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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兄弟。叔侄。(古风短)

作者:我的卯日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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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又“流窜”到溪吧里来啦。为各位看官奉上的还是《风流子》中MM的小番外。为了让各位看得省力,先介绍主要人物吧。这兄弟、叔侄的戏码发生在架空的大璃王朝的楚王府。
楚王:萧如彧(皇帝四弟)
楚王妃:璎珞(鄯鄯国公主)
楚王世子(宝郡王):萧怀祋
世子妃:曾缈蒽
世孙:萧昊林
楚王次子(琰郡王):萧怀殶
楚王得长子时年轻,他与王妃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次子却来得稍迟,小儿子竟与长孙相隔三天降生。所以便难为了wuli祋祋。弟弟与儿子傻傻地分不清啊!233333333
怀殶八岁了,昊林也是八岁,虽然小侄儿只小了叔叔不过三天。但这个小孩儿总是粘在那个小孩儿身后,“叔叔、叔叔”地叫得起劲,便是一般高的个头,怀殶这当叔叔的气势仿佛大了三岁都不止。
刚刚过了端午,已是干爽初热的日子。傍晚云霞满天,许是还有些节下里的余庆在,上书房放学也格外得早。一如往常,怀殶与昊林叔侄回到家,先去父母堂前问安。缈蒽又有了身孕,这可是整个楚王府的大事。一早上,璎珞便带了儿媳妇去皇家理佛的同泰寺还愿。怀祋还未归家,只有如彧一个人在。儿子、孙子兴冲冲扎进怀里,楚王是如何看如何喜欢。既是回来得早,两个小孩子满脑子惦记的都是玩耍。如彧当然看得出来,不过简单问了几句白日里读的书写的字,便吩咐了下人们好生伺候着小主人去王府后苑的园子里散心。怀殶领着昊林退出父王的院子,跑得脚下生风。两人的跟班加上当值的内侍们追都追得困难。孩子们本就不打算有人跟着碍眼。边跑,怀殶告诉侄儿,“我在梦芸轩外一棵香樟树的高枝上发现了个新筑的个鸟窝。还瞧见一对黑嘴儿黄羽的小鸟飞来飞去的。”昊林眼里也放光,“听着该是对不常见的呢。”怀殶点头,“不只不常见,而且羽翎子说不出的油亮,一对眼睛都跟点过漆的墨玉珠子似的。”昊林竟笑,“小叔叔你看得可真够仔细,难不成那鸟落到过你的手上。”怀殶年纪不大,偏在侄儿面前有威严,“叔叔还能哄你不成。我都悄悄喂过它们好几回了。虽是躲一边看鸟儿吃食,但也能瞧个清楚。还不怕你嫉妒。我更爬到树上探近鸟巢来着,该是那母雀在窝,吓得真扎翅膀,正让我得见它肚皮底下孵着带花点子的三四个鸟蛋。”昊林是真嫉妒,他总也学不会爬树。其实也不完全是不会,而是他胆小,老不敢,稍稍攀得高些,一瞧眼底下便急溜溜的下来。可这时候,他却被小叔叔说得心动。“不知那蛋有没有孵出小鸟呢?”怀殶想了想,点点头,“该是孵出来了。一会儿我先爮上去看看。看到了便告诉你。”昊林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也试试,说不定这回就上去了呢。”怀殶却有些嫌弃,“你少给我招祸,若是爬个半截啦啦,哭着喊着地下不来,还不得我去接着你。”昊林被叔叔嘲笑得脸都红了,“哪能总是那样。”说着他先不理叔叔,猛得跑到最前面。
他俩故意地绕圈子,怀殶还摆出小主人的威势来打发下人。他们就说要在梦芸轩外的细蜂亭子下逗逗蚂蚁,抱怨人多了蚂蚁都钻不出窝里来。这俩小祖宗可是楚王府的活祖宗。侍从们再是提心吊胆怕他们作祸,也不敢就真得违拗了意思。所以正是今日值事的辛公公左求右求,只说是必须在亭子的北侧守着,而他们只能在亭子南向里玩。怀殶勉强答应。他心里早有盘算。那棵香樟树在朝阳的地方,算不得太高,便是真攀到高杈上去,未到树顶又有亭子挡着,一起子啰嗦的奴才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怀殶心眼儿多,先带着侄子老老实实找了几个蚂蚁窝逗弄一阵子。眼见着辛公公打量过来的眼光越来越少,下人们也三三两两低头站着,这时他才拽了昊林的手往亭子子后面走。辛公公本来也瞧见了,心里想着跟去看看,只是脚下懒怠动。总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哪赶得上小孩子的精力,便在一犹豫的功夫,俩小鬼头便没了踪影。
两个小孩站在樟树下头,抬头看着树上的鸟巢。怀殶给了昊林一把小黄米,是他一早便藏在随身香袋里的。昊林是实诚孩子,把米放在手心,高高举起来等着鸟儿来吃。怀殶敲敲他的脑袋,“鸟儿天性怕人,与你又不相识,如何会下来吃你手中的米。”昊林立时醒悟,羞怯地笑了笑,再把米往上一扬,看着那金黄的微粒随风散落,还学着雀儿“啾啾”叫了几声。怀殶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闪亮,“你这个法子甚好。如此引逗,小鸟就能看到这里有吃的了。”说完,两个孩子撒米的撒米,捏嗓子叫的捏嗓子叫,忙得不亦乐乎。只是费了好半天的劲,眼瞅着太阳都要西沉,只有些寻常的燕雀飞过来,那俩黄鸟却是影子都不曾见到。昊林有些撒气。怀殶也觉得颇没面子。小王爷不再折腾着喂鸟了,他紧紧靴子,又把衣裳的下襟别进腰带里。昊林猜到叔叔要干嘛了,他却忽然担心起来,“小叔叔,你还真爬树啊?辛公公他们没跟过来。”怀殶瞪他一眼,“他们来了,还能让我上树么?真是个小傻瓜。”说完,他不理会侄儿,几步过去,抱紧樟树的主干,四肢用力,上攀下蹬,利索得不输林子里的猴儿。架窝的高枝并不难到达,只是对比大树主干要纤细得多。怀殶绕到枝杈上明显得小心。再是说不高也快平到前边亭子顶。若不心摔下去,死不了却也得折胳膊折腿。离着鸟窝不到半臂距离 ,怀殶明显听到自己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先以为是自己紧张了。可越听越觉得声音不对。他也顾不得先瞅鸟了,下意识的回头,惊诧地发现,昊林就跟在他身后头,此时正骑坐在树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小叔儿,我也来了。”昊林沾沾自喜。怀殶却突然间想哭,“小林,这树枝能禁得住咱们两个么?”
宝郡王与辛公公几乎同时被两个孩子的尖叫声惊到。辛公公刚刚打了个盹。怀祋刚刚回府。是如彧不放心小儿子和孙子才派了大儿子跟过来瞧瞧。一大伙人都站在在树底下,扬着脑袋往上看。怀殶与昊林就骑在一棵树的一根枝上。“都给我下来!”怀祋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火。“父王,我,我下不来了。”昊林眼泪流了满脸,不知道是这登高吓的,还是被爹的凶相吓的。最清醒的依然是怀殶。他还能冲哥哥挥挥手,“我们下不去了。你儿子腿麻了,他动不了。”昊林不好意思纠正叔叔,他其实不是腿麻了,而是腿瘫了。一个孩子在喊,一个孩子在哭,怀祋恨不得能长出伸缩臂来,先挥上去一人揍上一巴掌。这当口最惊心的是辛公公。他也不等着世子吩咐了,一连气地嚷嚷,“扯了棉被来,搬了梯子来,都给咱家过来上树。”怀祋也紧张。他担心的是那树枝子还能坚持多久。但他怕自己慌了,孩子们更慌。怀祋尽量把语速放平缓,“推过细蜂桥下修缮的那堆细河沙垫得高些在这树枝底下。大被就扯在沙子上头。”说着,他靠近樟树,依旧扬着头,脸色多少温和些,“林儿,别怕,爹爹上去接着你。”昊林使劲噙住泪,重重地点头。怀殶的小嘴却恨不得撇到耳朵下面,以自己能听到声量嘟囔,“关键时候看出来了,还是心疼你儿子。”他觉得自己声音小,那当哥哥还是听见了,怀祋瞟过一眼去,小孩儿勉强识趣地熄了声。沙子堆上了,棉被扯上了,梯子也搭到大树上,一切都算是利索。怀祋抓紧往上爬,一脚踩着梯子最高一凳,另一条腿则跨到更高一处枝杈。他向上高抻手臂,“林儿扶住爹爹。”“父王,我怕。”昊林努力半天,竟没挪动。隐隐听着有树皮开裂的声音。怀祋额上的汗直接浸到了眼睛里。“别怕,真别怕,就把手给我,我会把你拉下来。”昊林就抱着树枝,无论如何也不敢松手。怀祋再改为向下呼喊,“都对着人站好了,不能错开丝毫!”
怀殶这时候知道怕了,不过也有他最会安抚侄儿,“小林,你再怕也得动啊。大哥就接着你呢,绝不可能把你摔下去的。可是如果你不动。不但你摔下去,我也得摔下去,还有小鸟。咱们俩和那鸟一家都玩完了啊。”怀祋没听懂还有什么鸟一家,但明显看儿子的屁股向后开始扭摆。借着孩子还有力气,怀祋再向上攀,尽量挨到近处。昊林便是那最大障碍,眼前发黑,脑子发懵地被爹爹从树上扯下来抱住,立时便如抽了筋般酥软。怀祋并没有抱着把儿子顺梯子下来,只是小心地将孩子传到自己脚下一样凳梯子爬到树上的宫人手中。怀殶真没想到他哥还在树上等着接他呢。也是心虚,也是逞能,他再挥手,“哥,我不用你管了,我自己下得去。” 他边说,边手脚并用往大树干处爬。怀祋像是没听到弟弟的话,就停在原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孩儿。眼见着弟弟几乎探手便能扶到,树枝相接处终于发了清晰的“咔吧”一声。随着这声响,树枝树叶一阵子乱摇。“怀殶。”怀祋双腿都缠到树上去,猛得上前蹿身子去抓弟弟的衣领。 “哥。”怀殶一样伸长了胳膊去够哥哥。终于,怀祋还是接住弟弟。而那树枝了摇了又摇,惊出了鸟窝里一对黄鸟,却又恢复平静。“小林,你看,就是这两只鸟!”怀殶被哥哥夹在胳膊当中顺着梯子下来,还不忘喊侄儿看鸟。昊林忙揉揉眼睛一样向天上看,“在哪?啊。看到了。真是漂亮啊。” 怀祋已经快把牙咬碎了。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先忍住,不能在这里打,不能在这里打。”










按住弟弟,怀祋也没闲着。再压小腰,强迫又红又肿的肉屁股翘到不能再高。然后他用自己的两条腿交叉别住弟弟的腿。这样,小孩儿可是动都不能再动分毫。哥哥动作行云流水般利索。怀殶被摆弄来摆弄去的,都不知道什么是怕什么是惊。“哥哥,饶了我吧。”他终于知道事态不好。怀祋已经把藤条贴紧在孩子的光屁股上,“你很有本事啊,也很厉害啊。连我管教儿子你都得搅和搅和。”“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不敢了,就这一回了。”怀殶也成了泪珠儿啪嗒啪嗒掉的可怜人儿。只饶是这样,他终没有放弃刚刚说的话。他要替侄儿挨完最后十五下藤条。怀祋一样没有食言,先用藤条弹弹小屁股立规矩,“报出数来,让我听到。”“嗯。”怀殶咽下一大口眼泪。怀祋并不想拖延时,第一鞭跟着就挥下。他也是瞧着弟弟的皮肉恢复了些,下手不轻。“啊!一。哇哇哇......”怀殶才懂得什么叫雪上加霜,怪叫得自己头皮都发麻。“小叔叔。父王。你还打我。”昊林也爬起来,直接跪到了父王脚下。“躲开。”怀祋一脚就把儿子拨愣到一边去。“哥,你不能再打小林了,踢也不行。啊!二!......”怀殶自己挨着揍还关注着侄儿,忙都快忙不过来了。
上边的扑腾,下边的拽裤脚。还都连哭带嚎。怀祋实在被闹得脑瓜仁儿疼。他一鼓作气,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劲道。怀殶已经数不对数了,乱七八糟地喊,乱七八糟地求饶,“七,十,啊,不不不,八,十,十二,十一......疼疼疼啊,哥哥你别打了,十四、啊......十五啦,十五啦,呜呜呜呜呜,疼死了,我的屁股啊......”哥哥终于放开了自己,怀殶终于从哥哥身上滚落到地上。小昊林手脚并用爬到小叔叔身旁。他盯着叔叔深绯色肿成两坨的屁股欲哭都无泪了。在侄儿面前被哥哥箍到膝头揍,怀殶多少觉得没面子。他在地上蜷了极短的时间便跪坐起来。一手虚护身后,一手拄地,再略俯下头,便算是向哥哥行礼谢罚。昊林抹把脸一样跟在叔叔身后向父王叩首。打完了,事便翻篇儿。怀祋也不拖泥带水。他只冲弟弟还礼。然后就弯腰,先搀弟弟再拖儿子。昊林很乖,任着父王捞起。怀殶却扭了身子躲开,硬是自己站起来。怀祋知道弟弟脾性,并不十分强求。他把儿子揽到身前,仔细查看伤势,特别是几处泛出紫血点子的地方,轻轻触触,确定没有破皮,心才缓缓落下。
小林儿屁股仍疼,被父王抚弄得更添刺痒,只是心里渐渐舒服。孩子面色还赧然,喉咙里却开始哼哼着向爹爹靠紧。怀祋亲手给儿子提裤子系衣裳,极为注意避开肿得高的臀峰处。怀殶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开口,“就心疼你儿子呗?”怀祋很想笑,不和他对视只回答,“你躲着我,不让我疼你。”怀殶把满口的小白牙咬得“嘎吱嘎吱”响。怀祋终于能调整好表情,也向弟弟伸手,“殶儿,过来,让哥哥看看你的屁股。”“谢谢王兄抬爱。小弟感激涕零。只是用不着。”怀殶气得小手都抖,胡乱把裤子束住,转身便往门外跑。怀祋一把没抓到,跟着喊他,“你跑哪去,还没上药呢!”做兄长的无可奈何,只望着被弟弟甩到忽悠的门帘愣神儿。昊林再牵怀祋衣角,“父王,我跟去叔叔房中,我去劝叔叔上药。”
怀祋也像有几分恼,握住儿子的手,“别去管他,真疯魔了。为父这就带你回寝殿。药都在那里,得快些敷上,省得明天肿起来影响坐卧。”昊林却把小手从父王掌心抽出来。眼巴巴地乞求,“您就让儿子去吧。叔叔挨的比我挨的多。他拧着不上药,肯定更为严重。您放心。我能照顾好叔叔,叔叔也会照顾好我的。”怀祋也是无话可说了。弟弟和儿子,哪个他不气?他都气。可哪个他不疼?其实他都疼。不揍他们的屁股,他按不下自己的火气,揍了他们的屁股,他又忍不住后悔。怀祋轻轻叹气,“真是拿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爹爹、爹爹。”昊林扑到怀祋怀里,小脑袋一个劲儿地乱蹭。怀祋恍惚生出错觉,仿佛看到儿时的自己。他何尝不是一挨揍就喊“爹爹”的主儿。怀祋终究不放心,唤进辛公公来,嘱咐了药,再嘱咐了备下些吃食点心,这才让下人们把儿子送去弟弟那里。书房内安静下来。怀祋疲累地坐到椅子上,又回想起弟弟嫉妒他对儿子好的小模样,恼来恼去的还是笑出了声。
怀祋归家已是不早。前儿下午火刺刺地教训了弟弟和儿子,昨儿个一天又在工部当值,今日依旧忙了个四脚朝天。下了马,跨步迈入王府大门,怀祋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酸乏到了极点。他想着先回自己房里换衣裳,谁知还未等着抬头看路,父王身前的秦管事已经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怀祋已有自觉。果然秦严躬身而立,口内说:“王爷正在书房等着世子呢,让您回府便过去。”“两个小鬼头又告状了?”怀祋便是秦管事看着长大,问得直白。秦严脸上笑纹更重,“世子见过王爷便知。”怀祋无奈叹气,“也真是服了。”秦严哪敢再接话,使眼色给世子身后服侍的下人,好哄好劝地引着主子往王府东边的弈清阁处去。
如彧刚刚见过几位客人,此时正在阁内书斋吃茶。怀祋刚到房门口便垂手肃意唤了声“父王”。里头未听见回应,只有两个青袍的小内监急急出来为世子挑起门帘。怀祋迈步进去,看到父亲边品茗边闲翻一卷书册。他这才行礼问安。如彧还是没发话,只挥挥手。怀祋忍笑,寻了自己的椅子坐下。秦管事指挥着内侍为主人添茶。都忙活完了,也不等吩咐便退了干净。屋内只余这爷俩。怀祋虽口渴,却不动手边的茶盏。他只盯着父王看。如彧总是那最先忍不住的,不轻不重地甩下书再瞪眼,“你可是回来了。”怀祋很想笑却不敢。他装作懵懂还乖顺的样子,“昨个轮到儿子在机务值夜,回禀过您的。”如彧无意与他废话直接训斥,“你便在为父眼皮底下教训两个孩子,竟是知会都不知会一声。还真当你在这王府中当家作主。”既然都说开了,怀祋也不掩饰。他慢悠悠喝口茶,“儿子要是先请您的示下,那还能揍得上他们么?”如彧气结,“你干嘛非得揍他们呢?你手痒痒?”一谈到弟弟与儿子,怀祋便无法与父亲顺畅讲道理。他也知道不该顶嘴,可偏又不服气,“那让您说,他们俩爬到那么高的树上,还都骑一根细杈,眼见着便掉下来摔个半残废,唬得儿子也好,辛公公也好皆是一头一脸的汗。就这样还不该揍?”如彧稍稍将声量放低,“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上来就动手。”怀祋本来抿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就吐出来。他真无语了,“那您教教儿子,该用哪种?”如彧愈加平和,“你可以狠狠骂他们一通,然后罚他们在树下站着,不想清错处便不许吃饭。”怀祋比他爹还真诚,“您觉得这样管用?”如彧白了儿子一眼,“当然管用。为父当爹时间长,还是你当爹时间长?”
怀祋就等着父亲对比,正好可以不软不硬地反驳,“我还是当儿子时间长。只是不见您如此教导过我。”如彧看出儿子又来劲儿了,他不再搭理他。怀祋可不依不饶,“儿子小时候也有回爬到大树上。您可是揍得我连裤子都提不上。”如彧也叹气,再苦口婆心,“你不是从树上摔下来了么?殶儿和林儿并没有伤到自己,不过是玩得危险些。”怀祋更加委曲,“我都伤到自己了,您还揍,不觉得有……”他本来想说“残忍”,略一思忖没敢。如彧就差过去摸摸儿子的头安抚,“我也没立时就打你啊?我也等到你脚上的伤好才打的。”怀祋都觉得揪着小时候的事不放矫情,可他绝不认同父亲如此溺爱小儿子与孙子。他只想提醒,“如果这一回揍得不狠,他们终有一日会从树上掉下来,并不一定能有儿子那般幸运只扭到脚。”如彧扳起脸来,“好话歹话你都听不进去了是吧?”怀祋大着胆子挤兑,“这不是好话歹话的问题。而是您太偏心的问题。”说着,他把屁股朝椅子边上挪挪,做好随时可以逃跑的准备,“知道您是老来得子,对怀殶怎么瞧怎么疼得慌。”如彧的确有了揍人的冲动,“老来得子?我有殶儿时候才三十八好不好?谁告诉你三十多添儿子算是老来子?”怀祋见父王反复按捺脾气也觉得不能再惹火。他改为小声嘟囔,“您如此娇惯小殶,真算不得是疼他。”如彧略显烦躁,“算不算疼,该如何疼,由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怀祋耷拉了脸,“父王您如何说,如何做,都是对的。您以前发狠揍我是疼儿子,如今一味纵容怀殶也是疼儿子。我明白了。”如彧被这孩子左一句右一句搅得头脑也乱,“你明白什么啊?你总拿你自己来和弟弟比。其实,为父想提醒的不只是你该如何对弟弟,还有如何对你的儿子。”
怀祋歪了头看父王手边上的成窑小盅,“您当初如何对我,我现在就如何对我儿子。我一直觉得您也好、母妃也好,对儿子教导得很好。我想我也这样,林儿定能成材。”如彧发急跺脚,“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怀祋极为不解,“儿子作什么后悔呢?”如彧摇头苦笑,“你小时候每每回到东都便会到父皇面前告状,说为父哪天哪日又打了你的屁股。父皇最疼孙子,总会将我宣过去一顿训斥。当时我也不服。因为我一样是挨过打,并不觉得动手教训孩子有什么不妥。父皇或气恼或规劝,我全当耳旁风,并不十分上心。他老人家当然看得出,也常常摇头叹气。他便提醒,终有一日我会后悔的。曾经不知所悔会为何。直到你长大了,直到有了怀殶,直到你有了小林,才真得醒悟。昔年父皇揍我,我又揍你,你再揍林儿……仿佛是为父者治家从严的传续。可孩子们呢?我挨打时的痛楚胆怯分毫不差被你体尝,再是你的儿子,将来会不会轮到你的孙子?曾经打你,看着你哭,我还生气。而如今眼见你打林儿,看着林儿哭,我却心疼得快跟着落泪。你如何教导孩子为父的确不宜干涉过多。只是想劝劝你,打孩子也要三思而后行。能说教解决的便不动手,能动手解决的便不请家法。孩子身上疼一时,为父为母的却可能疼一世。你记得小时挨过的打,其实为父也记的。你现在可能想一回笑一回,可为父却想一回懊恼一回。有些教训实在没有必要。特别是比着殶儿,你真算得上少找的乖孩子。你曾经那么懂事听话,却没少挨打骂。你瞧不得我娇养你弟弟,其实我只是不想到他长大时再回想再后悔罢了。”
怀祋认真倾听许久,静静垂眸,“行了,父王,您的话我都听懂了。您如今惯着怀殶多半是因为要把当年教养我时的缺憾描补回来。我这当长子的本来也不该抢您教子的权柄。既是这样,我以后不打弟弟也就是了。您不必再担心什么。至于昊林,您既说不多干涉,就真别过多干涉。毕竟我现在还没后悔,如果有一天后悔了,那再另当别论吧。”如彧闭上眼睛徐徐吐气,半天只憋出三个字来,“滚出去!”正是当爹的不轰,这大儿子也想走。怀祋倒不是完全听不进父亲的话,只是他依旧认为对于教养儿子,什么也比不得打一顿简单有效。眼瞅着父王眼都瞪大,气不打一处来,怀祋笑嘻嘻地却也伏身告罪。如彧真得再懒怠理他。怀祋并不惧馁地靠到身前来,“儿子受教便是。以后对弟弟能不管就不管。对林儿能不打就不打。这总可以了吧?”如彧堵得慌,“为父从来也没说过,禁绝你这长兄管教弟弟。”怀祋真得疲累,抬手揉揉眼睛,“好啦,父王,您也容我回房去换了衣裳略歇下吧。昨晚庶务颇多直忙到后半夜。”如彧再不能多劝,也只好半是无奈半是慈爱地笑笑任儿子告退出去。
单光贴身侍奉世子也有些年头。他便跟在主人身后,头也不抬往王府东厢的舒宁阁去。谁知正走到岔道上,怀祋竟停住步子。“世子?”单光立在路边上。怀祋低头似乎想了想,再迈腿已然改为朝西。随从都是伶俐的,自然猜出这十有八九要奔小王子所居的澄瑞阁。单光多个心眼,向后面的小厮使眼色,示意人先脚过去。怀祋不用看也猜到,横了他一眼,“少添乱!”下人们再不敢妄动,服服贴贴跟上。怀祋背手溜溜达达踱进弟弟住的院中。早有服侍的宫人通秉,怀殶与昊林规规矩矩垂手侍立在门口处。怀祋猜着儿子也在。两小家伙常常连睡觉都要在一起。怀殶向兄长,昊林向父王问了安。怀祋只点下头,随手便指单光,“你先带林儿回房。”单光口中称是准备领了小主人走。昊林竟打了个激灵。 “父王。”小孩子眼巴巴看过来,很明显不想走。怀祋脾气极好,摸摸儿子的小脸儿,“乖乖回房,父王与你二叔有话要说。”怀殶也推侄儿,示意他快走。昊林却拽父亲衣角,“到祖父那告状林儿也有份儿,您别只怪小叔叔。”怀殶捶胸,快要吐血。怀祋倒像习以为常。他惩罚似地捏捏儿子的脸,又照着小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才低喝,“还不快走!”单光也过来相劝,“小世孙,还是跟奴才回房去吧。”昊林已然无法,再向父亲与叔父施礼,这才一步一回头忧心忡忡地离开。
怀祋进屋寻了椅子坐下。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吃剩下的雪花条头糕、红糖糍粑、桂花杏仁粉团这些个点心甜食,还有便是人马转轮、八宝纹纸格、玳瑁盘、七巧板、红色佛塔、陀螺……一大堆散乱的玩具。怀殶始终觑着怀祋神色,发觉哥哥仿佛皱起眉头,立马言道:“我这就让他们来收拾,抓紧腾出地来给您奉茶。”怀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忿忿表情,“除了吃和玩,你俩还能不能干点儿子正经事?”怀殶一时想不清对于八岁的自己和侄儿什么才能算是正经事。不过他还是恭敬听着,再猛点头,“大哥教训的是。我以后自会带着小林多读书少玩乐。”弟弟态度难得如此老实,怀祋心里也极受用。下人们进茶,怀殶忙接过。孩子的小手托了素瓷小盘,再斟满一小杯清茶放到离哥哥手边最近的地方。怀祋已然缓过些乏来,他没有喝茶,只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怀殶猜测哥哥这会子心情不错,至少不像生气的样子。他便得寸进尺,赖皮似地靠到怀祋身侧。那兄长立时沉了脸,伸手推搡训斥,“做什么呢?帐还没跟你算仔细,一边儿站着去!”
怀殶并不十分怕,索性将头都扎进哥哥怀里。小孩子嘀嘀咕咕地却不为自己,“哥哥你别生小林的气。是我拉了他去父王面前的。为了这事,嫂嫂还骂了他,我摆出这一大堆玩意儿哄了又哄他才心情好些。”怀祋再捏茶盅在手,慢慢啜饮,神情似在沉思。哥哥不腻烦自己,怀殶大起胆子来,“那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怀祋空出右手拍下弟弟的后背,”父王可是生了我的气,又该怎么算?”怀殶并不以为然,“父王生气也就一阵烟似的。他顶多骂你两句,又不会像你打我那样打你。”怀祋瞧眼弟弟腰下,“你的屁股还疼么?”怀殶辨不清哥哥的情绪便一味撒娇,“当然疼。现在还又红又肿呢。”怀祋半信半疑,“你难道真不曾上药?”怀殶“嘿嘿”笑两声,更加讨好地在哥哥身上蹭,“我还以为你能追出来给我敷药呢。结果却是自作多情。我在房中趴到半夜一直等着你。等啊等啊,你也没来。哥哥你心中只有你儿子,几乎没有我。所以我才生气。所以我才到父王面前告发你欺负人。”
窗外有风,扑闪地水晶帘丁泠泠作响。弟弟的小脑袋扎来扎去,鼻尖处隐隐有小孩子青涩还蓬勃的气息。弟弟说的赌气的话,怀祋全信。他也后悔,当晚作什么要硬着心肠不去料理小孩子身上的伤。他像是下了决心,捧了弟弟的小脸儿与自己对视,“殶儿,大哥有句话要对你说。”怀殶被哥哥半拥半抱的也很高兴。他用小手去包大手,“是好话呢?还是坏话呢?”孩子知道这个时候便是没大没小些,哥哥也不会揍。果然,怀祋不变温柔的模样,甚至还顶了顶弟弟的额头。如此亲呢的举动,自打怀殶进学以后再不常见,小孩子的一颗心都飘忽起来。他干脆爬到哥哥腿上跪坐,更伸胳膊揽住哥哥的脖子。怀祋笑还咬牙,“啪啪啪”拍打弟弟的屁股,“又没样子了。给你点儿颜色,你就开染坊。”怀殶也笑,乱扭身子。怀祋倒怕弟弟摔下来,也不打了,更紧的抱住。
侄儿不在,小殶独得娇宠,他得意极了,口无遮拦地提要求,“哥哥你要最疼我,第二位才能是小林,第三位再是嫂子肚子里的宝宝。” 怀祋竟然点头,“嗯。哥哥答应你。”梦想成真得太突然,怀殶实在难以相信。怀祋使坏似的用手指按合弟弟张到夸张的小嘴巴,“哥哥便是要告诉你,以后只宠着你再不打你啦。”怀殶初听欢呼,只是刚“嗷嗷”两声忽然就沉寂下来。怀祋还当弟弟乐傻了。他拍拍他的脸,“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小孩子却是大人般抬眸相询,“哥,我没听懂。什么叫只宠我,不打我?”怀祋依旧乐陶陶的,“刚刚与父王深谈过,对你的教导还是要以父王为主。以前你总是带着小林淘气,我也是不愿父王劳神,才顺手连你带林儿一同教训。现在想想,的确很不合宜。”怀殶早已绷紧小脸儿,“弟弟不知,到底是如何得不合宜?”怀祋虽看不明白孩子认真仿佛又生气的小模样,却也耐心解释,“这你如何就不懂了?父子天性,打几下骂几句,轻了重了的,谁也无须在意,更不必在意。世上无不是之父母。爱之深才责之切,为人子女者理当欣而受之。可兄弟则不同。兄弟匪他人,患难亦相赖。兄讲友善,弟才恭顺。所以,日后哥哥要与殶儿相爱相敬相护。你我同心,光耀门楣。哥哥也反省以前总是对你呼来喝去又打又骂的,十分得不妥。也希望殶儿你体谅哥哥终是为了你好,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怀殶听完哥哥的话,极安静地从他膝上下来,就站到他的面前。小孩子低垂着眼皮,“哥哥也不必对我这八岁的孩子讲那么多的大道理。弟弟就问哥哥一句。你以后不管我也不打我了,那你还管昊林、打昊林么?”怀祋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刚刚都白讲了?你和昊林不一样。”小孩子竟尖声打断哥哥的话,“也就是说你还管昊林、打昊林对吧?”怀祋已经哭笑不得了,“昊林是我的儿子。”怀殶却真哭出来,眼泪直抵腮窝,“对,没错。昊林是你的儿子。我不是。所以你就偏向他,嫌弃我!”怀祋又生出拨裤子揍屁股的冲动了,“你这孩子,气死人不偿命啊!”怀殶嚷嚷得更大劲儿,“明明是你先气我的。你知道我最气什么,你偏偏来激我。”怀祋差点儿一巴掌扇过去,硬生生地忍住,“好好好。我懒得同你理论。我也答应父王了,再不对你动手。”
怀殶扑上来,就抱住哥哥的手,“你为什么就不打我啊?作什么要答应父王这样的事。我要你管我,我就要你管我,我不让别人管我,父王也别管我。”怀祋右臂被困住,拐了脚去踹弟弟。“养来养去的,养出个小疯子来,满口里胡说八道的。”他骂几句稍泄了火气,又怕自己踢得重了,推着小孩儿离开。怀殶已然哭到不能自持,也顾不得大腿、小腿上的锐痛,挣扎着非要滚到哥哥身上,“我不要父王管我。他就会宠着我。他老了。我要你,哥哥,我要你。你不可以不要我。呜呜呜。”怀祋在不知不觉间被弟弟哭得也伤心起来。他想哄他,偏偏脱口而出的又是训斥,“你脑子有病么?挨揍舒服,受宠倒不舒服。还敢说父王老。父王他才四十几,好不好?我看抽你屁股上的藤条是真没挨够。”怀殶可劲儿往哥哥衣裳上抺眼泪鼻涕,“父王他对你来说当然不老,你俩看着跟兄弟似的。可他对我来说老了。就是老了。”怀祋闭上眼睛静默。怀殶机敏地察觉屋内安静得有几分诡异。然后,他就觉得腰带处一勒,突然被拦腰提起。再能说出话来,小孩儿已经头朝下趴在哥哥腿上。这个动作比那先前的碰额头还要习惯。紧接着是更熟悉的褪裤子。下半截又开始凉飕飕了,怀殶的心却终于安定下来。他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将身子拱了又拱,看都不用看就能准确地把小屁股撅到哥哥眼下最适宜的位置。脸上还挂泪,他已经眉开眼笑,这回真是以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安慰自己,“我就是哥哥心中第一位的。就是。永远都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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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3:2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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