也永远是一碗加了食盐的清粥罢了,并且即便是清粥吃完后也要难受一些时辰。时间长了,便越发觉得用膳是一件极痛苦的事,用膳也就和他用药差别越来越小,恨不得端起来一口喝了便是。所以送到他面前的粥不会太热,温温的有丝丝缕缕的凉。此番竟是他第一次吃如此烫口的热粥,一勺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跟着暖起来了。
一筷子腌萝卜条放入了他的碗中,韩少羽诧异地抬头,韩靖文的手便僵持在了那里。
“多谢主子。”韩少羽低下了头,声音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更加专心地吃起粥来,他一勺一勺地舀起碗里的粥,眼底闪过淡淡水光。香甜的米粒,淡淡的青菜香。混着咸咸的小菜这四个铜板一碗的稀粥竟是如此的美味。细想来,在他十八载的生命中,吃过的所有最好吃的东西竟都是韩靖文给的。
韩靖文讪讪地缩回了手,心中却是懊恼不已。刚才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看到韩少羽魂不守舍喝粥的样子时会做出那般举动。
只是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亦是个孩子罢了。
喝完了一碗粥,韩靖文又将旁边属于韩子瑜的那碗推到了韩少羽面前,“无需给他留。”
韩少羽欣然接受,他虽吃的少,但如此美味的粥他并不介意多吃上一些,哪怕会多难受几个时辰也无妨。
不多时第二碗粥便也见了底。
而韩靖文的那碗也不过才吃了一半罢了。
韩靖文将韩子瑜叫醒,甚至还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便唤来那粥屋主人结账。
韩子瑜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将手伸到怀里,掏了两下,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再掏掏,韩子瑜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父亲……”韩子瑜讨好地仰视着韩靖文,“若是我说我把钱全部弄丢了您会不会很生气?”
韩靖文回答给他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堂堂王爷将军外加一魔教教主竟是被人偷了钱袋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何时被人偷走的!
“怎么?”粥屋主人冷笑道,“你们要赖账不成?”
“……”
有韩子瑜在的情况下韩靖文出门自是不会带钱,隐藏在暗处的影卫除了他们在面临生命安全的威胁外自是不会随意现身。
无奈之下,还是韩少羽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扔到了粥屋主人的手中。那玉颜色青翠的很,无需细看便可知定是上好的东西,恐怕说它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谁知那粥屋主人竟完全不买账一把将那玉佩朝着丢了回去,冷笑道:“收起你的破石头,谁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韩少羽稳稳地接住了那块玉佩,这才开口,“既然怕麻烦,又何必为难于人。”
“怎么?”粥屋主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韩少羽,“少侠不但想赖账还想杀人不成?”或许别人并没有注意到,但一直和眼前这个少年对视的他并未错过少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并非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打他们一进门他便注意到了,别看这三人穿着寻常但绝非常人。不说别的便是仅从他们走路的姿态便能断定这三人定都是习武之人。只是习武之人他亦见得多了,习武之人也不能赖他的粥钱。
“看你们一个个长的人模狗样的,竟是连十二个铜板都没有!”粥屋主人恶狠狠地瞪向他们,现在就连桥上乞讨的乞丐每天都能要到五六十个铜板了,可他呢?老老实实地在这做生意却偏偏就快揭不开锅了。真真气人的很!
“韩少羽,不得无礼!”韩靖文责怪了韩少羽一句,走上前来,对着粥屋老板说道,“抱歉,我们真的是钱被偷了而不是刻意要赖您的粥钱。这样好么?我们身上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您看,我们把一个人留在您这里,明日拿钱来赎可好?”
听闻韩靖文如此说,韩子瑜脸色瞬间白了,苦着一张脸冲着韩靖文道:“不要。父亲您不能这般待我。”别问他为何知道会是要把他留在这里,他不用想都清楚自家父亲那要坑坑亲子的属性。
韩靖文面不改色道:“为父自是能。子瑜你就在这待上一晚上,不许惹事。”
“要么要玉佩要么死。”韩少羽猛然出手,在他们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银丝竟是已然紧紧缠在了粥屋主人的脖颈之上。
那银丝除了细之外看上去极为古朴寻常,却隐隐透着寒光,令人颇觉其锋利异常。
粥屋主人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惧意,反而朝着韩少羽露出了一个颇为好看的笑容,“少侠说笑,少侠的玉佩价值连城能给在下,自是在下的福气。”只是他那藏在袖子中的手握得很紧了,若是细看便能见到在他的指缝间隐隐有着寒光闪现。
银丝瞬间抽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粥屋主人接过那玉佩,细细看了,赞叹不已,“啧啧!果真是好玉!欢迎贵客下次再来!”
下章预告:
“若是韩少羽回来……”说到这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叫他先去领四十军棍再来见我。”

第十二章 见血而归
和衣而卧,只觉得更深夜静。
韩靖文翻了个身,明明困得很却偏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晚间的事情一件件重现过脑海,于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韩少羽威胁粥屋主人的模样,尔后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韩少羽的武器竟是藏在手腕上的。很轻易便能够断定那把银丝必是江湖中盛名依旧的还魂丝,魔教教主有两个武器第一件便是传说中如月光浇筑而成的霜华剑,而另一件便是这细若悬丝的还魂丝。传言,这两个武器无论出现哪个都势必要见血而归……
见血!
韩靖文猛然间坐了起来,是了,他想明白为何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了,绝对不是因了不喜韩少羽随意出手威胁别人,而是因为韩少羽用了还魂丝!还魂丝本身就是个招摇无比的招牌,还魂出手,谁会不知执丝之人是何人?威胁别人的方式有千万种,而韩少羽却对一个普通的粥屋主人亮出了还魂丝。这只能说明三件事,一韩少羽认为粥屋主人极为危险有以还魂丝相挟的必要,二韩少羽必是清楚那人识得他手中的还魂丝,三韩少羽抱着此人必杀之心!
出手既是威胁亦是动了杀念!
“韩少羽呢?”韩靖文冲出营帐厉声喝问。
门外守卫的士兵瞬时慌了,“回王爷……小人未曾……未曾见到。”
韩靖文匆忙地拉过一匹马飞身便骑了上去,扬鞭便走。
身后的守卫慌忙跟随。
谁知还未进城便见幽州城北角上隐隐亮起火光。
“大人,是靠近城门的一间粥屋不知因何竟是大半夜走水了。”守城的士兵说的很是清楚。
韩靖文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望了望逐渐恢复平静的天际,勒马转身回营。
“若是韩少羽回来……”说到这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继续道,“叫他先去领四十军棍。”
四十军棍,连小惩大诫都算不上。用半个月的疼痛换一条人命,当真是太便宜了。刚才想要脱口而出的是让他滚,却偏偏做不到,先不说他对韩少羽允诺的许他跟随,单是韩子玦的性命仍握在韩少羽的手中他就不能赶韩少羽走。
韩少羽不是寻常的少年,而是魔教教主。一个权力的代表,像他一样掌握着许多人生死的掌权之人。即便是韩少羽口口声声地说要为奴为侍,本质上却仍是不同的。他还没有自大到相信自己能有让魔教教主心甘情愿为奴为侍的本事。
可是,让他容忍韩少羽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去滥杀无辜,委实太过艰难。
天亮时分韩少羽才从外面回来,周身黑衣似乎都被晨露湿透了,看上去稍稍有些狼狈。他一入军营便被人告知了韩靖文的命令,除了面上显露的疲惫之色外他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跟着士兵朝行刑的地方走去。
“杖背。”韩少羽伸手握住了前来脱他衣服的手,微蹙着眉头说道。
“孩子你别耍脾气了,杖背受的伤可要比杖臀严重多了。今日你要承受的可是军棍而不是你家那用来吓唬着你玩的家法。”负责行刑的士兵见韩少羽还是孩子模样,略有些不忍地劝说着。
“无需,杖背,我受得住。”韩少羽说的很是坦然,仿佛就是别人说今晚吃馒头而他想要吃米饭一般。他说完便将上衣脱了下来,叠好放在了地上,顺势也跪在了地上,“我不会躲,不会呼喊,只麻烦大人打得快些,有些困。”
行刑的士兵愣了愣,见劝说不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举起了军棍。第一下,他便用了狠劲,只望杖下之人能因了疼痛改了心意。
谁知用了十分力的一下重责换来的也不过是韩少羽身子的一下轻颤罢了。真如他所言,他不会躲,亦不会呼喊。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罢了,这军队里的军棍又岂会是好挨的,那看似从容淡定忍受过的第一下便像是直接拍在了他的五脏六腑之上般,痛的令他有些喘不过起来。脊背不像是臀腿,肉多抗打,打在脊背之上的每一下都像是要直接要了性命般狠厉,有种要生生将骨头敲碎的错觉。
而韩少羽他之所以敢将承受此杖背之刑,凭借的也不过是强悍的内功能护住心脉罢了。而疼痛,魔教教主亦不是石头做的自然亦会痛。
挨便是挨了,受便是受了,哪怕是痛得生不如死,也终究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总好过,被当众杖臀所受的屈辱。总好过,再听一次那人所言的“毫无傲骨,自甘堕落”!
“十!”随着军棍的下落,丝丝缕缕的殷红缓缓从唇边蜿蜒而下。
韩少羽以双手撑着身子,勉强弓着脊背,不让自己狼狈地趴在地上。发丝散落眼前,恰好将他的表情完完全全地遮掩起来。
而那落在地上的点点滴滴,鲜红的自然是血,透明的却不知是汗还是泪了。
“师父,我愿加练十日,换一个时辰的时间。”
“哦,你想作何?”
“我想去看看我娘……”
月圆之夜,得偿所愿。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娘,我念的好不好?”
“好,嘉儿念的最好了。”
小院内的欢声笑语用门关都关不住。
轻叩柴扉,不多时一人匆匆而来。
“你来这干什么?”满是戒备的目光。
“娘……”艰难地开口,“过节了我……”
“走。”毫不留情地关门。
“娘……”手被那迅速关上的门夹了,痛的猛然缩手。
“我不是你娘,以后别来了!”门再次关上,将他关在了满是凄风冷雨的门外,而门内的幸福仍在继续。
“娘子,外面是谁啊?”
“一个走错门的路人。”
“娘亲,小嘉想吃月饼……”
“好啊……娘这就为你做去……”
…………
“回来了?”
“回来了。”
“可曾明白了?从你被扔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世间便已无人会再对你好,即便是生你的娘亲亦如是。对你不好是因为你生来低贱,对你好则是为了害你。”
“师父……‘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是什么意思呢?”
“你想知道?”
“嗯,想。”
“下去领一百鞭子吧。还不明白么?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这个贱种根本就不配知道。”
…………
混着鲜血的泥土染黑了光洁的指缝,脏兮兮的,仿佛再也洗不清。亦如他韩少羽,满身污浊,脏的令人作呕,哪怕是用尽一江的水也涤荡不清。
“韩少羽!”
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少羽缓缓抬起了头,初生的暖阳下见到的是韩子瑜那满张挂满担心的脸,美好的令人嫉妒。
“若是……你知道我是谁……你定不会这般……满脸关心。”韩少羽眼前一黑任由自己沉睡了下去。
他,委实是累惨了。
这一夜,他享受到了不曾想象到的幸福,却亦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与别人的差距。他和韩家父子隔着的哪里仅仅是一条河,分明是会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此生,只怕他是无法横渡了。
“喂你刚说什么啊?”韩子瑜蹲下身子用手撑着韩少羽以免他栽到地上,见唤不醒韩少羽便扭过头问一旁的士兵,“你们有没有听清他刚才说的什么?”
周围的士兵纷纷摇头。
其实原本便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等人醒了再问亦不迟,只是不知为何,韩子瑜隐隐觉得,刚刚韩少羽望着他缓缓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中的悲戚浓的仿佛再也化不开般。
“乞禀王爷,韩少羽受完刑晕过去了。”前来复命的士兵忐忑地偷偷去看韩靖文的脸色,只等韩靖文发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个清楚。好让韩靖文亦了解下他们刚才打的那小子的倔脾气。
但韩靖文却似乎对此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摆了摆手示意来人出去。
他自是不信韩少羽会真的晕过去什么的。武功那么好的韩少羽又岂会是这般轻易便晕了的人,只怕是觉得累了,想睡会罢了。而他现在委实没有心情去和韩少羽计较这些。况且经过了粥屋主人一事,他并不想此时见到韩少羽。只要一见到韩少羽,他怕是就要忍不住地去想韩少羽手上究竟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即便是反复告诉自己昨夜里遇到的那个粥屋主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弱小之辈,但还是不由得会去想韩少羽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杀人的样子。以前并非不知道韩少羽嗜杀的性子,只是没有亲眼见到,终归是不真切。而今,委实不喜,甚至到了略微厌恶的地步。
“父王。”韩子瑜的声音由帐外传来。
韩靖文放下手中书卷,“进来。”
门帘撩起,韩子瑜走了进来,一身红衣的他显得格外英俊挺拔。
“子瑜有何事?”
韩子瑜走到自己父亲的对面跪坐了下来,神情是不同于平时的凝重:“父王,韩少羽他究竟是何人?”
“子瑜你何出此言?”
下章预告:
“没有啊,看你一身鸡毛……那为师便唤你羽怎样?贱若羽,碰之憎腥膻,踏之嫌污秽。”

我最近太忙了,所以不经常上网。更文的机会也就比较少,把文放晋江存稿箱了。
第十三章 身若轻羽
漆黑的空间里透不进一丝光明,熟悉的味道溢满了整个空间,浓浓的腥臭令人作呕。
“哈哈……”
是谁在笑?师父么?
“哈哈!没想到艳荷你心狠至此,竟是将这杂种养在鸡圈里。”
不是的,不是心狠,是犯了错才会被关在这里。
“哼!还不是这小畜生学人家要什么娘,惹得我头疼。我才懒得理他。赔钱玩意儿!”
“我看这小家伙也怪可怜的,被你关这里面也有五六天了吧,啧啧,连鸡粪都吃了。若是让艳梅见了只怕是要心疼了。”
“哼!心疼?艳梅现在可正和那个小书生打的火热呢,哪还有心情管这个小杂种?还不是将麻烦都丢给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他……恶心死人了。”
忽然,日光灼灼,照的人睁不开眼来。
一个如仙人般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的不是厌弃而是微笑,说出的话亦是自己从未听到过的温和:“小家伙,我叫叶正召,和我走不?我收你做我徒弟教你武功给你饭吃还让你有机会见到你的爹娘可好?”
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干净修长。
“正召,你有病吧?收这么个杂种?”
“我只是收他进半明谷,能不能出谷还得看他自己。小家伙你有名字么?”
名字是什么?
“没有啊,看你一身鸡毛……那为师便唤你羽怎样?贱若羽,碰之憎腥膻,踏之嫌污秽。”
“好。”重重地点头,将手交到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师父手中。同时交付还有全身心的信任以及……依赖!因此,日后哪怕在此人手下吃尽千辛万苦,被其辱骂苛责,都不曾有过一丝悔意。毕竟,是这人曾在自己五岁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名字……
缓缓地睁开双眼,背上依旧火烧火燎地疼着,挣扎着侧过身,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韩子瑜那挂满嘲讽的面容。
“怎么?挨顿打便委屈到梦里面向自己师父诉苦的地步了么?还真是身娇肉贵!”
讽刺地话传入耳,或许是因了刚才那场梦太过真实,一时间仅觉得头昏脑涨,思维发木。听韩子瑜这么说也仅觉得那嘲讽的表情委实是不适合韩子瑜罢了。
“还不快起来!延误了行程你担得起么?”伴随着韩子瑜的声音一身不属于他的衣服劈头盖脸地扔到了他身上。
韩少羽这才清醒了一些,迟疑地开口,“不是说三日……”
“三日什么三日!”韩子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足足昏睡了两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该上路了!”
韩少羽在听到韩子瑜说已经是第四天的时候脸色白了白,“瑜少主。”
听到从韩少羽口出吐出的称呼,韩子瑜不由得一怔,只觉得韩少羽的声音太过沉闷,让人心中烦躁得很。
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几日的光阴罢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亦并不深刻,甚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韩子瑜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了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吧。那日扛着昏迷的韩少羽疯狂地冲向军医营,明明老军医已经查看完伤情,亦上过药说了没事,本应就此离去。但在看到韩少羽脸上的血污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让老军医帮着弄点温水给他擦擦。谁料到那血竟是擦不下去,他们这才发现韩少羽竟是易了容!用药水洗去了韩少羽脸上多余的东西,老军医首先愣住了,因为韩少羽和年轻时候的韩靖文长的太过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得知了这件事的韩子瑜很自然地想到了韩少羽和自己父亲相处时的不同寻常,索性就直接去找自己父亲问个清楚。
知道后才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
韩靖文只给了他一句话:“韩少羽是当年害你母妃流产的那个女人之子。”
没说韩少羽和韩家有何关系,亦没必要说,毕竟韩少羽那张脸足已说明很多事了。
从记事起,韩子瑜便知道自己除了大哥外是还有一个哥哥的,不过那个哥哥很可怜,还没出生便死了。后来稍大些便从王府其他人口中得知了自己二哥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一个江湖女子嫉妒自己的母妃给自己母妃下了毒才害得母妃小产。
“怎么这么……唤我?”韩子瑜抬起头望着已经穿好衣服站在自己面前的韩少羽。韩少羽的身量很不足,又瘦又小,穿着他的衣服竟是显得衣服有些肥大。依照当年的事情推算韩少羽应是要比他大的,不过现在他们两个站一起,只怕韩少羽要更像年幼的那个一些,当然是光看身量不包括神情气势。不过韩少羽整个人都很白,很配红色。
韩少羽面色如常的任由韩子瑜打量自己,一张脸尽管没了易容的遮挡却是依旧的冰冷僵硬,“属下是王爷的侍卫,唤王爷主子自是要唤……您一声少主。”
“那怎么前几天见到我的时候不这么唤我?”韩子瑜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韩少羽坦荡地与韩子瑜对视:“少主,您不是都知道了么?”
脸上的易容没有了,他几乎是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脸能说明什么问题他相信韩子瑜不傻定能猜到。而王府之人对当年那个害的王妃小产的女人有多么怨恨他亦早就清楚的很。所以不想再和韩子瑜装下去,无论韩子瑜要如何替母报仇他都会接招。
闻此言韩子瑜的气势瞬间凌厉了起来,连与韩少羽对视的目光都变得满是防备,“知道了又怎样?你别想……”
“我没想逃。”韩少羽只觉得这番对话愈加的索然无味,他自是无替母恕罪之心,但亦不想被人轻看为毫无担当,“影一。”
韩子瑜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面前便多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此人周身被夜行衣包得严严实实,仅见一双眼眸漆黑如点墨。
韩少羽微微皱了下眉,对着地上的人说道:“将易容的工具给我。”
“是。”影一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小瓶双手奉给韩少羽后犹豫了一瞬却又从怀中拿出另一个瓶子奉给了韩少羽,见韩少羽接过后这才再次不见了踪迹。
“韩少羽。”韩子瑜望着影一刚才跪过的地方开口,“他是你的属下?”
“是,少主有何事?”韩少羽很快易好了容。
“你让他再出来一次。”
“不行。”韩少羽紧绷着身子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少主咱们该启程了!”
出乎韩少羽的意料,韩子瑜并没有为难于他,只是撇了撇嘴就帮着收拾东西。
再次见到韩靖文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和韩子瑜终于从队尾赶到了队伍的前面。
虽说伤的是后背不影响骑马,但经过半日的颠簸韩少羽后背上的伤口还是尽数都裂了开来。
越往西北方向走,天气便越是寒冷,风亦开始变得凛冽。这一点在他们离开幽州城之后显得格外明显。
只是短暂的休息,完全没有生火的必要,所以大家便三五个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吃些冷硬的干粮喝些冷的刺牙的凉水。
韩靖文查看了后面的粮车、马匹,才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脚。
“王爷。”韩少羽适时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捧着水囊,举得高高的。
韩靖文低头看去,见韩少羽的指尖处满是细小伤口。他那日听行刑的士兵讲了经过,自是知道这些伤口的由来,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冷硬的军棍一下下砸下来,似是要将骨头都生生砸碎。韩少羽却既要忍着疼又要费劲心机的令自己受到的伤轻一些。传闻中的金钟罩显然韩少羽是不会的,所以他才会痛到抓了满手的泥沙,甚至还将那泥沙都深深地按进了肉中。
不过,即便是再疼和一条人命比终归还是轻了。
韩靖文伸手去接那水囊,无意中碰到韩少羽的指尖,只觉得那手指竟是冰冷若寒冰。
接过水囊他愣住了,这水囊并不大里面盛得水显然也不多,只是它竟然是温热的。拔开盖子,果然里面的水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这些能让人暖暖肚子的热水足够令人心动了。
韩靖文将盖子又盖了回去,将水囊扔回给韩少羽,“你先喝一口。”
韩少羽诧异地望着他。
“你要不喝本王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听韩靖文这么说,韩少羽脸色有些发白,拿着水囊的手都有些发抖,他顺从地拔开了盖子,喝了一口。
水温刚刚好,暖人肺腑。这水是他耗了不少内力来暖的,他武功走的是阴寒的路子整个人都恨不得冷的和冰块似的,用内力暖水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因为没有经验怕烫了或冷了送过来之前还特意倒出了一滴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再喝些,少了只怕无效。”韩靖文的声音再次响起,韩少羽只得听命再喝了两口。
韩靖文这才接过水囊将剩余的水都喝下,顿时觉得身子果然暖和了不少,将水囊还给了韩少羽,“以后别做了。否则本王便定你一个谄媚惑主之罪。”
“是。”韩少羽态度恭敬地接过水囊,看不出丝毫的失望或者不满。在韩靖文面前他向来是一副乖顺恭敬的模样,不复平日冷冰冰的冰块模样。
下章预告:
僵硬的手猛然间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温暖的触感由手背缓缓缓缓传来。
韩靖文身为武将长年习武手上的茧子自是很厚,此时此刻被其紧紧地握住手,难免会有些生硬的疼,只是却温暖地令韩少羽想要掉眼泪。
一笔一划,韩靖文写的很是认真。横平竖直,每个字皆是方方正正,就像韩靖文此人刚正不阿一身傲骨,令人不由得钦佩敬仰。
哪里像他,连笔都握不紧,每一下皆是败笔,每个字都是笑话。

第十四章 夜半练字
休息了片刻再次启程,行路匆匆,或许是因了赶路的缘故,时间过得竟是格外的快。
眨眼间便是日落西斜,整装待睡。
“韩少羽你在做什么?”韩子瑜厉声喝问,他和大家一起吃过晚饭,不放心四周便到处走走看看,却没料到在河边竟是见到了韩少羽。
只见韩少羽整个人都立于水中,裸着上身,精瘦的脊背上青青紫紫斑驳的很,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鲜红的液体滚落。这般伤势即便是用了好药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好利索,还是在绝对不能沾水的情况下。
韩少羽转过身来望着他,微微蹙眉道:“洗澡。”
其实韩子瑜一走进他便察觉到了,只是觉得无所谓便继续洗了下去,却没料到韩子瑜竟会主动出声问他。
“废话!我又没瞎!你的伤不能沾水不知道么?何况还是这带着冰碴的水!简直就是胡闹!”被韩少羽冷漠态度刺激到的韩子瑜竟是鲜有的爆了粗口,他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整日和一群粗汉子在一起自是会了些粗鄙的话,只是平日里迫于韩靖文的威压不敢放肆罢了。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血缘上还能称得上是弟弟的人训斥了韩少羽也不着恼,他伸手鞠了水冲了冲身子,面色如常地朝着韩子瑜走了过来。用内力蒸干了裤子和身上的水迹,拿出一瓶药水大方地全浇到背上,然后无比淡定地在韩子瑜面前包扎伤口穿上外衣。
每日的清洁工作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除非是他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否则他都要清洗一番。倒不是他生性有多爱干净,只是觉得自己很脏罢了。早些年那些在腐肉秽物中待得岁月,早已将他整个人都染了一股子腐臭味,一日不洗,他便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回到了那时候般,肮脏低下,恶心得令人作呕。
“瑜少主有何吩咐么?”
韩子瑜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你晚饭吃了么?”话刚出口似乎就开始后悔赶紧加了一句,“别误会,我这才不是关心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仇人之子在我报仇之前必须好好活着!”
韩少羽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回走,语气也是平淡乏味,“随你方便。”
这世上想要找他报仇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少一个本就无所谓。只是那日昏迷之前见到的那张挂满担心的脸委实难忘罢了。况且在这茫茫世间生死别离本就是大事全由不得自己,哪里是自己说一句好好活着便会真的好好活着的呢?
夜风似乎越来越寒凉了,韩靖文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爷……”韩少羽低沉地声音由帐外传来,和着风声喑哑不清却固执地隐隐透着关心。
韩靖文心下不禁有些感叹,一路走来,韩少羽为他当班守夜,为他鞍前马后,他并非完全的无动于衷。
“进来。”

门外一阵窸窣声响,伴随着一股寒气韩少羽走了进来,一身黑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凉薄。自从不让他穿白衣后,韩少羽便一直是这副模样,日子过得久了,甚至有些想不起他本来的面目和那身着白衣翩翩公子的气度。
“傍晚的时候你去哪了?”韩靖文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淡淡血腥之气。
韩少羽俯身为添了些炭火,令火盆里的火烧的更旺了些,诚实地回答:“回王爷的话,属下是去洗了洗身子。”
闻此言韩靖文脸有些黑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恼火,却不明白为何会恼火。无论韩少羽在他面前表现的有多卑微,韩少羽依旧是一教之主,让手下人烧些热水洗个澡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想到韩少羽身上还带着伤,这般做简直就可谓是任性胡闹,韩靖文的心中便有些不爽利。
原本准备好的话便变得难以启齿,韩靖文瞅到放在一旁的书计上心来,他伸手将其拿了过来丢给了韩少羽,语气不太好地命令道:“将这本书的前三页誊抄一遍。”
“是。”韩少羽拿着书转身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想要命人为你代劳么?就在这抄!本王看着你抄!”
“是。”韩少羽走了回来,出门在外本就简陋,此时帐篷里燃着的油灯也不过是放在一个装衣物的木箱上罢了,好在由于韩靖文总处理公务,纸笔倒是不缺的。韩少羽便跪在那木箱前,研了两下墨,沾满了墨汁就开始誊写。
一直望着他的韩靖文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耐不住性子走了过来,伸头往那纸上一望,顿时觉得胸腹之中一股无名之火烧的噼里啪啦的。
韩靖文一把拽过了那张宣纸,“这纸给你用都是浪费!这就是你写的字?”
韩少羽并非没有自知之名,他知道自己的字非常难看。他从小便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导,后来因缘巧合倒是识得字了,也读了不少书。但练字是修身养性之人做的事,他这个整日里为了半块干馒头拼命的人哪里有功夫去做这个?字写得好了,也不能保命,倒不如多练练武来的实际。再说,天下无人会要求一个魔教教主写字好看吧?
“艳梅她未曾教过你么?怎么写的还没有八岁孩童写的好?你要是本王的孩子,就凭这字就得被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随口道出的话却无意中触到了人心,韩少羽脸色有些发白。
韩靖文跪坐在韩少羽身边,细细地研了墨,令拿起一支毛笔,摊开宣纸开始写起来。
韩靖文写字很快,转瞬间一张洁白的宣纸便被整齐的字填的满满的。他写的不是别的恰是孝经。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字字句句,看得懂却不甚明了。但是韩少羽却不敢去问,他感到深深的羞耻。
韩靖文一连写了四张纸才收笔,“拿去照着练字,每日交给本王一页,一个字不工整十鞭子。”
韩少羽愣了一下,才望着韩靖文答道:“是。”
“……”
“……”
“都言‘是’了还不快写?傻愣着干吗呢?还等本王给你磨墨铺纸么?”
“是。”韩少羽拿出一张纸,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了一张刚才韩靖文写废的纸,在空隙的地方提笔。
“拿张没用过的纸写。那张是本王写的不是你写的,休想糊弄过去。”
“是。”韩少羽惴惴不安地重写抽出了一张宣纸,刚开始了一笔,就听韩靖文怒声斥道:“横要平,笔握紧了。”
韩少羽赶忙使劲握了握笔。
“你和那笔有仇么?都快被你捏成灰了!悬腕,把手腕端起来些!”
豆大的墨汁滴了下来,纸瞬间污了。
“你存心是要气死本王是么?叫你提起点手腕你不懂么?端手腕!韩少羽你知道什么叫端手腕么?”
僵硬的手猛然间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温暖的触感由手背缓缓缓缓传来。
韩靖文身为武将长年习武手上的茧子自是很厚,此时此刻被其紧紧地握住手,难免会有些生硬的疼,只是却温暖地令韩少羽想要掉眼泪。
一笔一划,韩靖文写的很是认真。横平竖直,每个字皆是方方正正,就像韩靖文此人刚正不阿一身傲骨,令人不由得钦佩敬仰。
哪里像他,连笔都握不紧,每一下皆是败笔,每个字都是笑话。
韩少羽紧张到甚至不敢偷偷去看韩靖文一眼,身后是自己父亲的体温,指尖是自己父亲的力度,隐隐能闻到自己父亲衣衫上的淡淡皂角香,一切宛若梦境,不,这是在他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场景。
夜风在帐外呼呼地吹着,然而他却觉得宁静温馨。
他拼命告诉自己要集中精力,要好好练字,然而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此时却完完全全的实效了。他根本就无法全神贯注,心中在隐隐庆幸,幸亏自己去洗了那个澡,虽说冷的要命,但最起码不会有令韩靖文厌恶的气味。又开始想自己的头发有没有拢好,衣领有没有弄整齐,衣服上有没有很邋遢的褶皱,刚刚所做的每一个动作是不是合宜,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顺耳,甚至开始隐隐约约地后悔刚才仅答了一个“是”而不是说“属下遵命”……
人便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还可以佯装无所谓,一但触摸到了便又开始变得惶惶不安。隐隐觉得还不如不碰的好,最起码心里面不会有这乱成一团的模样。但说到底终归还是高兴的。
忽而外面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韩少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即便是被韩靖文握着手一个字还是瞬间写错。
下章预告:
为师残忍也好,无情也罢,叶羽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在这个世上早已经无人再会对你留情。而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像是在阿鼻地狱中度过一般,无穷无尽,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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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4: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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