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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倾城阕(古风)[第1页]

作者:倾城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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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cēn)差(cī)十万人家。重湖叠巘(yǎn)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千骑(jì)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江南之景,诚不负我,夜幕灯火,鱼龙共舞,千舟竞发,今日你我得见此景,也不虚此行了。”
说话的男人声音爽朗,雄浑如钟磬之音,身材魁梧,脚蹬马靴,身穿藏青长袍,眉宇顾盼之间,犀利如剑,混迹这江南繁华夜市之间,霎是出挑。不得不说,有的人,站在台上,也难以受万众瞩目,而有的人,即便委身人群,也惹得人想要多看几眼,而他明显属于后者。
“将军,您还吟上词了!”见身旁的上司萧靖如此悠然,韩陆可是急得够呛。“属下与将军是奉刘大人之命至荆州为新任刺史大人进献贺礼的,咱们办完事儿,不赶着回冀州,来江南这一帮文弱书生聚集之地做什么啊?”身旁之人显然没有一丝欣赏秦淮夜景的心情,眉头紧锁,甚为不满。将军今日迟迟不归,恐落人口实。再则虽然天下名义上统一,而各方势力暗涌抗衡,冀州将领私自来江南,亦是不妥。
“韩陆啊”萧靖眉毛微挑,非但不急,神色间倒是颇有一丝玩味,“你我是行伍粗野之人,大漠风沙不比这似水柔情,江南烟雨养人,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如也见识见识这古都金陵的风流才俊,美女佳人。”
“什么风流才俊?依我看这南蛮子都是那吹出来的面人一碰就烂,纸糊的炮仗死摔不响,成天咿咿呀呀的,就知道无病瞎哼哼!见他们说话走路我都烦,唧唧歪歪以为是娘儿们坐月子呢!”
见了韩陆这北方汉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萧靖也不置可否地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侧店铺摆满琳琅满目的精致玩意儿,水边菱歌泛夜,继而眼前景象更为开阔,便是江南颇负盛名的烟雨杏花街。
弱水三千巷,风华烟雨楼。这是江南最繁华最豪奢的妓楼,楼阁层叠阙起,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凡夫俗子见了如此盛景直入云里雾里,难以自拔。这里是最大的销金窟,多少富绅膏粱在此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掷千金只为拥美人一夜。说白了,只要手里有钱,便有帝宫般的销魂待遇。有些事在此看得最为分明:穷人垂涎三尺,富者极尽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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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韩陆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这……将军到底也是个三十几许年富力强的男人嘛!
“韩陆,妓院里可以看到听到很多人和事。”
二人寻了个相对冷清处坐了,也不叫姑娘,也不叫吃食,老鸨道是异乡人,又不大方,便打发了一壶淡茶,便头也不回地忙着照顾生意了。
风华烟雨楼中人声鼎沸,丝竹管弦齐鸣,一派热闹非凡。只听旁边一桌四五个穿戴富贵的公子哥儿各自拥了姑娘坐下,便开始高谈阔论。
“张兄啊,想当今北方连年征战,西南动乱不安,中原各大家族与名义上的州郡长官互相牵制,京中朝局混杂,也就是我江南得以偏安一方了,你我才得以尊享荣华,赏花月,望佳人啊。对不对,琴儿?”说着搂过身旁的姑娘,手指挑逗着琴儿微红的面颊,一派春光旖旎。
“这也是多亏了我江南有夏家啊!想当年夏家虽是百年书香门第,可这江南的名门望族都互不相让,明争暗斗,夏老爷虽然有文豪之名,受人敬仰,不过与世无争,晚年醉心风月,夏家有今日的权势,都亏他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可不是,这大少爷夏邯不比夏老爷子,可真是个厉害角色,二十几许就生生三次把圣上派遣的夏州刺史给吓了回去,二十八岁就夺了刺史的兵权,夏老爷死后,如今又十来年的功夫,夏州文武大小事的实权已尽落于夏家之手,竟逼得皇上不得不认了这一方诸侯,赐以侯爵之位。象征性地又将夏家所得以天子的名义封赏一遍罢了。”
“多年来,各地都乱着,独咱们有这歌舞升平的日子。如今这千里江南之地,已被赐名为夏州,我江南人都是面上有光啊。”
“是啊是啊,如今夏公不惑之年,雄震一方,更有其嫡出幼弟辅佐。这六公子惊才绝艳,有孔明之智,卫青之勇,人称道:上马杀伐决断,提笔绢纸生辉,更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军中万人仰慕。如今街边小乞丐都知道六公子的威风事迹。夏家如日中天,江南才得以太平,无人敢犯。”
“这夏雪维集家世、容貌、权利、才华于一身,便是已然娶了妻子,可仍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啊……”
萧靖不做声,面上神色淡然,耳中认真听着几个富家公子哥儿论着江南的时局变换,心中暗道:今日江南夏州之风光,独秀于其他各州,看来上至各级官员、文人名士,军中武将,下至市井闲人,乃至贩夫走卒都对夏州的无冕之王甚是敬佩,难怪有今日的繁盛。
一杯茶端得四平八稳,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想从前在冀州听闻夏家种种,以及英才天纵的六公子夏雪维,看来倒像是名副其实。
一个干净的声音打断了萧靖的思绪。
“阁下身处在这烟雨楼中眼里却半点儿不见风华绝代的美人,竟是一门心思听旁人三言两语的闲话,也真是品味独特。”这慵懒的声音盈满挪揄的笑意,从上方传来。韩陆起身看去,东张西望一番。
半月形露台上,一个少年半倚朱栏,手执洞箫,眉梢眼底尽是笑意,饶是萧靖也不禁看呆了,江南三月,落英缤纷,桃花瓣盘旋摆荡地轻落在他一身白色华服上。这个人,看似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润与平和,同时,也有藏在内里的高贵、清冷、甚至淡漠疏离。
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又是在这等烟花之地,本理所当然的是个富家少爷,然而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萧靖也不禁本能地警觉起来。因为,这个人,很深,看不透彻。
萧靖与韩陆登上露台,心道竟被这小公子三言两语看破了他的心思,萧靖在小辈面前先躬身一礼,“在下萧靖,字公明,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听口音,阁下是北方人?不知阁下做哪一行当?”对长辈不答反问,萧靖微皱了眉头,心下不快,但仍是答了。
“冀州人,路过经商而已”
“经商?”少年一笑,仿佛消解一池春水。
“公子不答反问,未免不知礼数,倒不如说说,你是做哪一行的?”萧靖话语间已含愠怒。
“我嘛,我是……”将手中洞箫在指尖转了一圈,“……吹箫的。”他眼睑低垂,轻拂去身上落花。
一小厮装扮的人急匆匆地跑来,脚下一个踉跄,气喘吁吁道“七公子,快回吧,府里要炸了!大爷今日动了大气,急着让您和六爷过去回话。”
“不得无礼,站实了再回话,”萧靖看着少年不疾不徐地拱手拜道“家兄有事急唤,今日先行告辞,若与阁下有缘,定会再见。”
萧靖微微欠身回礼,见少年步履虚浮,定是不曾练武,白衫广袖,更衬得脸色惨白,身子单薄,似有不足之症。闻家丁之语,似乎也是出自高门阔府,避而不言及姓名,想来家世显赫。但其行事言语间,又不同于一般纨绔子弟。心下顿时猜疑,一时不知这人身份。

夏府
“侯爷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这一眨眼的功夫,田上的奴隶、仆役就跑光了,这让我们的地怎么办啊!”
“侯爷为我等做主啊,如今这两位公子做事儿可都把心思动在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了!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侯爷啊”“侯爷做主啊!”夏雪宜方一回到府里,便听到堂上黑压压一片人群,各大江南有头有脸的富商士绅此刻全然不顾了往日作威作福的姿态,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大哥诉苦。
雪宜见了这副光景,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七公子……”他伸手挥退家丁,面若冠玉,眼神清冽,凝神敛气,平和如一潭静水,无一丝波澜,疾步走上堂去。
众人见他上前,纷纷让开一条道,有咬牙切齿的,有敢怒而不敢言的,有戏谑看好戏的,有怜悯的,然而这些,他夏雪宜都不需要。
他站在那里,低眉敛目,垂首恭立,永远一派为人子弟的乖顺模样,静静等着堂上坐着的大哥发话。
夏邯双目微合,眯着一条缝隙,雪宜知道,这正是大哥怒极之时的前兆,半生戎马的兄长眯起眼时,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杀气。大哥比他大二十余岁,做他父辈都绰绰有余,靠着铁血手腕挣来江南大好江山,脾气素来急爆,今日看来无法善了。此时满堂寂静,众人被这江南王的威仪逼迫地噤若寒蝉,堂上针落可闻。
“砰”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夏邯把茶盖狠狠扔在茶碗里,上好的碧螺春溅在桌上,一众家丁无人敢上前收拾。毕竟没谁这么不长眼,敢犯这雷霆之怒。夏邯一手抓起茶碗,粗壮的手臂隔了绛紫色的袍服依旧显得十分有力,他猛地一手将茶碗掷落在七弟面前,怒目圆睁,嘴角收紧,一声断喝“小七!畜生,跪下!”
夏雪宜眼也未抬,再不复方才烟雨楼中玩笑之态,神色恭顺,眼里只剩清冷与决绝。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狠狠砸跪在一片碎瓷上,浑身一阵瑟缩,痛得倒吸冷气,两条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两手死死攥着衣衫,喘息着以消解这扎进骨髓的痛。血色点点浸染了雪白的衣衫,说不出的妖冶。
一声断喝,“本事啊?!十日前青州首府承阳传来皇上龙舟游幸江南考察民情,即将进入夏州地界,欲征调纤夫、船上杂役工匠各三千人,美女五百名的圣旨,我早已扔给你六哥处理,你六哥恰巧又丢给了你。今天本侯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了,”夏邯手指敲着桌上的布告,“新鲜玩意儿啊,《贱民自愿应劳役者允以脱籍布告》,大胆!谁给你这等权利!贱民就是贱民!自古人各守其位,岂可颠倒伦理,生为下贱,一辈子也别想脱贱籍,难道有朝一日田上做苦工的也要窃取王侯之位不可?”
那张布告就那么狠狠摔在雪宜身上,大哥一句句话砸在他心里。他心底冷笑一声,生为下贱!生为下贱!大哥在提醒谁?还不是提醒他这个小妾养的庶子认清身份。大哥越是责骂,他就表现得越为恭顺,明明已是百般隐忍,然而终究不能获得一丝怜悯。
“你还敢不服?”明明做出臣服的姿态,而夏邯每每见他越是受辱受责,眼睛越是清凉透彻,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的旨意,本就让夏邯与一众大臣颇为难,夏家多年来虽然权势根深蒂固,但也不曾干出强抢民女,当街抓壮丁的勾当,只分派分内劳役,田赋虽然在各州不算低,但江南连年增收,百姓也可勉强温饱,未曾过分大兴土木,将劳动力大幅投入生产,才得以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然而若是突然大幅征劳役,进献美女,就不免有失民心。夏家如今虽然势强,但并不与皇权作对,只是偏安一隅,故而夏邯就把这个难题扔给才能出众的六弟了。
南方与北方不同,北方平民中战功显赫者尚可靠拼命沙场换来地位晋升,然而江南之地,多是百年名门望族与贵族世家统领,门第之见尤为严重,素来等级森严。哪怕在龙舟上做苦役多半性命难保,也不乏那些不见天日地在富绅贵族手下被剥削的贱民奴隶渴望有个机会脱离贱籍,造福子孙,更有不少妓女想要脱离“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的皮肉生涯。这样看来,倒是很巧妙地应付过去了这档子苦事,皇权势弱,沉迷酒色的皇帝不问江南之事,也不会借此说什么。这本是个两全之计,然而贱民奴仆若应差脱籍,可是大大动摇了江南富绅的权益和尊严,这不,一干资历老的富绅贵族都来夏邯这里诉苦了。
这个主意虽然是自己想出的,但也是六哥夏雪维默许的,不然这么大的动作,也瞒不了这么多时日。雪宜轻叹一口气,大哥名义上叫他二人,可六哥迟迟未到,想来大哥得知自己此举亦并不反对,其实心里反而欣赏这股聪明劲儿。保全了夏家在百姓之间的威望不受损,避免劳力白白丧失,即便富绅贵族心怀不满,到时候也只需将他交出来任其责罚,也算暂时揭过了一庄难题。
然而瞒天过海,逆了老虎的毛办事,以大哥刚愎自用的个性,断然无法容忍,且涉及动摇等级身份制度,又是这个庶出的小七弟出的主意,偏偏就要犯了忌讳。看来今日,无论哪一方,都难以善罢甘休。说也可笑,想到自己一身,往日并不受人待见,今日便可向这么多人都有个交代,到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了。
“来人!传家法!”夏邯一声断喝,几个家丁抬了长凳,另有一柄儿臂粗的藤杖。这藤杖终年浸泡在水中,虽然沉重,但颇有韧性,藤杖上带着水,泛着青紫的光。夏家百年名门,家规甚严,立此家法用以震慑族人,轻易不动用。往日下人犯错,不过是挨顿板子,这藤杖家法,倒是大半落在他兄弟二人身上。
堂上众人见侯爷动用家法,一时也不敢再煽情诉苦,只是冷眼看着,如今众目睽睽,这夏家七爷倒是要被怎么处置。
雪宜心里是怕的,他自小身体羸弱多病,不曾习武,这藤杖挨在身上,痛苦不堪,往日的痛楚仿佛同时冲上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面上静若处子,心里却不禁颤抖。
“动手啊!愣着做什么?”这一声几近嘶吼,堂上的人无不瑟缩,几个家丁更是打了一个激灵,家丁慌忙七手八脚将雪宜从一片碎瓷上拉起来,那猩红的血迹在地上汇成一滩,十分刺目。
猛地被拉起来,雪宜更觉膝上如被千针扎进骨头一般,继而被狠狠摔在条凳上,只觉压得喘不过气。强按捺住冲口而出的呼声,这几个动作下来已是冷汗淋漓,乌黑的头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脸上。他只感觉到有人掀起他的衣衫,一把撕扯下底裤,他瞳孔猛烈地收缩,仿佛被一剑刺透心脏,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抬起头正对上大哥冰冷的目光。他自嘲一笑,原来……我不过就是大哥手上的一颗棋子,不过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利用的工具,面对棋子和工具是不需要考虑情感和尊严的,想来大哥早已示意下人如此,难道只有拿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庶子的脸面和尊严放在地下狠狠踩碎,死死蹂躏,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无从反抗,无从辩驳,也不需要反抗,也不需要辩驳。
大哥早就告诫过他,生为夏家人,一切为了夏家的荣誉和利益。大哥常常骂他,一个小妾的儿子,给点儿脸面就要蹬鼻子上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呵,不错,自己是什么身份?外人眼中这江南无冕之王夏府的七公子,大哥眼中为夏家办事,随时为了夏家的利益可以舍弃的棋子?这身份带来的尊荣自己无权享受,然而却一辈子不能停止这身份带来的使命。留恋烟花酒巷并不是他的本意,只不过素来孤高自傲的六哥是断然不肯陪笑那些江南富绅公子哥儿的,不只富家公子,即便是一众文人雅士,只要是素来眼高于顶的六哥看不上的人,他都丝毫不曾放在眼里,故而雪宜小小年纪便周旋于江南各大权贵与文人士子之间,上至富家后裔,下至寒门学子,雪宜都广为结交。
一样的才华,本该有一样的傲骨,然而多年来残酷的家法与大哥冷淡的命令磨出了雪宜温和恬淡的性格,他不曾怨恨,也没想过争夺,只是当现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他不怨,不悔,只是不免……心痛。
接上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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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才华,本该有一样的傲骨,然而多年来残酷的家法与大哥冷淡的命令磨出了雪宜温和恬淡的性格,他不曾怨恨,也没想过争夺,只是当现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他不怨,不悔,只是不免……心痛。
他只得认命般的闭了双眼,双手死死扣在凳腿上,等待着剧痛来临。
藤杖扬起,夹着一阵寒风,狠狠落下,生生将臀肉砸陷进去,只一杖,便带起一条青黑色的印子横亘在白皙的肌肤上,继而伤处高高肿起,周边渐渐红透,肿起二指来高,甚为刺目。
“砰!砰!砰!”第二杖,第三杖,第四杖……仿佛打得不是活生生的人体,而是一团死肉,一厅的人看着他身上的一道道伤势由青紫变得乌黑,臀上横纵交错的肿楞,即便伤痕周边皮肤也变成绛红色,皮肉禁不住这般重打,皮肤薄的吹弹可破,再一杖下去,堪堪带起一道血痕,斑驳的伤口渗出血珠,和着黑紫狰狞的伤口。
只不过十来下,身后皮肉剧痛地抽搐,夏雪宜只觉臀上如被点着的热油般灼烧着,身体不自觉的躲闪,却被家丁死死按着,仿佛身体被放在石磨上撵的粉碎。其实即便不按着,他身上也早已经谢了力气,只应付这十来杖,气力就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脸上早已被淋湿,亦不知是汗水或是泪水。
二三十几杖过去,臀上早已不堪入目,一道道黑紫色的伤混着血水与抽烂翻卷的皮肉狰狞肆虐在如此单薄孱弱的身子上,手起杖落间,雪宜早已忍耐不得,本能地随了藤杖起落声声惨呼。这声音越来越弱,嘶哑而无助。他比不了军中那些彪形大汉受个几十军棍也能咬牙死挺,他已不知道是羞辱更多,或是痛苦更多。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大哥不忍的神色,然而转瞬即逝,唯一真切的是身后永无止息的责打。
杖杖见血,皮肉寸寸尽烂。
不知又罚了多少,许是过重的责打让前来闹事的富绅也不禁看不下去了,又许是他们见出了一口恶气,便识相的也来劝慰,夏家的臣僚也纷纷求情,耳边又传来大哥的责骂,腰上快要断成两截,终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醒了?”耳边隐隐传来淡淡的声音,他不想睁眼,意识的清醒意味着疼痛铺天盖地地传来,睁开眼睛意味着他仍然甩不开要面对真实而残忍的一切。
雪宜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温和的人,他只是个凡人,身份如此,本就由不得他倔强,他也没想抗争什么,既然无从逃躲,只有睁眼面对。
“六哥。”他半支起身子,强忍着身后噬骨的折磨,微微欠了下身子。
“不必了,歇着吧。”
抬头看见夏雪维清冷的目光,棱角分明的侧脸,跟他十分相似的眉眼,只是少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冷峻。六哥一如既往淡漠地看着窗外,一手轻轻掀开他的被子和里衫。
“嘶~~~”上好的衣料摩过肌肤,仍然痛得夏雪宜深深抽了一口冷气。又想到如今自己被去衣责打的丑事也该传遍城中,沦为笑柄,立即止了声音,不肯再吭声。
夏雪维掀起纱布,只看了一眼,触目的血红让他紧紧皱了眉头,一段白皙的身子中间烙上狰狞的黑红色,皮肉黏连,残破不堪,刚压下的火又窜上来,但什么也没说,轻轻为他整理好衣衫,盖上被子。
雪宜心里知道,六哥不可能暖言安慰,因为为了夏家做点儿牺牲仿佛成了他兄弟二人的习惯,六哥更不可能哄他疼不疼之类的,毕竟伤至如此,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得有多疼。
他看着六哥心火未平,神色复杂,劝道“六哥不必担心了,既然此事揭过去了,六哥无谓再去找大哥理论……”
“已经吵过了。”“论”字话音未落,就被生生顶了回去,夏雪维也不看他,面上甚淡,但明显看得出心中愤愤。
六哥一身官服未换,想来昨夜被大哥扣在军营中,避免再冲撞了那些他最不屑的江南名流。六哥生性孤傲,素来最恨被人牵制,今早回来听闻他被冤打了,定然又按捺不住向大哥争辩。放眼府内,也就是六哥敢与大哥正面冲突,触其逆鳞。平日里,六哥一张利嘴,对大哥也敢偶尔讽刺挖苦。六哥与大哥一母所生,乃系嫡出,自小才华横溢,如今江南一应军政大事,几乎都要过他的手,年仅二十二岁,已经带兵带了几场漂亮的战役。夏雪维声名远播,性格倨傲,对人总是冷冷淡淡,雪宜想到虽然当众受辱,颜面扫地,但得六哥如此回护,也不禁有几丝欣慰。仿佛能想到大哥一夜不得安生,刚送走前来告状的一干人等,又被六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神色,心里偷着乐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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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一身官服未换,想来昨夜被大哥扣在军营中,避免再冲撞了那些他最不屑的江南名流。六哥生性孤傲,素来最恨被人牵制,今早回来听闻他被冤打了,定然又按捺不住向大哥争辩。放眼府内,也就是六哥敢与大哥正面冲突,触其逆鳞。平日里,六哥一张利嘴,对大哥也敢偶尔讽刺挖苦。六哥与大哥一母所生,乃系嫡出,自小才华横溢,如今江南一应军政大事,几乎都要过他的手,年仅二十二岁,已经带兵带了几场漂亮的战役。夏雪维声名远播,性格倨傲,对人总是冷冷淡淡,雪宜想到虽然当众受辱,颜面扫地,但得六哥如此回护,也不禁有几丝欣慰。仿佛能想到大哥一夜不得安生,刚送走前来告状的一干人等,又被六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神色,心里偷着乐了一声。
“养几天吧,不过,只怕你也养不了几天。皇上已进了夏州地界,七日后圣上便要取道苏水,游至首府铜陵,苏水穿城而过,皇上要在凌风台处设宴,观赏民间桃花节,还要江南文人雅士前往,与民同乐。你自然躲不掉的。”他说得云淡风轻,然而夏雪宜听出了六哥嘴里的担心,不禁莞尔。
“无碍,如今春意正浓,天气回暖,身子也不比冬季那般弱。”
“哦,对了。前年过年时你那一笔好字也算是红遍江南,又有不少人相求墨宝。大哥叫你应了李大人和林老爷的,旁的随意。”雪维仍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是。”雪宜恭顺地答道。
想这屏风惹来的麻烦倒是实在摆脱不掉了,前年春节前大哥见正堂上的刻字金漆剥落,觉得不打吉利,换了堂联,一并连堂上旧屏风旧匾额也想一并换了。先前堂上拿得出手的字全是六哥的墨宝,这次六哥恰巧不在,便差他来写,整整写了三天,手腕也快要断了,才把堂上两展屏风重新绘制,前前后后要换的字都写好,差人拿去篆刻烧制。
要说行军打仗,夏雪宜自然比不上六哥,但要论字画功夫,绝不逊色于六哥夏雪维,雪维的字清瘦嶙峋,重在根骨,棱角分明,一气呵成,狂傲洒脱正如本人。而雪宜的字笔锋含蓄内敛,说不出的温润、周正,却丝毫不软弱,落笔生风,颇具韧性,如春风点水,少了几分戾气。不得不说,这书法的修为上,夏邯也更倾向于雪宜的,说来也奇,他虽然为人豪情霸气,但又崇尚中庸、调和之说,不喜六弟的狷狂不羁。故而为两个弟弟取字时,用了宜与维二字。
众宾客过年时过府道贺,自然有有心人发现堂上匾额、屏风装饰一新,皆以为是六公子之作,便纷纷夸口赞誉,其间更有素阳的书法大师周以真,临沅的一代画师魏铭问,逐一点评,大加赞赏。得名家赞赏,夏邯心中喜悦,只淡淡的说是小七的字画,并吩咐他见过众人。众宾客这才如梦方醒,年仅十四五岁的七公子第一次被众人识得,由此杨家七公子的才名也在江南士子间流传,不多时,就开始不间断的收到一些附庸风雅之人求墨宝的信函。夏雪宜自小受肺病所苦,换季之时咳喘得厉害,天气寒冷时尤甚,他身子不大好时,也懒怠出门,除了为大哥写文书办事,就是在家用心书画,夏雪宜只道是大哥借此让他联系各个官员、世家的感情,殊不知,夏邯自己也颇为小七弟的才华得意,每次送墨宝于人,都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勤快,有木有,有木有!



中午阳光正好,闲来无事,更个小新吧。

坏事了,学校电脑是word2007,回到家是word2003,打不开啊,都是乱码!
三日后
夏府正堂
夏邯坐在正中,下首一官吏打扮的人正自躬身回话。
此人正是秦宣,字子卿,多年来,夏邯善于用兵,以强权收复统一了江南各势力,而民生内政,责权权倚仗心腹秦宣。此人长身玉立,一副儒雅之态,既胸襟广阔,为夏家广招贤士幕僚相助,又心细如尘,江南一应农政、盐政、财政、漕运、工事,皆打理有度。如今夏邯年纪渐长,大多坐镇首府铜陵决策大小事宜,外政用兵有六弟夏雪宜,内政民生交托于秦宣,近年来,日子渐渐太平,民生富庶。
“侯爷,如今七公子年岁日长,虽未及弱冠之年,但若侯爷有心令其担当外事,也该予以赐名,名正则言顺,如此才可立威啊。”
夏邯暗自思衬,夏家祖上的规矩,庶出子弟未满二十不入宗谱,不予赐名。六弟是嫡出,姓夏,名桓,字雪维。然而近两年小七多周旋于文人墨客、贵族子弟之间拉拢关系,故而先取表字,雪宜,但并未入宗谱。
“侯爷为社稷江山,曾惨遭小人所害,十数年前,几位年幼的兄弟,子嗣都折损在锁寒关一役中,臣知侯爷多年来心痛不已,然而如今侯爷若欲图谋大业,自然要倚靠信得过的人在军中和官场上打交道,难得有七公子,虽不比六爷少有奇才,享誉盛名,但却也有过人之智慧,侯爷为将来计,不如早加以历练。”
秦宣若不是夏邯推心置腹的谋臣,可是断断不敢提及当年之事。昔日夏邯争权起兵,至汕阳城下,本是势如破竹,奈何汕阳守兵牵制住了当时在老家的他的母亲、几个姨娘和弟弟、他的两个侧室夫人和三儿一女,做困兽之斗。夏邯拒不肯投降,守将竟将一众家人当了夏邯大军的面从城楼上推下,夏家男丁大大折损,得以幸免的只有身在铜陵的夏老爷子、咿呀学语的六弟和尚未出世的七弟。
此事向来是禁忌,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幕僚敢提及。今日秦宣大胆借此为七公子说话,除了为夏家打算,倒是也不免有几分文人相惜的情分。夏雪宜素来暗隐锋芒,但他的才华,秦宣自然是看得出的。可怜他虽有满腹经纶,但碍于身份低微,竟然连名字都不配有,府里府外,只有赔笑低头得份儿。其实七弟的聪明,夏邯也心里清楚,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如今夏州北线边界本就常有挑衅,西边荆州之地又刚刚换了刺史,亦不太平,只怕有朝一日六爷会分身乏术啊。”秦宣更进一言,言下之意,让夏邯重用雪宜。
夏邯踱步两圈,摆手道“容我想想吧。”侯爷素来一锤定音,不容他人置喙,秦宣便就此打住了。
“对了,臣今日前来本是向侯爷推荐一人。他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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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人从门口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明显是个跛子,身材矮小,皮肤黝黑,面相虽然谈不上凶神恶煞,但也确实丑得可以。站在长得一派正气,落落大方的秦宣身旁,显得极为不协调。
夏邯心中不悦,心里白了秦宣一眼。秦宣啊秦宣,就算是人不可貌相,我不求他貌比潘安也至少得看得过眼吧,整个黑了吧唧的瘸子来,真是扫兴。
心里虽然如此想着,但仍是客气。
“在下王袭,字子予,青城方石县人,拜见侯爷。”
“王先生啊,本侯正好有一件烦心之事想请你代为参详。”
“侯爷但请直言”
“本是一桩家事。不过,素闻先生博学多识,不如指点一二。”
“不敢。”
“舍弟如今十六了,表字雪宜,本侯拟让其入宗谱,先生博闻广识,可否提一字以为名。”
“这……”王袭心想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做人臣僚的第一个差事竟然是给主公的弟弟起名字。何况素来听闻七公子在夏家身份微妙,这自古豪门大户的庶子地位比奴仆高不了多少,七公子又是妓楼女子所生,母亲连个妾都不算,不过是夏老爷子晚年的一个玩物。民间茶余饭后中曾谈论那妓女仗着有了孩子便想正式嫁入夏家做个小夫人,最后没能如愿,还给了旧日的大少奶奶、如今的侯爷夫人不少脸色看。老太爷死后,夏邯杀母留子,对这个庶出的小弟也不太待见,动辄打罚。
这名字真是快比国号都难取了,要知道这江南地界上,生死也不过是夏邯一句喜怒而已,他不禁擦了擦冷汗,若是名字响亮了,惹得侯爷忌惮,若是应付了事,有丢夏家的面子。
左右忖度,终于开口。“侯爷,在下曾听闻七公子幼时乳名换做‘玉儿’,玉字的音很好,不如用个‘昱’字”说罢,顺手蘸了茶水写在矮几上。
“昱者,日光也,耀也。”
“这个不好,太过招摇,为人子弟,当恪守礼数。”夏邯挥手制止。
王袭道“昱字从日从立,取其立于日下之意,七公子自当恭敬侍奉嫡兄,不敢逾越规矩。”言下之意,夏邯如日,夏雪宜居于夏邯之下。
“嗯,那就这个吧。不过……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日字不可乱作比喻,先生,还要慎言啊。”自古日乃帝王之喻,夏邯心里虽喜,但面上十分谨慎。
出了正堂,王袭不禁舒了一口气。
“子予兄何故叹气?”
“子卿兄引荐之恩,在下感念于心,只是有感于世事无奈,贵如夏府七公子,连个名字也要有居于人下之意。在下素来自许满怀韬略,如今也要靠讨好主公才能得以录用。”说罢又是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满腹经纶,从来敌不过权倾天下。
“子卿兄引荐之恩,在下感念于心,只是有感于世事无奈,贵如夏府七公子,连个名字也要有居于人下之意。在下素来自许满怀韬略,如今也要靠讨好主公才能得以录用。”说罢又是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满腹经纶,从来敌不过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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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园
床榻边一人侧卧,一人跽坐,雪宜执白,雪维执黑,上好的香榧木棋盘上,一片刀光剑影,手起棋落间正是一场无声的厮杀。
这两日伤势正结痂,痒痛难耐,雪宜久卧榻上更觉难熬,六哥便常来陪他下棋,牵绊住精神,时间过得很快,也不想着疼了。最难得的是棋逢对手,夏雪维杀势凌厉,凭借黑子的先机,长驱直入,不给对手喘息之地;而夏雪宜白子看似处于劣势,但巧妙拆解,下法厚实,不执着于占尽实地,但棋型大好,攻守之间,进退自如。
“公子,前厅的消息。”侍女如儿进门,将赐名归庙一事说与二人,雪维皱了下眉,不做言语。雪宜心里倒不知是什么滋味,方才下棋的兴头去了大半,不免自怜自伤起来。
自己竟卑微至此!大哥这是要时刻提点,不许忘记本分。要不是子嗣凋零,想来也用不着我。今日用得着我,便加以恩舍,若有一日用不着了,自己莫不就成了孤魂野鬼,连清明的香火也难以奢求。叫什么名字有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立于日下,立于日下,说来可笑,大哥座前,自己连“立”的资格都没有,怕是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儿。小弟本来也不曾有所反抗,何必用这时时的提醒,让人心寒。
没有宗籍,死后还可自由归去,有了这名字,想来自己一辈子束缚在夏家,到死也断断逃不开了。真不知该为仅有的亲人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高兴,还是为此刻不尴不尬地境遇而感到悲哀。想着这一层,眼里弥漫着说不出的忧伤。
不是没有不甘心,只是不敢想而已,说罢纤纤玉指,提起一子,白皙的手指间夹杂着一丝寒意,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十四行十七列,小飞。这盘棋,至此,中盘将尽,接近官子,白子才第一次展露攻势。
今晚还会再更一次,oh yeah!我去写了,话说有人期待赶紧继续拍吗?

皇上游幸铜陵城,排场之奢靡,自然非同凡响。
江南之地效法古风,三月三,桃花节,亦是旧历春禊之日,一众文人雅士皆聚在苏水渡口,凌风台下,河岸坡上,百曲回廊之间,溪流潺潺汇入主道,亭台阁宇,骚人墨客列坐清流两旁,引以为流觞曲水,置杯于流上,桃花随风飘落,浸在酒杯中,各自取桃花美酒,配以各式春糕。真不负古人所云“照饮木兰之坠露兮,西餐秋菊之落英”的写意快哉。或挥毫泼墨,或吟诗作对,或拨弦弄笛,或妙笔丹青,一派盛世文人的风貌。
凌风台上,大小官吏,王公贵族,香妃美人,歌姬舞者,太监侍女数百人,锦衣华服,穿梭往来。桌上玉盘珍羞,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钟、铃、鎛、镛齐鸣,琴、瑟、筑、筝共奏,其势磅礴,威严肃穆,乃是恭迎天子的礼乐。
歌舞升平,山呼万岁。
王者,虽然承受万人叩拜,但最可悲不过的,就是永远看不清低头叩拜者掩藏的嘴脸。
凌风台上下俨然一幅盛世图景。没有人可以想象,就在此时此刻,大庆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各地势力暗自涌动,更没有人可以想象,高高在上受万人朝拜的皇帝,往后几年,夜夜要遭遇国破的梦魇。
“臣,夏邯,率领夏州首府铜陵文武官员,拜见皇上。”声如洪钟,好一个一个壮年得志的王侯。
“怎么不见你那名满天下的六弟,人称玉面将军的夏雪维啊。”
“他……回皇上,龙舟停靠后,舍弟在……在准备皇上这两日的起居行宫等相关事宜。”夏邯暗自压着火,也就是这个放浪不羁的六弟胆敢如此恣意去留。
夏雪宜心里暗叹,也就是六哥有这个胆子迟到,想来是厌倦台上君君臣臣的官面文章,刻意避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在两岸回廊亭阁中与往日的文客好友见礼,想等筵席途中悄悄的过来。
宴过一半,陪坐官员邀请皇上与民同乐,行个酒令。一侍臣提到,既然要与民同乐,也不拘泥那些个繁琐规矩,不如就请太子殿下以眼前一物为题,按民间玩法击鼓传花助兴,落到谁手里,就作诗一句。
“这台下望过去棕褐色一片的是什么?”之间那太子随口问道。
“回太子,是水鸟。”
“就这个吧。”
夏雪宜心里偷笑,这内监倒是会说话,什么水鸟,就是麻雀呗。河畔湿地上雀鸟群聚饮水,台上看得一清二楚,这太子殿下怎么傻到连麻雀都不认识。
一轮鼓毕,不偏不倚,落在太子手中。
“嗯……这个……作诗不是本宫所长啊,恐失礼于夏侯爷啊。”
夏邯礼数周全,起身忙道:“殿下随口一说便是,图个乐子,哪有什么诗不诗的,臣是武将,不会做,也不懂听的,不如雅俗共赏,念几句打油诗同乐一下。”
“啊……好,好,这个……这个……”磨蹭半天,说不出来, “那就随便一说,第一句:一只两只三四只。”
全场寂静无声,一干武将附和着说“好,好”,一干文臣也想附和,但仿佛是此刻叫好实在太对不起十年寒窗苦读,都不做声。夏雪宜按耐着笑出口的冲动。幸亏六哥迟迟不来,不然绝对“噗”一声笑喷出来。
二轮鼓毕,如有神助,又是太子。
太子脸上不觉一丝尴尬,思索一番,实在想不出,自暴自弃地开口道:“五只六只七八只。”
哎呦,敢情您在这儿数麻雀呢!天啊!
雪宜侍立在大哥身后,环顾四周,不禁赞叹,这皇上身边随侍的一干文臣实在是定力非常,此刻仍能好好坐在席上,不简单不简单。
三轮鼓起,所有人都既好奇又害怕,既想看看是谁这么倒霉接这么个倒霉“诗”,又生怕自己不走运,一个个碰到花令,皆如被灼伤般赶紧扔出去,再没有往日扭捏的官范儿。正当雪宜躬身把传到大哥手中的花令递给旁边的人时,鼓声戛然而止。
这等场合本来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太子见自己总算不必再做,慌忙指了他道,“就你,后边两句都是你的,赶紧说。”
夏雪宜躬身见礼,略一斟酌,缓缓道“食尽天下千万粟……”
“凤凰何少尔何多!”只听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由远及近,震得在座宾客齐刷刷向声音处望去。
众文臣不禁耳畔一亮,心中赞叹,此二人化解得实在是极为巧妙,“食尽天下千万粟,凤凰何少尔何多”,此句可谓是一语双关,摆明了讽刺如太子这般的诸多富贵膏粱只知享受荣华,刮尽民脂民膏,还不学无术,一无是处。探头一看,来人正是夏雪维。独他夏雪维胆子大,皇家盛宴场合,敢暗喻自己是凤凰,骂了台上一众贵族官吏食天下之禄而只知享乐,如同麻雀。
在场官员无不暗叹,这六公子的风流俊逸可不只是道听途说,开口一句话,也是干净漂亮,掷地有声,仿佛此人生来做什么都会举足轻重,动观大局。
只见他未着官府,淡绿色文士衣衫,正与今日前来与会的文人士子一般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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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38:35  更:2021-09-05 22: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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