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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尔尔(兄弟)[第1页]

作者:青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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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梦一脑洞 暗爽很久大胆开
这是一个兄长表面凶巴巴内心暖哈哈,弟弟表面笑嘻嘻内心mmp的故四
ok 我们开始~
第一章 临渊不羡鱼 故土残梦里【一】
都说南国善巧,北国喜宏,尽美也,教人向往。可惜了我这曾在北国长了八年又于南国过了十年的人,却既不悦北国风光亦不喜南国山水。
我名为谢临。
北国王谢的谢,临渊羡鱼的临。
今日恰是北国都会之日,亦是我这个南国为质十年之人重返故土之日。
青灯油布车,匿一个包袱,端坐锦帛上,挑帘望故河。说起来,都陈的护城河看上去倒也一丝不变,我曾遥登楼,为长兄金甲出征赋歌。说起来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殿下,到了。”马夫轻语,好似以为我在浅眠,我抬眼起身下车,踏上阔别许久,面目全非的都陈,北国之都。
深吸一口气,西边传来几丝吵杂,回首望去,西市依旧繁华。只是高高旗帜上所书不再是恩师之字。
大道上往来一人跑马,暗红色里衫在挂着雪的背景里显得太突出。马夫随从遥拜,是仅次天子之礼。我且住目光,低敛眉藏心底骇浪,亦跟着附身下拜,才触到被冻的冷冰冰的砖,就被来人一把托起来。
他道:“怎么穿这么单薄?”
我抬眼,对面人的焦急真诚极了,我愣了神,反应了三息才道:“……倒也不冷。”末了我方想起才才仆役呼的太子殿下,自觉失礼,便也补了一句:“多谢太子殿下。”来人是北国太子,我一母同胞的长兄——谢然。
“你该唤我阿兄,往如年少那样。”他皱了皱眉,却没得到我任何一句回答,便也罢了,只道:“下榻去洗洗,我带你进宫见父皇。”
年少我便知他脾气不好,如今诚然是道行见长,不再喜怒形于色了。低下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气味,决意还是听从他之言洗涑一番再进宫去拜见来得妥当。
“小四,”他亦穿上了朝服,在门口等我。我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锦袍华服,将头发再理得整整齐齐,听他唤我,我茫然抬头,他道:“进宫了,记得恭顺点。”
“……嗯呐。”我合手整了整领边的压花,脱口而出。
只是他这种说法,叫我仿佛觉得自己果真曾经是个十分不听话的小家伙。只是我果真想不起来我是那种人。事实证明,他一切唠唠叨叨的担心都是没有必要的,就算是在不见了十年的亲爹面前,我只当他如南国国君一样尊着敬着就也罢了。
反正他不喜欢我。大概不会抽太多时间在我身上。
第一章 临渊不羡鱼 故土残梦里【二】
辉煌大殿,飞龙走凤。北国人向来热爱大而盛,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园子都比南国所见大上一番,遑论这皇宫。只是这皇宫当年诛杀王党,已然是烧过一次的了。果然楚怀屏那小子没有骗我,北国近年果真是国力昌盛许多,不仅重新修了反倒是修得更华丽了。
“贼眉鼠眼的看什么?”谢然投我一眼,道。
“……您家真大。”我下意识的,勾起一个谁都不会讨厌的笑容客客气气道,话一出口方觉不对:“我是说……臣弟的意思是……父皇品味高了许多。”一说完眼跟上谢然面如死水一般的表情我慌忙后退一步长揖到底:“臣弟无状……语无伦次了。”
“你记住,不可非议圣人,”谢然没有责怪我,也没有扶我起来,他缓缓走在前面:“还有,这不是我家,这里没有娘。”
我怔了神,他居然记得。
十年前,母后饮下鸩酒的那天,他砍开了拦在中宫大殿前的十八御前侍卫,蒙住我的眼,拥我入怀,带着我离开了中宫。
“阿临,记住今天。”我记得他这么说着:“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家了。”
“阿兄,为什么……”我记得我还有半句话没问,为什么父皇要杀我。
——“因为这里没有娘。”
王氏之乱,洗劫朝政。次年我便成了送往南国的质子,我如今想起来去,倒也觉得可能是因为需要一个手无缚手之力的嫡皇子为质,才免得将来有一个万一,我的父皇舍弃我来不会那么为难。
不错我的母后,姓王。
北国王谢的王。
至恩师刘霁昀的自刎,北国王谢,终究成了偏义之词,单指皇族谢氏了。
我凝神看着巍峨宫殿,三阶之上高坐。俯身下拜,山呼万岁。
“朕倒也有些意外。”许多年不见的我的亲爹,头一句话就如热炭遇了冷水,呲的一声扑起一阵浓烟,呛得五感皆涩。我叩着头,等着他打算怎么扎心,只听他道:“你果真在南边那么湿冷的地方能长大。”
我保持微笑:“让父皇忧心,是儿臣不孝。”也没见你花点钱托人带点东西来照顾照顾我。
“今年临儿才十八,过早建府也不好,太子,把临儿安置在景睿殿吧。”皇帝不在把眼光放在我身上,直勾勾对着谢然。我依旧保持微笑,才十八……可我却也知你最爱的儿子十六就封王赐爵出宫建府了。
“儿臣以为,四儿呆在外头时间太久,不如放在儿臣身边,若是不知礼数的地方还能提点一二,免得这孩子嘴笨哪一日冲撞了贵人。”谢然持礼,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口称:“谢父皇隆恩 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讲道理比起住在谢然身边我比较喜欢住店。
第二章 悬崖方勒马 龙潭踏歌行 【一】
我跟着谢然登上了一辆四马马车,谢然枕着额头眯着眠,我透过窗户纸淡淡看到了宫城大道,回来的路上,我问过来接我的侍卫关于谢然的一系列事情。“不是去你的太子府么?”我惊诧的发现,本该自宫城大道拐入聚贤路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去太子府干什么?”谢然没睡,他果然睁了眼,直勾勾看着我:“喜欢大院子?”
“哈哈哈……”我尴尬一笑,他是为方才在皇宫我那句您家真大耿耿于怀。
“喜欢大院子,阿兄给你买。”谢然看着我模样倒是不知道哪里触到他愉悦的神经,突然勾起一个笑。我又是尴尬的哈哈一笑,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下了马车,赫然进入眼帘的是,恩师刘霁昀的字,上书“七宝”,我惊讶道:“老师的字你怎么……”
“阿临,”谢然拍了我的肩:“你认真看看。”
我虽然年已十八,但比起谢然来还是差了半个头。值得欣慰的是比起当年他十七岁我八岁的时候,差距慢慢补回来了。我定神去看,虽然十分像但是笔法仍旧稚嫩,没有恩师一分风骨。
我恍然想起来:“这是我……?!”
是啊,当年我幼时与谢然整日一道看书的时候,我喜欢杂书多些,读到有宋一代的欧阳永叔先生时我对其六一之号十分喜欢,便说予谢然听。
谢然笑道:“要我看人生有八宝不可弃,父母,兄弟,书,剑,琴,茶,酒还有情。”
我抬头端详,是我幼时练习的字帖里挑出来的字。也顿悟七宝来自正是此八宝,只是谢然舍了一宝,不言而喻。
“只是这字太丑了。”我看了好久,从回忆里钻出来,憋了好一会,对着谢然道。
“如今想来是造诣高了,你当年临出刘大人一点样子可缠着母后差人裱起来呢。”谢然走在前头,我翻了个白眼,打着哈哈:“这种事情就不要记得那么清楚了。贵人多忘事点好,啊哈哈哈哈。您十六岁还拿着木剑逼小顺子跟你玩剿匪游戏这种事情臣弟就忘得很干净啊。”
谢然顿了脚步:“晚上想吃什么?”
“听您的。”我跟上去道。只是这一波转移话题未免太生硬了吧。
意料之外的,这座名为七宝的院子,除了几个仆人之外只剩下谢然一家子,他那个九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正站在廊下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眼神一投向他们的时候居然把女孩儿吓得往回缩了脖子。我回神悄悄抚了自己的脸一下,在我至今短短十八年人生,第一次把人吓了一跳值得纪念。
零回复惨案
第二章 悬崖方勒马 龙潭踏歌行 【二】
品尝了谢然与太子妃准备的晚宴后,我借口整理行囊,火速回了安排好的房屋。一切仍旧如梦如幻,我甚至会想这也许是我久思故土而做的一个真切无比的梦。
曾经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结果第二日仍见楚怀屏的脸,方才知喜乐甜蜜只是大梦而已。
说起楚怀屏,我自随身行囊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玲,此乃南国王子楚怀屏送我的临别之礼。我虽任他西席,传授书法,只是年岁相仿,自来以友相待多些。可是那乐天洒脱的人居然在我临走时突行跪拜之礼,只道承我几年教导,如今一别还不知此生可有缘再见,欠我的师礼便如此草草算了。
可仔细想想还是亏了,不得不说,看着他跪在我面前心中暗爽成分多于煽情。
玉玲置于掌心,玉本性寒,可能是因为屋内暖壶生得极好,一丝凉意不曾自掌心传来,我手指曲张,突愉悦一笑:“怀屏,我还是觉得南国的熏香暖炉有意境些。”自然无人应答。
是夜,我合衣而卧,自然不曾有梦。
只是次日醒来却是日上三竿,谢然正斜靠大门投我一眼,我突想起北国人善于早起的好习惯,若是起得晚些,都是耍懒。当下抱以无奈一笑。
“你一向晚起?”谢然对着喝小米粥的我,冷不丁一句。
我噎了一口,没缓过气,十分狼狈:“南国人尚此,入乡随俗十年,没缓过来。”你可不知道晚起多么愉悦。
“对身体不好。”谢然断然定论:“既然回了家,便做回北国人的模样。”
“呃……”我搁下小米粥,晚起的舒服实在叫人慵懒而不愿抛弃,只是谢然此人向来不讲道理,我思考着,道:“虽然臣弟明白,却心有余力不足,怕是有些难度,自来晚起惯了……”
一句话没完,谢然冷不丁打断:“没事,阿兄唤你。”
“……多谢……”我端起粥,把头埋进碗里。随便偷偷翻了个白眼,多谢您自作多情。
“你于南国可读书?”谢然翻着几分文书,又突然道。
“您忘了,臣弟什么都可以没有,独独嗜书如命。”我微然一笑。虽然到了南国没有教我。
“那……你可……练武?”谢然不太自然的低着头。
“臣弟厌武。”没人教我读书怎么可能有人教我学武?
“你……”谢然突然却似没有气力道:“……南国对你可好……”
我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南国山水养人。”
“阿临,可你曾经快病死了你也要瞒着我?”谢然狠狠锤了桌子一下,连地表都感受他的愤怒。
我便是又一笑:“太子殿下若知,能做什么?”
——“能带着您的铁骑踏平山河?”
——“还是能飞身至臣弟身边?”
“现实点吧太子殿下,”我喝完最后一口粥:“身为质子的素养,便是两国开战,绝不成为祖国软肋,这一点臣弟一开始就明白了。”
许是被我一连三问震得十分无奈,谢然抬眼看我,眼眶泛红,我轻别过头:“对不起。”
“对不起。”谢然堵住我的话,比我更大声,更着急。我却摇了摇头:“您没有对不起我。”
“可我从来便没有保护好过你。”谢然道。
“可我挺好的。”我微微一笑,我确实过得比其他人都好,比起那些早早被故国抛弃的皇子,我谢临却踏上了故国土地。果真是好的。虽然我没有与坐在学堂读书的权利,可却也得以日日窝在南国藏书院中不被驱赶的默许。
谢然突然站起来,我亦跟着起身,随着谢然逼近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余处瞟到的是谢然放在案上的书函。是密密麻麻曾经我的遭遇。纸角皱纹昭示它屡遭蹂躏。
“阿临,”谢然伸手锤桌力度之大,将我狠狠吓了一跳:“你这样我很气。”
我坦然一笑。
“臣弟太久没回京,今日想去转转。”接着笑容,维持谦逊有理。
“带上府兵。”谢然深深看我一眼,终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第三章 小山薄轻寒,踏雪寻梅来【一】
京师寥寥,与十年前全然变了模样。原来恩师最喜的远山小阁如今地皮仍在却换成了一青楼楚馆。我还记得我年幼时牵着恩师的手走过这条通玄路,依稀梅花自庭院来。
我还记得转过通玄路,本应该是甲寅年七举子当日殿书点三甲后流传的才绘青墙诗十六之美称的那面青墙。
上边还有我年幼趁无人得知偷偷画下的一棵劲松,隐在某位才子山水墨迹中,还来不及被人得知就随着人们惊恐万分,匆匆将所谓的王氏之乱定下的同流叛党之作,以如避瘟疫之状推倒。
当日恰如今时,又是一年小雪。
“四殿下?”身后似有人轻唤,我下意识回首,却是御台府杜司马家四子,抱一株红梅,踏着青石板路,他扬着一个笑容:“果真是四殿下啊。”
“江舟,”我轻轻一笑:“好巧。”
在这亲更似疏的北国,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故人。
“你也来么?”江舟折下一支梅,举手置我身前,微笑道:“我去祭老师。”只是鼻子上红晕在青灰墙体背景下显得更加明显。
——“若吾故去,不必酒肉相奠,一支红梅插吾坟前,便可。”当日隆冬天牢,我一袭墨色斗篷泪水如瀑,恩师借月辉指点我向来写不好的那几个字,临明日行刑他仍旧怡然自得。
只是最后仿似想起形骸将失,嘱托我这么一句。恩师向来对起居风淡云轻,对课业兢兢业业,只是他不知,往南国无尽黑夜终日漫漫岁月里,他手把手教我的字成了我熬过一个一个将死关头的唯一支撑。
“一道吧。”我伸出手接过红梅,其实恩师并没有坟墓,既然被判为叛臣,又会有多少往日结仇之人因着他是王氏近友而对他恨之入骨呢?我离开北国的前一日亲自恳求谢然掘了他坟墓,将他化为飘散山河的烟尘。
那个时候的我,既无法选择曾经的一切,也无法选择将来的生活。
“我们上次见面,是十年前。”江舟紧了紧手上的梅花:“他们说是你下的命令。”
“嗯。”我静静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江舟轻轻的,带着点释然:“我们哪有人能保护老师最后的形骸?”
“那你还敢祭老师……”我想过怎么去面对这些老师曾经的门下,我在南国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刻画他们对我恨之入骨的斥骂,责怪我不曾以死者为大。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心思最为细腻的江舟会这么释然。
“该谢谢你的长兄,”江舟轻轻一笑:“至少如今没人敢言王氏叛逆之案。”
我回以微微笑容,同样出身,可我和谢然依旧存在巨大的不同,不仅是他大了我九岁,更是他早早确立的国本储君之名而我出生之日冷清不已的中宫。
中宫事发之时,谢然羽翼虽未丰但足以自保。
而我年幼无知,终究被送上异国他乡的马车。
“……十年如烟……老师……”不知不觉至郊外恩师故居处,我抚上门扉,看着熟悉的遒劲字体,不自觉泪如坠珠:“……我依旧看不透这……生死茫茫。”
第三章 小山薄轻寒,踏雪寻梅来【二】
天色将晚,我跟着江舟在老师故居后院寻了地方随意插了梅枝。方踏进京城大道,便叫谢然的人遇上,还来不及躲闪就被扭了胳膊往太子府去。
若问我为何是太子府。我却不知。
太子府外挂着高高红红灯笼,偷偷一瞥里头宴席摆了十来桌,谢然站在门口,脸色异常不乐:“疯了一天没见人,昨夜跟你说今日要贺你返乡宴群臣诸官你忘了?”
我努力稍加回想,昨夜似乎谈及此事,只是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可以祝贺的事情,所以委婉的表达了拒绝,问题便是既然我已然拒绝,为什么还有如此阵仗?我抬眼茫然:“臣弟不是说父皇还没有发话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作罢么?”
“在阿兄的太子府内摆宴还不够名正言顺?”谢然拧起眉头,重点是名正言顺吗?!谢然你的句读是演武场师傅教的吧?!我瞥他一眼,轻叹:“您又误会了,臣弟昨夜的话重点是还是作罢的好。”
“别胡说了,”谢然伸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快去换身衣服,一会阿兄介绍几位大人与你认识。”
“不……”用了吧……我还没说完话就被谢然推搡着往边处走,他倒是十分愉悦——“快去,表现得好阿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得,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按照谢然的吩咐我便穿上的新衣,北国喜欢窄袖南国尚宽袖我又是好一番不自在。
“四殿下如今张开了,比往日奶娃娃似的俊了许多!”一个慈祥的声音随着门一声推开引得我蓦然回首,她虽鬓角尽白却惹得我不自觉落泪,张了张嘴:“……潘娘……”
她是我的乳娘,在王氏之乱爆发的前一年因为家里出了事辞了宫里的差事,才得以躲过一劫。
“可还是一样爱哭,少时字写得不端挨了手板哭,找不着阿娘兄长也哭,怎么看到了老奴还是掉泪珠?”随着她笑弯了眉的一句轻怪,我僵着手,有一丝手足无措:“哪有……我只是想你想得紧。”
“挂上香囊快去吧,”岁月虽然惹得潘娘再无光洁面庞,却显得她更加亲切慈祥:“太子殿下要等急了。”
我应了一声,总算是收拾起了一丝愉悦套上靴子偏辞了她向正厅去,大概是遇见潘娘的喜悦,使得我在万分不愿参加的所谓贺宴上与一众大臣一道附庸风雅赋诗三首。
“阿临,过来。”我听谢然唤我,便直起身子,看一眼主座上的谢然,他招了招手,我只起身迈开脚步,顺着谢然的力道,坐在了他身边,他拍了拍手,侍女抬入一卷长长画卷,我瞪大双眼,看墨迹缓缓展开。座下所宴诸臣都倒吸一口气。
是前朝大家所绘,后来被南国所掳去、我年少曾在南国见过,只一瞥便惊叹不己。此图后来又叫南国奸臣私自卖给了北国商人,从此下落不明,此事至此天下共知。只是何以在谢然手中?
“阿临,贺你回家。”谢然举起酒杯,我木然随着他亦喝了酒,其实我极其厌恶酒,因为这状似醇香浓厚的酒却往往叫我回想起当日阿***状。
坐下诸臣再贺,我却不再举杯。好在宴席气氛欢乐,席下歌舞升平,我喝没喝,亦不曾有人关注。谢然脸上的欢愉不曾停留太久,宫中突一封传召打破宴席,是西蜀突然屯兵,直逼南国,而西蜀来使欲行联合之势。
“您不去吗?”我端坐着,看传旨之人已经退出去了,而嘴上说着换身衣服便走的谢然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谢然只道:“他们是乐于拒绝的。”他懒懒搁下玉著道:“那我去做什么呢?”
“民众都是怨恨战争的。”我用极小的声音微微道。
原以为谢然不曾听见,却不料谢然支撑着下巴:“可是十年前送嫡次子为质的耻辱我忘不了。”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我埋下头逼着自己忍住微颤的眼角。
第四章 远远是故乡 漫漫一客舟 【一】
大致上这个时候的我不会理解谢然的执着,很多年以后我又一次旅居故土再见故人的时候谈起,才坦然接受了他的这份爱护之心。
是夜微凉,裘衣轻寒,我踏夜里积起来的三寸小雪,挑着一盏灯出了府,不曾告知任何人。
白鸽振翅,在距太子府五里外的小亭我伸手,我从不曾忘记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得以重归故里,说到底北国从没有真的那么渴求我归来。
天际遥遥,白鸽终究化为一零星白点,隐入尚飘着的小雪。
太子府门前,我依旧面不改色的往内走,虽偶有府兵,若有问起,我便拿一时难眠做了推脱。许是谢然对我连日来的纵容使得这些传闻中敏感尖锐的太子府兵也确实不再与我为难。
“大晚上你还往外走是为何?”第二日谢然唤我至书房,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我喝着小米粥已然熟悉他会如何诘问,以至于我设想了应付万万种谢然怀疑的回答,他的问话,自然在意料之中。
我虚虚搁下碗:“夜里难眠,臣弟自知该告知您,只是夜深,怕叨扰您休息,故而就随意出行了。”谢然脸色稍霁,我眨了眨眼:“下次会注意的。”
谢然搁下手里的奏折,道:“今日宫内设了家宴,你……”他眼神往我身上一投,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烦躁,合着本该吩咐我好好准备的话语却突然转变了未到期,只听他道:“……称病吧。”
“会不会……不太好?”我的性格自来也不喜欢掺和这些,只是又忧心谢然叫人为难了去。当年经历动乱之后,我与他身为罪后之子,被褫夺嫡系之资,孤苦无依在家宴上受尽冷落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我对上他眼眸道:“当年亦是一场家宴……”
“啧……”谢然眼神带上的不耐叫我有些后悔方才的话,我尴尬扯着笑容哈哈一笑:“您说什么就什么吧,臣弟没意见……”
“阿临,阿兄与当年不同。”谢然大手一抚,我失了言语,对啊,他早不是当年那个只能抱着我,安慰我,却做不到任何事情的谢然。他如今执掌一国军政财政,就算是当年专断的父皇如今也要看他三分脸色。只有我,依旧是当年孤苦无依的谢临。我顿时脸色煞白,点了点头。我依旧还是需要做那个听话弱小的谢临。
谢然拍了拍他身旁座位,熟悉的场景,昨夜他也是这样,喊我到他身边,高调宣告我的存在。
我依旧起身,如抽线木偶一般,被牵扯着,拉到他身旁。谢然伸手在我脖颈微提我衣领道:“你身体一直很弱,下次再随随便便大晚上出门,阿兄真的要生气了。”
“嗯,臣弟知道了。”我顺从地应合他的训导,看着他严肃的眼神,不自觉跪直身子长长一揖,叩首于地:“谨遵教诲。”
“跟阿兄说句实话,家宴你想不想去?”谢然无可奈何搀起我,想了想道:“若是果真想……”
“您多虑了。”我笑了笑,不过挺可惜的,不能去的话……谢然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乖巧得不像你了,阿临。”
“难道我曾经是个任性调皮的孩子?”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年幼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只是谢然总给我一种他以前忍我很久的感觉。合着他不常常背着阿娘揍我似的。
“你皮实的时候,阿兄总恨不得揍肿你屁股。”谢然一本正经。
“您记性真不好啊,”我环着胸反驳:“您不是没有做过,臣弟五岁那年因为和小黄门下水捞鱼就被您狠狠揍了一顿,那个时候还威胁臣弟要是找阿娘告状就再打一次。”
“怎么,阿兄打你几次你次次记得清楚?”谢然伸手在我头上狠狠一揉:“记仇的小东西。”
“在南国我总是忍不住回忆曾经的日子,之所以记忆深刻就是一遍一遍重复。”我扬起一个笑容:“哈哈,我还记得某人因为不好好念书,十来岁了还叫太子太师打手板呢!”
谢然伸手把我摁在怀里,虚虚在身后着了一记:“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知道他没有生气,一如年少,唬我而已。
第四章 远远是故乡 漫漫一客舟 【二】
是夜,太子府灯火阑珊,谢然登车赴宴至此未返。我吩咐了婢子准备了香浴,就这几日来的风霜气,一并泡没。
“四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服饰我穿戴好衣物的婢子恭顺跪在我跟前,我赤着脚总觉得没好意思说一句帮我穿鞋。沉了声道一句退下吧,回身大字型躺在床上。
这张床做工很好,自带微香安神,虽无艳色锦被,却是实打实的蜀锦,南国求之不得的贡品。要是楚怀屏知道我的长兄把南国一寸一金的蜀锦拿来与我做枕做被大致要嫉妒得面目全非。
我磋磨着光滑的布料,不知道谢然今日在家宴,该是如何。好些年没见那些兄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还是不好。说起来我是要谢谢南国的,要不是他们在紧要关头逼着派嫡系为质,我和谢然大致是别想恢复嫡子身份。
我还是很期待那些个觉得我在南国长不大的兄弟姐妹们看到我平安回来的表情,特别是我的皇长姐,当年可是她亲手推我上了马车。可惜啊,可惜谢然不让我去。
夜渐凉,薄风带起纱帘,小雪积了庭院,庭灯映些许光亮。我起身带上窗子,方才躺了许久,闭目养神尽睡不着,套履披衣,寻秉烛,三跨庭,在南国养成一个不好的习惯,越发夜里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便越喜欢出去走走。
“殿下?”值守的婢子远见我来,遥遥俯身,微抬头小心翼翼道:“夜深,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走走。”我没有停留。
我还没走出太远,忽反顾前院骚动。婢子急急忙忙唤一声有刺客,侍卫林林总总霎时包围得水泄不通。
我恰在二门垂花处,推门而出,以我的眼神,大致上看不出刺客在何处。谢然不知何时回府,提着一柄长剑,伸手突然揪着我脖颈,制止了我向前的脚步,语带几分沉:“别瞎跑。”
“在这等着我。”谢然松开手,我回身对上他眼眸,还没来得及询问一句,他就急急堵住我话头,生怕我擅专,又拧眉道:“别动!”
我微拱手,一句:“嗯呐。”从善如流。
只是长夜漫漫,月心澄明,庭灯留不住他背影,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紧了衣领,好冷。
廊下灯火明,我微摇头,有点困。转身直直往院子走,侍从三三两两轮值而过,全然似不曾见我一般。大致上是危机已除。
一头栽进蜀锦被内,暖炉生袅袅青烟。屋子里与外面的温度差了许多。婢子摇扇盈香,轻轻渺渺至梦乡,北国没有燃香安神的习俗,架起暖炉燃香是谢然照顾我在南国呆久了,把客乡他俗习以为常。
“谢临!”一句大喝破雷,惊破美梦,我恍然梦醒,却是谢然怒目圆睁。睡梦被唤醒,我懵懵懂懂轻语道:“怎么了?”
“啪!”顿时身子被翻了底,谢然摁住我腰际,伴随脆响还有剧烈疼痛,我瞪懵了眼,反应了三息,谢然打我??再回首一看,谢然居然拿剑鞘打我!谢然对上我眼神,霸道一瞪:“看什么?!”
伸手掀开我衣摆,又是清脆一记,我涨红了脸,靠我忘记了自己有裸睡习惯!!!
第四章 远远是故乡 漫漫一客舟 【三】
“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我反手要夺他剑鞘,奈何他比我手长了些,别过我的手,我便以擒拿之姿被谢然紧紧摁住。
谢然手上的凶器比他的呵斥更早应在我身上,心下一颤,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揪住蜀锦被,真疼。“为什么不能听话些?”他暴怒之下,我哪敢出言,只是这一句斥接连三下也生生叫我一口气提不上来,我紧咬牙,他扬手再挥,五个来回尽炸在一记皮肉上,我耐不住疼,仰首呼号:“我是杀人犯法了还是如何?!”
“还恍然不知?!”谢然腾得又是火气,那剑鞘往我身上招呼都带了火烧火燎的气息,我吃痛一噎,他道:“你倒是春秋好梦啊!”
“是!我是好梦!”我愤然回嘴:“晚起你要管,出去你要管,怎么着?我做不做梦你也要管?!谢然你算得什么管我那么多?!”
“我算得什么?”三记,非常重,重到我觉得已然皮开肉绽。伴着他一句狰狞:“滑天下之大稽,我的亲弟弟,问我算得什么!!”
我自知,话过了。支吾着,不敢应他。狠狠咬着下唇,总觉得这辈子什么委屈都受过,不论是寄人篱下还是受人轻视,抑或是生死关头林林总总,却不曾有哪一次,比谢然施加来得疼。
谢然看我不言,许是一股火没地方发泄,尽是一记一记印在我身后,慢慢的我倒觉得,这牙关紧咬嘴唇也要关不住惨叫,恰如早就止不住的泪水,一并横流。
真是丢人。
“你告诉我,我算得你什么?”谢然的力道比当年只增不减,我恨恨咬唇,熬过这一记,才如枯涸之鱼,得以一丝甘霖喘息:“您是太子,是君,是长兄。”他顿了手,我亦骑驴下坡:“是臣弟语出无状,您饶了臣弟吧。”
见我讨饶,谢然掷了剑鞘,“哼。”谢然敲了敲我臀腿相接处皮肉,自鼻子里呼出一声气息,手被他擒住自此亦疼得厉害,我缩了脖子,敛了生息。
“真是从小就不听话。”谢然断了定论。我谢谢你的从小,这顿打我都还没明白为什么。
当然,我不敢问。
“既然知道是长兄,还敢忤逆!”谢然抄起手又盖了三两下巴掌,我倒吸一口气,提着心神,简直我的天啊,我觉得我需要人参吊命!谢然忿忿再斥:“下回还听不听话了!?”
“听。”我下意识的,极为没有节操的回答。可是等等,所以我是没听什么话???
“你知不知道,今夜是有刺客?”得我点头,谢然一气又朝我身上劈哩叭啦落巴掌,狠狠道:“不是让你原地等我么?”
“????”**?
****???居然是这么奇葩的理由?我果真忍不住了,回首给谢然一个大大白眼:“我等了。”在他一脸错愕中我道:“我等到庭院内侍卫轮值都正常了,实在乏了才回的房。”
“……”谢然极为尴尬,抱以他所能达到的最深歉意。
——“明早吃什么?”
“你走!”我顾不得屁股还架在他腿上。
“阿兄揉揉。”谢然没走,依旧是那他最温和的语气。
——“不必了谢谢!”我谢谢你的明早吃什么!!
人呢人呐??谢临说没有回复不给看了
第五章 小黛迟梳妆 飞亭薄雪寒 【一】
谢然五日不曾来见我,我挑灯花百无聊赖,北国的生活怎么如此无趣,换作在南国,我还可以去勾栏小巷听听小曲。难怪往日孩童都道南国人会生活得多。
身后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归根结底,是它十来年不曾挨打,金贵许多。啊不对,怎么感觉我在埋汰自己的屁股,谁会喜欢挨打来着?!
婢子轻挑帘子,探出桃花一般面容。
谢然真是个颜控,连家里的仆从都长得男俊女俏。我那太子妃嫂嫂居然一点都不炸毛,这多危险。果然北国第一美人的自信了不得。
说句实在的,我许是南国穿金戴银的显贵女子见识多了,回了北国见不施珠钗粉黛的竟觉得极为好看。咳咳。婢子添了香,朝我一福身:“太子爷说,今夜琼林宴,御台府杜司马家四公子高中,授翰林,不知殿下想不想去。”
江舟?本来懒懒的我突发有了抬眼的兴趣,当年恩师问我们长大后志向何如,江舟当日就言要登科举占鳌头,他果真实现了。
“太子爷说了,殿下若是迟疑不想去,他便一并推了。”那婢子又道。
“不必,”我哪有迟疑?投她一眼道:“我去。”
“既如此,”婢子微笑着福了身:“婢子去拿昨日做好的衣衫。”
“什么意思?”我嗅出语中不对,昨日就做好衣衫?
“呃……府内定时给太子爷制衣。”她低着头,语气也是尽量平稳:“殿下回来,也一并做了。”
我信了你的鬼话。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让她赶紧下去,突然觉得被谢然摆了一道。
“…………”事实证明,我果真看不明白这北国年轻一代的流行了,那婢子端出一身水蓝色墨压边圆领袍,带蓝宝石轻护腕,抹额银底着富贵花纹饰,踏云靴繁丹朱鸟纹,这诡异的红配蓝……我回身指了指道:“你确定是当下流行?”
“确实如此。”婢子低眉顺眼:“繁饰纹理显钟鸣鼎食。”
“不好意思……我喜欢朴素点。”我一推衣裳,这令人发指的孔雀式搭配被楚怀屏知道了大概要笑上半年。我不给她反驳我的机会,指了指身上衣服:“这件就很好很自然。”
“呃……”都说北国人梗直,但是我没见过胆大如斯,梗直如此的女婢,她居然埋着头,一针见血:“殿下也不能……穿寝衣去啊。未免太……”她咽了口水:“丢人了吧……”
“……哈哈……现在寝衣走这种风格了吗……”我微笑着,感觉无比的尴尬,您赶紧出去吧,别逼我想下手neng死你。
第五章 小黛迟梳妆 飞亭薄雪寒 【二】
我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刘晴烨了,他授翰林院典院,正在琼林宴上与江舟欢饮。我没有想到谢然艺人高胆大到这样的地步,他竟然把恩师的幼弟就这么放在天子眼皮底下。
“四殿下!”江舟眼尖,一眼看到了我。
我云袖一摆,他眸光流转,相对盈起漫漫笑意,我上前一拱手:“恭喜。”
“陛下到。”小黄门唱,我还未来得及与江舟闲聊,也来不及和刘晴烨打个招呼,就与旁人一道俯身跪而山呼万岁。
“老四,”突然被高座上金灿灿的父皇点了名,我不胜惶恐抬头,见了鬼了在我亲**上看到一丝慈爱,只见他招了招手,道:“来朕这边。”
大庭广众,这是要作什么妖?我这亲爹我敢打包票连我今年多大都不知道,他能对我慈祥?呵不存在的。我依言站起,步至他座前撩袍再叩首,十分乖巧一句:“儿臣叩见父皇。”
“远远看流光锦穿在俊俏一郎君身上,原来是四殿下。”皇帝没有唤我起,他座旁的中书令万留半遮折扇,步我跟前,朝我一笑,媚态丛生。万人之上的皇帝抱以淡然一笑:“流光锦是太子征越族得的,依礼太子有支配权。”
我垂头,果然又是这样。
北国皇帝对我果然没有一丝父子之情,若还明白我亦为皇族一人,那么如何能纵容万留。中书令何来的资格站在我身前受我跪拜。他竟视若无睹,徒留我半咬唇,微敛眸。
百般窘迫。
“万中书令要是喜欢,尽管去太子府取就是了。”本来说不会来的谢然,却突然如天神一样降在我身边,同我一道,在靠近万留的地方,撩袍潇洒一跪,拱手叩首,声呼万岁。万留被他动作一吓,忙往边上再退三步。
“老四,”他依旧高高在上,唤我们起身后,轻点了点书案上的宣纸,小黄门已然研好墨,松香燃枝冉冉,他道:“你曾是南国襄王的书法西席,今日赐字就由你来吧。”
“父皇,”谢然先我一步道:“临儿想必不方便。”
“哦?”我爹长长的发了一句疑问,语气倒也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拉长了音调,听起来不像疑问倒像警告:“老四,这是为何?”
虽然问的是我,眼神却定定看着谢然。
“……”我怎么知道。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斟酌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理又不失体面的理由。
谢然拍了拍我的肩,朝着皇帝道:“儿臣昨夜教训了他,手臂想必还肿着。”
“………………”我忍不住当着我高高在上的亲爹之面再翻了一个白眼。谢然你就不能想一个体面点的理由吗?生怕万留做幺蛾子要看我伤,我悄悄往后缩了半步,低低唤一句:“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gun了。
我回了座,接过江舟递来一杯茶。
万留恰入我对面,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回以一个颔首微笑。
呵,我端起茶,遥遥示意他共饮,居然敢受我跪拜,你完了。
考虑两三天更了文
第五章 小黛迟梳妆 飞亭薄雪寒 【三】
“阿临,过来阿兄这里。”谢然皱着眉,许是觉得方才万留如此欺负我,如今我还予万留举杯万分没有骨气。他坐在御座之下,与我同一行,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挂着笑起身。
众目睽睽,我没有胆子拒绝太子殿下,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我看你饮第六杯了,”谢然绷着脸,他的目光深深盯着金榻上一甲学子或者是之后的万留。
我笑了笑:“我酒量很好的。”
“非要我生气吗?”谢然没有由来的把我轻斥住了嘴。我张了张口,我确实酒量很好,但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差御医给我看过脾肺,直言我此生最好滴酒不沾。
呵,怎么可能……
众目睽睽我,依旧不敢反驳谢然,尴尬笑了笑。
我看见江舟冲我微微招手,勾起一个指头指了指门口,一如年少我们逃了老学究的课一般谋划。当下信口:“臣弟想出去透透气,有些晕。”
得谢然首肯,我起身猫着腰缓缓出了门。
“四殿下还看得懂我们的秘密手语。”江舟环着胸,笑眯眼:“今日宴群臣,在下本不想来,家父却非逼着我来,好在你也来了,不然我可无聊死了。”
“你哪来的无聊?”我揶揄道:“你可没看见那些大人们一个个看着你眼神都发直,谁家没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呐?”
“你尽管取笑我吧!”江舟松开君臣束缚,点了点我的头:“看样貌,只怕殿下会比在下更抢手。”
我哑了声,棠梨树下,月影阑珊,有一美人星眸皓月,与我四目相对,怔一秒掩面而走。江舟顺我目光投去,推了推我肩膀:“是善和公主。”
啊我都忘记了,我和谢然的小妹妹都十四岁了。
阿娘一生有四个孩子,除去我两岁时就出嫁次年薨殁的长姐 ,只余谢然,我与善和了。我对长姐的印象寥寥,因为她与我只有数面之缘,与善和印象依旧寥寥,因为她自小体弱且常年并不养在阿娘跟前。
“公子止步。”一婢子微微拦下迈步寻找善和的我们,但那一句公子显然是针对江舟的,我挑了眉,婢子又道:“公主年长,不易见外臣。”
“公主只想和兄长叙叙。”江舟还没说话,婢子就堵了话头,我耸肩跨入园中,一树棠梨下美人如画,善和融合了阿娘的一切美,还带着父皇三分的俊俏眉梢,缓缓回眸:“四哥,好久不见。”
“是好久,”我轻踏松雪,雪在踏云靴下压出松枝声,微苏拉苏拉的,我走近她:“十年了,小丫头都变成美人了。”
“宫里总有说你回不来,我却不信。”善和扬起一个笑,恰似隆冬烈日,羲和化寒一般魔力:“我这全天下最温柔的四哥怎么可能不回来……”她突然狠狠扑入我怀中紧紧抱住我,我有些懵懂不安,双手也不知如何安放,只听她低擤鼻子:“可我好想四哥……”
“刘贵妃对你好吗?”我被她这一句话带起无数感情,红了眼眶下意识将手抚在她背上,拥她入怀,虽然不合礼体,但是也顾不得了。
“嗯,有大兄在,宫里没人敢欺负我。”善和点了点头,很认真的。
可懂事得太叫我心疼。
经年之别十年也茫茫,骨肉分离两地山千万。说到底,她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孩子了。阿娘牵过长姐的手伴她出嫁,也牵过谢然的手送他练武,也牵着我的手教我学诗,可独独教过善和任何东西。
第五章 小黛迟梳妆 飞亭薄雪寒【四】
我骤然,骤然不知该如何言语,善和的话语带着柔意和冰冷似乎要渗入骨头里,彻骨冰凉,耳旁犹是她笑。她说很想很想见我,可是家宴我却不去;她说很想很想见我,年后再见就难了;她说很想很想见我……
忍不住,忍不住将她拥得更紧。
我一直知道她要和亲去,在南国的时候,我就听楚怀屏夸赞过她的巾帼英雄,她大殿上的慷慨甚至被写在台戏本子里流传到南国来。
戏本子里的公主慷慨陈词,骨气奇高。
可是那个时候她只有十岁。
小园外侍立的宮人们突然跪了一地,谢然的猩红斗篷在雪地里显得非常显眼,我松开怀里的善和,遥遥对着谢然下拜,弯腰拱手:“太子殿下。”
“晚宴罢了,”谢然已经收拾好行装,没有委身抚我,只是站得笔直:“公主也该回去了,不然刘贵妃又要好找。”这句话是对善和说的,意料之外的……严谨客气公事公办。随即站定在我跟前:“走吧,回去了。”
“臣弟,还有话……”我堪堪站直,话还未说完谢然一个眼神吓得我乖乖闭嘴,忍不住心里惊涛骇浪,我只是想和自己的妹妹再聊会天怎么了?杀人了还是犯法了?凶什么凶!
善和笑了笑,屈膝行礼,领着原先带来的两个小宮娥走了,见她走远了,谢然微抬下巴,又道:“还不走?”没等我反应,自顾自抬脚迈了三步。
“善和和亲的事,”我赶紧跟在他身后道:“臣弟总觉得……”
“马车上说,”谢然头也不回。
我低头应了一声:“嗯。”这里毕竟人多口杂。
临走时,江舟约我明日去得意楼小酌,我应了,谢然在车上等,我不宜过多停留,别了江舟就登了车。
谢然已经支着额头浅眠了。我很少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年纪的谢然,他现在二十有六,风华正茂,身上墨色衣袍大气,却少了少年时期爱的花俏。
他……应该很累吧,才不过和江舟说的两句话功夫,居然也能睡了去。
接上——————
他……应该很累吧,才不过和江舟说的两句话功夫,居然也能睡了去。
马车到了锦荣坊,谢然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的:“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我一直坐得挺直,从小到大一如既往。谢然身子有些软,语气也在飘:“不早了。”扬了声音问驱车的府兵:“离院子还有多远?”
“回太子爷,”那府兵声音低沉好听:“离家里还有两条街。”
“太子殿下,臣弟想和您商量下……”我目光下敛,很奇怪,还是不敢直接看他眼睛:“善和的婚事。”
“说说,”谢然又闭上眼。
“宗室之中,不单独只有善和一人适婚,她也不过十四,上也有雅静公主,”我稳了声音,尽力是谁都不会讨厌的商量语气:“当初不过稚子之言,何以当真?”
“其中太多利害关系,我管不了。”谢然嗡嗡一句,听起来疲惫至极。
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也是会累的人,依旧不懂事的烦他:“利害关系我是不明白,但善和是阿娘的骨血,与你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紧了紧长袖下攥紧的手:“做质子虽苦,却还存尚有一日可返回这等虚无缥缈的慰藉,若是嫁了去,就是跟断了线的纸鸢,飘飘遥遥是生是死全凭他人了。”
“……”谢然不应,我也不敢催。车轱辘在板路上伴着马蹄有节奏的打在心里。
“身为兄长,不舍得很正常的,”谢然终于开了口:“可她终究属于刘贵妃宫里,况且对于陛下 而言,与东国修好十分重要,我干涉不了。”
“任何人都可以,”我轻轻道:“但不能是我妹妹,你若不管,我便自去找父皇。”你不会明白,流落异乡有多煎熬,如烹油煎炒,百爪挠心。
谢然突然抬眼一瞪,我垂眸,谢然道:“和亲的事我管不了,但你我还是管得了的。”
第六章 晴空长万里 落叶随风去【一】
“但你我还是管得了的。”
谢然语气不善,我别过头: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前在南国的时候也喜欢和楚怀屏争,后来事实证明没有一点用处,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更无益。
“怎么不说话?”谢然有些不悦。
我自来散漫惯了,在南国前八年也没有与权贵交往经验,至于后两年成了南国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府上西席倒是贠都上下对我恭敬有加,一时间,当然不记得什么长幼有序之礼。听到谢然不悦语气才下意识反应:“只是短了言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然冷哼一声,我恍然不觉,垂头自顾自思考。
马车轱辘轴转,叩得廊坊里青石板路作响,七宝院灯笼是琉璃四檐飞天串八条璎珞,整个康寿坊只有这么一家有。倒不至于多么富贵,就是可巧精致。当下六个婢子横灯离在马车边上,又有三两青衣小厮忙安下小矮凳,外头唱:“请太子爷,四爷下。”我转而看去,谢然托着下巴闭着眼,我喊了两声太子殿下,也没有回应,只得探出头去:“太子殿下累极,抬床撵来吧。”
“慢着,”谢然不知何时醒来,他先我一步下了马车,我就坐在原位,想问一句今日可是太累?就听见谢然斜睨一眼:“还不下来?”
我抬脚往马车下走,却没意料这舆门上突出的公府门牌经得我匆匆忙忙下车一撞,惊得谢然伸手问:“没事吧?”头疼得极为厉害,五官扭曲下也懒得说什么没事的话搪塞。
谢然斥身边小厮:“还不去抬床撵!”
“无妨无妨,”我捂着大脑门,道:“我自己进去。”
“你可想好。”谢然松开手,我趔趄了一下还算是站稳了脚。谢然往前走,似乎想起什么来:“也玩了一晚上了,你如今且去换了衣服,一会来书房找我,有事问你。”
“嗯,”我点了头,嗅了嗅身上宴会在衣服上留下来的味道,还想泡个热水澡。我若是知这一泡,应验在半个时辰后给自己泡出了一顿教训,我就是宁愿臭死也不想泡澡的。
这事说来也勉强算是无妄之灾。
换谁在天寒地冻的外头走了一遭再回来得以泡了这温温热热的花香浴,一冷一热夹击,怎么能不觉昏昏欲睡呢?我不过是将那昏昏欲睡实践了一番,谢然却估计是左等我不到憋了一肚子火气,他这人我还不清楚,脾气最是急躁,就算是经年后成了人前冷淡的太子殿下,往家里一钻还是那个臭脾气的兄长罢了。
他脾气大,见我在大盆子里睡觉小鸡啄米般要睡了,一脚踏上浴盆边上的小凳子,伸手突然把我捞起来就是按在腿上,抓起撑衣袍的藤拍子便是招呼过来。脑子没醒,痛觉先苏醒了,眼睛登时挣得老大,见是谢然怒目金刚似模样,介于我与他一母同胞,习惯性一句骂娘没敢脱口而出,生生扭转成:“放……放开我!”
光溜溜赤条条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谢临,”谢然果真停了手:“你是不要命了吗!”
“我今日太乏了,”我讨了饶:“真的,抱歉。”
“乏了?!”谢然扬起藤拍完全不客气。
“嘶——”疼。
“臣弟知错,但——太子爷,打个商量,”我见他住了手,小心翼翼道:“容臣弟穿上衣衫,再恭领责罚可好?”我发誓我语气非常友好,真的是提建议的那种任谁也不会厌恶的声调。
“啪啪啪!”谢然不知道哪来的邪火一句话都没有,就是三下告诉我建议无效。我自然疼得不亏待自己,狠狠咬了谢然一口,谢然垂下举着凶器的手:“起来,穿衣服,不必着下裳。”
哈?“……”我惊懵了眼,松嘴看了他一眼,面色正常但极其认真。
谢然松开了我,我脚一沾到地就下意识迅速抓起长袍围住下半身,谢然眼一挑,指了指我身上那件被充当遮羞布的长袍:“孤的话听不懂?”
“你……你先出去!”我总不能当着他的面面不改色地解了围起来的长袍再认认真真的穿上吧?!
谢然哼一声,倒也没为难我。
但……我不知道我除了洗澡睡觉还有哪里惹到谢然了。
——————————————————
这是存稿
emmm接下来你们的不笑生要认真复习考研了 大概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并不会再更文了。
啊——我两天前就说要修完发上来的 太忙太忙抱歉
第六章 晴空长万里 落叶随风去【二】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按谢然说的不着下裳,这实在是太有辱斯文了,我推门而出见到他依旧守在门外,好似蹲守猎物的猎犬一般我就知道今天的事应该挺不小。
可再怎么不小我也完全没有头绪。
谢然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自我回来一直好言好语好脸色哄着,很少见他如此认真且不给脸的要教训我。
我侧了身,介于他看上去十分冷冰冰,人神不认的状态,我下意识侧了身盈起一个笑容来。
谢然面容没有松动,径直到了我平时看书的地方,见我愣在原地没动,侧了头投我一个不太友善眼神:“进来里屋。”
“嗯,”我点了头,随着他进了里屋。
书案上还堆着我百无聊赖时取来的一系列书籍,谢然一把推开在中心留了个位置。薄纸打在木质案板上一样叫谢然敲出了胆战心惊的感觉。
“这是,我身边侍卫捡到的。”谢然咬重了捡到二字,我目光移至他修长手指摁压下的一张纸,指尖发白,声音也带着一些咬牙切齿:“孤想,博学广闻的四殿下应该可以帮忙解释解释。”
展信,头两个字就成功叫我脸色发白。
阿临
“阿临,所言吾已知,归家平安甚好,万事望安。”熟悉的字体,是楚怀屏的回信。
“告诉我,这是谁的信?”谢然眼里凶得仿佛要吃了我。辅以一记声响巨大的拍桌子,成功把我吓得撩袍就跪。
“楚怀屏的。”既然被拿住,我也懒得再多言,老老实实便也说了。
谢然估计没有料到我居然如此坦荡,愣了三息才又沉下声音问道:“他所说的所言,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少年离家,客居南国,多亏他庇护得以平安,我与他是好友,故而我归家他要我写信报一句平安。”我直挺挺跪在地上,对答如流,末了,补上一句:“这也不妥么?”
“你飞鸽传书至南国,叫其他人拿住,就是叛国之罪,这帽子,你吃罪不起。”不知是我错觉,总觉得谢然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板着脸罚道:“跪半个时辰。”
“你一开始,是想打我吧。”我敛眉,却跪坐在地上。方才在浴盆边叫他打了的几下,化做痛觉报应在身上,又肿又麻的。
“跪直。”谢然随便取过一本书,随意摊开,似乎是书上的内容不够吸引他,惹得他频频翻页。
“……太子殿下……”撑起身子,我抬眼看他:“臣弟日后不会让您难做了。”
“我不难做。”谢然停住翻页的动作,语气中敛去怒意显得就是那样的疲惫:“我只是不想哪一天,你会有短板拿捏在别人手里。你的阿兄,还没有只手遮天的能耐。”
“臣弟明白了。”我微微笑道:“臣弟……会尽量乖巧些,不给您惹麻烦。”
“不必如此,”谢然说得话,总是有些矛盾:“在我这,你还是有为所欲为的特权的。”
“那我可以站起来吗?”我抿嘴笑道。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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