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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秋辞(父子)[第1页]

作者:片玉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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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拜度娘
求不吞楼


【楔子】
天才蒙蒙亮,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仍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季夏三月,初才觉了些暖意,昀城便赶上这霏霏淫雨,湿冷冷地纠缠着不去。
街上行人不多,都打着伞匆匆走过,谁也不曾注意街头抱膝而坐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麻长衫,有些懊恼地摊开肩上的行囊,拿起一个放久了的馍馍,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无视它淡淡的腐败气息,蹙眉两三口吞下。
师父撒手西去,并没留给他些像样的东西。他这一路不断诊治些穷苦百姓,才勉强聊生。
也是,走方医本已为世人所鄙,更何况他还是个不曾加冠的孩子,除了一些穷苦无奈的人家,又有谁肯相信他的医术。
吃罢手中的馍馍,少年收好行囊,起身朝城外走去。
许是下了太久的雨,这商贾云集之地,城郭也只剩下进进出出的商车,全然不见应有的繁华喧闹。
少年紧了紧肩头的行囊,不由加快了脚力,天黑前,不知能不能走到下一处城镇。
正埋头走路,心中算计着日后生计,前方不远处却故忽而炸开了锅。
少年定睛看去,却是一锦衣公子脸色苍白地躺在车沿一威严男子怀里,一旁的侍卫车夫似都乱了阵脚。
“快去找附近的大夫,快!”男子只是蹙着眉,小心地抱着锦衣公子。
处于医者的本能,少年快步走过去,便去为锦衣公子搭脉。
男子抬头深深端凝他片刻,便也由了他诊视。
冷汗淋漓,眼皮上翻,脉微欲绝,手足厥冷……少年掏出袖中银针,便要为锦衣公子施针。
“公子,”男子抬手拦住了他,“可有十全把握?”
少年拿针的手顿了顿,随机苦涩一笑,“令公子这病来疾急,再不救怕是要耽搁了。”师父乃国之大医,也曾侍奉御旁,怎奈心系草泽,至使他这徒弟方技虽精,却饱受质疑。
男子沉吟片刻,终是任他施了针。
当侍卫们带着大夫急冲冲赶来的时候,锦衣公子已是苏醒片刻。
再次切了脉,看病人面色已渐渐恢复血色,听病人说出那句“不难受了”时,少年才安下了心,站起身,打算继续赶路。
“哐当”一块精致的玉佩从少年怀中掉落,砸在了马车边缘。少年不曾察觉,步履急匆匆的。
【一 长夜路漫漫】
细雨淋漓,打在精巧的檐上叮咚作响,屋内听来,似是击缶声跋涉百年的岁月传来。
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哥窑茶盏,男子敛着眉,眸中流淌过些许悲伤神色。
榻桌上放着的,正是今早在昀城门外遇到的少年落下的。他下车时才看到它挂在了马车行辕一侧。遣人去找,却是无功而返。
用罢午膳进了卧房,光线暗下来,他才发现这玉佩的端倪。昏暗的房间里,它分明……发着幽幽暗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思绪,飘到了十余年前。荻人入侵,来势汹涌,直捣黄龙。而当时正值先皇驾崩新皇未立,人心一片惶惶。
当爱妻产下幼子难产逝世时,荻人已打到了府门前。他把襁褓中的幼子托付给管家,便匆匆前往亓王府,率兵与荻人苦战三日,终于以少胜多击退荻人。而后是他们保亓王登基,再调度各地官兵里应外合,才终于化险为夷。
可当兵戈止歇,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偌大府邸已被荻人洗劫一空,幼子也不知所踪。
自己离家前,特意将一块玉佩放进了孩子的襁褓中。那配中精巧地嵌进一小小明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男子起身,拿起玉佩来细细端详。玉身看起来是完整的,透光看去,并没有什么裂隙。料子是上好的和田,雕工流畅……若是明珠的确是被镶嵌进去,那这玉佩必定出自不世出的精巧能匠之手。
夕曜……一个从未叫出口的名字在他脑中徘徊不去。这少年,真的会是自己离散多年的儿子吗……
骤雨初歇,永宁镇里已有了桃李芳菲的意味。
少年惬意地揉了揉眼,抬头想看看到了什么时辰,看到房顶的屋梁时,他蓦地一惊。
慌忙起身,还没翻身下床,少年便觉得自己被人揽住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听了这声嗔怪,少年忽地周身一滞,继而惊喜地呼唤:“岳阳伯伯!”
任由少年在自己怀里蹭腻,林岳阳爽朗笑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两道浓眉忽然一蹙,“湮儿,你怎么就睡在街上,你这孩子!”
见伯伯生气,少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我……”犹豫再三,却想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少年有些沮丧地垂了头,一副听凭发落的样子。
“你师父又去哪儿逍遥了?”林岳阳瞪了少年一眼,笑问他,“这回倒好,自己的徒弟都扔下不管了。”
“师父走了……”少年咬了咬唇,语中带泪。
林岳阳听了这话本是诧异,少年分明是答非所问,待看到他眼中盛着薄泪,方明白过来。
一时间,四下寂寂,少年觉得他几乎能听清岳阳伯伯呼吸时带动的空气流动的风声。
良久,一声嗟叹。林岳阳阖了眼。世上几番风云变换,又少了一个知情挚友。
晨光熹微,武馆的院子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微风习习,虽是裹挟着寒意,弟子们额上也皆带了层薄汗。可见这早操已进行很久了。
少年跟着林岳阳走进来,抱着肩晃来晃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好好走路!”不料林岳阳身后长了眼睛,回头瞪着他便是一声轻斥。
“哦……伯伯您吃火药了啊,那么凶。”少年撅噘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林岳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放柔了声音说到:“你就留在伯伯这武馆吧,平日里跌打损伤了的,便都交给你了。”
少年歪了脑袋,伸手算了算,忽然一脸坏笑地凑到林岳阳身边,“岳阳伯伯,侄儿记得上次来您武馆的郎中,您可不止是管吃管住啊。”
林岳阳虎了脸,伸手就敲他的头,“伯伯还管提供病人呢,不够?”
“够够够!”少年嘿嘿笑了,一脸灿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当晚沐浴时,少年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的玉佩不见了!
想即刻返程回去寻找,却被岳阳伯伯强硬地拦下,只遣了些人前去寻找,还美其名曰“有缘自会失而复返”。
屏息,凝神,少年不紧不慢地捻着银针,不时侧头观察永宁王的状况。
说起永宁王,也是当朝一桩奇事。
他身为皇帝来历不明的庶子,弱冠之年却已才倾京华,受尽明宗宠爱。明明与先皇毫无瓜葛,先皇被刺杀后他便却被新皇贬为永宁王。
说是王,却连个县令也不如。永宁区区一镇,不甚富庶,他这王位亦是虚衔。永宁王倒也宽心,正日吟诗作画,乐得逍遥。
前几日永宁王忽而身体抱恙,不几日便竟下不来床了,请遍了附近良医,都是束手无策。于是四下张贴起悬赏告示来。少年看着症状新奇,才来到王府打算一试。
行了几次针,又配着汤药,这几日永宁王的病果然轻了不少,过几日便应痊愈。治好了王爷的病,少年也声名鹊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日,再次为王爷行针后,少年来了性质,在王府花园中流连。
府中梨花开得正好,满庭芬芳,落花宛若堆雪。
虽是没落亲王的府邸,曲亭假山,却也依旧别致。不远处永夏池中竟堪堪玉立一亭亭荷叶,明媚阳光下如玉石般润泽。少年看得痴了,不自觉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仿制出的荷叶罢了,少年有些无奈,落魄王侯,这奢华的旧习已根深蒂固了么?
徒叹口气想往回走,少年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晃这么多年了,云知还是放不下。”
岳阳伯伯?少年蓦地一惊。这声音……不会听错。他悄悄凑过去,正看到岳阳伯伯和永宁王把酒闲谈。
“成安年事尽成灰……难道我们就真的心甘么……”王爷轻酌一口酒,恬然笑叹。
之后二人都在说什么,少年没能听进去。他只觉得,他似乎不该听。正如他所预感的那样,有些和他息息相关的秘密,似乎再也藏不住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岳阳伯伯!”少年扑进林岳阳怀里,一脸兴奋。
林岳阳有些笨拙地抱着少年,嘿嘿笑了爽朗说到:“好小子,以后有你在,伯伯可不怕生病了!”
“伯伯~您才不会生病,您洪福齐天哪!”少年调皮地回答,却难耐心中百转回肠。
伯伯果然装作来接自己……直觉告诉少年,他的身世和伯伯与永宁王都有一些联系,可是……伯伯那么疼爱自己,为什么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呢?
屏息,凝神,少年不紧不慢地捻着银针,不时侧头观察永宁王的状况。
说起永宁王,也是当朝一桩奇事。
他身为皇帝来历不明的庶子,弱冠之年却已才倾京华,受尽明宗宠爱。明明与先皇毫无瓜葛,先皇被刺杀后他便却被新皇贬为永宁王。
说是王,却连个县令也不如。永宁区区一镇,不甚富庶,他这王位亦是虚衔。永宁王倒也宽心,整日吟诗作画,乐得逍遥。
前几日永宁王忽而身体抱恙,不几日便竟下不来床了,请遍了附近良医,都是束手无策。于是四下张贴起悬赏告示来。少年看着症状新奇,才来到王府打算一试。
行了几次针,又配着汤药,这几日永宁王的病果然轻了不少,过几日便应痊愈。治好了王爷的病,少年也声名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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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再次为王爷行针后,少年来了兴致,在王府花园中流连。
府中梨花开得正好,满庭芬芳,落花宛若堆雪。
虽是没落亲王的府邸,曲亭假山,却也依旧别致。不远处永夏池中竟堪堪玉立一亭亭荷叶,明媚阳光下如玉石般润泽。少年看得痴了,不自觉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仿制出的荷叶罢了,少年有些无奈,落魄王侯,这奢华的旧习已根深蒂固了么?
徒叹口气想往回走,少年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晃这么多年了,云知还是放不下。”
岳阳伯伯?少年蓦地一惊。这声音……不会听错。他悄悄凑过去,正看到岳阳伯伯和永宁王把酒闲谈。
“成安年事尽成空……难道我们就真的心甘么……”王爷轻酌一口酒,恬然笑叹。
之后二人都在说什么,少年没能听进去。他只觉得,他似乎不该听。正如他所预感的那样,有些和他息息相关的秘密,似乎再也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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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伯伯!”少年扑进林岳阳怀里,一脸兴奋。
林岳阳有些笨拙地抱着少年,嘿嘿笑了爽朗说到:“好小子,以后有你在,伯伯可不怕生病了!”
“伯伯~您才不会生病,您洪福齐天哪!”少年调皮地回答,却难耐心中百转回肠。
伯伯果然装作来接自己……直觉告诉少年,他的身世和伯伯与永宁王都有一些联系,可是……伯伯那么疼爱自己,为什么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呢?
几日后,永宁镇。
外姓军侯顾云知的车架一路招摇过市,官价十足地停在了永宁驿的正门口,与此同时,顾云知出现在林岳阳的武馆门前。
这还是清晨,天还没亮透,林岳阳站在门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接着便看到正往武馆走来的顾云知。
“这……云知?!”林岳阳直起身子,有些愕然。
顾云知点点头,不待故友抛出一串问题,便抢先问道:“借一步说话,我有要事问你。”
林岳阳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地说:“是得借一步,我还好多话要问你呢。”说罢便向武馆内走去。
“这玉佩,岳阳兄可认识?”才在房中坐定,顾云知便掏出那玉佩,迫不及待地问道。
自从发现少年掉落的这块玉佩里嵌有明珠,顾云知便一直派人四下打听少年的下落。少年救了永宁王,忽而声名远播,让本来不知如何寻觅的顾云知忽然有了方向,顺着永宁王府一查,不多时便查出少年许多身世。
“这不是小湮儿……”下意识地说出口,林岳阳又及时收住,反问道:“云知你,这是从何得来的玉佩?”
“上次有个少年走方医救了我侄儿一命,不小心遗落了玉佩,我便想着还给他。”抬眼看向林岳阳,见他消除了疑虑,方才继续说道,“怎么……岳阳兄知道他?”
林岳阳忽然朗声笑了,“嗨,那是我的小侄儿,鬼医陶白当年在京城捡了个襁褓中的弃婴,那时便带着那个玉佩。如今一转眼,那弃婴也出落得这般俊俏不凡了。”
“那……他人在哪?”顾云知忽然激动起来。
林岳阳不由称奇,顾云知生性沉稳,不苟言笑,这般失态的样子太也少见。
“我带你去内院,这小子怕是还没起,我若不喊,常常是睡到日上三竿。”说起少年,林岳阳不由带上温暖笑意。未曾发觉顾云知越来越黑的脸,林岳阳犹自“津津乐道”着少年的斑斑劣迹。
顾夕曜传
顾夕曜,江州会稽人,一品军侯顾云知嫡子,幼逢国难,遂与双亲离散,幸为鬼医陶白所救,养于身侧,待如亲子。然身如飘萍,几逢波折,二九之年,终与生父相认,遂受庭训致死。
唏嘘悲哉!其为医精诚,有大医之气象;其为人豁达,藏大侠之豪气;其为子亦应忠孝,可叹顾云知一朝失手,捶楚之重,使家失一良驹,国少一大医矣!

就这样结束,你萌说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这绝对是最浪漫的邂逅方式【仰天长啸(笑)】
【二 他人亦已歌】
临行前,顾云知想了无数种和儿子相认的情景,或催人泪下,或剑拔弩张。可是真到再看到少年时,他举起玉佩,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夕曜,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不必有任何质疑,他凭感觉,便可笃定。
看到玉佩,少年欣喜地过去拿了,却不想顾云知松开玉佩后会顺势抓住他的手。
少年一惊,愕然望向顾云知,询问的眸子对上顾云知有些严厉的目光,竟不觉有些心虚。
二人就这样有些尴尬地对视片刻,直到云知反应过来,咳了两声,开口说到:“我是你的父亲。”
少年怔住了,定定地望着云知。父……父亲?他只是愣愣地站着,似乎在思索这两个字的含义。
“什么?!”反应最大的,倒是林岳阳。“云知,你……”
知道故友在惊讶什么,云知低声说到:“十八年前,我把儿子交给管家的时候,在他的襁褓里放了一块玉佩……”
“……可是,这天下玉佩相似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知道这块就是你当时放进去的?”林岳阳有些激动,显然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因为这个玉佩里嵌了一颗明珠,而且……它的坠珠,正是前后珠相咬串成的。类似的玉佩虽多,有这般雕工的,却实在太少。”云知垂了眸,波澜不惊地解释着,说罢,他抬眼看了看少年。
少年也在看他,目光有他读不懂的复杂。那模样俊俏,乌黑的发随意束在脑后,眉宇英朗而气态温文,细细看来,像极了发妻。云知心里一阵爱怜,忍住走上前拥他入怀的冲动,继续说到:“我找了他十八年……没想到,竟是被鬼医收养了去。”
看着云知诚恳又欣喜的脸,林岳阳如何会不信他,可故友找了十八年的孩子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大,这……也实在太巧。
云知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既然您这么说,那您可还记得,襁褓里除了玉佩,还有什么?”,少年忽然抬起头,朗声问。
云知先是一疑,继而笑答:“是了,还有一方丝帕,绣着株梅花,还有一个‘筠’字。”许是发妻的死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他才独独忘了自己还把发妻为自己绣的一方丝帕放了进去。那“筠”是妻子的闺名,应他要求,妻子为他做女红时总会绣上此字。
少年咬咬唇,泪水忽然滂沱。初见生父的欣喜,被抛弃十八年的怨愤,孤苦长成的辛酸……尽数宣泄在无声的泪水之中。
云知再也忍不住,凑过去揽住少年,也不禁哽咽。
林岳阳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无奈。待他们哭了片刻,方才宽慰:“天大的喜事,你们哭什么!来,我去万福楼要一桌好菜,好好庆祝一下。”说着他便往外走,也是想给才相认的父子二人独处的空间。
“当初……您为什么把我扔了……”少年扁扁嘴,满腹的委屈。
“唉……当时啊……”云知温声回忆着经年往事,渐揽少年入怀。
当林岳阳张罗好过分丰盛的午膳时,云知与少年已是深谈过一番了。
午膳时,云知不时给少年添菜,鱼肚子,鸡腿……全都挑给了他。少年感动之余不由在心里脑补,父亲原来是这般温暖的存在……他偷偷瞄了眼云知带笑的俊郎面庞,心想,这就像师父口中的“娘”一样。
“湮儿啊,你每日都天大亮了才起?”
“嗯……有时候有事便早起些,不然睡到晌午也是有的。”
“睡到这么晚,不会头疼么?”
“不会啊,只是师父会生气……”
…………
直到云知温和地问完他各种问题,他一一诚恳地答过,丝毫不管岳阳伯伯在对面不停地对他使眼色。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云知在生他的气。
云知本以为他这般懒散是因为鬼医本就洒脱,便不曾教他这些。如今看来,却是鬼医忙着广布药草医方,救济百姓,有时顾不得管教他,他便只知道随心所欲。
这混小子……毕竟是才认回的儿子,心中止不住的疼惜,虽说想现在就抓过来教训一顿,可终究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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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
月轮皎洁,四下寂寂。
少年脱着衣裳,仍绘声绘色地向云知讲着这些年随师父四处漂泊时的趣事。待少年又一个故事讲完,穿着中衣钻进薄衾中,云知忽然拉下脸来。
“坐好,咱们谈谈正事。”云知一脸严肃。他知道,第一次是立威,一定要立好,可又怕儿子自此怕了他。
“什么正事呀……我都困了~”少年伸了伸懒腰,话语中有些撒娇的意味。
这是个好父亲,少年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完全理解父亲当年抛弃自己的做法。只是似乎被下了什么特殊的魔咒,他就是张不开嘴,去喊眼前人一声“爹”。
出于对长辈的敬重,少年顺从地坐好了。他还不知道,有一个叫做“疼痛”的东西,正一点点向他逼近,并从此与他难舍难离。
“晚起,不按时吃饭,做事拖沓,管不住自己。嗯?”云知淡淡地问。
少年怔了怔,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的不足之处。他点点头,有些愧赧。
“你既管不住自己,爹帮你管。日后,别让我看到你再犯。”
云知的话有些严厉,少年顺从地点点头,不由轻蹙了眉头。
翌日早。
自从来了岳阳伯伯的武馆,吃住皆有了着落,少年便放宽了心,每日只管闷头大睡,睡够了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林岳阳膝下无子,自幼看着少年长大,心里一味地疼宠他,便也由着他睡。时日一久,想再早起也是难的。
所以当顾云知练完一套剑法,吃罢早膳回来时,少年还在梦乡。
顾云知只是气笑无奈,坐在床边细细地端详起少年。那俊俏的眉眼,让他百看不厌。这是他和发妻的骨肉啊……
欣赏够了少年,云知又拿起他枕边的书随意翻看。那是本地理传记,文采斐然,传记中事物也刻画得生动传神,一时间云知竟看得入了迷。
一口气看完整本书,一放下书,饥饿感便铺天盖地般地叫嚣着,云知起身,伸了伸懒腰,低头看到少年恬静的睡颜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小子……还不起?!
一阵怒火忽然自心头燃起,大有燎原之势。昨晚才和他讲过不许如此,今日便睡到这个时候,看来不曾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忍住怒气,他拍了拍少年,“湮儿,起床了。”
“嗯……”少年惬意地哼了两声,呢喃般地答应着。
“醒醒,起来了。”看少年没动作,云知又好脾气地晃了晃他。
“哎呀你烦不烦啊!我还没睡够呢。”
吼完这一句,少年便转过身,拉起被子蒙住脸,接着睡。
可这一声吼,让他也清醒起来,半晌也睡不着。而后少年忽然意识到,刚才似乎有人喊自己。而自己……似乎很不耐烦地……
岳阳伯伯有时唤自己起床,可都是直接拉了被子便把自己往地上拽,哪里会像这人一样,没完没了地一遍又一遍地唤?那这人是……昨日才认的父亲。
半晌也没个动静,少年有些慌了。他可不觉得云知是走了,怕是生了气,等着自己俯首认错呢。
轻轻掀开被子,假装初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顺势偷眼看看云知的神色。
嗯……果然生气了。
暗自紧了紧拳,迟疑片刻,少年装作懵懂地问道,“您……您坐在这里做什么?”难耐紧张得发颤的声线和僵硬的嘴角将他暴露无遗。
云知面容沉肃,一腔怒火正无从排遣,忽然听到少年这装腔作势的一问,心头的火便压也压不住了。
“清醒了?”云知沉声问。
少年咬咬唇,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望向他,“您怎么生气了?”
云知点点头,好,很好,看来自己完全没必要心疼他,苦苦忍着不在气头上罚他了。
起身利落翻了少年,坐在床边。待少年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俯趴在云知身上,腰胯压着云知的腿,臀部自然高高翘起。
少年心中一惊,不待反应,便觉身后狠狠一疼。就像自己儿时贪玩,从马车摔下来那次一样,钝钝的疼痛,似乎要锥心蚀骨一般。
“啊!!”禁不住一声痛呼,他的腿不安分地踢着,想要从云知有力的桎梏中逃离。
云知一手压住他后腰,一腿别住他小腿,少年便觉得这宛如天罗地网,他再也动不了半分。
沉默片刻,骇人的疼痛又开始在身后炸开。
每一记之间都停顿了充足的时间,待他把疼痛消化殆尽,便又是一记狠狠咬上。没几下,少年便疼得眸中蓄泪。
“可知道错在何处?”云知冷冷的声音。少年负气别过头,却恰看到云知高高抬起的巴掌。
“啪!”又是重重的一记,裹挟着内力,少年稍显单薄的身子都跟着一颤。
他咬了咬牙,有些吃力地将痛呼咽下,却不忘埋了头,藏住瞬间红透的脸。
天啊……他竟然……竟然用……用手……
“谁教你的规矩,不需要回话么?!”云知说着,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少年身后。接触少年屁股的瞬间,明显感受到他皮肤的灼热。
“我……您又不曾教过我,凭什么这般打我……”少年带了哭腔,含了委屈控诉。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这些还需要我再来教你?昨日怎么答应我的?!你看看你睡到了什么时候!”云知越说越气,下手也不停顿了,一连串的巴掌照准了少年臀峰落。
几乎不曾挨过打,少年怎么忍得了这又急又重的巴掌?纵使云知将他束缚得牢固,少年仍疼得不断扭动,试图逃避这似乎没了尽头的痛楚。
不知打了多久,直到少年以为自己快要疼晕过去,云知才停了手。
少年轻轻呼口气。终于打完了,他想。
“湮儿,你可知错?”
“我认错……”
然后,少年的底裤被拉下,露出通红炙热的皮肉。
少年周身一颤,他……还要打?
果然,那只带给他难熬疼痛的手又轻轻搭在少年身后。
“那就说说,错在何处。”
“我……我……”少年忍不住呜咽起来,岳阳伯伯去哪儿了,快来救救他啊。这哪里还是父亲打儿子,这分明是要疼死他啊。
云知顺顺他的背,等待着少年冷静下来。
“我……昨日答应了您早起,却自食其言,这是一错。”抽抽鼻子,少年带着哭腔说道,“……晚起……又是一错。”
“嗯。还有呢?”
“没……没了呀……”
“方才没睡醒是装的吧?做错了事,却只想着逃避,难道没错?”
不见少年吭声,云知也不恼,只是沉声吩咐:“既认了错,那便乖乖领责。这次没有固定数目,打到我觉得你记住了为止。”
说罢,不待少年反应,又是一连串的巴掌招呼在少年臀上。
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下,少年额头蹭腻着自己环抱的臂膀,渐渐哭出声来。
云知只管落着巴掌,又是最初的频率,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落着,给足了消化疼痛的时间。
“呜呜…别打了……”本是心怀怨愤想要死扛到底,少年终究被疼痛磨没了脾气,抽噎着向云知讨饶。
见云知毫不理会,下手也没见轻上些许,少年慌了,清亮的声音带了怯意,叫人听起来心疼:“呜呜爹~爹……湮儿错了……湮儿知错……别打了…爹…求求您……” 听到那一声声“爹”,看着少年由腰至胫已没块好地方,臀峰更是夸张地肿着,云知终究心疼,叹了口气,他停下来。
“湮儿知错……知错了!”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责打已经停止,少年抽噎着,讨饶声哀哀不绝。
“湮儿,爹不打了。”轻顺着少年的背,云知温声安抚。
将少年安置在床上,云知便出去了,也不知是做什么,许久不曾归来。
过了许久,少年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缓缓伸手,探了探身后,才接触皮肉便惊得缩回。
难怪身后这般灼痛,过了这片刻,触手依旧温热。
咬咬唇,少年扭过头去看,只见一片绛红。有些发白的地方,摸起来硬硬的,轻轻一按便痛得骇人。
真疼……少年想,我得去药箱拿药来。
看了眼“远处”衣柜上的药箱,少年禁不住一声哀嚎。自己这状态起身都疼得要死,还怎么去拿药箱?
轻叹口气,少年向床边挪了挪。身后的一动就疼得他想死。
待扶着床站起来时,少年已是疼得冷汗淋漓。泪水又在眼中打漩。打完人就走,也不关心他伤得怎么样么……
他不知道的是,云知正取了疗伤的良药,静静地站在门口。打完儿子,心中便是万分疼惜,眸中也一阵酸涩。可是,他不能让儿子知道,他哭了……
房中,少年终于挪到了衣柜旁。熟稔地拿出伤药,看了看自己到床的距离,少年又想哭了。
要不……就在这站着上吧。踟蹰片刻,少年狠了狠心,将亵裤一把扯下来。亵裤随即滑到了脚踝。
忍住羞愧,他抹了些药在指尖,扭头瞅着,颤颤地伸向伤处。
这些肿块,必须得揉开……可是不碰都疼,这……他闭眼,咬牙,朝着一处肿块狠狠按去。
“啊……”一声带着颤音的痛呼,疼,太疼了,少年觉得头皮都是麻的。
听了房中痛呼,云知深吸口气,推开了房门。
床上并没有人,他有些着急地四下看看,一转头便看到赤裸着下半身的儿子。
看到云知进来,少年的脸“腾”地红了,他垂了头,忽然感觉一阵饥饿。
也是,到现在都没吃饭,还挨了一顿好打,看起来……云知也没打算让自己吃饭。
云知近前,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动作温柔细腻,生怕弄疼了他。口中温和地数落着,“怎么不等爹来帮你上药,非要自己逞强?”
“……您打完就走……我哪里知道您还管我的死活?!”少年委屈地控诉。
“啪!”实打实地一巴掌,少年身子一颤,继而埋了头一声不吭了。
云知也不哄他,揉着肿块的手也加了些力度。心中恼怒云知不知收敛的脾气,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爹……爹您轻点……疼啊,嘶……”直到快揉完时,又疼又饿的少年实在忍不住了。
云知轻叹口气,听着儿子带着哭腔的讨饶声,把手上的力道减了又减,还是怕他难捱。
待终于上完药,两人都是冷汗淋漓。少年偏过头,不想再搭理云知,肚子却在这时“咕噜”一阵响。
少年瞬间羞红了脸,云知却淡淡笑开,“等着,爹去给你拿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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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曜(少年)视角〗
我没想到,父子才相认一天,他便会这样责打我;我更没想到,昨日还那般和蔼可亲的他,狠厉起来竟让人胆寒。
身后火辣辣的疼,可更难忍的,是羞愧。那一连串清亮的巴掌着肉声,裹挟着的不仅是疼痛,更铺天盖地的耻辱感。
不就是……晚起了一会儿么,至于这么狠。
然而更狠的还在后面,在我哽咽着苦苦哀求后,他终于不再打了,却是起身绝尘而去……不心疼么……不在乎么……那又何必管我,何必因我生气……
心中不以为然,泪水却不听使唤,扑簌簌落个没完。
师父说,父亲一定是很疼湮儿的,必然是出于无奈才抛下湮儿……
岳阳伯伯说,他是冠盖满京城的才子,他是功勋卓著的守边大将,他是最温情的丈夫,他一定,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可是,他走了……留下满脸泪痕,被疼痛苦苦折磨的自己。
从床上起来,走到柜子旁,给自己上药……每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可是,我不能不管自己。
他最终还是来了,在我艰难地给自己上药的时候。
分明是霸道地抱起我,不顾我的挣扎;分明还落下重重的巴掌,在我负气和他顶嘴的时候。可是……他的怀抱却如此温暖,如此让人安心。
『顾云知』
听到那一声声“爹”的时候,心中泛起的,是超乎自己想象的甜蜜与疼惜。
揉伤的手突然就不舍得使力,生怕他疼得厉害。看着面前这满是泪痕的清隽的脸,真想把他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从此顺着他的心意,护他一世。
可是,我不能。
身为当朝红人、一品军侯的独子,他注定无法江湖逍遥,乐享安逸。他必须足够出色,更必须拥有坚韧不拔的性情。因为……我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故,他必须有能力去面对凄风苦雨。
敛了疼惜,并没有出言宽慰这小子。我只是静静地帮他处理着伤处,听他哽咽,看他肩膀一颤一颤的。
我知道他有多疼,就像我的手麻了很久,而今还夸张地肿着……
我也知道,他的委屈,才相认一天……才准备好迎接父亲的疼宠,便忽然承了这一番不留情面的痛打。
可是夕曜,爹爱你……
斜阳朗照,屋里的光线异常明亮。
林岳阳走进房中,抚弄着侄儿沉睡中的面颊。他的侧脸清隽中竟带了几分柔美,林岳阳不禁看痴了。才发现,湮儿这侧脸如此像他的母亲--清阳长公主。
许是被林岳阳的抚弄打扰,少年睁开惺忪睡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床边坐着的伯父。
“湮儿,感觉怎么样了?”话语里带着浓重的关切与心疼。
少年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晌午自己被父亲责打的事。垂了眼,他淡淡地回答着:“好多了……不劳伯伯挂心。”
一看少年这幅强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便知道他是有怨气了。岳阳忍住笑意,揉乱少年一头乌发。“那是你们父子俩的家事,伯伯哪有去阻拦的道理?再说,你觉得这责罚太重,那也是你爹他立威罢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神思有些游离。
二人一时静默,云知忽然拿着晚膳推开房门,向床上看去。正对上少年抬头看他的眼睛。
斜阳光辉里,少年的脸颊被染成明黄色。剑眉入鬓,几分英气。只是那俊俏的眼睛里,分明藏满了委屈。
“湮儿,吃饭了,不是嚷着饿么?”在少年听来,云知的声音难得地温柔。他蹙了眉,顺从地往床下挪。
岳阳制止住他,口气里带了些责怪:“云知,你也真是……午饭都不让湮儿吃。”
云知挥手让岳阳起来,拿了羹汤坐在床边,小心地喂着少年,口中却有些严肃地说着:“湮儿你记着,再睡到日上三竿,晚饭都没得吃。”
“哦……”少年闷闷地答应着,细细品味着羹汤的鲜香。这么细的刀功,这般精妙的味道……不像是伯伯武馆里那位厨师做的呀。真好喝……
少年当然没想到,父亲一下午不来陪他,不是因为还生他的气,而是去熬这羹汤了。
夕阳的光彩渐渐消翳,看着床边父子俩渐显温馨的交流,岳阳缓缓笑开。
(解释一下在“君子远庖厨”的古代,云知身为贵族为啥会熬汤……他是戍边多年的将军嘛,边境寒远,早年不曾挂帅时,还要带着精锐奇袭。伙夫跟不来,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感觉这种解释应该合理吧(⊙_⊙))
【三 无为在歧路】
自从上次狠罚过儿子后,云知便几乎没唱过白脸。父子俩帮岳阳照顾些生意,闲来便寒山野寺,四下游赏,日子过得平静且快活。
这日大雨如瀑,浓云压了半边的天,被迫放弃出游计划,少年坐在花厅里,百无聊赖地来回摆弄着岳阳伯伯收藏的砚台。
“无聊就去看书,仔细摔坏了,爹可不给你赔。”在少年身后负手而立,云知半是吩咐半是玩笑地说道。
少年撅噘嘴,不情愿地放下手中那方端砚,埋着头便要往自己屋里走。
云知看着好笑,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才走几步,便看到武馆一弟子带着个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神医公子!我家小郡主病重,恳请您救命啊!”那管家老练,看清少年正是上次妙手回春救了自家老爷的“神医”,瞄了眼云知的神色,便万分恳切地悲声说道。
不待云知反应,少年便突然折回,急忙询问:“什么症状?……我去拿药箱,一会边走边说。”然后匆忙离去,留下有些诧异的云知和管家。
“这小子,遇急事总沉不住气……”望着儿子跌跌撞撞飞奔的背影,云知无奈地摇头。
“敢问大人是?”看这面生的外地人和“小神医”熟稔,管家不由探问。
“这小子的长辈,虽隔得远,也见过他不少次了。”不欲生枝节,云知泰然地胡诌。
二人闲聊片刻,便见少年带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来。
“快走吧。”少年提了提药箱,一脸焦急。
师父说过,病人苦楚,不离斯须,医者应当苦病人所苦,一心赴救,方能成就卓越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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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帘轻掩,香龛里袅袅散开沉香的雅静,少年把手轻轻搭在少女伸出的一段白藕般素净的手腕上,眉头渐皱。
直看得永宁王方寸大乱,王妃以为病已入膏肓,竟凄凄切切哭了起来。
“公子,这……小女可还能救活?”
见火候差不多了,少年轻叹口气,起身施礼:“恕在下冒昧,大人可否撩开帘子?郡主殿下病侯复杂,单凭脉象,在下实在怕误诊,连累郡主多受些苦。”四诊合参啊喂……单凭脉象便可查明症候的,怕是那道行师父也望尘莫及。
“能救好不是?快,快打开帘子……多谢公子,公子真乃神医!”永宁王妃激动得涕泪涟涟。
少年蹙眉,深吸口气,沉下心来去细细观察郡主的脸,口中时而问些症状。
可是越问,少年的眉便蹙得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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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4: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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