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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我开始长大[第1页]

作者:我们头顶有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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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我开始长大


文案
我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从北京飞到南方有光寄的城市。
与他交谈不欢,这几年更是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有时想到什么转头跟青禾说些什么。
青禾总是宠溺的笑笑,继而跟我寒暄两句。
“爸,您定的酒店在哪儿,我送您吧。”等光寄终于肯抬头与我对视,下的却是逐客令。
“我并没定酒店……”
“那我替您定吧,有家酒店环境很不错……”
“光寄……”我打断他。
“我想……在你这儿住。”我终于开口,这样对常人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我却说的无比艰难。
“爸……”他只是微笑着,不拒绝也不同意。
“就一晚上?行嘛?”
“爸……酒店很好很安静,不比您在家的条件差。”他的笑容生疏客气,如果不是口口声声的叫着爸,我都不会不觉得我们只是陌生人。
“叔叔,我送您吧……”林青禾站起身来朝我示意。
我心里如同撕裂般痛楚,我站起身拿起包,期待着光寄能再抬头看我一眼,只是很久他都没有动,直直的盯着电视,如同鱼线扯住鱼,动也不动。
我明白,我是真正的错过他了,错过他的年轻,他的成长,等我真正反应过来时,他优雅的如同一个王子,所有的伤害都被云淡风轻推开,他举止优雅,谈吐得礼,他轻轻说“我知道,父债子还,只是想问问,我还完了吗?爸?”
我所有的想要说的话被生生掐断,噎在喉咙里,吞吐不得。
光寄吧,我多想告诉你是我错了,只是你不会再听,就像我以前对你,现在你同样不会再为我停留,为我再开心,为我再幸福。

我喜欢这种醉纸迷金的气氛,邪恶潮湿在眼花缭乱的灯光里暗自疯狂生长,依附在每一个人身上,红唇更红,金发更金,我有一种进入吸血鬼家族的错觉,有人带着不屑放肆的笑容,有人随着音乐而跳舞尖叫,如同嗜血的疯狂。
“叮叮叮叮!”我烦躁的按着铃,将空杯子按在桌子上:“酒呢!酒!”
酒保对我这种喝酒撒泼的人怕是司空见惯了,淡淡的问我要什么酒。
要什么酒,我忽然一愣,我对酒居然一无所知,刚刚喝的都是林青禾帮我点的,同龄人里我居然成了最幼稚的那个,幼稚到第一次来酒吧,第一次喝酒,我垂眼暗笑,看着自己十分可笑的深蓝色宽松校服,忽然鼻子一酸,却迟迟流不下眼泪来。
“一杯水吧。”
我从来就瞧不上讨好舒融的人,可没想到,我也无意间讨好了他这么多年。
我与他同姓,身上留流着他的血液,没日没夜从头到脚,滋养着我每一寸血肉,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年纪轻轻就经营着自己的医疗品牌,获得数不清的奖项,他西装革履,无数人巴结他讨好他,他就算心中不屑,表面功夫也做的十分到位。
可能这个世界上讨好他的人太多,我的他瞧不起,或者说他的所有注意力都给了舒慰,容不得我分一丝一毫,就算我叫了他快二十年的爸,他也看不到我的存在。
我一口气喝完水,呛得我鼻腔发酸。
大概是林青禾点的酒后劲大,我忽然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来。
舒融不喜欢我,可能从我一出生他就不喜欢我,我妈妈也不喜欢我,听说她生下我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连这么能耐的舒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想她离开的时候一定很从容很潇洒,我多羡慕她,羡慕她可以丢下一切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也很恨她,恨她为什么不把我带走,恨她为什么要把我留给舒融,恨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等我渐渐长大,我忽然明了,如果爱一个人会不辞万里的去寻找他,不爱一个人就算在眼睛也会吝啬一个转身,就像妈妈不会走万里回来看我,就像爸爸不会多看我一眼,原来他们都不爱我。
我爸叫舒慰小慰,却从来只叫我舒光寄,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因为我的名字是三个字所以不好叫的那么亲热,直到第一天上幼儿园,幼儿园老师问我,以后叫你小寄好不好?我一愣,含着泪点头。
小学三四年级特别流行起外号,大家叫我“输光鸡” ,总有强势的小孩状若滑倒大喊一声“咣叽!”,所有人都笑我。
回家后我糯糯的开口问爸爸:“我能不能改一个名字?只改一个字,叫舒光或者舒寄就好。”我以为对舒慰百依百顺的爸爸对我这点小要求会同意的很爽快。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低头看我的一瞬间,愤怒,焦躁,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忽然风起云涌,写满了不耐烦。
他打了我,四年级十岁,生生抽断了一根鸡毛掸子,臀腿上没有一块儿好皮肉,无论我如何的哭喊求饶,各种保证对不起,那狠厉的棍子都会准确的抽在屁股上,屁股没地方打了就往腿上抽,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次挨打,自此,我再没提过改名字。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深刻的确定了,我和舒慰在他心中的分量真是云泥之别,也可笑我,努力的争取了十年,最后发觉一开始我就输的那么惨,一如我的名字。

舒慰只是大伯的儿子,不过,在我们家里,小叔是比爸爸亲密的多得多的称呼。
你可以在我家听到“小叔,我累了,你能背我吗?”,可你绝对不会听到:“爸爸,你能牵牵我吗?”
我越想越难过,索性背起包回家了。
家里没有人,做饭的陈阿姨昨天也请了假,我猜想他们可能出去吃饭了,我爸一向这样,方方面面都不会委屈舒慰,舒慰从小身体不好,我爸更是在饮食方面照顾的细致入微。
我冲了个澡钻进被窝里,细细的回想今天的事,老师说当堂写作文,以父亲为主题。
我一向在班里嚣张跋扈惯了,作业说不写就不写,可我这次就是很想写这个作文,我想看看,在我心里,我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提笔半晌,都想不出来,笔尖在纸上轻轻落下个黑点,却依旧毫无头绪。
最后我也没能交上作文,老师对我这种死皮赖脸的学生也毫不在意,问都没问我一句,抱着作文去批阅了。
他偶尔改到好的就会让那个人起来读一下,过来过去就班上前几名的学生,自然少不了稳坐第一的舒慰。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着挺拔的舒慰站起来,宽松的校服在他身上有些大,显得他消瘦清隽,就像所有漫画里的书生气质的男孩子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是超越这个年龄的儒雅和镇定。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猜他此时一定是垂眉认真的看着作文,银色边框的书气眼镜还折射着窗外落进来的阳光。
“道路漫漫,不管长夜或是青天,都有太阳照耀我,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白天的太阳,一个是黑夜的阳光……”
“在我无助漫无目的的在黑夜中迷茫时,我的小叔就像是那黑夜的阳光,他温柔,和蔼,体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他会用言传身教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会在冬日替我暖手扣衣,教我保护自己好好长大;他会不辞千里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陪我和弟弟过节…………”
我心口隐隐作痛,他的每个字都像一根针,细细的往心口扎,我的父亲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我的父亲做过这么多的事我也不清楚,我手中空白的作文本不能写下任何一句有关我的父亲,可舒慰洋洋洒洒就是许多,我居然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我父亲的好,我自己一无所知。
我当着全班人的面将我的作文本摔在老师的讲台上,刚刚坐下的舒慰蹙眉喊了我一声,我充耳不闻对着诧异的老师道:“你为什么不收我的作业?!我没交学费吗?”
还没等到老师说话,我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惯开,不用猜就知道是舒慰,我站稳了身子再次站回来,看都不看他一眼质问老师:“我问你话呢!***的少交学费了吗?!你是个老师吗?有你这样的老师吗?!”
“舒光寄!你怎么回事。”舒慰忽然提高了音量,如果不是我从小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自己都要觉得,舒慰真是个疾言厉色的好哥哥,他训人的语气跟我爸特别像,大概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吧。
我不想回答他,看都不想看到他,我承认,就像舒融骂我的,小孩子脾气,不理智,没头脑,毛毛躁躁,我恶狠狠的将桌上的作文惯在地上,纸页纷飞,乱七八糟的,恍惚间我看到了舒慰的那篇作文,蓝色的钢笔瘦金体,铁画银钩,很是好看。
跑出教室的时候,我听到舒慰气急败坏的叫我名字,风将“寄”字拉的好长好长,我心下一片沉重。
我知道,今天晚上肯定不好过。

我提心吊胆半夜,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的很不安稳,总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像是舒融在叫我,又像是一个很熟悉但我从未见过的人在叫我。
尖锐的闹钟准时在6:30响起,我习惯性按掉开始洗漱穿衣,按照惯例,我应该下去晨跑,然后换衣服吃早饭上学,每一天都是同样的日子,丝毫没有偏差,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们究竟是活了365天,还是活了一天重复了364次?
大概昨天夜里没睡好,该落到我身上的藤条居然连点儿消息也没有,我大概知道是舒慰帮我瞒下来了,不然昨晚上我肯定会被狠打一顿在院子里跪一晚上。
我下楼的时候只有舒慰一个人在吃早点,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散下来,比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德行看起来慵懒的多,这才像个高中生啊。
“早。”他朝我微微颔首,顺手将报纸反折起来放在桌子上,动作行云流水温文尔雅,我是看不来他们这副全世界就我优雅的表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全是回应了。
我专心致志的喝着粥,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为我挡下的事情,虽说舒融从来不会跟他动手,骂他都是少有的事,挡下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结果,但我还是得感谢他。
“谢谢。”我含着粥口齿不清的含糊了一句,他缓缓抬起头,优雅的擦了一下嘴角,以一种兄长的姿态:“这是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眼神坚定,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熟练和成熟,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恍若被掐断,我与他只差一岁,他可以高高在上的以胜利者的姿态温文尔雅的警告我最后一次,我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还要为他的不告状将他视作世界上最好的人。
“谈什么呢?气氛很低沉啊。”手工皮鞋与木质地板撞击出由远到近的砰砰声,我不由得心跳加速,站起身来叫了声爸,舒慰也站起来喊了声小叔,舒融一边扣着左手的袖口,骨节分明又细皮嫩肉的手漂亮的如同女孩子的手,轻轻在舒慰没干透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略带责备道:“头发不吹干感冒了怎么办。”
“哪那么娇气,又不是小女生……”我分明从舒慰的解释中听出了一种我从来做不到的撒娇。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拼了命的博得关注,就算得到的是舒融的不耐烦和白眼,我也会不择手段的将他的视线从舒慰身上移到我的身上,自从我确定在舒融心底从来都只有舒慰的时候,我就再也不会那样做了,正如我现在这样,安静的坐下,坐在一个他们不会关注的高度,静静的填饱我的肚子,自己将自己视若空气。
“舒光寄,你今天晨跑了吗?”他忽然话锋一转,收起满脸笑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被盯的不自在,尴尬的放下勺子,嗫嚅着:“没……没有。”
“小慰身体不好都在每天晨跑,你一天精力多的没处使还什么都不做,学习学习不好,没毅力性子又野。”他数落了好一下,才补到:“吃快点,跑去学校,就当你晨练了。”
“好,我吃饱了,我先走了。”我搅了搅碗里的小半碗粥,一口气喝光,实在是没心情继续慢条斯理的吃下去了,此时此刻,我只想逃离这个饭桌。
舒融还有许许多多我理解不了的规矩,比如舒慰不需要晨跑,随他的意愿来,他想跑也可以不想跑也可以。而我必须每天跑五公里,不管下雨打雷下雪下冰雹,我都必须跑,常常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跑三公里根本跑不下来,跑了一半就回去了,结果被舒融狠抽了一顿,从家里抽到马路上,油皮揭了好几层。
他对我来说最大的责任好像就是在我需要钱的时候给钱,给我丢出一大堆不成文莫名其妙的任务,可他又从不真正教我什么,只是我做不到就要挨打。
我风尘仆仆跑到学校的时候,额头颈间全是大颗的汗珠,与光鲜亮丽的舒慰一比,谁得到宠爱简直是一目了然,你看,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亲疏有别。
我接过林青禾递来的纸,胡乱擦了擦汗,大口呼吸着,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心绪难平。
“你爸又罚你了?”他支着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他这个样子着实很欠打,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二话不说讥讽他一顿,但今天可能是太累了,我只是恩了一声,疲惫的趴在桌子上,余光扫到黑板上写题的舒慰。
其实很少人能看出来,舒慰是个混血儿,他有阿富汗血统,他眼窝较深,睫毛纤长弯弯的,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种浓密的黑色,很有阿富汗血统的特点,但整体看起来他就像是长的更好看的五官深邃的男孩子。
其实我是很喜欢他的,依稀记得少不更事时,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喜欢糯糯的叫他哥哥,不知道他那么小能不能懂,可我就是很喜欢他对幼儿园的小朋友说:“你们不能欺负我弟弟。”他小小的手掌紧紧攥着我,像是害怕我被碰到一样,我仿佛到现在都能记得两双小手间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其实舒慰和我一样,是没有妈妈的,从某方面来讲,我比他更幸运一点,我的妈妈虽然不知所踪,也大概知道是去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但他的妈妈早在生下他以后就去世了,他妈妈是位阿富汗姑娘,我没有见过,但从舒慰身上依稀可以看到他妈妈的美丽和体贴,可能他更像那个传说中的大伯吧,有种与生俱来的英雄气概。
但从我现在的角度来讲,我是羡慕他的,他的父母肯定十分爱他,但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陪他长大,而我的父母健在,却没有一个人关注我,给我一点点的爱。
我印象中最最羡慕和嫉妒舒慰大概是中考那次吧。
那时候是盛夏,这座城市刚刚经历过高考的洗劫,热气好像已经淡了许多,我们作为初三生,说没什么可怕的但当老师郑重的说起考场注意事项时,忽然害怕了。
我初中三年稳稳的保持着中下的位置,动都没动过,好像是学不懂,又好像是不想学。舒融为成绩的事情打过我几次,后来看我死不悔改,也就不管了,我抱着某种可笑的孩子心态,误以为我越差他会着急,说不定就会愧疚想起这些年来对我的忽视,但我忘了,他是谁?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25岁就创立自己的医学品牌,30岁就拿奖拿到手软,他是名副其实的上位者,那么谁听说过上位者会为一个本来不在乎的人心急?
中考没有发挥好,比预计的成绩低了一百多分,比全市第八的舒慰低了四百多分,刚刚超职高分数线五十分。
那次舒融也是朝我发了火的,大概是我让他丢人了。
他抄了根皮带朝我背狠命抽,我动都不敢动,后来疼急了干脆跪在地上蜷成一团,哭喊着求饶,不论我哭的多惨,跪着趴开,他都没有一点心痛或是怜悯,除了把我拎回来按在桌子上继续抽以外,他都没有停过手。
我哭喊着叫他爸,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地,他许是被叫的烦了,扣紧了皮带,以我平生挨过最重的力气抽了下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就像一颗子弹打进了屁股,从盆骨直穿到心脏,再到大脑,我被这一皮带抽的痛到心悸,忽然哑着嗓子忘了哭。
我后知后觉的明白,裤子被抽裂了,一寸长的口子,连带着屁股上也生生抽出一条血红的口子,我都顾不上继续感受疼痛,皮带又抽下来了。
舒融大概是抽人上瘾,抽成片的裤子不能满足他的残忍,他直接动手撕了我的裤子,幸好我看不到身后是怎样的光景,总而言之不会很好看。
直到他也抽累了,才停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什么,我疼得肌肉抽搐,满脑子都想死,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羞愤的事了,轻易挑破了我死死守了十年的尊严,他可以护舒慰方方面面的周全,却不肯给我留一点儿脸面。
没有开灯,除了他手中的烟亮着和我惯性的抽泣,这仿佛是坟墓,死寂没有生气。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我想如果曾经我对他还有一点点的幻想,那么这次以后,我对他可能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我希望能快快长大,有能力去生活,不必再依附他,不必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就算天涯海角去给人洗碗也好,做清洁工也好,我都不想再重复这种生活,一天也不想。
我从不奢望他带我去医院,我知道伤很重,可我全身都疼,心里更是空唠唠的,什么也没有。
良久,我撑着地缓缓站起来,全然不顾扯痛身后的伤,再痛也就是那么痛了,所有事情坏到一定的地步就无法再坏下去,因为它无法再坏。
“爸,我先去睡觉了。”我听见我声音沙哑而且抖得厉害,也不清楚是疼还是怕,只是感觉整个人都虚了,多说一句话都能让我疼的昏厥过去。
放在这顿打以前,我是不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他不发话让我起来我是不敢动的,可能这顿打让我明白了很多,人是不能把自己看的太重的。
我可能期待值已经全然覆灭了,可能对这个家的依赖感从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想逃离,对舒融的希望也变成了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
当你不用给人留下好印象时就可以像我一样,停止受累。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的,我是个很爱惜自己的人,我清楚这个季节不上药后果很惨,恐怕是会发炎感染的,那时候,疼得更是我自己。

我完全凭借着不想死的念头从柜子里胡乱的拿出酒精,我怕疼,我想死,但我更怕死,很多年后当我回忆年少时。可能支撑那个虚荣又一无所有的我好好生活的大概就是怕死了吧。
我眼睛可能是充血了,整个头颅都很烫,眼前都一阵一阵的发黑。
我迷迷糊糊透过镜子看伤势,好像每一次挨打都没有过好皮肉,只是这一次更严重一点,右边屁股裂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还有很多地方绽开了小小的口子,边缘都是青黑色的,轻轻碰上去都是硬块,背上也是大片的乌紫,还有些轻的皮带印子红肿成一片,我的脸可能无意也被皮带甩了几下,脸上有些红肿的皮带印子,轻轻转头侧脖子上还有小片的乌紫,紫薯一样的颜色,我知道,这是他按我的时候太用力了。
我看着看着,忽然就落泪了,全身都痛也感觉不到这里究竟痛不痛,只是他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按我,就是因为我给他丢人了,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父亲会这样下死手的按自己的孩子,动脉附近,不留余力。
我拿出酒精和棉签,其实很奇怪,我明明痛的意识模糊,可对酒精的味道却分外敏感。
自己给自己上药是很困难的,眼前忽然闪过舒融对舒慰笑得样子,给他过生日的样子,抱他的样子,还有舒慰俊秀的五官甜甜的笑着,烛光下,阳光里,真是好看。
我心下一酸,手微倾了一点,酒精受重力如同绸带般浇下去,滴在皮肉上,我好像能听到那些细胞的惨叫然后死掉,它们痛哭声嘶力竭的求我停下,它们的死去生生掀下我的皮肉。
“呜……啊!!!”
我带着哭声惨叫,整个鼻腔都是酒精的味道,我在想,究竟为什么会喜欢酒这个东西,明明这么辛辣,这么让我痛。
我仿佛痛的晕过去了,眼前有很多我从没见过的美丽场景,我看到了妈妈,她可真漂亮,只是她走的很快,我一直追不上她,我还看到了爸爸,他穿着休闲服,笑得很灿烂,平时我总害怕于他的威严,很少仔细看他的脸,他和我一样浓眉大眼,有种少年的青涩感。我对跟在身后的林青禾道:“你看,我爸妈是不是很般配?”
他点头,一把攀住我道:“你真幸福。”
我一惊,好像忘记了什么,可是怎么都记不起来。我急的不知所措。
“醒醒,醒醒。”有人拍我脸。
我睁开眼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舒融啊,他皱着眉头比梦里苍老了很多。
“别动我,有点……疼……”我下意识答道。
我怀疑他已经看了我的伤口,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叫我。
“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行的……”
“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就一点……点痛……”
我推拒了一会儿,他居然用毛毯把我裹住背起来了。
他还真是聪明,万一我死在家里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放在医院里,死了也是常态。
我醒的时候,周围只有林青禾一个人。
“怎么又是你啊?真倒霉。”我哑着嗓子道。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啊。”他刚说完,我俩不约而同的笑了,林青禾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幼儿园到现在,从来没变过,也可能为了一块巧克力或者一个冰淇淋绝交,不过都是小儿玩笑,三分钟后又和好如初。
我环顾四周却被林青禾尽收眼底,他坏笑着:“找你爸呢?”
我不作声。
“你爸早走了,要不是我去你家找你发现你不在,你现在就一个人躺医院以泪洗面吧。”
我忽然有一丝庆幸,幸好他走了,倏而又觉得高看自己了,他什么时候又为我留下过。
“没事啦,我们光寄大少爷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害怕没人陪吗?我第一个,咳咳,公子~要服务吗?”他故作娇羞态,扭扭捏捏的像个做作的青楼女子。
我没憋住笑了出来,不笑还好,一笑五脏六腑跟着疼。
“别逗我,一笑就疼。”
“好好好,不逗你不逗你。”
















“啪!!”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一个民警上来劝解:“诶,教育孩子不能这样教育……”
“谁让你打他的?!”
“啪!!”他质问过后反手又给了我一耳光。
我被这两耳光甩懵了,面部不受控制的笑了一下,我内心也是想笑得吧,这场景真是好笑,仿佛我杀了他的亲儿子。
“你还敢笑?!”他抬脚就往我小腹上踹。
我被他的力道生生踹出去好几米,狠狠撞在墙上,背后像被揭了皮一样痛。小腹的痛处直线蔓延到胸口,差点没缓上来气。
我刚刚被打的伤和着现在的伤,简直难以形容的销魂啊。我缓了一下,慢慢扶着墙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同志!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在警察局像什么话?!”
“底案我就不给你留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动不动打孩子。”
“谢谢叔叔……”我低下头生怕谁看到我的眼泪,那才真是丢人。
刚回家,舒融就狠踹了我一脚,踹在大腿上,不用看也知道是青紫一片,他解了皮带就抽下来,忽然的,他打我我都不想躲,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打死我。
他权当我是不服,伸手要解我裤子,刚刚把衣服撩起来一点,我就意识到小混混打我的伤口露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闪躲,把衣服拉下去,自己退掉裤子,手还在解皮带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怎么弄的?”
我十分尴尬:“可能是您刚刚打的吧……”
他顺手将我衣服又撩起来,这时候我自己才看清楚,整个身上大部分都淤青了,肋骨好几处还破皮了,还有小片成团状的紫色,应该是刚刚那些人用鞋尖踢的吧。
“我刚刚还把你按地上狠打了?”他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在地上滚过的。
“没事,不疼……”
他许是被我三番两次的借口惹怒了。
“舒光寄!你能耐了是吧!!”
我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喂?”
“你告诉陈康,我舒融有能力让他上市,也轻而易举能把他踩下去。”
“他要是还不肯,就给他单独加价,压他市场,我看他有几只手能伸出来。”
“美国新研怎么样了?有进展就好,药一定要制出来,市场上这种药还是空白……”
“好,明天我会准备的,你把机票推三个小时,恩,我有事要处理。”
我突然感觉其实舒融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他年纪轻轻就是上位者,每天与别人勾心斗角想方设法的把公司干起来,身边无依无靠,他应该是有养小三的,毕竟单身这么多年,有钱人都喜欢搞些龌龊事,但那些不过是他感知这个麻木世界的很少方式之一了。
“你记住,是你对不起舒慰,你这辈子都只能让着他,这次你打他我不跟你计较,没有下一次。”
“我不是弟弟……吗?”
他换鞋的背影忽然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知道,这些事我迟早都会知道答案,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远远不是舒融一句偏心就可以说完的。

他说我欠舒慰的,在我看来是好没有道理的,明明从记事以来舒慰得到的比我多得多,我失去的也从不比他少。
其实我也算因祸得福吧,打架事件过后没几天,我就被转去了省重点,重点班,和林青禾,舒慰一个班,我接到通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感觉,我多想大声的告诉全世界的人:你看,我爸还是爱我的吧,他肯定只是为了考验我一下才把我放在职中一段时间。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响,哪怕四周无人,我也感觉像是在为我敲锣打鼓欢歌。
我气宇轩昂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省重点的大门,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很傻很傻,傻的后来我一想到都会心疼自己,只因为这一点点的好,我几乎高兴的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十六年来的委屈,苦心孤诣两年多的摆脱,在那一瞬间,我高兴的不顾一切了。
接待我的老师告诉我学校的校规很严,不许不尊重老师,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勾结外校学生尤其是社会上的人……
她其实讲了很多,我心口突然像被谁扔了一颗炸弹,疼我都不敢去多看一样,这样血淋淋的惨不忍睹的堵在我心口。
原来,舒融之所以会这么好心的把我转来省重点,是害怕我会再次集结人对舒慰动手……
我全身脱力般虚弱,仿佛再也没有精力撑起脊背,忽然感觉身体里少了些什么,我颤颤巍巍的伸手试探心口,凉凉的,好像都不跳了,我猜那颗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的心已经满目疮痍,它被吓到了,不动了,或者我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化为烟粉不复存在了,刚刚有多高兴的走进这座大门,我现在就有多恶心。
胃上一片翻腾,我干呕了几声,老师怕是被我的脸色吓到了。手足无措的拿出电话。
“别……先别打……老师……您能替我转告我父亲吗?就说我在职中挺好的,我想回去。”
“麻烦再说一句,很抱歉,是我的错。”我顿了一下补充到。
“那么……我先走了,谢谢您。”我撑住行李箱的拉杆,朝她鞠了一躬。
“诶,舒同学……你先不要走……”她一边忙着打电话一边来拉我。我知道,这是舒融交代的事,她只是一个老师,惹不起的。
“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犯浑,放不下职中的兄弟吧。”
我又提着东西原封不动的回了职中,之前我为舒慰跟我们宿舍打架的事导致我被针对了,说起来还真是好玩,他们一致对外,外就是我。
我刚洗的衣服总会被吐口水,撒烟灰,我总是莫名其妙的被泼脏水,脏水顺着我头发一点点滴下来,和着泥沙,我的书总会被撕,吉他的弦总是会断,单车总是会变得很烂很烂,几乎要我扛回去。
我是不喜欢的,也茬过几次架,不过最后都被打,可我从来没有说出去过,我依旧每天固执的背着吉他跑去唱歌,固执的用老师说适合弹钢琴的手一遍遍洗衣服,固执的每天嘻嘻哈哈,有时候自己走着走着也能笑出声来。
张浩看不惯我嘻哈入故找我单挑,说好的单挑,他带了一群人。
我与他打在一起,很容易骑在他身上冲他脸挥拳,直到鲜血淋漓,我骨节都破皮,有人一脚踹在我背心将我踹翻。
我吃了一嘴的土,爬起来重新按住张浩捡起一块石头,狠命冲他后脑勺砸,有人来掰我的手,有人来阻止我,血这个东西好像能刺激我,我红了眼。
“光寄!!舒光寄!!!”青禾的声音我总是可以在一瞬间听出来。
他后来跟我描述说他看到我的一瞬间从车上跳下来,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抱住我,死命的把我从张浩身上拖下来。
“舒光寄!!***跟你说话呢!”他被吓到了,不过是被我吓到了。那次的他真的很棒,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就成杀人犯了,他救了张浩一命。
“青禾……你来了啊……”我不知道我当时什么表情,大概是在笑。
“青禾,我这儿有点痛诶,好奇怪。”
“青禾,我刚刚是不是很厉害?”
“青禾啊,我想死,但是我又很害怕……该怎么办呢?”
“死什么死!再乱说我揍死你!!”
我软软的瘫在他背上,胡言乱语了一大堆,我闻到他头发的薄荷香,还有衣服上的洗衣粉香,他耳廓很好看,毛绒绒的,细小的白毛在阳光下看的一清二楚,有汗从他额际滑下,流过脸颊,脖子也冒出大颗的汗珠,我想,大概是我太重了。
我将头垂在他颈窝里,忽然很安心很安心。
“青禾?”
“恩。”他答的很吃力。
“青禾?”
“我在。”
就那样没出息的睡了。











那天除了那两个耳光他在没动手,我想我是气到他了,戳到他痛处了。
又过了好几天,我在职中操场一个人打篮球,浑身是汗,身上的伤口没有好透,活动太大还是痛的销魂,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练过钢琴了,可能从潜意识里我就不想再多欠舒融一分一毫了,以我现在的水平,是支付不起那么贵的钢琴课费用的。
打累了就抱着球坐在台阶上,用粉笔画的琴键练手法,上次指节破皮已经结痂了,除了看起来不好看,也无大碍了,其实我也该感谢舒融的,如果不是他,我哪有机会生活的比别人好这么多。
“能耐的钢琴课都不上了?”一片阴影落在我头顶。
“爸,你怎么来了?”我很是尴尬,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来我的学校。
“为什么不去上钢琴课?”他没有跳开话题。
“我没那个天分,学了也是白学。”
“手怎么回事?”
我尴尬的将手藏在球后面,搪塞道:“蹭到了。”
他看着我良久,语气温和不少道:“去收拾东西吧,我送你去省重。”
我心下一片无语,现在莫名的对他的决定充满了排斥感。
“不用了,我在这儿挺好的。”
“天天被打被孤立也是好?”
我不笨,听到这里我就知道他清楚我现在的境地了,我从心底油然升起一种被外人知晓的无地自容,这些事,我连青禾都没有说过,第一个知道的人居然是他。
“习惯就好了。”我试图用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可是失败了,听来难免有些失落。
所谓贵人多忘事,舒融就完美的印证了这一点,被打被孤立,不是从我生下来一直是这样的吗?而且这所有的都是他给的啊,现在问我被孤立被打很好吗?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过程不到三秒,他立刻敛了毫厘的温和,狭长的眸子携着压迫落在我身上,其实我清楚,他这种时间按秒来计算的人,能专门跑这一趟已是决定的不可更改的事了。
高一第一学期接近尾声,我从职中的借读生成了省重点的重点班学生,不过是他的一句话,不过是他为了保护舒慰的一个举动。
十一
前后不过一个月,我又提着行李箱回了省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进校门的那种兴奋和开心,我就很看不起我自己。
老师把我调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我有一种直觉,这是舒融的意思,他不过是不希望我对舒慰不利,哪会多顾忌我,毕竟从小都这样。
我在最角落坐了一节课,老师讲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见,只是可能到了陌生的环境,真的有点想念职中。此时已经是深秋了,窗外种着一排排水杉,此时叶子落尽很是颓靡。
“光寄,给我拿下篮球。”青禾从第一排把篮球扔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接住,他浩浩荡荡的背着书包抱着大堆的练习册朝我走过来。
气势汹汹的把书拍在我旁边桌上“这位置是小爷的了。”
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打趣青禾几句。
我猜青禾是担心我一个人来不适应,其实没那么娇气,我见过更恶心的,受过针对,不过是陌生连恶意都没有,有什么受不了的。
“抱着你的书***回去。”我没好气道。
林青禾是从没出过前三的清北生,省中的前三名含义就是清北保底,从他为我逃课,到现在从第一排换到最后一排,说没什么,只有学习拔尖的学生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压力,我不愿青禾再为我做什么而损害他自己。
“臭小子,哪来那么多事儿,小爷我今儿就偏偏要坐这儿!”他呼了我头发一把。
“你有病。”我骂道。
“你头一天知道啊!”他笑得猖狂又浮夸,但我莫名觉得喜欢,喜欢他的小虎牙,喜欢 他弯弯的月牙眼。
他还是死皮赖脸的坐在我右手边,数学课的时候,我轻轻说了句:“谢啦。”
我余光撇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得意:“听课。”
十二
第四节课是物理课,同时也是班主任的课,这个班主任我早有耳闻,专业能力超强,听说还自学攻读了人文教育的博士,总之是个人才,年纪轻轻,一把手程起了清北班。
“林青禾呢?”他对着第一排的空位问道。
还没等同学回答,青禾就十分主动的举手站起来赔笑到:“这儿呢,这儿呢,陈老师,这儿呢。”
陈见初抬手扶了下眼镜,一副做作的恍然大悟的样子:“敢问贵公子是?”
“我林青禾啊,陈老师。”青禾一脸委屈。
“别别别,别叫我老师,我有点慌啊,我叫您老师吧。”
我吃惊到合不拢嘴,上了这么多年学,还第一次见这种模式的师生对话。
“别别别,陈老师……”
“林总林总,我受不起啊。”
全班人气氛都活跃起来,笑翻一片。
“我刚来学校,才含了口豆浆就听说林总在别处圈地建宅了,我兴奋的豆浆都呛出去了,一来果然林总您伟岸的身躯都移驾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含沙射影青禾换位置的事儿啊,他一脸无辜,耍皮道:“老师,这不到百平方米的地够画圈吗?”
陈见初也不废话了:“给我坐回来。”
“我东西都搬过来了……”
“搬回去。”
“我腿抽筋了,哎哟哎哟,疼。”
“背着我先斩后奏的时候腿脚就麻利是吧?咱们先别耽误上课时间,下课来我办公室。”
“好。”青禾马后炮的十分诚恳。
下课果然被拎去了办公室,我原本也不希望青禾坐过来了,慢慢的收拾起他的书。
青禾这个人总是活力四射,不愧是狮子座,整个人都跟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一样,桌面乱的没法看,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要的东西的。
我一本一本耐心的收拾起来,他的笔记做的很随意,但都是精华,还有些自己拓展的东西,洋洋洒洒的写在书页上,他生于书香门第,从小林叔叔就逼他练字,可他没耐心,练练挺挺的写出了一种自己的风格,类似行楷又类似草书,看起来并不生厌,反而洋溢着少年的活力。
我将他翻开的物理错题本复原,无意一瞥看到最后一页,纯白无暇的纸页只写了一个字。
“ 舒 ”
一个字占了一大半纸,正居中央,他写的很认真,最后一钩很流畅,偏长看起来有几分大师的味道。
我在角落添了他的姓氏,用铅笔写的,力度也很轻,如果不仔细瞧还真难看出来。
十三
青禾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收拾的东西,我把他的书重新放在第一排,又把篮球轻轻靠在桌角上,才回自己的座位。这是节大课间,时间很长,过的也分外慢,我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是被巨大的撞击声吵醒的,我睡眼惺忪的看见我收拾好的桌子书散了一地,桌子被大幅度惯偏了,教室里一片寂静。
“谁他妈搬的?!”
四下无人回答。
“谁搬的!!就那么见不得新同学好?!有病吧!敢做就承认。”他情绪很激烈,余光时不时的瞟一眼舒慰,我就明白他误会了。
青禾很了解我的境遇,他清楚我和舒慰的区别对待,所以他总是莫名的对舒慰抱着某种仇视态度,但他并不了解细微的东西,他不懂其实不是舒慰的错,他只是一心的护我,看不清了许多东西。
“我。”我声音不大,但我感觉到青禾的怒火仿佛一瞬间停顿,更多的是不能相信。
“我搬的。”我重复道。
“……***真的有病!!”他被噎了一下以一种不可理喻的语气骂道。
我挺想像以前一样打个诙谐就过了,可此情此景,青禾委屈的像头受伤的小兽,气冲冲的把桌子甩正,一屁股坐下了。
我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看见他起起伏伏的脊背,虽然已是深秋,他依然穿的单薄,一件T恤,一件防风衣。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起伏的速度,幅度,真像一只打盹的小狮子,肚皮一起一伏,流淌着热血。
正如我所说,青禾是个小孩子,他一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记仇也不怀恨,只是这一次直到放学,他都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我想可能是陈老师谈话说了什么。
放学,舒慰也终于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走吧,小叔在门口等我们。”
其实一直是知道舒融只要在家就会接送他上下学,但当我真的面对精英舒融在校门口等待舒慰放学的画面时,还是有些异样的感受,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对年少的自己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贱,贱癌入骨,救都救不了了。
明明被打了那么多次,明明期待值不断的降低,明明每次都疼的撕心裂肺,眼泪止不住的流,咬着牙告诉自己,人不能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可我偏偏贱的一次又一次讨好,贱的整天想这想那,让自己难受。
“不了,我自己回吧。”
啦啦啦,下面让我们倒计时
周末快乐
十四
我晃荡着晃荡着,老远就能看到舒融的车,我实在是怕尴尬,在学校了转了一圈儿发现小花园的墙比较矮,我先把书包甩了过去。
三两步借冲劲爬了上去,突然有种想坐在这里的念头,四周都空空如也,安静又舒服,坐在墙头还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万家灯火在暮色中摇曳成一片,看起来很热闹。
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世界都不一样了。
“舒光寄”记忆中好像谁这样叫了我一声,很熟悉可我又偏偏记不起来。
我倏的想起初二那年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台下有很多人,整整齐齐的红色座位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西装革履,有人礼服着身,有人带着自家的小朋友来听看,有人扶着父母来看看,我听到主持人官方的普通话念着开头。
“下面有请十三中初二学生钢琴独奏,舒光寄。”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我踏着蹩脚的皮鞋站在彩排好的位置,鞠躬。
“大家好……呃……我叫舒光寄……我给……大家……”一句背了无数次的开场白被我念的极为惨不忍睹,可能前面的选手都表现的十分好,我的不堪才引人瞩目,全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感觉自己开始发烫,全身像被目光灼伤了一样。
那次比赛我拿了一等奖,还有拿特等奖的,总之我除了出丑被人们当做茶余的笑话外一切都被淡忘,淡到看不清影子。
有讨好舒融的人常拿这件事作开场白:“我上次听了您家公子的独奏,有才华啊!”
“我就说虎父无犬子嘛。”
“我们家那小子要有光寄一半我就烧香拜佛了……”
他们哪知道舒融对我究竟有多不屑,后来有位舒融的合作伙伴极力拿这事做文章,还热心无比的为我请来了国外专攻钢琴的一流钢琴家当老师,舒融不愿欠他们人情也不好拨了人家面子,只得再三坚持自己支付费用,我想舒融是不愿意的。
我总是想起那句开场白:“我叫舒光寄。”小小的我啊,台下没有一个是为我而来的人,我紧张到眼睛不知该聚焦在哪里,依旧故作镇定:“我叫舒光寄。”
总有人说我的名字好听,当初老师还特意问起我名字的意义,我猜她一定以为是父母美好的愿望,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注定我背负一生的罪恶。
青禾的名字是顾名思义的希望,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林叔叔穷尽他一生的才华为儿子书写下的最美的祝福,林叔叔的书房里有一副青禾出生那天写下的大字,裱在高雅古典的紫檀木框里。
“林有一木,良禽择之,故名青禾。”
十五
楚辞有曰: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我的光就取自这里,这个赞扬屈原的诗句里,可这个光不是我的光。
我的大伯也就是舒慰的爸爸,名叫舒齐光,我无数次在那块碑上看到过,我的光实际是他。
“寄”大概就是寄托,盼望,思念,赎罪,我无数次思考那大理石碑刻的名字与我有什么关联,直到岁月慢慢洗涤一切的是与非,对与错,答案自然明了,我的名字是来纪念一个人,我有想过成年以后偷偷改名字,但我害怕舒融打死我。
如果我当时知道我一生都在为那个从没见过的人而活,我一定会去改变,至少,我的一生该有一点点什么属于我自己。
我从墙上跳下来,捡起书包拍灰。
天已经黑透了,舒融他们应该早走了,我一个人慢慢踱步,没走两步,前面的路就被堵了。
自行车上的人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意识到我来打开手电筒朝我晃了晃,我才看清楚,青禾坐在自行车上,被冻的戴起了帽子,修长的腿撑在地上,一脸都写着:别惹我,我很烦。
“你怎么在这儿?”我三两步跑近才看清楚他被冻的脸颊通红,嘴撅的多高,感觉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一样。
“问你呢?”我拍拍他肩膀示意。
“我有病行不行?”他没好气的开口。
“你在等我啊?”我明知故问。
“等你干嘛?夜色好,看看风景,你又没风景好看。”他不屑的白了我一眼。
“得得得,那小哥儿?能载我一程不?”我清楚他还在别扭,如果我脸皮不厚一点儿,估摸着要呛半个小时,回头冻死了。
“我发发善心吧,唉~”他一脸的嫌弃,眼眸深处是藏都藏不住的小窃喜,就像一个被抓的偷糖的孩子,表面诚实的什么都招了,说的人都要相信了,却不知嘴角奶白色的糖还没有擦干净。
“多谢菩萨。”我极虔诚。
“滚。”
“诶,青禾,今天你生气了?”我坐在他背后,把住他精瘦的腰。
风一阵阵吹过来,大部分都被青禾挡住了,他的声音被风吹的很散很远,可我依旧能听出他的委屈。
“恩,特别生气。”
“舒光寄!!你个***!!”他忽然站起来蹬车,冲着来往不息的车辆大喊,附近的人都回头看我们,我没有阻止他,只是听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略带委屈的骂我,大喊大叫,活的肆意,潇洒。
“林青禾!你个神经病!!”我也不甘示弱的大喊了一声,风越来越强,灌进胃里,心口的郁闷一瞬间散了许多。
“舒光寄!!*****!!”他更大声。
“林青禾!!你个智障!!”我声嘶力竭。
………………
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大骂,越来越歇斯底里,青禾也蹬的更快,他的防风衣被风兜起来,整个人虽然被撑起来,但是更显得他清瘦。
我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洗衣粉香,他在前面替我挡住了大半的风,我们都不在乎路人的眼光,因为只要一瞬间,我们就看不见那些目光了。
那个晚上大概是我为数不多最幸福的日子之一,青禾骑着单车带着我,穿过大街小巷,扯着嗓子的乱骂,不必顾忌什么,只听的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夜越来越黑,等却越来越亮。
十六
那天晚上以后,我和青禾在教室没说过一句话,和舒慰也没有说过话,青禾忙于学习,饭都来不及吃的做题,他大概有什么竞赛了,我只能看到他不停的写写画画,演算,一整天都保持同一个姿势。
直到放学,他才会飞快的跑出教室,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的堵住我的路,气喘吁吁道:“好巧啊,顺路诶。”
我不厌其烦的陪他演:“真巧哈。”
舒慰每天也保持在放学跟我说一句话的频率。
“小叔在门口等我们。”
…………
“一起回家。”
……………
“小叔来了。”
……………
诸如此类的话,我每天如他一般坚持问我一样坚持拒绝,到后来我看到他都于心不忍,他又没有义务问我,本来舒融也只是来接他的。
于是我开始每天都和青禾一起跑出去取车,虽然看不到他演偶遇的做作样子了,但不必听舒慰的邀请也是值得的。
时光过的飞快,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了快两个月,我在省中的第一次考试就迎来了大boss,期末考试,青禾愈发的拼命了,我常常看他学着学着流鼻血,草草的塞住又投身做题,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重要的竞赛让高一的他如此拼命。
重点班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把我当异类,我逃课他们都不管,所以我常常逃去钢琴室,一遍一遍的弹奏那些我喜爱的曲子,每一个音符在指尖跳跃,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天我翻到了一张很熟悉的乐谱,李斯特的《鬼火》,我当初考十级的时候,钢琴老师建议我练习曲目选择《降A大调练习曲》,但我更喜欢《鬼火》,可我又害怕老师给舒融告状,于是阳奉阴违的同时练两首曲子,我总是一有空闲就练习《鬼火》,为了让老师满意还得努力练他选的曲目,真是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在执着什么,大概是在考级时从容熟练的弹出《鬼火》,老师一脸惊讶,看到我过了十级,也只能竖起大拇指用不标准的美式中文夸我一句“你很优秀。”
许久没练过这首曲子,确实有些生疏了,我反复的练习,总算能够找到一些感觉了,等我真正将这首曲子完整没有瑕疵的弹出来时才反应过来,天已经黄昏了,可能是因为冬天黑的比较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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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6: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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