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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落尽梨花月又西(古风,江湖,HE)[第1页]

作者:用户名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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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湛湛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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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度娘
(沈昭篇)
第一章
清晨薄透的阳光顺着窗缝溜进来,登时一片晃眼的红色从紧闭的眼皮中透了出来,像是流淌的鲜血。
我讨厌这种颜色,它让我想起十四年前的那场生离死别。因此纵在睡梦中我仍是马上清醒了,飞快的扒开眼皮。
天光大亮,映得这山间陋室有几分辉煌的味道。为了能给娘根治痼疾,我在荒山野岭里当了三年的野人,就为了找那只在古书上出现过的红血参。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孝顺。
我趿拉着鞋下了地,心想许是我小时候总桀骜不驯地对着天空撒尿的缘故,要不怎么整整三年,我连山上有几只兔子都数清了,偏偏连那红血参的影子都没见着呢?天谴啊天谴。
我郁郁的拉开门,一具软绵绵的尸体,哦不,是身体精准的栽进了我怀里,扑鼻的血腥气。
老天没给我送来红血参,却送来个红血人。
我不喜欢血,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将他抱到床上,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他伤得不轻,左肩和右肋间两处刀剑伤,上身都被鲜血染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山居得太久了,突然见到一个身上不长毛且两条腿的活物,我对这个少年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因此给他治伤便格外尽心些。
我的医术都是跟我娘学的,她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圣手,当然,那是曾经了。
我褪下他的衣裳,仔细擦拭血污,少年白瓷一般的肌肤渐渐显露出来,他清瘦,却很结实,肌肉的纹理清晰可见,上面七八条狰狞的伤疤。再看看他昏迷中仍然紧抓在手里的剑,我料定他是被仇家追杀逃到这深山老林里的。
又是江湖人,和江湖有关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插手,等他好一些就让他滚蛋。
肋间的血迹擦净后,苍白的皮肤上现出了一块淡青的痕迹,我以为是磕碰的瘀伤,拿药酒尽心的揉了半天,才发现那是块胎记,这胎记的颜色着实掩人耳目。
我盯着胎记瞧了半晌,想起湛儿身上也有那么一块,不过天大地大,这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我沉思着扳起他的头,向他耳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心中刹那间好似有万马奔腾而过,顶得我心肝肺地动山摇。
耳后那一条弯弯曲曲的旧伤疤,可不就是湛儿身上那一条!
胎记尚可能认错,这伤疤是绝不会认错的。小时候娘每次看到这条疤,都要揪着我耳朵把我按在湛儿身边,让我跟它大眼瞪小眼,一边揪一边骂,“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湛儿身上这道疤,是我害的。那时候我五岁他三个月零八天,我看他很不顺眼,因为他日也嚎夜也嚎,嚎得我睡不好觉。彼时天真无邪的我趁娘午睡的时候把他抱出来,拿木盆装着推进了河里。爹爹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说唐僧就是这么才得了一段机缘,可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话是不错的。我琢磨着湛儿或许也能因此遇到个和尚老道,再不济尼姑师太也好,总之一定要是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那种。
不料江水太急,木盆漂不出三丈便被大浪打翻,湛儿噗通一声落入湍急的江水中,被浪头裹挟着撞向江心的巨石。紧接着便看见爹爹纵身飞掠入江,一把抢出了那小小的襁褓。我指着湛儿身上哗啦啦往外冒的血,跳着脚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事实证明我哭得太早了,当天晚上爹爹就拎着板子把我抽了个半死,我那心慈貌美的娘亲还甚是贴心的给她相公擦汗送水。末了爹爹把我揪起来按到湛儿跟前,“湛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要记得你们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
事实证明爹爹果然英明,等到湛儿一岁多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他爱不释手了,终日把他抱在怀里揉圆搓扁,他奶声奶气的唤我“哥哥”的时候,我就觉得心尖一颤颤得几乎要化掉了。
直到十四年前那一夜,长白门人组织的那一场暗杀。爹和娘都在那一夜留下了永生难愈的伤病,两岁的湛儿在混乱中不知所踪。我永远都忘不了长剑刺进血肉的响声,忘不了那染红天际的血色火光。
我从没想过我会如此和湛儿重逢。
我颤抖着手去摸湛儿的贴身东西,可是除了一个钱袋子和手里的剑,他身上一无所有。我的视线落到那柄剑上,顿时五脏六腑都是一阵紧缩。
夺魂剑,化成灰我也认得。那个倾盆大雨的夜里,我躲在暗处看见长白掌门任风手持这柄剑刺穿了爹爹的胸膛,那半截剑刃缓缓抽出,一寸寸的带离爹爹的生机。
如今这把剑却被湛儿紧紧的攥在手里,他和任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只觉头痛得厉害,踉踉跄跄奔出门去。
我困兽一般绕着小屋兜圈子,绕到第八十一个圈子的时候,我九九归一的开了窍。
老子不管他做了什么手脚,湛儿是我沈昭的亲弟弟。去他奶奶的任风!
@Dalya头@Ch旧剑@Despicable01@魅幽瞳@belle未名居
我扭身冲进门去,湛儿已经醒来,正撑起半个身子惊疑的望着我。
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在山上待了三年,这幅胡子拉碴破衣褴褛的模样有点骇人,便轻咳一声,和蔼可亲的说道:“小弟弟,你现在还是躺下比较好,不然伤会好的很慢。”
湛儿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哆嗦,古怪的看我一眼,慢慢的躺了下来,对我道了声谢。
我弟弟说的谢谢真他奶奶的好听!我兴高采烈的围着他端茶倒水,直到他看不下去的拉住我,面带歉疚的笑容说:“兄台莫在转圈了,我眼晕。”
好,那就不转了。我一屁股坐在床边,慈爱的盯着他。我弟弟长得就是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
湛儿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往里缩了缩,犹犹豫豫的问我,“兄台怎么称呼?”
“我姓沈名昭,你叫我哥哥就行!”
湛儿笑得有点勉强,“沈大哥。”
“哎!”虽然和我预想的不大一样,好歹也带个哥字。我欢天喜地嗓音洪亮的应了。
湛儿被我吼的一抖,眼神愈发古怪,扭过头去合上眼,不搭理我了。
我殷勤地给他打扇,欣赏了一会我弟弟的睡姿后,才猛然想起,我本该问问他和任风的关系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一直旁敲侧击,可是湛儿却极是警惕,凡是有关他师承的问题,他一概避而不答,看我的目光礼貌又疏离。
我有点心痛,但我还是那句话,他是我沈昭的亲弟弟。
只是在我弄清他和任风的关系之前,我不宜和他贸然相认。
第四天中午,追杀湛儿的人突然找上门来。
湛儿身上的伤刚刚收口,不能动武。我二话不说的提起他往背上一背,顺手抓起柴刀,大步流星闯出门去。
迎面三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刺来,我反手一挡,长剑应声而断,柴刀却也卷了刃。我略略一扫,九个人,六个围在屋外,三个埋伏在树林,西北角上是个缺口。湛儿伏在我背上,将夺魂剑递了过来,急急的说:“沈大哥,你用这个!”
我看不得那柄剑,立刻推开了。我把柴刀舞得水泼不进,护着湛儿纵身向西北角突围。
我曾经被长白门追杀了十年,因此练就了一身绝佳的轻功,就算扛着湛儿也能做草上飞。那九个人虽都不是好啃的骨头,要追上我却还得再跟师父练几年。
突然耳边一声锐啸,我一侧头,一支羽箭自脸颊边呼啸而过。去他奶奶的,龟儿子居然放箭!
我马上把湛儿从背后挪到身前来,这一分神,密匝匝的箭雨已然扑面而来,我左臂一痛,中了两箭。
湛儿惊叫,“沈大哥,用我的剑吧,你那柴刀顶个屁用!”
我没好气的叫道:“少拿你那把破剑在老子眼前晃悠!”抱着他继续狂奔,只觉左臂上一阵酥麻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心里一惊,这箭头上竟然淬了毒!
我不敢再发功了,内力流转得越快毒性也上行得越快,我必须马上逼出毒素。好在我在山上待了三年,知道旁边有个隐蔽的山洞,当即抱着他闪身而入。
湛儿从我怀里挣出来,我有气无力的扶着石壁问他:“看那架势是黑龙帮的人?你怎么惹上的?”
湛儿冷静的说:“我带人把黑龙帮连窝端了,就剩这最后几块料了。沈大哥,你好像中毒了。”
我马上就不冷静了,“湛...小弟弟,黑龙帮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你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把它给端了?”
湛儿挑眉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说的就是我。沈大哥,这山洞是死路吗?”
我对他这份冷静刮目相看,缓了口气告诉他,“这山洞是通的,两头宽中间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先到那里避一避,我要把毒逼出来。”
“好,我扶你。”湛儿很快的应了,伸手托住我肋下,我刚把身体的重量压过去,蓦然间胸腹一痛,登时两条腿酸麻,无力的跌倒在地上。
湛儿出手如风封了我下半身的穴道,长剑出鞘指着我咽喉,冷冷的望着我。
2.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湛儿依然是那副冷静的模样,“沈大哥,三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不知你记不记得?”
我摇头。
“三年前,长白崖下,我和我师妹不慎落入陷阱,是你拿长鞭把我救出来的。我这三年一直盼着再见你一面。”
我眉头一皱,隐约记得有这么一桩事,不禁挑了挑眉,“你就这样答谢救命恩人的?”
湛儿手上的剑轻轻点在了我咽喉上,“当天晚上,我师妹就被人在长白崖下杀了。”
我继续挑眉,“和我有关系?”
“本来没关系。”湛儿慢慢的将剑向前送,我觉得他再往前一分,就会刺破我皮肤,“但是今天我发现,你似乎格外讨厌这把剑?”
我气得胸口一闷,“我天生就不喜欢剑成不成?我觉得你这把剑丑的碍眼成不成?”
他笑得像只奸诈的小狐狸,“那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你是背着剑的。剑是死物,你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意碰它,只能是为了剑的主人,你和他有仇怨?”
我冷笑,“夺魂剑拿在忘恩负义的小人手上,合当相配!”
他挨了骂倒也不恼,只笑吟吟地把剑轻轻一递,剑尖上洇出一缕血来,“沈大哥,你该有点为人鱼肉的自觉性。”
我去你奶奶的自觉!“好,我承认,我和这把剑的主人有仇,把你师妹一剑穿心了,怎么?要杀了我吗?”
他凝神看我一眼,却把剑收了回去,瞟了一眼洞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就算我师妹的死与你无关,你与长白有些瓜葛却是无疑的。沈昭,你我是敌非友,我从来不喜欢留威胁在身边。”
他突然拔了我臂上的箭,一手挟了我向山洞深处狂奔,在山洞中间狭窄处刹住脚步。鲜血滴滴答答的淌了一路,简直就是绝好的目标。
果然洞外的人很快便追了上来,他们不敢太深入,站在那里高声叫骂,“林惊澜!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滚出来!你带的人都被我们杀光了,就剩你一个,束手就擒吧!”
我正忙着给自己的双腿推宫解穴,闻言眼角抽了抽,奶奶的,敢骂我娘。湛儿装出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应声:“副帮主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帮我引路我帮你铲掉帮主,如今你大权在握,却要反悔吗?”
那位副帮主暴跳如雷,“看我干什么!那小畜生使诈!我们黑龙帮都被他端了,当帮主还有屁用!赶紧上,趁他受伤砍了他!”
我冷眼看着湛儿在那里拿腔拿调,“好...好!你背信弃义是不是?咳咳咳...尽管过来,小爷死了也得拉你垫背!咳咳咳...”
他逼真的猛咳中,突然反手掷出我身上拔下来的羽箭,这打出暗器的手法极漂亮,是长白的绝学,二者齐发,气息相抵,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果然听见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伙人顿时一阵骚乱。我还没反应过来,湛儿便将我甩过去,正堵在那只容一人出入的狭窄处,他将那把卷了刃的柴刀塞到我手里,笑吟吟道:“沈昭,你救我两次我帮你解决两个,咱们扯平了。我身上带着伤,可挡不住他们七人围攻,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挡他们一挡,可好?”
好个屁!我红着眼睛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轻盈的消失在洞中,一颗心翻滚着沉落。湛儿,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朝我下手前还先骗出了出洞的路线。
我左臂毫无知觉,两腿穴道未解,只右臂能动,握着的还是一把卷刃的柴刀。
我面前有七个人,个个都是高手。唯一对我有利的就是地形,这狭窄的地方他们只能一个一个上。
我无声的苦笑,我沈昭曾度过十年的追杀岁月,躲过大小七十六场明刺暗杀,如今却被我亲弟弟笑里藏刀的逼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沈湛,沈湛,你行啊!
一把长枪猛然刺来,我运起全身劲力一把握住反手一刺,枪杆洞穿了他的胸膛,长枪却留在了我的手上。
我生平和人动手从不曾如此狠辣,今日却是招招夺命,饶是如此,杀到第五个人时,我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臂酸软,震裂的虎口里流出的鲜血一片黏腻。
第六个人倒下。
最后是副帮主,他被我刺了一枪倒还没死,命硬得很。我趁他在地上翻白眼的功夫封了他几处大穴。
因为真气的全力流转,我双腿穴道已在不知不觉中冲开,只是左半边身子麻软更甚。我胸前洒了一片鲜血,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吐的。
我手足并用的爬过去在那堆死尸身上翻解药,调息了一会吐出两口黑血,左臂酸麻退去,方才靠着石壁缓过命来。
那老家伙正歪在一旁鬼哭狼嚎,我踢踢他,不耐烦的骂道:“你把那小子的底细通通告诉我,老子一高兴兴许就放你一马。”
“林惊澜?你不认识他啊?那你给他卖哪门子的命啊?”
我狠狠的一脚踢上去,“老子天生菩萨心肠,你他妈的少废话!”
“是是是,少侠息怒,我说我说。他是长白掌门任风的关门弟子,排行第三,听说是七岁那年就拜在门下的。任风很看重他,拿他当儿子养。去年大家伙儿想争争长白江湖老大的位子,合力攻打长白崖,给任风下毒都下成了,结果倒被林惊澜这小毛孩拼死护住了。现在长白恢复了原气,开始挨个儿的收拾我们,当时围攻的帮派,倒有一大半是叫林惊澜带人剿灭的。江湖上都说,他得了任风的夺魂剑,下一任长白掌门铁定是他无疑。”
我一边听着一边调息,等他说完,我也恢复了六七分元气,起身便去追那小白眼狼。副帮主大人在我身后嚎叫,“少侠少侠,你不给小人解穴吗?”我没空理他。
我在这山洞中耽搁的时候不短,天都黑透了,那小白眼狼想必已跑出很远了。好在他轻功还没练到家,地上留了浅浅的足迹。
我顺着足迹一路追过去,到得一片空旷的林间空地上,我望着那满地流泻的惨白月光,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个冰冷的东西无声无息背后刺了过来,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刺破了我背上的肌肤。
那是剑,夺魂剑。
这一刹那实是凶险,不管我往哪个方向闪避都已快不过这破空一剑,势必要给它戳一个窟窿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贴着剑刃转身滑了过去,手掌成刀切他手腕。他右手撒开剑柄,左手紧跟着拔剑退开。
剑刃贴着肌肤抽出,寒意冰得我汗毛倒竖,我心里冷得发抖。
他在银色月华中飘然落地,端的是风姿翩翩,笑得甚是单纯无害:“沈大哥,好本事。”
我咬着牙问他:“林惊澜,我可曾对你有一丝不利?你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他挑了挑眉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差点被他气得吐一口老血。
他正色道:“沈昭,从你百般试探我和任风的关系时,我就对你疑心了。你对夺魂剑如此反感,我就可以肯定,你同我师父怕是有些过节吧?你若要对他不利,就是对我不利,我从来不留威胁在身边。”
“沈昭,经过今日一事,你我之间仇怨再难开解,既如此,我们就在此做个了结吧。”
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寒战,他认贼作父就罢了,我掏心掏肺的对他,他居然因为一点缥缈的猜测再三要杀我灭口。
爹爹给我们取名时说,昭昭日月,湛湛长天,我们兄弟俩不必建功立业,却需有如此坦荡胸怀。爹爹的侠气他半分没有继承到,任风的阴狠他却深得精髓,入骨三分。
夺魂剑剑气凛冽,他一出手就是杀招。我心头怒火若有形,势必已腾起十丈烈焰,将这百里深山尽数焚化。
我长笑道:“林惊澜,今日我便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是什么东西!
我徒手对他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看他山洞里露的那两手,我就知道他身手很不错,如今真的对上了,才发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不少,若非身上有伤,恐怕还要更不错。副帮主大人说他剿灭了一大半帮派,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可惜他遇到的是他哥。我被长白追杀了十年,最拿手的就是破他长白的剑法。我什么阵仗没见过?
第九十五招,我击落了他的剑。他望着夺魂剑如一道电光自头顶划过,低头道:“好吧,我认输!”
输字刚出口,他双指如电,直插我一双招子。我猝不及防的一低头,他两根手指直直戳到我额头上,划出两道血痕。
这小白眼狼真是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我气极反笑,咔擦一声卸了他的腕子。他吭都没吭一声,却慢慢的倒退几步,无力的靠在了树上。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又晕出了大片血迹,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般惨状。
我狞笑着走过去封了他的穴道,他的身子软顿在地上,被我甩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步履如飞的往回走。
这多姿多彩的一天里他一直都表现出超乎年龄的镇定,如今总算有了几分慌乱,“沈昭,你要怎么样!”
我志得意满的在他屁股上响亮的拍了一巴掌,“林惊澜,你该有点为人鱼肉的自觉性。”
他在我耳边呼呼的喘粗气,估计气得不轻。
有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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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到陋室时,月亮高挂中天。
我二话不说把小白眼狼扔到床上,浑身发软的坐在一边喘气。我好多年都没被折腾得这么惨了,今天多亏这个坑哥货。
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沉默一会突然开口道:“沈昭,你要杀要剐只管动手,用不着假惺惺的装好人!”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小弟弟,你想多了。”我还装好人?等我歇过气来,不扒他一层皮我就叫他哥!
我有条不紊的点亮了松树枝照明,再去外面挑挑捡捡的折了根竹枝来,又把中午吃剩的粥盛出来。山居简陋,这么一点粟米还是我千辛万苦弄来的,怕他伤着胃口不好,特意煮给他喝,真是喂了狼了。我报仇一样把粥喝了个底朝天,扔了碗对他虎视眈眈。
“说吧,你今天都错在哪儿了?”我沉着脸问他,自觉很有爹爹当年拷问我的气势。
他却挑眉冷笑,“错在不该让你活着出了那个山洞!”
我的火立马就被他拱起来了,眯着眼睛道:“利用别人的善心恩将仇报,跟你师父比起来,你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冷冷的看着我,“你骂我就骂我,别捎带着我师父。我告诉你你还不配。”
我冷笑,“步步为营,处处算计,恩将仇报,偷施暗算,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好东西!”
他亦眯起眼睛来看我,挑衅似的说:“小爷本来就不是好人,娘胎里带出来的脾性。小爷七岁的时候就杀人了,你管我?”
我抄起竹枝冲过去,把他身子翻过来照着屁股就是一枝子,他被我点了穴动弹不得,放声骂我:“沈昭你个王八蛋!”
还骂?我一把把他裤子扯落,他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哑了一会,突然扯着嗓子将我们俩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了一遍。
我本来要动手,却看见他臀腿上的伤疤,颜色已经浅淡得几近消失,看来是几年前的旧伤。我心里莫名的恼火,“谁打的?任风?”
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脖子都是通红的,咬牙切齿的不说话。
我问,“他凭什么打你?”
他从牙缝里问我,“你凭什么打我?”
我看到他大腿上有刀伤的疤,腰上有枪伤的疤,再想想衣衫遮盖下那些狰狞旧伤,突然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
任风他个龟孙子他凭什么打我弟弟?他凭什么让我弟弟终日在刀头上舔血?他杀了爹爹不算,追杀我和娘不算,还把湛儿养成他的鹰犬供他驱策,他个老匹夫安的是什么心?
“湛...惊澜,你别再听你那王八蛋师父的话,好好的孩子让他教的心肠歹毒!”
他继续骂道:“你再敢骂我师父一句,我早晚杀了你!”
好似一个火星溅在我心间,刹那间引燃了一把熊熊大火,我手里的竹枝使了十成力气,对着他屁股一顿猛抽,一下就是一道血檩子。
约摸二十下,我看看他血痕纵横的屁股,停了停手,问他,“错没错?”
他额上一层薄汗,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笑笑,“好啊,有骨气。继续忍着,千万别出声,出声了就不是好汉。”
就凭他今日所作所为,抽死都不为过。我虽舍不得抽死他,至少也得让他在我手下脱层皮。我就不信我打不服他个小崽子!
我继续抽,他继续忍。小屋里全是清脆的啪啪声。
竹枝小指粗细,在他屁股来回抽了五六十下,充血的肿痕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每一处皮肤,重叠处细细的血珠渗出来,看着血红一片的高肿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闷声吭叽起来。他四肢都被我点了,若不然还能掐掐枕头踹踹我来转移注意力,如今却只能一动不动的忍着,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使得上力气,想来这滋味是挺销魂的。
一竹枝下去,抽在伤痕累累处,打裂了高肿透亮的皮肤,血珠顺着伤口滴下来。他“啊”的一声叫出来,痛楚地将额头抵在床榻上,哑着嗓子唤我,“沈昭...”
我心道小崽子总算要低头了,手上又催促般的加力抽了两下。他呻吟得如同啜泣,声音发颤,“沈,沈昭,你用不着这么折辱我,你最好杀了我。但凡留我一口气,他日我必定百倍奉还!”
我心里一颤,一阵寒意漫上心头,我眼前刹那间闪现过的竟是夺魂剑将爹爹穿心而过的一幕,他的鲜血在大雨中喷溅而出,任风低头望着他,轻声道:“我说过了,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我手上不自觉的运了两分内力,抡起竹枝朝着臀峰上全力挥了三下,厉声道:“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他穴道虽被我封住,身体仍是猛的一跳,可见那痛楚犀利的程度。他只哼了一声,就像被人捂住嘴似的安静下来,头歪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猛然清醒过来,忙扔了竹枝去看他,伸手一碰他的脸,摸了一把湿漉漉的冷汗。他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我手忙脚乱的解了他的穴道,再看他屁股上的伤。方才红肿的地方已经有青色隐隐透出来,臀峰上却是一片乌黑,还在慢慢的扩大。我心知坏事了,那三下虽没破皮,却把皮下的肉打伤了。
我目光再往上移,更加不得了,他右肋上那道伤口被我内力波及,又绽开了,血正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完了,完了,打重了!
我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浸透了四五团毛巾才渐渐止住血流。身后的伤却有些麻烦,伤在皮下,淤血难散,我拿银针刺破皮肤,一点点的把血挤出来。
中途他疼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的叫了声“师父”,抬眼一看是我,脸色马上寒得快要冻出冰碴来,反手扇我,却半途停下来,疼得一抽抽。
我这才看见他那只被我卸了的右手还软绵绵的垂在一边,我忘了,他自己也忘了。我赶紧给他接上腕子,他闭着眼睛半晌缓不气过来,一身冷汗气若游丝,连瞪我的力气都没了。我一碰他身后的伤,他就疼得发抖。
我懊悔得无以复加,不论如何不该下这样的重手打他。可是,可是这小崽子说话也太气人了!
我实在下不去手,一指戳上他的睡穴,这才加快速度处理好他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神色痛楚,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让他的面庞难得的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
我凝神看了他一会,拖着两条发抖的腿慢慢的挪出屋去,左臂上那两处箭伤还有虎口的裂伤还没处理,如今我也没心情去管了。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透出一道霞光,林间的轻雾缭绕四散,折射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光束。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绚烂云霞,阳光渐渐在我眼中成了刺目的一团白,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奶奶的,太阳太晃眼了。
我隐隐觉得,今日这顿打,弄巧成拙了。
怒气平息后,我试图站在湛儿的角度去思考。诚然,他恩将仇报捅我刀子的阴狠,揍他一点都不冤。但是事实上,我最气的还是他对任风全心全意的维护。可是换个角度想想,他是任风从小养大的,两岁之前的亲昵根本不会在他记忆中留下一丝痕迹,我沈昭对他而言才是陌生人。
种种迹象表明,任风似乎待他真的不错,不然也不会将夺魂剑传给他,这等于默认他为下一任掌门。我知道任风,以他酷爱弄权的性格,若非他真的信任湛儿,他不会传位给他,也不会许他少年掌权。我和任风之间虽有血海深仇,但我不能否认,当今天下,他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是,他到底知不知道湛儿的真实身份?湛儿七岁才拜入门下,之前的五年他又在什么地方?
湛儿对任风如此依赖,昏迷中都在叫他,我若如此和他相认,就是亲手将他推入这世间最尴尬的境地。夹在仇人和亲人之间,湛儿又该如何自处?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心里有个地方丝丝缕缕的作痛。初升的旭日驱走了最后一丝黑暗,我眼前却似有迷雾浓浓,一片暗淡。
世事无常,阴差阳错。我和娘找了十五年的弟弟,爹临终前还记挂着的弟弟,他就在我眼前,可我不能认他。而他,视我如仇敌。
【4】
我尽心尽力的照顾湛儿,他处处是伤,七八天都不能动弹,饮食起居全要我照顾。
最初他很反感,我一脱他衣服他就杀气腾腾,眼睛里往外扔飞刀。我照脱不误,他拿我毫无办法,次数多了就无所谓起来。就算我把他剥得赤条条的洗伤换药,他也能淡定的继续喝他的粥。
但是他始终不理我,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在左边他就把头转右边,我在右边他就转左边,我凑到他面前他就干脆闭眼。
我跟他说话,基本等同于自言自语。大概一百句里能得一句回应,还是个“呵呵”。
我只能萧条的在房檐底下蹲着,把房间通通让给小祖宗。
我敲敲鸡窝的门,把掺了草药的食料倒进食槽。雪鸡欢天喜地的凑过来啄食,我伸出一根手指摸着它雪白的颈子,喃喃道:“雪鸡,你说他是不是恨我?”
这三年的山居生活,我所有的心情都只能对这只鸡倾诉,但是我对不起它,因为它早晚要做我的刀下鬼。雪鸡是绝佳的补品,我拿草药精心喂了它三年,是为了带回去给娘补身子的。
娘中过毒,她这身旧疾缠绵不愈已有十五年,近几年连功力都散尽了。我千辛万苦,就是想寻得红血参,医治好娘的沉疴。如今红血参没找到,却找到了湛儿,他若肯同我回去见娘一面,绝对抵得上一剂好药。
只是,怎么可能?
今日阳光极好,我把湛儿抱出来让他晒晒太阳,顺便给他洗洗他那头打了结的长发。我怕硌到他身后的伤,把所有的被褥都搬出来铺了厚厚的一层再让他躺下去。
他照旧不理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舒服了不少,眉头展开了,眼睛也睁开了,清透的眸子流光璀璨,贪婪的四处望着。
我心情也随他开朗了不少,把他的头枕在腿上,擦拭他湿漉漉的长发。湛儿生的极好,他其实长得更像娘,灵动的眼睛顾盼生辉;但是沉下脸时那副冷静的气度,又颇有几分爹的影子。
我正在细细的端详他,他突然抬眼看了看我,旋即又移开,眼神里不似往常的敌意,深沉又复杂。
我停了停手,他又抬眼望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殷切的看着他。
八天来他第一次开口,“沈昭。”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嗯?”
他默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
我控制住拿木梳敲他脑袋的冲动,继续云淡风轻的问他,“哦?怎么讲?”
这回他直视我的眼睛了,“你把我打趴下了,又端茶送水的伺候着,你不是有病是什么?你到底要怎么发落我,给个痛快话,可好?”
我慢悠悠的梳着他的头发,“不好。”
他皱皱眉,“你觉得猫捉老鼠的游戏特别有成就感是不是?”
“聪明!”我点点他脑门,笑眯眯的说:“小子,我告诉你,山居寂寞,想让你好好陪我玩玩。我要把你打趴下,再治好,再打趴下,再治好,以此类推。谁叫你敢坑我呢?”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眼神里有几分惊惧。我一顿竹枝子抽得他够惨的,现在还下不了床,估计已经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我以为他要骂我,结果他看了我一会,平静的说道:“既然我技不如人,只好悉听尊便了。”
我笑着拍拍他脑袋,“莫怕,逗你玩儿的。至于发落吗...你留下来陪我解闷,我就免了你剩下的竹笋炒肉。”
他脸上微微一红,皱眉看着我,“你要留我多久?”
“看我心情。”我笑道:“你愿意了?”
“我不愿意有用吗?”他凉凉的瞥我一眼,“你看我现在跑得了吗?”
我好心好意的提醒他,“不只是现在,你就算把伤养好了,照样跑不了。你见识过我的本事。”
他并无异议,“嗯,你功夫之高远超我预料,这是我唯一失算的地方。”
我笑道:“小弟弟,看穿一个人可不是光用眼睛的。譬如猪看起来呆笨却会吃人,狗叫起来凶狠却最是护主。该防不防,累及无辜,悔之晚矣。”
他默然片刻,颔首道:“受教了!那么你是哪一种?”
我停下梳子,“在你看来,我估计是鳄鱼类型的,又凶狠又会咬人。可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到底有没有害过你。嗯,打你不算,你如此恩将仇报,实在欠揍。”
他又沉默了一会,“我一向觉得,对待敌人,怎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哦?你怎么就敢肯定我是你的敌人?光凭你脑袋里的那点猜测就要取人性命,不觉得太轻率吗?”
他探究的看了我一会,“但我可以肯定,你跟我师父有过节,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威胁?”
我与他对视许久,方道:“就凭你对我那样的所作所为,我还让你躺在我腿上给你洗头发。”
他不说话了,良久才道:“说真的,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轻笑,“小弟弟,日久见人心,慢慢看吧。”
他似乎振作了一点,开始跟我说话:“三年前匆匆一见,我曾对你惊为天人。这次再见,真是颠覆了我所有的印象。”
三年前...我仔细回想一下,那次我路过长白崖,匆匆赶路时,突然见前方一匹马踏入陷阱,马背上两个孩子随之跌落。我顺手把长鞭甩过去卷住那男孩的手臂,救了他们上来。我当时根本不曾留神他们是何长相,我只知道他们是长白门人无疑,和长白有关系的人,我通通不想招惹。我若知道那就是湛儿......
我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笑问他:“当时不知道我如此心肠歹毒吧?”
他不客气的点点头,“当时毕竟年幼无知。不过我说的是你的相貌...嗯,变化忒大。”
有吗?我摸摸脸,不就是这几年没修胡子吗?
他枕着我大腿,眼睛里噙了一丝笑意,这点笑在他冷淡的神色里漾开,刹那间有如春回大地般暖意融融。
我笑着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沈昭,我在想你这三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哀伤的想我老成这样了吗?
他又接着道:“我还在想,你方才给我打的那个猪狗的比喻,你没发现你等于是说自己是那条咬人的狗吗?”
我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蹦。
他又道:“我还在想......”
“行了你不要想了,我们进屋吧。”
我觉得我没法跟这小崽子沟通了。
太气人了。
从那一天开始,湛儿的话就渐渐多起来,虽然十句里有七句是损我的,我还是很满足。我发现他只要不摆出那副冷冰冰的从容面孔,就会显出几分孩子气,我觉得这才应该是湛儿原本的样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种时候他那张嘴巴实在太讨人嫌,好像他在身上吃的亏要在嘴上找补回来。
湛儿现在正趴在床上,忧郁的拿筷子戳着碗里的蘑菇,“沈昭,你是属兔的吗?”
我扒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兔子不吃蘑菇。”
他叹口气,“你连兔子都不如。”
我停下筷子,“小孩子家家的挑什么食?”
他又叹一口气,“蘑菇就算了,可你做得也太难吃了。”他挑起眼皮看看我,“食者养人,我总算知道你怎么残成这样了。”
我磨了磨牙,“你想吃什么?”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我,“肉。”
“好啊。”我顺手扔了把水果刀给他,“割你半个屁股下来,正好摆一盘后腿肉。”
话音才落,那把水果刀就化为一道银光自我眼前飞过,叮的一声扎在我手边,甚是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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