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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安歌寄微词(医疗文,师生\/兄弟)[第1页]

作者:米酒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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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比较平等的师生关系,和一个有些不平等的兄弟关系。
文章背景是医学体系,我知道吧里学医的小伙伴和已经行医的大侠们很多,希望大家如果有技术层面的不同意见可以找我私下讨论,这毕竟不是医学研究帖也不是各科室会诊现场。
既然学医也知道隔科如隔山,还有地域差异,蛋泥我也不是大仙什么系统都精通,看文还是请以娱乐为主吧。
小妹我先在这里谢过大家不求甚解~
我会尽量负责任地写关于医疗方面的东西,但是现实生活中还请千万不要拿文里的案例当做救治依据哈。
另外,因为很多梗都源于生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一章(1)
神经外科组会议室里,萦绕着顾平生自带音律节奏的发言,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准老头儿来说,可以算得上慷慨激昂,精神十足了。
但是,毕竟是上了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怎么有主任气派,该记住的发言稿,还是记不住,说不完整一句话,就要埋头看稿子读上个十句。
顾平生用手扶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低头的时候就将眼镜架上鼻梁骨细眯起眼读字,抬头的时候再摘下来往额头上一靠,扫视全场,清咳了一声,“这个,医改的政策啊,还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一圈垂着头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个个像是打地鼠小游戏里的地鼠似的惊得抬起来,满脸无辜摇着头面面相觑——有问题?有问题也不问您啊!就好像您老把这稿子读下来就真的懂了似的。
顾平生满意地沉了沉声,“嗯,很好,那,我就说一说关于党的——”
“噗嗤——”一声清洌的嗤笑从角落里的一个女医生嘴里传出,随即就是身边好几个人咯咯停不下来,却还压抑在胸口的笑声,此起彼伏。
顾平生停了下来,摘下眼镜环视一周,刚巧不巧看到了发笑的几个人同时藏起手机的那瞬间。
啪!
顾平生一掌拍在桌子上。
可是,真正让围坐在会议桌边清一色穿着白大褂的与会医生们收敛起笑意垂下头来的,并不是顾平生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掌,而是坐在他左手边的季杭,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竟是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肃穆起来。
顾平生蹭地站起来走到离他几步远的一个男医生旁边,把手勾在人身上,弯腰下去笑得一脸慈眉善目,“看什么呢,那么乐,分享一下。”
那男医生也不是什么学生青涩样了,愣是脸吓得煞白,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瞄了一眼季杭,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斜对面瞪着大眼睛一脸暗示明示着拒绝的男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就被顾平生抢了过去。
顾平生用绝对权力优势迫使人乖乖解了锁,然后便大抵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的界面,冷哼了一声,又走回自己座位带上了眼镜,将手机拉得老远看——
一边看,还一边点着什么,凑近了,又拉远,终于,砰地一声,手机被摔在他厚厚的会议资料上,咬牙切齿盯着刚刚冲那手机的主人使眼色的男生,“乔硕!你这是要造反啊!”
被点名的男医生挨着椅子站起来,右手挠着头发根,脸上竟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语气甚是轻松,“顾主任,我开个玩笑嘛,这不大周一的,大家都还没醒嘛,嘿嘿。”
他一开口,似乎阳光拨开了云层整个倾泻下来,神采飞扬蓬勃朝气,活脱像个少年。可是身为三年级住院医师的乔硕,已经比很多高年资的都更加脱颖而出。
乔硕的五官很明朗,又随时都喜欢带着笑,一看就是性格特别好的样子。脸色很白,白得几近透明,加上皮肤好,活像颗刚剥了壳的八分熟的鸡蛋。那双清亮的眼神里透着光芒,站在会议桌边的身子显得格外清瘦。
“你——”顾平生举起拿手机就作势要扔过去,却在脱手之前收了回来,邪邪一笑,就将手机放在了身边的季杭面前,语气颇为严肃,“我管不了你,有人管得了。”
季杭不带情绪地扫了乔硕一眼,就让人乖乖敛起了玩笑的姿态,而后再往前一坐拿起手机来看,他这一个动作一出,底下的人都不禁嘶溜地吸了一口凉气。
即使是在靠手指灵活性闻名的外科医生里,季杭修长纤细的手指也太惹人注目。若不是此刻的气氛并不太美妙,年轻的护士和刚来的女医生,早都该拿出纸巾准备擦口水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刚才顾平生发言时候被抓拍的照片,正是他埋头读稿子的样子,因为头垂得太低,脑袋上一片光秃秃泛着光的“绝顶”格外明显,还被乔硕画了个圈,滚圆滚圆的。
作为一辈子不修边幅的神经外科主任医师,论证科学的崇尚者,秃头只不过是立毛肌收缩局部血液循环受阻,外加血液中雄性激素变化的自然结果,却没想到被一个小鬼这样笑话起来。
季杭点了一下那张照片,脸色更沉了些。
原来乔硕发在了科室里的住院医师们组建的小群里了,照片后附加了一条乔硕的点评——“开颅手术剃发备皮标准”。
季杭其实长着一张很柔和的脸,且五官很漂亮,虽然有着外科医生格外标志性的清瘦,但是却不像小说里写得似是刀锋刻出来的线条,总之看着让人很舒服。
只不过,医生的两面性,大概也就隔着一件白大褂的距离。一旦他真的沉下脸,那不可违抗的气场,和不怒自威的神色,都让人本能得颤栗起来。任谁被那双锐利的眸子盯着,都会自然而然得对他产生敬畏之心。
就像此刻的乔硕,被这束称不上友善的目光看得头皮都毛了起来,心脏像是在胸腔里前空翻540度外加转体720度似得蹦哒。
他乔硕多会看脸色多机灵,立马往后退了一大步,向着顾平生九十度鞠躬,语气再也没了刚才的玩笑,“顾主任,我错了,不该拿您开玩笑,也不该不专心开会。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说到最后,那嘴贱的样子却是怎么也憋不回去。
季杭看他抬起身子来,手机往桌上一扔,平直而厚薄适中的嘴唇没有任何弧度,双眉齐抬,“完了?”
乔硕尴尬笑了笑,底下一众人登时投以钦佩的眼神,在季杭的黑脸下还能笑出来的估计也就乔硕一人,而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删照片,一会去大家手机里挨个儿删。”
季杭扫了一眼底下,声音不大,“要他替你们删?”
“不,不用——”
一众住院医师都拿起手机来,乖乖低着头点起屏幕。
神外是B大附属医院第二大的科室,又是连续几年都在全国神经外科里排名第一。而在这个科室里,主任顾平生一向是个可以对付敷衍的对象,副主任有三个,各负责ABC三个组,唯独A组的季杭,从护士到实习生住院医师和主治,就连其他两个平级的副主任,也都要忌惮八九分的。①
这个长着一张随时可能让人犯罪的脸的年轻副主任,本来是怎么都让人无法交托信任的二十八岁,但是医院大厅里挂着的专家栏经历简介,却打破了所有人的质疑。十五岁考入B大医学院少年班,全A的成绩直博,二十岁就拿了行医执照,八年升到副主任副教授②,后面一长串的殊荣、国家课题和SCI论文数挤满了那个小框框。
最近这几年,要抱他大腿的,把自家孩子送到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却只有眼前这个,是他名正言顺的学生。
季杭随手一指杵在那儿的乔硕,“后边儿站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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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第一章(2)
有了这个插曲,右面的会议进程也在无形中被加快了。
乔硕这不是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被季杭罚了,他本来也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别看他长的一张纯真无害脸,其实脸皮一点都不薄,罚站什么的根本伤不到他的面子。
更何况,凭借对季杭六年来的了解,他知道今天自己造的事儿,压根就入不了季杭的眼,罚他站也只是为了要给主任一个交代。
会议结束,全科室三十多个医生鱼贯涌出会议室,医生日常工作的忙碌繁复,完全不是患者在面诊那五分钟里看到的样子。外加今天是周一,手术室也被排得满满的。
会议室里只剩下季杭和乔硕两人的时候,乔硕提着步子一溜烟儿过来靠着人的椅背站了,他隐隐感觉到季杭身上散着一股不知名的怒气,心里不免一个咯噔,难道自己猜错了?
季杭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白大褂下面的藏蓝色手术服,“要上手术?”
乔硕点头,“嗯,第一台萧老大的脑膜瘤切除术。”
萧老大名叫萧南齐,是A组的主治医,乔硕的直属上级。
季杭倒是笑了,“刚因为偷拍主任照片的事情挨过骂,还敢在我面前叫起外号来了,你现在是一点也不怕我。”
萧老大这个外号还是乔硕给起的,就是因为他作风豪放为人坦荡不拘小节,平时闹起来跟底下的住院医师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但是碰到工作上的事绝对是一流的霸道不容置喙,跟个黑帮老大似的,谁要跟他在手术台上争起来估计那柳叶刀就能被当作飞镖使了。
神外一把刀是季杭没错了,那这二把刀的头衔顺其自然就落到了萧南齐头上,怎么轮也轮不上其他两个副主任。也就是因为医术一流,脾气火爆,再加上主任跟他提了好几次要跟住院医保持距离感他都不放在心上,所以副主任提升一直都没把他考虑在内。
乔硕也跟着笑了,扯着嘴一边说一边向后连退了两小步,“老师哪能为了这种事跟我计较呀,这不是也没骂我嘛——”
季杭从鼻腔深处发出了一声哼笑,望着乔硕的眼神在降温,对人的试探也不置可否。
“一助?③”季杭问。
乔硕被看得发毛,没敢再皮,点了下头,“嗯。”
近二十个住院医里,能上一助位置的屈指可数,乔硕是其中年资最小的。
季杭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三点半之前把该做的事做完,去我办公室等着,老规矩。”
“老师!”乔硕一怔,腰部以下都好像被点了穴似得软了。
季杭的眼底仍旧带着笑意,“想想找你是为什么——我最早四点才能下手术,如果半个小时都想不清楚,那就只好辛苦一下我自己,帮你想想了。”
乔硕脸都抽了,不过他堂堂神外一条龙简称“小神龙”也不是被吓大的,顺手就拉了季杭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老师,您能别吊我胃口嘛,我还要上手术呢。”
季杭这边板着脸跟他谈正事,还能跟人面前这么没规矩的,全天下估计只有乔硕一个人了,季杭要真生了气,别说主任院长这些级别的了,就连他父亲大人都要让着他三分。
乔硕并不是胆子大,相反他这就是怕的,别人越怕越拘谨,他越怕越能暴露本性。
季杭特别不给面子地自己站了起来,俯身收拾着面前的资料,用眼尾扫了乔硕一下,“我劝你,今天最好小心点,别给我抓到什么把柄。照片的事,我现在确实是懒得跟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惹得我不开心了,就借着这事儿做个借口,抽你个十几二十下的,你还就得给我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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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科室食物链
医院科室里是个等级制度非常明显非常讲究的地方,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再次说明,地域差异医院科室差异都有可能导致食物链有些不同,大家请不要深究哦。
主任(1人)>>>副主任(3)>>>主治医师(6-7)>>>住院医师(若干)>>>实习生(若干)
其中,实习生一般都是在校的研究生,大概大四大五的样子,一年熬出来就可以考住院了。住院医师(有些地方现在叫规培)比较复杂,可能是还在校的研究生博士生,也可能是已经毕业了但是还没考主治医的医生,所以跨度很大,按照年资来区分(比如乔硕是住院三年级就是第三年的住院医)。所谓直属上级,就是实习生直属是住院医师,住院医的上级是主治,以此类推。但是因为一个组通常都只有两个主治医和好多个住院医,而且住院医里面又因为年资不同有前辈后辈,所以低年资的住院医有问题请教高年资的也是很正常的。
备注②副主任副教授
别问我主角的职务为什么带个“副”,因为升主任都是有年龄限制的而我。季杭在医院的台头一般都是副主任,但是学术台头是副教授,这基本也是副主任的必备,两个相辅相成,如果不是教授级别的,副主任也提不上去。
备注③一助:字面意思,第一助手。手术一般一个主刀医生,至少一个助手,像文章背景里神经外科的手术一般都需要两三个助手。当然还有麻醉科和护士。
不好意思说着说着话又多了,大家不要嫌我啰嗦哈,文章刚刚开始可能要解释的东西会挺多的,到后边就好了,虽然是sp文但我也不想大家看得一脸懵。如果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问题欢迎提问哦。
最后最后,大家的评论鼓励支持建议,是我在一份并不清闲的工作间隙写文的唯一回报,蛋泥先谢过大家的支持啦!

第一章(3)
下了第一台手术,乔硕和萧南齐两人并肩走在手术外的长廊上,萧南齐一脸认真得用手比划着跟他讲解刚刚过程中要注意的地方,却突然就被人一把拽住往前跑去。
季杭正从术后苏醒室走出来,只要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他总是等到患者醒了后做基本的神经系统检查①后才离开。
季杭作为外科医生的责任心,从来都不是大起大落、可歌可泣的理想抱负,而是日复一日谨慎入微的夕惕朝乾,落在这些平日里粒粒屑屑的小事上。
乔硕拉着萧南齐跑到季杭身边,讨好的叫声很玲珑,“老师。”
季杭看都没看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反手在脑袋后边解开了手术帽又摘了口罩,露出一张精神抖擞的面容,短暂地转头向着他身后的萧南齐点了点头。
季杭的脚步很快,乔硕却跟得紧,整个人都像是要贴在他身上的牛皮糖似得,“老师,今天我独立关的颅,萧老大刚刚还夸我动作越来越利落了。”
萧南齐早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调侃,“夸你一句就急着向你老师邀功,我训你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主动认错去呢。”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平日里的季杭根本不会在意,可是今天他故意要揪乔硕小辫子来的,登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装作没事人,却闪躲着他目光的乔硕,“手术视频叫人剪出来,下班前发到我邮箱。”
萧南齐愣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毛病——”
“有大毛病了你俩还能这么站在我面前?”季杭抬高了声音,回响在长而空旷的走廊里。
萧南齐知道季杭对他的亲学生要求高,但是这一把无名火把他一起烧进去他就不乐意了,“诶,我说你没事儿冲我发什么火啊?”
季杭心里确实有火,但是萧南齐不是他的学生,甚至季杭大多数时候都不把他当做属下,他医术硬,人品正,季杭知道他没有立场冲他发火。
于是,也是缓和了一下语气,指着乔硕道,“他最近的会诊②记录你看了吗?”
一句话一出,乔硕好像被当头敲了一棒子,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早上在会议室里季杭提到的事情,像是一颗被预设了程序的鱼雷似得在脑子里炸开。
萧南齐瞥了一眼乔硕,理所当然地道,“我什么时候需要盯着看他的会诊记录了。”
确实不需要,A组里的住院医师,乔硕虽然最能闹腾,但是跟人命相关的事,他也一向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
季杭没有再追问,看了看像是被勾走了魂魄的乔硕,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萧南齐望着那潇洒矫健的背影,嘶地吸了一口气,一脸莫名其妙,转过身子来盯着乔硕,“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
中午吃过饭,季杭带着A组的主治医和住院医查房③,神外通常查房时间都在早上,但是周一早上有例会,手术室的时间又不好改,所以查房就推到了中午过后。
季杭查房的时候话不多,应该是他在人前话都不多,那种捉摸不透的距离感总让人不敢亲近。只有乔硕知道,他老师是个多有人情味的人,特别是在所有年资高的医生当中,季杭更是难得的有血有肉。
只是季杭今天对乔硕的态度,是一点都不避讳的针对——乔硕的每个病人,都要他从既往病史病因病理手术方案一步步汇报,一点点不妥都动辄得咎,甚至连前天白血球的数值少说了0.1都能成为挨骂的理由。
“十九床,诊断。”季杭翻着病例,头都没抬,语气清冽。
乔硕的大脑快速搜寻着信息,毫无缘由的紧张起来,“突发性意识障碍伴脑出血,CT显示左侧额叶和右侧顶叶均有出血点。”
季杭皱着眉头,“病因。”
乔硕抿了抿唇,“从位置来看,不像是动静脉畸形出血,也不像是动脉瘤和高血压脑出血。”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季杭一向不能容忍,脸色一下就像是降了霜似的。
乔硕吓得一个哆嗦,“我怀疑是白血病导致的脑出血。患者几周前有持续低热症状,下肢淤青和牙龈出血。今天凌晨收的病人,还在等检验科结果。”
季杭声音不是很大,“既然怀疑,胸部CT做了吗?”白血病的肺部病变是最常见的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癌性淋巴管炎,血管栓塞引起的肺梗死和继发感染。
乔硕掐着手心,“我想等检验结果先出来的,现在都还不能确诊——”
季杭看了他一眼,语气明明淡淡的,却不容置喙,“现在去安排。”
等到乔硕跟家属沟通了,下过医嘱,再打电话给影像科安排,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季杭的影子。
季主任的坏心情就好像是整个神外头顶的一片乌云,一整天科室里从护士到主治都是战战兢兢。
乔硕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是一旦上了手术台或者在病房里穿梭的时候,却根本就不会把心思分给这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今天是怎么也不会有兴趣和科室里的护士插科打诨,早早写完医嘱,换了药拆了线,又回答了几个家属的问题,就氵衮回自己办公室写病历去,看着时间,写到三点二十五,起来洗了把脸就往季杭办公室跑。
熟门熟路地拿了钥匙开门,意料之中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
转身锁了门,脱下白大褂往一边的沙发上一扔。
走到正中央的空地,毫不犹豫地,俯身,以俯卧撑的姿势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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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备注出了问题



第一章(4)
作为任何一个外科医生,头脑自然是不能简单的,可是四肢却也必须发达。手下是人命,手的稳定度精准性,便是最基本的要求,更不用说他们涉及的是那些错综的神经和精细的脑细胞了。
罚站对于一直上手术一站就是大半天的外科医生没有任何好处,都是要站一辈子手术台的人,季杭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因为站久了就开始静脉曲张,于是俯卧撑这个既能锻炼臂力,又能拉伸小腿肌肉的姿势,一下就被他相中了。
季杭对时间的把握一向很精确,推开门的时候刚好四点过了十分,随便一瞥就看到乔硕藏蓝的手术服上映出的汗渍,还有几滴晶莹随着打着晃的手臂落到地上。
一声轻笑,“你多久没去健身房了?”
乔硕艰难地答道,尽量让声带不要跟着身体一起颤抖,“很,久了。”
季杭顺手将他扔在沙发上的白大褂捡起来,随手抖开又轻轻拍了拍被压出的褶皱,才挂到一边的衣架上,“你倒好意思。这周末跟我运动去。”
“哦。”乔硕点了点头,一声哦说得委委屈屈的。
他不是不爱运动,但是过去几个周末里不是值班就是被临时叫去科室,剩下的一点点时间还要挤出来背个书看个文献。不过现在这个情形,乔硕还是知道什么叫不吃眼前亏的,乖乖巧巧地先应下了。
解决眼下的事情比较重要,他努力控制着抖成筛子的身子,“那,我能先起来了?”
季杭不以为然地忽略了他的可以讨巧,站到他面前,肥大的黑色洞洞鞋和同样是藏蓝色的裤脚落入了人的视野,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浇下来,“想出来我找你什么事了?”
“嗯,上周四我值班那天,急诊那个会诊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当中喘了好几次气才接上。若不是刚才在手术室门口季杭无意说到,他还真的把那件事抛在脑后了。
季杭笑,靠着桌子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副慵懒的样子,语气里满是笃定,“会诊怎么了,人都转到神内了,你的会诊意见没错啊。”
乔硕虽然看不到季杭的脸色,却也分得清从早上开会时他身上那股无名的怒火是哪儿来的,于是埋下头低低道,“记录,记录没好好写——”
季杭轻哼了一声,用脚尖在他手掌前方点了点,“起来吧。”
乔硕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两臂撑着面前的地板好久才喘上气,站起了身子抬手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才发现整条胳膊都是软的,等看清季杭的脸色后,腿也跟着没了力气。
季杭仍旧在办公桌前倚着,左脚踩实了,右腿曲着,右脚脚尖点着地面,他从口袋里伸出左手,靠着强大的腹肌往后仰,抽出了一堆文件下的,那张会诊记录。
乔硕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大字,刚刚压下去的汗又滋了出来——“非神外范畴。”
其实这句话说得并没有错,病人最后被确诊为脑膜炎,堂堂正正的神经内科患者,但是会诊记录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写了?②
乔硕咬着嘴唇,脸上是刚刚结束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声音很低,“我错了。”
他作为一个资质不浅的住院医师,被季杭带着身边悉心教导六年,又是科室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就是不记得自己名字叫什么了,也不会忘了会诊记录怎么写。
季杭眯起眼睛,上下眼睑间透着属于捕猎人的危险探察,“不准备解释?”
乔硕的心里像是盛着一壶冒着泡的开水,咕咚咕咚。
他确实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他还没有斟酌好要不要说,“我错了,不管什么原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老师罚吧,我没什么要说的。”
说完,自己走到了季杭身边,双手撑着桌沿。
乔硕不是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也从来不会为了要面子而嘴硬。知道错了是一回事,心甘情愿认罚认打美其名曰承担责任?!他乔硕才不是傻子——通常被抓到一点错,千奇百怪的借口常常会让季杭怀疑自己是不是认了个段子手做学生,季杭好几次都在他的讨饶中被其脑洞所震慑到。
所以像今天这样一个借口不找,一句辩解没有的样子,着实让人起了疑心。
季杭心里荡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扫了一眼乔硕倔强的背影,这个孩子,从上学的时候就被自己带在身边,也早就习惯了他依赖自己的模样。
只是,孩子都有长大的一天,总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季杭不是那么钻牛角尖的人,他教导乔硕,而不是要把自己的三观复制粘贴到他的脑子里去,他没那么霸道,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立场去窥探乔硕的隐私。
可是道理都是懂的,心里的落寞却难以避免地涌上来。毕竟在过去的六年里,这个孩子唯一的支柱,只有他。
季杭叹了口气,“谈恋爱了?”
乔硕噗一声笑了出来,恢复了日常贫嘴模式,“老师给我假了吗?”
季杭心里稍微放了放,刚刚乔硕那样绷着,还真的吓到他了,“那,是你外婆身体——”
“没有。外婆好着呢,昨天还跟我说包了好多粽子,老师有空我们一起去拿点儿。”心是真大,摆着受罚的姿势还能尬聊。
季杭心里好笑,嘴角一牵,“不会是会诊的时候跟人急诊的医生吵起来了吧?”
乔硕头上冒出一层汗,努力稳住心神,良久才道,语气里带着些哀求,“没——老师,别猜了,快打吧,我手软撑不住了。”
别看平时能屈能伸的好脾气,没有人比季杭更清楚,乔硕也是个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拉不回来的主。
季杭没有再问,从办公桌后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红木尺子,让人颤栗的红棕。
乔硕扣着桌面的手紧了紧。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季杭的声音很柔顺,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善解人意,“我知道你肯定有理由,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下次做事就干净一点,嗯?”
不追问缘由,不探寻目的,没有质疑没有揣测。季杭对他,有毫无保留的教导和不留情面的训诫,,但绝没有一丁点带着优越感的占有欲,他从来不要求他对自己剖心剖腹、或做到事无巨细的坦诚,可是却同时无条件信他懂他,知道他理解他。
乔硕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一下就难过起来。
若是他自己的事情,那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瞒着季杭的,可这次非但不关系到他自己,偏偏还跟季杭有关,他不知道说出来是好是坏,“老师——”
“啪!”
戒尺在空中发出嗡得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在臀峰上,棉质的手术服被打出一道褶皱。
“呃……”不太难捱,只是有些猝不及防。
季杭的声音冷了,“是你自己说的,既然错了就认罚,专心!”
戒尺落得不疾不徐,却是每一下都有每一下的威力,乔硕只觉得自己像是快海绵似得,有挤不完的汗水,只能趁着落鞭的间隙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一下额头。
戒尺所及的地方,是火辣辣的疼,好像这钝钝的尺子,被发挥出了柳叶刀的功力,每一记都劈开了皮肉,直至骨血。
第八下,乔硕的腿弯了,季杭提着尺子一言不发地等在一边,等他站好,又是狠狠一下。
第十四下,他撑着桌子的手滑了一下,差点就栽倒在了地上,季杭在他下巴就要磕上桌面的那一霎那接住了他,这次等了有足足两分钟,乔硕才调整到季杭勉强满意的姿势。
啪——
“啊…疼啊。”
呼叫声冲破了喉咙,那几个字像是带着滚烫的热气,喉咙口在灼烧。
季杭拖住了他的腰,抡圆了手臂,最后一气呵成的五下,格外的重,果然戒尺一离开人,整个身子就自由落体似得往下沉。
季杭看着像块湿抹布软趴趴搭在他身上的乔硕,笑骂道,“再装?”
乔硕扯着他袖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真疼了。”
“我说打完了吗?”
“咳。”乔硕脸一红,看了眼认真的季杭,就又咬着牙根撑了回去。
二十下戒尺虽然让身后一边火燎火烧,但是还不至于行动困难,猛吸了几口气就又撑得笔笔直,但是嘴上却怎么都停不下来似得叫唤——
“哎哟,嘶,呃……”
十秒多钟的漫长等待,身后的尺子却没有再落下来,乔硕心里突突得没底,季杭只是用尺子拍了拍乔硕一边的胯骨,“行了。我知道你是看了脑CT和核磁共振的,临床体格检查也都没落下,血液报告也有你的签字,但是这些不往记录上写,上到法庭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说到最后,还是不解气似得使足了劲抽了一下。
乔硕猝不及防地弯了一下腿,费力地点点头,道理他当然都是知道的,但是那天见到了那个人后乔硕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想到这里,乔硕有些内疚得看了一眼季杭,他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季杭并不会逼着他说理由。
“还不起来?”季杭笑骂着。
乔硕低着头,没有动,两条腿都微微打起颤来,“那个,十九床的病患,确诊了白血病,N3分期,我已经叫血液科来会诊了。”
季杭随手把尺子扔到桌上,又将双手插到裤子口袋里,悠悠闲闲地走到桌子对面,“他的CT和病史我都看过,即使不等病理我也有信心确诊,但是你不一样,没升主治之前,小心点是对的,这事儿你没做错。”③
乔硕惊得抬头,却被一只大手狠狠揉了揉头发,“这不是我早上看你哪哪儿不顺眼嘛,别放心上阿。”
乔硕莞尔,很自然。
有错也会认,会低头会妥协,这让乔硕虽然被亲老师仗着权势给欺负了,但是心里却一点都委屈不起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科室里的人觉得季杭高傲冷酷不好亲近的依据是哪里来的,在季杭这里,身教一向大于言传,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是浑然天成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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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急诊会诊
昨天说到过会诊,急诊会诊就是会诊中的一个分支。有时候一个急诊病人需要五六个科室一起会诊(比如很多创伤病人,普外科脑外科心胸外科骨科,如果有个糖尿病还要内分泌,一起讨论哪个科室先手术,会对其他系统有啥影响之类的),有时候一个就可以(比如头痛,CT查出来明确的颅内占位)。
备注②:会诊记录
在国内的医患环境下,医生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有明确记录(大到手术记录开医嘱这类,小到跟病人家属交谈过什么都要记下来),没有记录等!于!没!做!特别是会诊这种,要是漏诊了什么东西,那很可能就是一场官司。科室应邀会诊之后,检阅病历,然后出诊医生对病人进行查体。你做了什么检查,查出来什么,发现了什么问题,没发现什么问题,为什么发现的不算是问题,这些全部都要写在记录上!!不然就等于什么都没做,那就是耍流氓摊手说反正不关我的事吗!!
备注③:上一章查房的时候季杭冲着乔硕发火的那个病人,季杭是凭着经验和脑子几乎可以确定人就是那个病,靠的是主观,但是作为住院医师的乔硕不行啊,他得要客观,都没确诊白血病凭什么要做并发症筛查。乔硕是规规矩矩在做事,季杭是靠着他的名字就可以走在别人前面一步。举个栗子,如果这是在中东战场,没有CT没有B超,有经验的医生体格检查凭借临床症状就能确诊阑尾炎,硬着头皮也敢开腹。
我先自夸一下,我觉得我这次进展很快啊,三章就拍上了,而且把我想写的这段平等的师生关系的雏形给描了出来。大多数不触及原则底线的事情,季杭就是这样一点都不霸道,不讲大道理却非常讲理,把乔硕看做一个独立的有人格的个体(当然也要看乔硕的作死程度了,也不是每次都这样,那还要不要拍了……)。
第一章(5)
等到忙完病房里的事情,走完晚查房,已经七点多了,乔硕毕竟是一线医生,改医嘱换药查伤口临床查体之类的都要他亲自上阵,季杭在办公室等着百无聊赖,“动作那么慢。”
乔硕拿起季杭的水杯一仰头就一饮而尽,嘴角扫了一圈嘴唇,才道,“渴死我了,二床那个家属,问完问题还要我留电话,还给我看他女儿照片,硬是拖着我聊了十多分钟。”
季杭乐了,“那你留了没?”
乔硕一脸鄙视地看了一眼季杭八卦的样子,“当然没有,我可是很抢手的,你怎么不问他排队没?”
季杭啧了一声,“我还指望着尽早把你扫地出门。”
换下一身白大褂刷手服的乔硕确实青春阳光,牛仔裤连帽衫一套,混进高中都没人拦着,他嫌弃地看了眼季杭,小声嘀咕,“谁先扫谁还不知道呢。”
季杭笑得一脸无害地走到他后边,大而厚实的手掌摸了摸乔硕柔软的发丝,轻轻吐字,“再说一遍?”
“没——啊!”
季杭猛地拉起他的帽子从后边盖上,将人的脑袋一骨碌就套在了帽衫里,还硬往下压。
闷闷的求饶声从乔硕喉咙口传出,季杭在一边笑得特别不厚道,“屁·股不疼了是吧,谁惯的你跟谁都这么没大没小的——”
出了门的季杭和乔硕,自然需要安分很多。两人并肩朝着停车场走去,一路就有不少人迎面同他们打招呼。
乔硕是季杭的徒弟,这是整个神外人人皆知的事情,但是两个人究竟有多亲近,却没什么人真的知道。
一路没怎么说话,等到了停车场才开口。
“晚上吃什么?”季杭用中指指腹拂过眉心,拿着手机正在看一张不知道谁发来的CT影像图,漫不经心地道。
自六年前乔硕家庭变故后,他的家就不能被称之为家了,最多也就是个储物室。他如今跟家人唯一的纽带,就是他的外婆。
外婆过了年也要八十了,但是老人家身体好,经常做些吃的给乔硕送过来。乔硕不常在家住,季杭就替他在门口按了一个摄像头,有来人捕捉的功能,每次乔硕手机上收到信息了再往家里赶,总能和外婆见上一面。
六年来,摄像头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
乔硕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想吃隔壁那家川菜了。”
他们俩一起吃饭总是尽可能避开医院旁边的这些餐馆,毕竟师徒关系在现代医院里,牵扯了太多权势名利,就显得很微妙了。
奈何B大医院是个小商圈,旁边那家川菜做得地道可口,乔硕也只有偶尔才会提这样的要求,并且通常都带有奖励性质。
季杭扭头,笑意渐浓,“我怎么感觉你挨了打像是在邀功呢?”
乔硕正对上人的眸子,没脸没皮的样子,“老师,实话实说,是不是看了我手术录像了,是不是要表扬我来着?别不好意思啊——”
“要表扬还不简单吗?”季杭将手机揣进口袋,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两辆SUV中间,四下看了看便冲着乔硕招招手,“你过来,我表扬你。”
乔硕一脸无害地往季杭身边靠过去,刚离人不到一米半就被季杭一只大手转了个弯,身后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并不算嘈杂的停车场里散开,那一下像是铁砂掌似得把他身后的伤全部唤醒,但是乔硕顾不上疼,脸上像是被撒了一把辣椒面似得红,甚至不去看身后的人,撒开步子就跑开了,一边跑,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不停。
可是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能在硕大的停车场里转了一整圈之后跑回了自家的车边。
乔硕看着坐在副驾上刷手机的季杭,心里不知怎么就来了气,拉开车就叫唤,“老师,耍我玩儿是不是很开心?”
季杭从手机里缓缓抬起头来,人前犀利如刀的眸子里竟映出几分无助,“我饿了。”
乔硕把车稳稳停在那家川菜店门口,其实本来他们可以走过来的,但是想着这上下级关系这么招摇过市太惹人耳目了,在这医护云集的小商圈里,乔硕跟着季杭吃个饭都恨不得带个口罩太阳镜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作为医院附近的黄金地段,人流量还是不可小觑的,季杭领着人冲着服务员微笑,“两位。”
并不年轻也不貌美的服务员咋咋呼呼的,“两位啊,门口等一会儿啊,来,拿个号——”
话音未落,乔硕突然就拉起了季杭的手往外窜,脚步一点都不带犹豫地冲出了大门,甚至还听到了服务员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出了门也不停下,一个劲拽着季杭往车上走。
季杭问了几句怎么了见人没反应,他虽然对乔硕一向好脾气但是也不把人当孩子当女人似的哄,拉高了声音吼了一句乔硕仍旧不搭理,季杭突然就停了下来,被他拽着的胳膊一用力就把人甩得一个踉跄。
乔硕站稳之后自知理亏,在人看来应该是耍脾气耍的一点道理都没,埋着头轻轻说,“对不起啊,我不想吃了。”
季杭本来还有些脾气,看一向对谁都肆无忌惮也很少开口就道歉的乔硕瞬间软了,心里也没了火,只是问,“到底怎么了?”
乔硕不愿意也不敢对季杭说谎,更何况那些肚子疼怕上火之类的借口还不如不说出来拱火,于是他又一次沉默了。
外科医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职业,季杭等了几秒钟,心底差不多就有了答案,突然转身朝着川菜馆走去。
“老师!”乔硕放声高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驻足睨视。
季杭回头,入眼的就是一双涨得通红的眼眶,一张煞白无血色的脸,两只紧紧握着的拳头。憋了满肚子的气还是一口叹了出来,走回了人身边,轻轻拍了拍那僵硬的身体,语气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铺直叙,“小硕子,最近要瞒着我的事,挺多啊。”
乔硕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后怕和气恼,“我们回家好不?”
这次是季杭开车,乔硕坐在副驾看着窗外,坐姿还有些不太自然。
流动的景色像是把人带回了几年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安寄远,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可是却让他再也无法忘记——很板正的男生,很舒服的五官。精英高贵的气质却是透着薄薄的一张照片散出来,就如他的姓氏一样。一点都不会闹腾的样子,乖巧得让人不忍,只是眼底刻意埋藏的隐忍和倔强,同季杭如出一辙。
刚刚在川菜馆看到了他,比照片上多了几分灵动机敏却一点不张扬,和一群男女坐在一起,像是在聚餐——乔硕第二次落荒而逃。
第一次,就是周四晚上被叫去急诊会诊那次,找他会诊的主治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诊疗意见,乔硕的脑子里却只有站在人身后一身绿色刷手服的脸孔,还有他胸前B大医院的名牌——安寄远,住院医师。
季杭开着车一路没怎么说话,问他想吃什么,乔硕也只是用佛系三连答应付他。经过小区超市的时候停了车一个人下车买了点菜,回到车上的时候看到乔硕连抬头的角度都没有变。
乔硕并没有在怄气,他也根本没有怄气的理由,本来季杭在这种非原则性事情上就给了他太多的自由。
虽然乔硕是他的亲学生,带在身边同进同出教了六年,季杭也不会把自己的价值观往他身上套。
那些属于世家的礼仪规矩,季杭从来没有强求过他。即使住在一起分享日常,也一向不是单方面的将就妥协,而是两个人双向的积极的磨合。
乔硕刚刚搬来和季杭一起住的时候,还是在季杭租的房子里,后来季杭慢慢在学术上的建树越来越耀眼,收入也变得很是可观,才入手了这套公寓房里的小复式。
季杭在水池边给莲藕刨皮,乔硕在料理台上择着他爱吃的茼蒿菜,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作为外科医生,对手机铃声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因为它随时可以毁掉你一天的计划和休息。
“帮我拿一下。”
乔硕撕了一边的纸巾擦了擦手,才伸到季杭家居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松了一口气,“是夏冬哥。”
乔硕划开接听键,就将手机靠在季杭耳边,夏冬的声音响得乔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干嘛呢?”
季杭手上的动作没挺,脑袋往手机的方向靠了靠,“刚回来,做饭呢。”
“哟!看来我打得正是时候啊——”夏冬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跳脱飞扬,让人一听就有无拘无束的感觉。
季杭笑骂,“你又想干嘛?”
“你说呢,当然是来蹭饭啊。正往你家开呢。”
季杭听着没理,而是突然绕过手机冲着身后的乔硕问道,“你夏冬哥要来吃饭,怎么样?”
乔硕一脸茫然无所谓的样子,“啊,好啊。”
夏冬就差骂人了,“你不是吧,我来你家吃饭还要经过那小子同意?”
季杭笑着,语气里流淌着温柔,“他今天心情不好,他要是想要一个人呆着,你来了我也给你踢出去。”
夏冬是季杭上大学时的同学,同为少年班的他,比季杭大了一岁。两人上学期间一直是人神共愤的第一第二名,住院肯定也就选了资源最好的B大附属,幸好最后选了不同的科室,不然季杭自己的听觉神经哪天长出个瘤都一定是被夏冬恬燥出来的。
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将手上印着陈记烧腊的袋子交给出来开门的乔硕,看人质问道,“你这不是心情挺好的吗,没挨打也没趴在床上下不来的。”
乔硕被说得一阵脸红,却丝毫不愿示弱地回道,“早知道刚刚老师问我,我就该说不要你来,蹭饭还不安分。”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夏冬看人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就一把勾住了乔硕的脖子,把人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乔硕才不会乖乖被夏冬钳制,一个手肘就打在了夏冬胸口。
夏冬假装咳了几下就开始追着乔硕满屋子跑,终于在两人各摔了一跤后,季杭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
“你们两个,进来端菜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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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不用写备注的第一章~
季杭和乔硕的日常很欢乐很平衡,能让一个成年的大男孩真正心服口服跟着一个人的,绝不是一味的强权和霸道,除了学识经验上让人信服,再有就需要积极的双向磨合和比较相近且端正的三观。
只有真的心服口服,在平日里有平等有效的交流,才愿意在做错事的时候甘愿承担来自那个人的所有怒气,因为你是感受得到的,他对自己有希望,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很喜欢作为老师的季杭,我也希望大家能喜欢即将出现的兄弟线里的季杭。
第一章(6)
凉拌蛋丝茼蒿,红绿辣椒小炒肉,清蒸的鲈鱼淋上葱油滴了生抽,闪着光泽的油焖茭白,再加上陈记的烧鹅和脆皮猪肉。
季杭不爱吃烫的东西,乔硕替他盛了一碗排骨莲藕汤放在一边晾着,“夏冬哥,你要汤吗?”
夏冬挥着手就入座,“我自己来,哪有你家老师那么麻烦。”
季杭洗了手出来,“别理他,吃饭。”
乔硕是真的饿了,中午就因为赶病史在办公室用一个面包对付过去,一下午又是挨打又是俯卧撑的没少消耗体力,自己从沙发上拿了个垫子就坐下吃了起来,屁股还没挨实凳子,一筷子茼蒿就送到了嘴里。
夏冬看人的动作就差拍桌子了,“你打他了他当然心情不好啊,小硕子你就没想着要造个反起个义啥的,你都要二十五岁的人了就甘心这么捱着?”
乔硕的脸有些微微泛着红,但是语气倒是很坦然,顺便彻底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心情再不好,老师亲自下厨也值了。”
夏冬看着筷子如雨点般落下的乔硕,像是吃了一大口黄土,冲他们翻了个白眼就起身往厨房走去,“喝酒吗?”
乔硕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杭。
季杭被突如其来的目光扫到有些莫名,愣了几秒突然一笑,就冲厨房的夏冬嚷嚷,“你给乔硕拿吧,我不喝。”
说着就给乔硕剔了一块鱼肉出来放人碗里,“不怄气了?”
乔硕被问得尴尬,被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投食更尴尬,给季杭碗里回了一块烧鹅,“真没有,我还怕老师生气呢。”
季杭知道他说的是今天两次有事瞒着他不说的事情,随意一笑,“就那些小秘密,我等着你攒大了给我惊喜呢。”
夏冬拿着两罐冰啤酒走过来,“什么惊喜?”
乔硕闷着头把嘴挨在碗边上扒饭,季杭很自然得没有理人。
哔咻~~夏冬拉开易拉罐顺手递给乔硕,“你要过生日了?”
季杭生日在九月,可是夏冬好像不记得乔硕的生日了。
乔硕嘴里含着饭摇了摇头,“我不过生日。”
“别啊,”夏冬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多难得的机会好好折腾一下你老师,带上我呗!”
季杭根本没想着要忍着夏冬,一脸不耐烦地看人,“他说了他不过生日。”
医院上下人人看到神外季主任不都得要加紧了尾巴,可他夏冬真敢跟人呛声,“你有完没完,他又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打了人了还不给好脸色看!”
夏冬一激动就肢体语言特别丰富,乔硕一把摁住他握着筷子在餐桌上胡乱飞舞的手,生怕他闹出什么凶案现场来。
季杭头都没抬,“你吃不吃,不吃走人!”
夏冬与季杭相识的时候,季杭就是一纯正的落难王子。像他这样不拘绳墨自由洒脱的性格,在看不惯季杭身上那种迂腐刻板气质的同时,也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季杭当时生命里,太耀眼的一道光。
夏冬向来最是不屑季杭因为一些小事对乔硕耳提面命,甚至还为了拦下尺子跟季杭动过手,“我告诉你季杭,你别拿出你对小远那套对乔硕——”
夏冬可以口无遮拦,乔硕却知道什么玩笑可以开,什么话不能说。季杭明明就连头都没抬,可是乔硕却感觉到他整个人形一颤,然后散出来的气息,就有些不一样了。
况且今天季杭是真被冤枉地莫名其妙,乔硕看不下去了,扬了声音,“夏冬哥,我是真不过生日的。”
夏冬瞥了一眼淡定喝汤的季杭,沉默了几秒钟,皱着眉看他,“为什么呀?”
乔硕咽下嘴里的食物,他知道今天要是不给一个答案还就没法好好吃饭了。扯了一个笑容,眼底却有些微凉,语气甚是无所谓,“因为我就是个意外。爸妈的意外一场有了我,我妈想要打孩子来着一直懒得去,后来想起来了就不能打了,索性生了下来。”
乔硕出生那天医院要办出生证,结果乔爸爸乔妈妈才惊觉两人压根就没领过证,然后当天去民政局领了证随即去给乔硕办了出生证,两人手里拿着敲着钢印还热乎的出生证,又回到了民政局办了离婚。
乔硕后来一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父母为他操心最多的一天。
他的生日,他父母的结婚,和离婚纪念日。
夏冬被说得怔住了,虽然平时大大咧咧让人看着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做医生的大多都情感丰富。他对乔硕家里的事略知一二,但大多数都是六年前乔硕刚刚跟了季杭时候的事儿,关于他小时候的成长环境,还真没有听季杭提过。
“啪。”从啤酒罐被放到桌上的声音就能判断里面的液体应该已经没了大半。
乔硕好笑地拍了怕夏冬的胳膊,“夏冬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这不还考上医学院认识老师了嘛,我爸妈要不那么绝情,我哪有机会抱上老师这条大腿啊。”
季杭一掌拍在他后脑勺,“贫到我头上来了!”
乔硕嘿嘿笑了两声就继续夹菜,还剩半碗饭的时候就浇了一勺汤在上面伴着吃,汤饭入口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季杭用余光看着这样的乔硕,心像是被浸在里柠檬水里似得酸涩酸涩的。从季杭认识乔硕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个飞扬矫健的活泼男孩,成绩优异却没有优等生惯有的自傲疏远自作清高,烂漫坦率,爱憎分明,分分钟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谁又会想到这生气蓬勃下暗藏了多少不愿人知的酸楚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借此自怨自艾。
“你明天不上手术?”季杭压下了乔硕开第二瓶啤酒的手。
“不上。”乔硕摇晃着脑袋,脸上已经有些绯红,他酒量不好,酒品更差。
季杭眯了眯眼,手上没有松开。
乔硕强调,“真没有,就两个腰穿。”
“那也不能喝了。”
乔硕皱了下鼻子,松开了握着易拉罐的手。
空气静止了三秒——
“算了,”季杭摇了摇头,“只能喝一半。”
事实证明,季杭还是小看了一个二十五岁少年的新陈代谢能力。
乔硕非但精神格外充沛,一大早就把两个腰穿做了,而且还蹭着上了一台急性硬脑膜下血肿钻孔引流术,美美地过了一个还不算太紧张的上午,还有时间来食堂吃个饭。
点了他最爱的煲仔饭,端着盘子迎面就撞到一张威严到让人顿时没了食欲的脸。
季杭挑眉看了看他的身上的手术服,伸着食指冲他点了点,“撒谎?”
乔硕差点就摔盘子了,“没有!是急诊手术——”
季杭笑,他当然知道,只不过看着乔硕的样子忍不住要逗他。
“早点干完你的活,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的讲座。”
乔硕早就想着要去了,那是季杭最近手上一个国家级别的课题的中期汇报讲座,季杭连着一个星期两点睡觉就为了这一个半小时。
但是乔硕刚刚被人耍了一回,嘴上不输人,“谁说我要去了?要不,老师您亲自来科室里请我?”
“……欠!”
开玩笑,老师的课题讲座,他早都跟萧南齐请了假了。
萧南齐是个手术狂,恨不得一天二十个小时泡在手术台上,所以心思不在这些论文课题上。季杭是课题的领导人,带着另外两个组的副主任和主治,在加上几个慕名而来的博士生,刚刚启动的时候,就引起了市里的高度关注,更何况又是这两年新兴的伽马刀技术。
来的人很多,整个演讲厅都挤得满当当的,走廊过道里都站满了人,乔硕并没有赶着提前来,当然就轮不到座位了,找了一个不太显眼但是视线还算不错的角落站了。
乔硕扫了一眼,本院的人占大部分,科室里也有几个住院医师来了,还有很多外院的没看到过的脸孔,乔硕想看看找不找得到季杭问问要不要帮忙,刚一个侧转,贴着他不到一米处的那张脸,就让他整个脑袋好像炸开了似得。
安寄远笑了笑,他的声音很轻柔,同他在乔硕心中的形象很般配,“好巧。”
乔硕在心里骂了句,真是怕谁见谁,吱吱呜呜应道,“啊,嗯。”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乔硕吧。”一副得体有度,不会让人有一点不舒服的贵公子姿态,“你好,安寄远,轮转住院一。”①
乔硕看了眼人伸出来的右手,犹豫了0.1秒还是有力地回握,“你好,神外住院三。”
安寄远柔声道,“嗯,我知道。”
乔硕惊讶,向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知道你是谁。”安寄远重复着,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
乔硕登时就起了防范之心,“什么意思?”
安寄远笑出了声,“字面意思啊。”
乔硕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主动权完全都在对方手里的滋味让他很不好受。
只是,安寄远的神里竟没有一丝得意之色,一抹一闪即过的落寞划过了人的眉宇,“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也知道我是谁,不是吗?我哥的得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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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住院医师轮转
文里住院医师的设定是刚刚结束实习期的医生,严格意义上,他们都还是在校的硕士或者博士生,在医院做住院医的这段时间是需要在各个科室轮转的。但是轮转也是有偏向性的,选定自己的意向科室之后,在其他科室呆的时间就会比较少,剩下的大部分住院医期间都在自己科室里。举个栗子,乔硕是神外的住院医,所以他在其他每个科室大概只需要呆一个月,然后因为是外科,大多数轮转科室都是外科科室,比如他可能在消化外科,普外科,肝胆胰外科,泌尿外科各呆了一个月,然后急诊呆上一个月,然后剩下的所有时间(大概三四年)都会呆在神外(自己科室)。
现实生活中,各个地方的规培制度都稍有不同,我也不想直接引用我所在地的制度,实在太太太复杂我可能半篇文章都在解释制度。。所以,大家不要太当真了,当小说看就好。
谢谢每一位参与讨论,看完文留爪评论的读者。
安寄远的出现,是文章的一座里程碑。
有没有猜对真的不重要,人设是我早就做了的,文章写到这里了也不会去怀疑人设(不过看你们各种脑洞我是真的挺乐)
适合做弟弟,还是适合做哥哥,季杭都是季杭,都是我从刚开文就可以很坚定地确认,全文最喜欢的人物。
第二章(1)
那天之后,乔硕再也没见过安寄远。
并且,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忍住了,没去试探季杭。
科室里正忙起来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乔硕其实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自从看到那张跟季杭太过神似的脸,心里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泛起一股波澜。
他跟了老师六年,但是对他家里的事情知之甚少。
自记忆里,季杭和家里的关系向来不好,虽然每逢节日或者隔个一两个月都会回家一趟,但是每次从不留夜,回来之后也总是要一个人呆在书房好久才能调节好心情出来。
季杭不愿意提起家里的事情,乔硕也不问。
但是乔硕一直知道,季杭有个弟弟,同父同母——对,季杭原本也姓安,安寄杭。就是那个祖上往后推至唐·宋·清·明都是御·前太医的中医世家,在世界卫生组织都有头有脸的家族,安家。
至于为什么季杭不再姓安,老师从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这些,季杭若是自己不与他说起,乔硕想,他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去探寻。
天气慢慢转热,这个季节收的创伤性事故最多了。
手术室被神外普外和骨科挤得满满的,眼下几个主治都在台上,急诊又来了一个满足手术体征需要急诊手术的,季杭换了衣服就带着乔硕上台了。
“患者男,25岁,因车祸头部出血伴呕吐两小时入院。”
“GCS15分①,双瞳孔等大等圆,直径3mm,光反应灵敏,CT结果显示前额颅骨凹陷性骨折伴颅·脑损伤,伴气·颅,现行手术彻底清创。”
乔硕将双手举在腰际线上面给大家做术前汇报,那双檀黑的眼睛透着一反往常的冷静和镇定,口罩下传出的稳笃也在无形之中给人传递着安全感。
主刀位置上的季杭点点头,雄厚的嗓音愿意让人交托全部信任,“开始吧。”
凹陷性颅·骨骨折手术在神外的手术分级里也只能是二级手术,算不上难,危险性也不大。
季杭的动作太过流畅,乔硕不是第一次跟着老师上手术,但是每次都不禁感叹,仿佛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过上万遍似得信手捏来。
切开皮肤皮下,乔硕和另外一个助手用头·皮夹和电·凝止血。季杭继续行云流水似得分离头·皮,前翻皮·瓣,暴露颅·骨。
乔硕在皮瓣下垫了纱布,又用生理盐水冲洗了术野,紧接着马上吸引,季杭等乔硕拿开吸引器就抬手去切骨·膜,两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又加快了手术的进程。
季杭头都没抬,手上却没有去接护士递过来的电钻,“乔硕,你来打孔。”
这个手术很简单,但是再简单也是开·颅手术,跟在超市里买个椰子回家,凿个洞插吸管喝椰汁是不一样的。
要掌握手上的力度,判断打孔的深度是需要经验累积的,乔硕并没有什么犹豫,他知道今天跟老师上手术老师就不会让他空手而回,点了点头就和季杭换了位置。
乔硕有些不可避免的紧张,毕竟是在自家老师面前,但是他也告诉自己,正因为老师在,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季杭曾经告诉过乔硕,我监督你,训导你,是为了帮你,希望你一辈子行医身上可以不用背人命,所以,你不用怕我,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
凹陷处两端各打了两个孔,季杭在口罩底下抿着嘴笑了,恰到好处,分毫不偏。
乔硕将电钻递回去,抬头,“老师?”季杭只说了让他打孔,乔硕想问要不要换回来。
“嗯,继续吧,有不确定的先问我。”
乔硕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受宠若惊,他一个三年级住院医师能站上主刀位,并让副主任给他当助手,估计明天又要成为科室里的新闻了。
惊讶归惊讶,乔硕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接过铣刀就开始切·割·颅·骨。乔硕的手很精细,接下来的硬脑膜剥离堪称完美,清理了嵌入大脑的骨片后,季杭给他清理了术野,乔硕便仔仔细细睁大了眼睛探察可能的出血或者脑挫伤。
乔硕想要抬头询问一下季杭的意见,就看到老师朝他递过了剪裁好了的钛钢板,眼底是藏不住的赞赏,“没问题,我看过了。”
乔硕也一笑,很小心地缝合了硬脑膜,而后就开始覆盖钛钢板,大小是季杭多年经验累积出来的合适,只做了一点点微调就贴合了。然后便是放置引流管,分层缝合组织。
乔硕的手不算快,但是也比同年资的住院医师要熟练地多,他一直是宁可慢一些也还要做完满的性格,做不到像季杭那样如一只灵巧的蝴蝶似得上下纷飞,但也是不带停顿地流畅顺溜。
乔硕走在苏醒室的走廊里毫不避讳地跟季杭邀功,“老师,我今天要吃大盘鸡,面条要手擀的宽的那种。”
季杭挑了挑眉,“你站了大半台主刀,一点做得不好的地方都没有?”
乔硕被问得蒙了,钉在原地没缓过来,真的关系到自己手术技能的正事,他是一点都不敢和季杭犟的,“老师……”
“畏首畏尾的,切·割·颅·骨的时候一点都不干脆,剪脑·膜的时候手都抖成筛子了。”
季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也知道这种手术都是经验累积出来的,只不过不能让乔硕太得意了而已。
“有空自己调视频去看,我等着你给我做口头反省。”
乔硕果然憋了嘴,“哦,那大盘鸡——”
季杭瞬间就笑了出来,一掌拍在人背后,咬着牙骂道,“你的班表要我替你记吗?你今天值班,乔医生!”
为什么每次都是注解被吞



第二章(2)
乔硕的班运一直很旺,目前为止整个A组的记录保持者就是他了,曾经一个大夜班收了十一个新入院,三台手术,出院两个,还主持了三个抢救。
但是今天却格外清闲。
乔硕觉得要是老天回心转意,想要弥补他之前的辛劳,那他倒也乐得享受,只不过这左眼皮跳个不停倒是让他的心不敢彻底放下来。
看着时间九点多了,去食堂买了最后一波吃的,然后回到科室里转了一圈,该写的医嘱都写了,被几个家属得住问了些问题也都耐心解答,连当班的护士都觉得他心情特别好,再加上长得好看嘴又甜的医生人见人爱,难免就多说几句。
“主刀果然就是不一样啊。”当班的护士叫小玲,跟乔硕差不多大。
“什么主刀,就是季主任盯着才敢站一会,别瞎说。”乔硕知道这种事情在科室里传开了没有好处尽是坏处。
小玲接过乔硕写完的病历,“季主任是真喜欢你啊。”
乔硕把笔插回口袋里,“主任把我骂得头都不敢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说,季主任对谁都一样,该教教,该骂骂。”
小玲咯咯笑了几声,也不再争论,“七月份又要新来轮转的了吧,这次不知道会有几个留在我们科室的。”
乔硕两手插在口袋里,刁侃道,“总会有想减肥的。”
乔硕顺手在护士台拿了几个小蛋糕点心,小玲又给他洗了一盒草莓带着回了值班室。
补病历,写病程,做出院小结,看书,看文献。
零点的时候呼机响了,回了个电话,一个今天做脑瘤切除的患者头痛,现行止痛药效果不大,乔硕去做了神经系统体征检查确认没问题之后,开了一个计量的吗啡。
回到值班室索性就关了灯睡觉。
难得这一闭眼竟然足足三小时,急诊叫了个会诊。
下楼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千万不要碰到安寄远,乔硕觉得今天可能真的是他的转运日,念叨了一路还真的没碰到。
是个颈髓病变的患者,刚好有床位就收进来,等到安排好了下了医嘱反倒没什么困意了,处理了科室里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回到值班室突然想起来季杭早上叫看手术视频来着。
刚想在手机上搜索,突然就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陌生的本市号码。乔硕眯着眼想了几秒钟,科室里找他一般都打呼机,而且这也不是医院的座机。这个时间,也不像是骚扰电话。
乔硕还是接了电话,带着试探的语气故作深沉,“你好?”
“乔硕?我是安寄远。”
乔硕沉默了足足有三秒,医生的直觉让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握着手机的关节竟有些发白,“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医院值班啊?”安寄远的声音听着有些吃力。
乔硕没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会不自觉地深沉起来,深沉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那个,我是按着上次在急诊碰见你那天推算出来的。”安寄远急着解释。
乔硕嗯了一声,心稍微放下了些,要是安寄远连他的班表都知道,他就该毛骨悚然了。
那里的声音带着几分乔硕没听过的踟蹰,“你要是不是很忙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乔硕腹诽,我跟你又不熟。但到底没说出口来,他毕竟和他哥很熟。电话里那个犹犹豫豫的声音,不管怎么样,也还都是老师的亲弟弟。
“你先说。”
……
“我跟人打架了。”
空气凝结了几秒钟。
“肘窝这里被划了一道口子,看着估计10cm长,1.5cm深吧,伴皮下组织外翻,血是止住了,就是需要清创缝合。”安寄远的声音还算冷静,不像是喝了酒,也不像是磕了药。
乔硕一下听出了人的意思,“你干嘛不直接去急诊?”
电话那头突然就没了刚才的镇定,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也知道医院都是我爸的眼线,我不想给家里人知道。”
乔硕很干脆,“那你直接来我值班室找我——”
“我脚也崴了……但是不是很严重,就是暂时不太能动。”安寄远的声音里染上一层歉意。
乔硕竟然有些生气,这次沉默了整整有半分钟,呼吸由急促到平缓,才开口,“你在哪里?”
缝合包,清创包,一罐生理盐水,一些外伤药,一支利多卡因,既然在医院工作的,破伤风疫苗应该都是打过的就没带。
临走前犹豫着要不要跟小玲说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提,抓紧时间往安寄远说的地址赶过去。
初夏的马路,很黑,汽车的轰鸣自远处传来,听起来像低声呜咽,在解释一个说不清的痛处。
见到安寄远的时候,他就坐在马路边上,背靠着一根电线杆子,昏黄的路灯照着他嘴角的乌青,面对那双和季杭同样有神的眼睛,乔硕竟然感觉心被拧了一下似的,拧出了积攒了几天的酸水。
在马路边行无菌操作,乔硕还是第一次。况且,缝合伤虽然简单,但是大多是急诊的活,距离乔硕上一次做类似的清创缝合,大概已经两三年了。乔硕专心致志地埋头摆着器具,沉默的气氛倒让一旁的安寄远紧张起来。
清了清嗓子,刚想说点什么,嘴唇微微一张就被乔硕抬头瞥过来的目光撞到,喉咙口立马被堵上了一个塞子。
乔硕看了他一眼,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他怎么弄的为什么要打架,而是,“你怎么会想到打电话给我?”
安寄远扯了扯嘴角,刚刚紧张地抽起来的心肌慢慢被捋平了褶子。配合地伸着手让乔硕给他清创,“我又没什么学西医的朋友,好歹你也是我哥的徒弟,总不会太差吧。”
乔硕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酸楚,就好像用一个手指摁破了一颗酸梅似得,不多,但是空气里都是酸味。
“那你干嘛不直接打电话给你哥?”光线不好,乔硕开了手机的闪光灯让他举着照明。
安寄远竟然笑了,只是乔硕即使没抬头也还能感受到那笑容里夹杂的一丝凉意,“我哥不喜欢我的,你那么聪明,不会这点眼力见都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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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人物的曾经和过往,他们所经历的和现在的模样,都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的,虽然拼图尚且不完整,但是画面感已经渐渐有了雏形。那些悲欢喜怒,只想轻轻念他的名字,就好像已经跃然心头,安寄远。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两个帖子突然就找不到了,没删也没被警告什么的,就是从首页开始往下翻的话,翻十页也找不到。所以大家应该只能从收藏进去看,要不就搜索,我自己也只能从我的帖子里进去。
想想,如果被删的话,我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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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倒计时:14小时
抢沙发的记得给自己定个闹钟


第二章(3)
“那你干嘛不直接打电话给你哥?”光线不好,乔硕开了手机的闪光灯让他举着照明。
安寄远竟然笑了,只是乔硕即使没抬头也还能感受到那笑容里夹杂的一丝凉意,“我哥不喜欢我的,你那么聪明,不会这点眼力见都没吧。”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多年后乔硕依然记得,那种伪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和不屑一顾,和那拼命掩盖都会往外滋滋渗出的酸楚和悲怆,在这初夏的空气里慢慢晕染开来。
同没遇到季杭之前的自己,如出一辙。
乔硕握着镊子的手顿住了,缓缓将视线上移到人的脸上,凌晨的大马路上空旷清冷,略带寒意的风灌进他的外套里,钻进他贴身的手术服里。
乔硕第一次仔细看安寄远那张脸,不似前几次不去正眼看人匆匆扫过的样子,而是慢慢地审视观察,竟然觉得好像跟季杭也不是那么像了。
他的眉毛要细一些,眼角的弧度更弯,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嘴唇比季杭稍微厚一些,也更有血色,整个脸的轮廓更加棱角分明,到底是多了几分少年的气息,不似季杭那样不露声色的稳重和笃定。
乔硕低头,“别乱说,亲兄弟哪有不喜欢的。”
安寄远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上打出好看的阴影,自嘲似得一笑,“你跟着我哥那么多年,他有把我介绍给你认识过吗?他有在你面前提过我吗?为什么人人都知道我是安家二少爷,却没有人知道在B市举足轻重的神外一把刀是安家长子?他凭什么可以不姓安——”
“够了!”乔硕眼神一冽,他是外科医生里难得的好脾气,但是他不是对什么都没脾气,尤其听不得安寄远在他面前这么说季杭,“我来不是在这儿听你抱怨老师的。”
安寄远被他吼得一怔,手上的疼痛马上传来,他嘶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乔硕狠命往伤口上涂碘伏消毒,“啊,你轻点。”
乔硕用眼角瞟了一眼人,见他五官都缩在了一起,知道真的疼了,心里再忿忿,不由手上就轻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饶人,“你活该。”
安寄远撇了撇嘴,嘴里嘟囔了几个词,乔硕也没听清也不想探究。
被板子打出来的细心和谨慎,处理这点外伤对乔硕来说还不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由手生到熟练也不过几分钟,一会会就做完了清创,敲开利多卡因的安瓿瓶开始往针筒里抽液。
“诶,”安寄远吞了口口水,犹豫着,“今天这事儿,你不会跟我哥说吧?”
乔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他一会,严肃起来,“我问你,你来我们医院做住院医这件事,你哥知道吗?”
安寄远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一脸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知道啊,这怎么可能瞒着他。”
想要试探却始终没敢的问题,突然得到了解答,乔硕握着针剂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其实他早就猜到了答案了,就连乔硕都能偶遇个两三次,季杭估计也装路人装了好几回了吧。
“那今天的事,你为什么想要瞒着他?”
安寄远被问得一呆,“啊?”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季杭,到现在还像小时候似得,犯了错藏着掖着不敢跟哥哥讲,怕挨打,怕受罚,怕哥哥不高兴。
可是现在,都不会了,季杭不会打他罚他,也不会为了他不高兴。
安寄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细长的针头直直扎进伤口边缘,“也是哈,我哥现在都不管我,估计知道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事情。”
乔硕专心做着局麻,过了好一会才抬头,“既然能让你在我们这儿做住院医,老师就不会对你撒手不管的。”
安寄远的心停跳了一拍,就一拍,然后又是那种落寞的笑,他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知道,近在咫尺,却对你不管不顾,才是真正的残忍。
外伤缝合和手术缝合还是不一样的,手术刀切口下的边缘整齐,组织之间基本不用怎么对齐。外伤缝合,伤口参差,乔硕是很久没做了,对待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的他用时难免长了一些。
“举高一点。”
乔硕这已经是第三次提醒安寄远把手机举好了。怎么看也并不像没心没肺的人,竟然靠着电线杆好几次都要睡着了。
安寄远握着手机用手背揉了揉眼,“怎么还没完。”
乔硕莫名心虚,“快了,还有两三针,你好好举着,我看不见。”
“手机好烫,我都快握不住了。”
乔硕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又缝了一针,手机铃声带着震动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把从安寄远手里拿过手机,就看到屏幕上闪着一串熟悉的数字,几乎是颤抖着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拿到耳边,手机就黑屏了。
闪光灯开太久,耗电太快。
医院配的呼机,是只要出了医院就没有信号收不到呼叫的。
安寄远看着人那么紧张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不会是科室里有事吧,要不你快回去看看吧。”
安寄远在急诊,那是个不分昼夜的科室。早班夜班医生护士比例都是一样的,他是想不到乔硕负责的A组就他一个人在当班。
乔硕的心砰砰跳着,望着那伤口做了一秒钟的心理挣扎,一句话没说拿起持针器把剩下的两针给缝了。
乔硕收拾着东西,一边吩咐,“上车,跟我回医院。”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家。”安寄远有些内疚了,如果真的是科室里有事,估计自己能把乔硕害得不轻。
乔硕语气里略带不耐,“先上车,这荒郊野岭哪里去打车啊,先跟我回医院,你自己路上用打车软件叫车。”看了一眼勉强撑着地站起来的安寄远,又补了句,“放心,我不会拉着你进医院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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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余,蛋泥的空闲时间已经不多了。
除了写文,我还有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放弃不了的。是一些需要整块整块时间的爱好。
我码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利用碎片式的时间,所以进度很不可控。
我会尽量避免像从前方舟那样一个月更一次的场景,但日更是不太可能的了,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谢谢支持,谢谢喜欢,谢谢评论。
第二章(4)
说不慌是假的,乔硕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甚至连问一声安寄远现在几点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用飙车的速度往医院赶去。
有些事情,在他选择来见安寄远的时候,就注定要发生了。
乔硕一走进科室,那个同小玲一起值班的护士就冲上来,“乔医生,你去哪儿了啊,我们找你都找疯了。”
乔硕捏紧了拳头问,“出什么事了?”
年轻护士的声音透着还未平复下来的焦急,“十七床那个中风的老太太,突发意识障碍,GCS从14掉到9,血氧饱和度也一直在七八十上不去,我们找不到你只能打电话把萧医生叫来了,现在在抢救室。”
乔硕抬腿就往抢救室跑过去,猛地推开门就看到萧南齐一身格子睡衣,弯着腰握着喉镜在做气管插管,乔硕站在门边,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登时不知所措了。
萧南齐插完管固定好才冷冷扫了乔硕一眼,自己听了肺音,问一边在配液的小玲,“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
萧南齐随即吩咐一边站着的一个男医生,“先把病人推过去,然后跟我刷手上台。”
男医生马上道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乔硕。
那人乔硕认识,是B组的住院医陈修宁,论年资比他小一年。
乔硕忍不住了,“萧老师,这是我的病人,还是我上吧。”
萧南齐一手捏着氧气罩,一手指着乔硕鼻子,厉声训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呆在病房里值你的班去!”
萧南齐平时对待下级医生从来不摆架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商有量的,从来不以职务来压你,这句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被震惊到了,默默替乔硕点了支蜡烛。
手术很成功,抢救还算及时有效,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小玲在找不到乔硕的时候,第一时间打了萧南齐的电话后就把B组值班的住院医叫来了。虽然理论上跨组的病人是没有权利干涉的,万一出了事很难做责任认定,但是病患在自己面前一个个生命体征往下掉的时候,没有一个医生不会尽全力救治的。
小玲看了眼强撑着倚在护士台边的乔硕,“你别太难过了,萧医生就是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脾气上来了没说过几句狠话啊,等过去了就没事了。”
乔硕将脸埋在双手里,狠狠甩了甩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他已经去洗了十几把脸了,再洗都要蜕皮了。
“我没事,今天哪几个要出院的,病历给我。”乔硕的嗓子干得像是刚刚穿越了撒哈拉沙漠似得。
乔硕还在检查着手里的出院小结,下了手术的萧南齐就带着陈修宁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路过乔硕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乔硕马上就放下了手里东西跟在两人身后。
每组的办公室都是分开的,可是萧南齐没有发话,陈修宁也没敢就这么走了,跟着朝A组办公室走去。
一推开门,三个人都惊了一下。
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的,不是别人,正是乔硕现在最不想碰见的人,季杭。
萧南齐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原来这么一折腾都已经七点半了,马上就到了交班的时间了,“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季杭虽然还是那一脸面无表情的表情,但是心情像是还不错的样子,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一沓文件,“你的那个论文,我给你送点我筛选过的文献来。”
“哦。”萧南齐随便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往里走。任留身后两人杵在原地。
这三个人当中,季杭有两个是非常了解的,不用说几句话,不用做几个表情,季杭就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而这B组的住院医为什么会一身手术服站在这儿,也成了最好的证据。
季杭挑眉冲着萧南齐问道,“你这是刚下手术?”
虽然是问句,却是根本没要等人回答,又扭头看向乔硕,“昨晚是你值的班,你没上?”
乔硕一下咬住了嘴唇,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季杭的眼睛。
屋内的氧气瞬间被抽干。乔硕耳边嗡嗡地响,好像有个一个大摆钟在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脑壳。
季杭脸色渐渐冷了,轻轻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就一个字,“说。”
气场这个东西,大抵是最无法描绘出来的,季杭一句狠话没放,一个高音量没有,眸子都算不上凌厉,但是却让办公室里站着的三个人心肝都颤了起来。
这其中,也就萧南齐稍微好些,不像另外两人这般噤若寒蝉,“突发全脑水肿,做了个去骨瓣减压术。”
“我问的是这个吗?”季杭淡淡的。
乔硕的一滴冷汗从鬓角处滑到下颚,挂在脸颊上酥痒痒的。
“老师……”乔硕小声叫人,就这两个字还说出颤音来了。
季杭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抬头看人,“我该听你说吗?”
乔硕又咬住了嘴唇,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
季杭点了名,“陈修宁,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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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硕子,亲妈替你点一根蜡烛哦~
第二章(5)
季杭的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抿住的嘴唇,紧蹙的眉头,锐利的眼神,起伏的胸膛,扣着沙发的指甲泛着白,无一不诉说着他极力隐忍的怒气。
质问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季杭沉甸甸的目光直射乔硕心底,“你去哪里了?”
乔硕微微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个问题总会来的,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老师,”干涩又沙哑的嗓音,“是我错了。”
季杭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乔硕面前,从上往下死死盯着他惊恐的脸,“我问你去哪里了?”
房间里静谧得像是没有任何介质的外太空,一边的陈修宁看着季杭走过来,原本还浅浅地吸气换气,这下索性将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吐都不敢吐出来。
乔硕颤抖着声音,“老师,能不能不问…”
季杭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纯黑色的衬衫西裤透着一股冷冽不容侵犯的气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连萧南齐都不禁感叹起乔硕的胆量来,他一把上去拉住季杭,生怕人一个巴掌就把乔硕扇死在这里,“小硕也一晚上没睡了,他现在脑子都转不过来,再被你一吓当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你先让人休息一会。”
季杭身子被拉得侧了侧,眼神仍旧没有分毫偏移地钉在乔硕脸上。开口,从季杭双唇间一直到乔硕耳廓边结起了一路冰渣,清凉凉三个字划过舌尖,“你有种。”
萧南齐知道他的话季杭多少是听进去一些了,马上推搡着乔硕要把他赶出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破的雷区,“你们俩快去交班,然后赶快回家休息去。小硕,你能开车吗,要不要我找人送你?”
乔硕没敢答话,只是抬头小心翼翼瞥了眼季杭。
季杭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摊开手,“钥匙给我,打车回家。”
季杭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生气了,直到乔硕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一个翻身仿佛还能嗅到一个半小时前,老师散开在周身的怒意。
乔硕将头扎在被子里,用力吸吮着床单上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他的脑袋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似得发胀发疼,却又清晰地觉得来自季杭的怒气尚且不足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但是机体上的疲劳其实是意志很难克服的,特别是当人处在一个无比心安的环境里。
窗帘是透不进一丝光的厚重,房间是特地填了隔音材料的静谧,床头是每天都会添水滴香薰的静音加湿器。
乔硕本不是那么细致的人,可是季杭过得太精致,于是很多事情,关于季杭的喜好和禁忌,他都会一点点用心去记去做。
再一次睁开眼,乔硕的头还是有点胀,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果然才刚过十二点。
乔硕原先刚开始实习的时候,值班之后就总是睡不好觉,照道理像乔硕这种从小在石头缝里求生存的孩子不该那么娇惯的,可是偏偏就是一点光一点声音不能有才能在大白天睡好觉。
季杭精心安置了房间后,乔硕偶尔也能睡到下午四点,但今天到底是心里藏着太多事,这才不到三小时就醒了。
乔硕向来不是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从现在就去撑俯卧撑撑到季杭回来的,随便拿了一点饼干到书房,就翻开了辞海一样厚的专业书看起来。
乔硕可能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人家看了十几二十分钟就要睡着的专业书,他总是越看越沉迷,手里还不时拿着铅笔画解剖图,一整章看完心里有了底,就拿出了季杭给他留的“家庭作业”来。
涉及隐私的病人信息被减去,只有病历和病程,还有关键的几张CT影像,乔硕要照着出治疗方案、手术方案和并发症处置,手术步骤也是要一步一步默出来。
自从跟了季杭之后就没有断过的作业,季杭总能根据他的进度筛选出最合适的实际病例给他,大多数是神经外科的内容,偶尔也会穿插一些心外普外和创伤科的案例。
没有时间限制,没有数量要求,乔硕有时候一周会交个十几份,有时候才两三份,季杭从来不强制要求数量,拿来了便耐心批阅细心教导,也总会在他之前的案例要见底的时候,再随手扔一沓给他。
乔硕在这方面对自己的要求足够严苛,严苛得有点不像他自己,他从前不是会这么逼自己的人,考进医学院之前都是得过且过的性格,靠着小聪明和天资做着潇洒的理科生,竟是没想到学医要背的书估计能有他前九年义务教育的背诵打包起来乘以十。
乔硕刚开始还挺不屑自己的转变,但是这几年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前二十年为什么只为自己活着,是因为除了他自己,还有他年迈的外婆,还真没什么人对他好过。可是季杭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和随之而来的责任。他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了。
跟了季杭不到半年,就搬来和人一起住了,一开始还总是扭扭捏捏的,毕竟季杭在他当时的印象里并不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师,总是怕不只功课上要挨打,生活上也要束手束脚的。可是出乎意料的,季杭并没有要全方位管教他的意思。乔硕从小一个人住懒散惯了,季杭却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公子哥,可是却很少因为生活习惯和规矩教条方面的事情约束他。
乔硕是个从小就会看脸色的孩子,又因为需要自己讨生活学会了很招人喜欢的有礼貌,这样季杭就很满意了。至于风度气质这些,打是打不出来的,还不如靠自己潜移默化举手投足去影响。
乔硕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写着手术方案,速度也不怎么快了,一个案例写完又读了一遍,添了好几个刚才漏掉的细节,再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今天季杭下午会出门诊,下班之前是肯定会去病房里转一圈的,回家的时间还是可预测的。肚子有些空,但是乔硕也不想一个人吃饭。
去厨房插着腰扫视了一圈,打开冷冻拿了一袋子小黄鱼扔在水槽里解冻,刚要准备去和面,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转身回去,有些懊恼地把黄鱼放回了冰箱,换了几块牛肉拿出来。
削了一根胡萝卜,一颗土豆,顺手切了块用大碗泡在水里,去一旁的储藏室里拿了一盒不辣的咖喱放在台面上,又去阳台上挑了颗大小合适的洋葱摆在旁边,最后又跑到客厅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放在那一堆食材面前。
擦了料理台上的水渍,乔硕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四点四十,刚刚好。
乔硕跟季杭住了没多久,季杭就带着人换了一套房子,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改造过的小复式,一楼本来是一件书房一件卧室的,季杭把那间卧室也改成了书房,两个人一人一间,对门。乔硕怕冷,季杭就把南面那间改了大大的落地窗让他用,再加上冬天地暖一直从十月开到第二年四月,乔硕在书房通常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短袖家居服。
可是季杭的书房里总是要比他那里低上几度,乔硕回屋换了件长袖T恤穿了袜子,进了季杭的书房,把窗户留了一条缝,然后在正中央俯下身子,两手一支,双腿向后拔直,从肩胛骨到脚跟就是一条笔直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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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错,肯定是要回家关起门来揍的。而乔硕一晚上没睡要是再被抽一顿估计小命都难保,季杭也不可能请一天假就为了回家教训孩子。要收拾乔硕扔下的烂摊子,确保不被人抓到一丁点把柄,才是老师现在的重中之重。乔硕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是个很通透的孩子,他对季杭的信任,才能致使他面对即将到来的责罚无比坦然。
综上所述,这不是恶意卡拍,实则剧情需要。
下一更,周六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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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乔硕听见季杭往门外走去的脚步,一下就急了,声音被压在-胸-腔里,低低的却很沉,“我知道错了。”
季杭轻笑一声,语气格外轻松,跟平时-挑-逗-他开他玩笑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糊弄?”
乔硕狠狠一抖,埋在胸腔里额脑袋无助地晃着。
季杭已经走到了门边,又往回退了一步,右腿急-速地扫过他撑在地面上-的-脚-尖,乔硕整个人再一次狠狠砸在地板上,膝-盖先落得地,两条腿疼得他不由-蜷-缩起来,五官都挤成了一团。
“凡事事出必有因。”季杭发声的方式一反平常的冷静,那一句话说得震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毫不留情地砸在乔硕脸上,“我带了你六年,你现在告诉我我连过问原因的资格都没有。”
关门声像是要震破耳膜,乔硕在心里狠骂了自己一通,然后默默支起手臂撑好,这次才不到十秒,胳膊又不听话地抖了起来。
当时的乔硕连自己都很不理解为什么要那么倔,后来他才慢慢理解,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在意的,在意安寄远和季杭的血缘之亲,在意自己竟然不讨厌安寄远,在意这两兄弟之间曾经的过节,在意到会诊记录也写不好,在意到最爱吃的川菜也可以牺牲,在意到为了他敢翘班,而这样的在意,他不愿意季杭知道。
季杭去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料理台上咖喱牛腩的食材,嘴角划过一阵冷笑——挨-打之前还不忘点个菜。
他季杭早都不是什么大少爷了,基本的家务事也都是得心应手的。
架了锅子将牛-肉-汆-了水,又放了香料用小火炖上,可是两手撑着案台冲着那锅里咕噜咕噜往上滚的汤水愣了神,他的呼吸那么平顺神情那么放松,要不是还在眨眼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
过了很久才想起什么似的洗了手回沙发上坐着去。拿着平板找文献看,第一篇还没看到数据分析,已经第五次听到书房里的人摔在地上,终于没再忍。
季杭向来是极其沉得住气的,不然也不会纵容安寄远学医,也不会在他到本院做轮转的时候选择缄默放任了。但是,他不否认,适当的时候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会事半功倍。
一推开门就看到乔硕-单-膝-跪-着另一条腿虚虚地拖在身后,两个手肘撑在地上的狼狈样,季杭的眼神没有多余的停留,从书架上抄了藤条就毫无章法地往乔硕-臀-上-砸下去。
藤条锐利的刺痛登时让乔硕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起来,没有丝毫防备的叫了出来,身子也不由自主-扭-动-着下意识躲避着刑具卷着风的侵蚀。
季杭被萧南齐念叨了一天终于压下去不少的火气又窜了上来,“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仁慈了,总觉得你长大了有事儿不说总有你的道理。”
嗖~~~啪!啪!啪!……
十成十的力道连着好几下疾风骤雨似得砸下来,快得都分不清每一下藤条破空的声音。-隔-着-裤-子乔硕都能感觉到肿起的檩子正在往上窜着,像是争先恐后要破土而出的笋尖似得被-棉-质的-内-裤挤压在下面,疼得钻到血肉里去。
乔硕一直不是死犟死犟的人,从小就学会讨生活的孩子知道宁折不弯并不能让他吃饱饭,今天这种撑到撑不住了还闷声不吭,是少有的,也一下就把季杭的火给点着了。
“我相信你,说服自己给你自由的空间,结果你就是这么侮辱我的智商的。”带着怒气的呵斥在乔硕头顶响起,季杭手腕一转又是十多下抽在那块不大的-臀-面-上。
乔硕疼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左右扭着身子出于本能地躲着鞭子,好几下都敲到胯骨上,疼得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喉咙里抑制不住呻吟。
“不是…老师,啊!我没有……”
乔硕根本受不了这样没有数没有规律的狠打,他不想哭,可是喊出来的话却全是哭腔。
季杭看他-扭-得厉害,也被敲到骨头上的那几下骇人的声音找回了理智,一把将人拎起来摁在桌子上,用绝对不会伤到的力道一下抽在腰侧,“自-己-tuo。”
身后的藤条终于有了停歇的时刻,但是乔硕的心却是狠狠沉了下去,他抹了一把脸上挂着的像是浆糊一样的液体,小心避开伤处,将家居裤和底裤拉到了-大-腿-根-。
外科医生对于手上力道的掌控和对三维空间的判断,都是专业性的精确,虽然季杭今天是上了火的,但整个臀-部还不算太难看,深红色的道道-bian-痕分布得很均匀,从腰际线下一寸一直到tun腿交接处,没有特别重的地方,也几乎看不见能挑出来的好肉。
季杭将冰冷的藤条贴在他滚烫的tun上,握着藤条的手都能感受到他tun-肉在颤抖,“俯卧撑既然撑不住了,我们就换种方式,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算。”
啪啪啪!
警告似得三下宣示着力度,红肿的臀-肉上瞬间染上了三道极为凛厉的肿痕,乔硕本来撑着桌面的手掌一下变成了握拳的姿势,指甲没有一丝缓冲地嵌入掌心。他用手肘撑着桌子,藤条掀起的皮肉,和撅着红肿的pi-股的难堪,让他犹豫起来。
季杭的声音恢复了波澜不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难以置信,“你最好能明白,你闭口结舌,这就不是惩罚,而是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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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大家不要觉得季老师下手狠,这本来就是个很难就这么挨一顿打就揭过了的错,作为成年人的乔硕,其实这种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抽他一顿,也是他的幸运。
所以,季老师不会一直就像前几章那么温和下去的,碰到原则性的问题,哪里还跟你有商有量的。
还有哈,大家请先把小远忘记一段时间,等收拾完乔硕,我会放他出来的,到时候你们哭着喊着要小硕子回来,都没机会了~~~
第二章(7)
季杭的声音恢复了波澜不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难以置信,“你最好能明白,你闭口结舌,这就不是惩罚,而是_刑_讯。”
“老师——!”呼叫声被入骨三分的藤_条压在喉咙口。
藤_条破空划过发出嗡嗡的声音,两_瓣_pi_股就像是被烧着了似的。
乔硕的身子忍不住随着每一下鞭_笞颤抖,胯_骨磕在桌沿边疼得他两腿发软,却还是抵不过身后排天倒海的灼痛。每一下都仿佛天动地摇,整个人沉沉地往暗黑的海沟里坠去。
才不过一轮,鞭_痕_交_错的tun_肉就肿得没了原先的样子,两条腿虚弱地打着颤。他本来就瘦,才一会家居裤就直直滑落到了膝上。
嗖~啪嗖~啪嗖~啪!
季杭的力道一点都没有消减的趋势,冷眼看着那颤抖的两_瓣tun在藤条的捶楚下染上大片的深红。
他不是没有下狠手打过跟他乔硕,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为了让他长记性,讲了道理再动手,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同他憋着气的,倒是第一次。
乔硕是个知恩的孩子,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好像心思也不够细腻,感情也没那么丰富,开起玩笑来好像没心没肺的,但是季杭知道,乔硕知恩、贴心、更懂他的心,季杭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真的罚的重了,他也从来不会往心里去。
想到这里,手上竟是不自觉地顿了顿。
藤_条接连落下的时候,乔硕连吸气的间隙都没有,身后稍稍一个停顿,便想要抓住机会开口,可是突然发现除了呻_吟_声疼得根本发不出其他声音。
“等……额!说…”
季杭手一抖,眯了眯眼,又是极为凌厉的一下叠上交错的愣子,这一下特别重,抽得乔硕整个上半身都后仰起来,沙哑的叫喊冲破了喉咙。
季杭轻轻用藤_条尖端戳着刚刚鼓起来的那道鲜红的凛子,装作没听见他方才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电影里刑_讯不都是规定了数目一轮一轮上的嘛。这样吧,我们100下一轮,打的时候我就不封你嘴了,但你也别跟我叫唤。
等打完一轮,我再问你想不想说吧。”
话音刚落,季杭就挥动着手臂刷刷两下干净利落地咬在他tun上。乔硕也不知道是震惊到了还是怕的,整块臀_肌都是紧绷的,那两下敲上去就好像是抽在桌子上似的,听着就硬邦邦的。
“老师!等等——”乔硕侧过半边身子,喘_着大气一脸惊恐得向后看人,憋红了脸努力说出完整的句子来,“我说,我说,老师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季杭扬起的手没有放下,撇了眼扭着半个身子的乔硕,眉峰一挑,声音没什么起伏,气场却从每个吐出的字里边炸开,“转过去,趴_好。”
吸气,吐气,试探地看人。
将近一分钟的僵持,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乔硕苦着脸吞了口口水,哆嗦着摆正姿势——啪啪啪……一连十下打得他瞬间就挤出了两行泪,手心的汗以能被感知的速度往外冒。
季杭用藤_条点了点人上下起伏的背脊,冷着声,“机会就一次,你想好了说。”
乔硕抹了一把汗水,噙着下嘴唇,他本就没有那么坚定,又本就不是一根筋到底掰不回来的人。
刚刚季杭冷漠地挥藤_条的样子,真的吓到他了。语气郑重其事,却又难掩那小心翼翼,“我说了,老师别生气。也不能——”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也不能觉得我是不信任老师才瞒着您的。”
乔硕很少对季杭用敬语,他不是每寸骨节都透着刻板规正的孩子,他对某个人的敬重,从来都不放在嘴上。
季杭本以为乔硕会说,坦白从宽说了就不能再打了之类的求饶话。
看着他伤成这样还念着自己的感受,胸口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闷闷的。
他当然了解乔硕对他的信任,即使这样的信任,有时候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季杭拧了一下眉头,将自己调节到训_诫者的姿态,语气又冷了几分,“跟我憋气憋到现在,你是觉得我现在没在生气?”
虽然没有像刚才那般怕得缩成了一团,浑身上下都在哆嗦着,但是听季杭这么说,乔硕还是觉得心紧了一下,跟着沉沉吐了一口气,攥紧拳头抵在眉心,“我去见了安寄远。”
房间里静得出奇,乔硕艰难地撑着身子,努力控制着本能的颤_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敢转头去探究季杭的表情,可是他却依然能感觉得到,身后人的震惊,疑惑,踟蹰和每次提到那三个字都会有的,悲戚和怅然。
乔硕知道,他的猜想是对的,季杭对安寄远,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相反,错综的感情交织,复杂得连他自己都看不透。
乔硕倒吸了一口凉气,既然都起了头,就没什么好瞒的了,“他受伤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找我去替他处理。”
乔硕是有些小聪明的,这一句话,讲清了许多事情,他去了哪儿,见了谁,干了什么。
也隐瞒了许多关键的细节,比如他们俩为什么会认识,安寄远为什么受伤受了什么伤,还有,乔硕为什么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乔硕的小聪明,季杭却比他更聪明,他不是听不出话里的漏洞,但是聪明人都知道难得糊涂,懂得见好就收,循序渐进。
季杭用藤_条扫了扫tun_面上肿起的檩_子,轻笑,“为了他,值得么?”
乔硕的身子又绷紧了起来,没有直接回话,“我知道错了,脱岗这种事本来就是后果不可计量的。如果耽误了抢_救,老师打_si我都不为过。100下,可以吗?”
季杭静静看了他几秒,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语气轻_佻,“急什么,刑_讯还没有结束呢。”
乔硕两条腿一软,支着身子的胳膊一阵酸_麻,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季杭却没有马上要打的意思,反倒转了个身靠在乔硕旁边的桌沿上,两条修长的腿斜斜支撑着身子,攥着藤_条的手在胸前一抱。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之一,慵懒随意,但每个骨节都透着压迫感。
“怎么会认识的?”季杭的食指抚着藤_条的纹理,声音淡淡的。
乔硕闭着眼,知道是再也藏不住了,高筑的城墙没有任何意义,溃不成堤,“几年前,是,是庭安哥给我看的照片。第一次见到,是前几周在急诊。”
当时的颜庭安揉着乔硕的脑袋,别扭的孩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照片,颜庭安的声音一向比湖水还要平静,比高山还要坚定,比朝阳还要温暖,“你比他虚长几岁,也算是哥哥,以后见了面就多照顾着些,小远不是坏孩子。”
季杭一动不动地倚在那儿,乔硕却感觉到他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乌云密布所笼罩的阴沉,这就是为什么,乔硕一直不愿意在季杭面前提起颜庭安。
如tong季杭不愿提起安寄远。
季杭皱了好几次眉头,又强迫自己松开,现在不是他用来惆怅过往的时候。
“那天在川菜馆,也是看见他了吧。”没有一丁点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自己弟弟,怎么可能不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乔硕有些惊讶,扭了头,余光扫到自己赤罗的下_ban_身,脸又烧了起来,“老师早就知道了?”
季杭不喜欢故弄玄虚,嗤笑一声摇摇头,“猜到了一点,我总想等你自己想通了来跟我说。要是料到你为了他敢翘_班出去,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你的情绪,早就一通_揍把你打ICU去倒是省心了。”
身后再痛,体力再虚,撅_着_pi_股的样子再羞_耻,听着季杭的话,心里还是暖了开来,像是猝不及防倒在棉花堆里似得。
“你庭安哥还跟你说什么了?”
乔硕被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吓了一跳,“没啊,什么都没说,庭安哥说如果老师想让我知道会自己跟我说的。”
季杭一点都不怀疑,那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打从心底里相信,颜庭安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他好的。
季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小子是不是让你瞒着我来着?”
乔硕心里咚咚打着鼓,眼神在桌面上左右乱晃着,突然身后就挨了一下,唤起了所有的神经,“呃……”
季杭继而用藤_条尖端点着他的tun_峰,“你最好想好了说。”
“其实也没有,他说你知道也不会管他的——”
啪啪啪……手起鞭落,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一连十下,密集地像是缝纫机落针。
剧烈的煞痛在tun上炸开,乔硕疼得狠狠后仰起脖子,汗水被甩到了后背的衣服上,惨叫声冲破喉咙,tun上的bian_痕也跟着他的声带一块儿颤抖。
季杭的声音很坚硬,“这十下是你替他挨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冤不冤。你要是觉得冤了,我给你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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