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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凤染(古风师徒)[第1页]

作者:0默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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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涅槃,浴火方能重生。
一朝风云际会,莫怀古从天之骄子沦为十岁的小崽子,若问他彼时所想?答曰“想sǐ。”
竹一染“想sǐ?老齱子眼皮底下你sǐ个试试?老齱子打不sǐ你。”
莫怀古“左右都是sǐ,您就不能让我sǐ的安生点吗?师父!”
一个闻名烟云六洲的疯齱子师父,一个sǐ要面子的傲骄徒齱弟会擦出怎样的火huā呢?
莫怀古“师父,您是昨晚上太无趣把房子点了吗?您看这火光冲天的。”
竹一染“苟屁!”


【一.今夕复何夕】
“要问罪吗?”
郁孤山的地牢里昏暗,阴冷,带着该有的血腥气。
15岁的少年莫怀古睁开眼睛,一瞬间的迷茫,俊俏的近清冷的脸上,左脸颊一道通红发肿的巴掌印,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道“那开始吧。”
“问什么罪?”
他对面,也是这间牢房里,牢门口横着一把白玉座椅,上面铺着上好的鹿皮,椅上,竹一染斜靠坐着,一身玄黑色长袍洗的泛白,长发松松垮垮挽了发髻。同样俊俏的脸上,嘴角似有若无的上勾,边上一颗红痣若血。
他打哈欠“醒了?你咋这厉害呢,潇雨歇一巴掌就能把你扇晕。两个时辰哎,可困死我了。”
地上的少年怔,脸上的清冷险些垮掉,也只是一瞬,他微抬眼帘,神色略有复杂的看竹一染,许久“竹一染,你……”
“呦,出息的厉害啊,直接叫为师名了?”
竹一染又打哈欠,站起来,伸懒腰,一脚踢踢莫怀古藏在袖子里的手“行了,就你身上那么点魔气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让你修炼你不,活该不,这么半天,凝出来那点够杀死只兔子?”竹一染冷哼“话说,你刚才打算让为师问什么罪啊?”
莫怀古面色阴沉,把手上的魔力球散开,靠着牢房的铁柱子坐起来“那几个人的死……”
竹一染似乎恍然大悟,一个响指“你杀的?”
莫怀古面色再僵,诡异的吞咽口水,开口想说什么,被竹一染抢了先“小怀古想告诉为师,我这个每天杀只兔子都费劲的小徒弟今个突发神力,把十来个仙君毒死了,你怎么做到没被发现的?”
莫怀古连表情都僵了。
牢房里好久没有动静,竹一染给墙壁上的蜡烛点火,像是想把阴森的地牢弄亮堂点。
莫怀古又垂下眼帘,手掌撑地坐直身子,顺带在铁柱子上抹掉手心蹭上的泥沙“但是,毒药,我身上有,人,死在我屋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最后一盏蜡烛点起来,竹一染祭了个夜明珠升空,地牢里彻底亮堂了,他满意的点头,舒舒服服坐回椅上,翘二郎腿“所以呢?你现在是在说服为师人是你杀的了?为师虽然不聪明吧,但好歹不蠢,自己养大的孩子,信不过你我也得信得过我自己个不是?”
目光所及处莫怀古一瞬间随着竹一染的话瞪大双眼,艰难吞咽口水,扯了脸上的伤,一脸牙疼的表情,有气无力吼“那你把我关起来干什么?!”
这一口气出来莫怀古似乎是气狠了,靠在铁柱子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竹一染挑眉,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药丸,扔给莫怀古“喂,小子,注意你的言辞,可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是潇雨歇好吗?再说了,你自己才说,所有证据指向你,不关你怎么办?”竹一染一字一顿“怎。么。办?”
莫怀古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有伤,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皱眉瞥了药丸一眼,屏了呼吸扔嘴里狠狠嚼。
竹一染耸肩,理直气壮“再者说,为师一个被架空的掌门人,别说不出面,出面也得有用啊,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放心,我徒弟你,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
“小怀古,你要懂得自救,刚才那药丸,我熬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回头就是把你剐了也有救。”
“滚!”莫怀古气急!
【一.今夕复何夕2】
竹一染不滚。搬玉椅贴莫怀古坐。
莫怀古头疼。
莫怀古是真头疼,竹一染给他的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吃完了烧的他心里火烧火燎,连带着脸上的巴掌印一起疼。
莫怀古怀疑自己发烧了,发烧了才会满脑子浑浑噩噩,一团浆糊。
竹一染不知道又从哪变出来一本小人书,看的正乐呵-活脱脱把地牢当自个家。
莫怀古头疼到不得不闭眼,情不自禁想,练丹能不能练出后悔药。要是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心帮他,绝对不会!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丹方,思及此莫怀古的头更疼了。
烟云106年秋,莫怀古从25岁的青年才俊,仙界翘楚,一朝变成10岁的小崽子,无家可归,一身魔气。
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想死。
想跳了护城河此生随江流……
跳护城河需要出城。彼时秋风萧瑟,莫怀古凄凄惨惨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心灰意冷,就盼着出了城门一头扎进那落满了落叶的护城河里,生着没走遍山川河流,死后随着河水转上一转也算不枉此生。
护城河没走到,莫怀古在路过一家小店时先看到店门口好大一帮子人追一个人,吵吵杂杂。
被追的人一身玄黑色长袍,生的秀气,一边跑一边磕着手里拿着瓜子儿,瓜子壳吐了一地,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尤其嘴角边那一颗红的若血的朱砂痣又把这痞气生生提了好几个档次。
这人就是竹一染。
竹一染一边跑一边阴阳怪气“哎?你们别追我啊,我这怎么算吃霸王餐呢。银子不是都给了嘛。”
人群里为首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手里的棍子有小孩手臂粗细,追的满头大汗“有本事你给我站住!一文银子就吃我的肉喝我的酒。你给我站住!”
竹一染泥鳅一个,七拐八拐“我不,我就不,你来抓我啊,掌柜的你那菜单上又没写价,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漫天要价?挣得银子还差我一盘肉钱?”竹一染扔了一把瓜子儿皮到追的人脸上“对了,我可没吃你肉,我吃的是牛肉,你那么肥!”
人群里哄笑,掌柜的气的满脸通红,肉褶子叠着肉褶子。放在过去,莫怀古一定仗义出手。放在现下,莫怀古没心情。
他没心情不打紧,该死不死的,竹一染一个猛子窜到他身后,躬身“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不能打着孩子。”
简直不要脸!
莫怀古被他当挡棍人肉墩。
莫怀古并不想被当挡棍人肉墩,他只想死。他皱着眉头冷冷瞄抓自己胳膊的油手,从贴身的衣物翻出来一个玉佩。
玉佩有些年头,中间有个“一”字,以内力隔空刻进去,许是莫怀古爹娘留的,凭着这玉佩兴许哪天能捡个爹-至少一方大侠的爹。
莫怀古不想找爹了,他就想死。
玉佩往人身上砸,莫怀古拂开竹一染的手,拍打衣袖上的油印子,有气无力“够了吗?结账,松手。”
一顿饭钱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大抵抵不过这块扫一眼就知不凡的玉佩。
掌柜的人精,自然知道,登时间瞪大双眼。
竹一染更知道,眼睛瞪得比他还大,迅雷之势把玉佩塞怀里,掏银子,扔掌柜的,拨开人群追一心赴死的莫怀古。
一边追一边叫丧“哎?哎?小崽子,小崽子你等等我。”
大牢里,莫怀古头疼欲裂,这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的丹方?
大约……没有……
当年竹一染这么一追,生生从城镇里追到了护城河。锲而不舍。陪着莫怀古绕着护城河转了一圈又一圈。
莫怀古跳河,他把人拉回来。
再跳再拉。
又跳又拉。
等到日头西斜,河面上的落叶再积了一寸,莫怀古终于忍无可忍“你要做什么?”
出口的声音带着奶腔,再含了浓浓怒气,竹一染在心里开辟出一个新词儿-奶凶,奶凶奶凶的。
竹一染笑,莫怀古气,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他再兀自深深吸气,平复心境,愣是把脸上的怒意压下去,只沉声“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竹一染更笑,莫怀古更气。
竹一染笑着伸手抚衣上的褶皱,回手挽发髻,抢在莫怀古气炸之前开口“小崽子。”
***,莫怀古气的想骂人。气到走不动,沉沉看他。
“方才谢过小崽子的玉佩解了在下的围。”
人模人样,衣冠楚楚。
“在下身无分文,无以为报。”
莫怀古抽嘴角,脑海里莫名有那么个声音拉长了,凄凄惨惨戚戚,小女子不若以身相许,来日当牛做马……
衣冠**,**不如!
竹一染继续“不过,在下看小施主骨骼清奇,不如就此拜我为师,我必当倾囊相授以报大恩。”
“……”莫怀古气笑了,成佛了,升仙了。
夕阳正在山头,残阳若血,莫怀古觉得天边飞过的大雁分外像乌鸦,眼前的公子哥一身黑衣,也像……
护城河上的落叶金黄,细看时却是腐/败不堪,也不知道落叶之下那悠悠河水从古至今究竟载了几人亡魂,又洒了多少游子热泪。
莫怀古默默看着,这样的地方,不配让他埋身。
他忽而不想死了,身边那样的人都活的好好的,上天让他重新变成孩子,那他就隐姓埋名重活一世,过往种种只当浮华一梦,如今梦醒,找个深山野林,他也活的下去。至于那人,江湖路远,从此陌路不逢……
多好。
莫怀古不想死了,他想住店,所以,他又从护城河往城里走。
莫怀古善变,竹一染不。
完全不!
他依旧锲而不舍,莫怀古走,他走,莫怀古停,他停,狗皮膏药也有保质期,竹一染没有。
月亮换了夕阳,莫怀古抱着自己被风吹的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终于再一次忍无可忍“你干嘛啊?我用不着你当我师父,你***。”
依旧奶凶奶凶的。
摇头,竹一染凑到他身边“我很厉害的。”
“……”
深深吸了一口气,莫怀古觉得自己当仙君那几年的涵养尽数丢尽了方才的护城河。
“你一个叫要饭的厉害什么?你非得当我师父是吧?好,你我比试一二,打的过我再说!”
这世上真没有后悔药的丹方吗?
彼时莫怀古在那个公子哥身上看不出一丁点灵力波动,而自己虽然因修为尽失,身子骨也变成十岁孩子模样,但昔年的武功总还是记得的。没可能打不过一个纨绔公子哥不是?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的丹方……
莫怀古还真没打过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他甚至都没看清对方做了什么,人已经被竹一染抓着衣服提起来,四肢腾空,奶凶“你放开我!你!”
竹一染提着人乐呵“咋。我啥?我赢了,愿赌服输,拜师不?”
虎落平阳也不会拜犬为师,这一点骨气,莫怀古还是有的,他尽可能压下心里的怒火,尽可能温润委婉“做梦!”
竹一染把人拎到自己眼皮底下对视,挤眉弄眼用舌头添了牙上粘的菜叶子“哦,那你不服?好说,我从不强人所难,要不咱们重比试试?”
重来第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莫怀古也忘了自己当年一共被提起来几次,只记得最后一次时他终于认清现实,他,曾经的仙界翘楚,自诩一生下来就练武功,天资卓越的他,打不过对面的叫花子……
多新鲜!
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三十五计不通,走便为上计,莫怀古知。知归知,他做不到-堂堂一方仙界翘楚-曾经的翘楚,在大道上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撒丫子狂奔?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当再一次被放下的时候,莫怀古一脚抬而欲跑,一脚胶于原地,跟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脸皮子较劲,生生把身子扭成个麻花,一张小脸红扑扑喘粗气,偏生咬着嘴唇又把粗气憋回去慢慢吐。一脸犹豫……
直到,他再一次被竹一染单手拎起来……
【一.今夕复何夕3】
戏折子里常提,美人眉间一点朱砂痣,顾盼之间倾国倾城。
竹一染嘴角一点朱砂痣,谈笑之间惹人厌-非常厌。
“你到底要干什么!”
打不过,跑不得,莫怀古除了维持奶凶没有半点办法。若有,就是深呼吸努力维持毛用没有的涵养,他尽可能在被竹一染又一把踢起来,四爪腾空之后淡然,不大会连奶凶都没了踪迹,要死不活的,他道“劳烦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报答,一切不过举手之劳。”
一腔子要杀人的怒火,也没忘了之乎者也。
左右世界如此静好,过会他再一死百了,何苦徒增烦恼。
难得的,竹一染没做声,看什么新奇玩意儿的看他一眼。
悠哉悠哉,拎兔子一样拎着莫怀古,走的毫不废力,步履悠悠,嘴里哼唱的小曲儿悠悠。
世界静好?
静好个屁!
莫怀古的涵养终于离家出走,先跳了护城河,再盖了落叶层层,一时半会捡不回来。竹一染提人的胳膊上血痕叠血痕,被咬的,被挠的。
竹一染的小曲儿调儿都不带变,泛白的黑袍被秋风吹的卷起来,沙沙作响,胡乱束起的发髻摇摇欲坠,不定哪阵风就能给吹散。
竹一染乐呵呵听莫怀古奶凶骂人,挠人,咬人,转进街角的一家客栈,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老板,一间客房”
柜台后面的小二打着瞌睡,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惊的掉了椅凳,重新爬起来又盯着那一锭银子双眼泛光,双手伸出去拿,奈何竹一染执着银锭的手指扣在银子上,重复“老板,一间客房。”
“哎?”
小二看着银子狠狠咽口水,终于恋恋不舍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挣扎无果,满嘴脏话的莫怀古。
“没有?”
竹一染的声音适时传出,转头,呵“闭嘴!”
莫怀古楞。
莫怀古楞到无以复加,他居然还吼他?!
“有有有”
店小二也楞,楞完了就饿狼扑肥肉,双手抓住竹一染手里的银锭子,笑的一脸讨好“客官您楼上请。上好的客房有的是。”
竹一染把银锭子丢进小二怀里,拎着莫怀古示意店小二带路。
开了十几年店的人精立马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弓身请,嘴角笑容至贱“爷好男风?”
“……”
“……”
莫怀古又想死了。
竹一染也难得震惊,回头看店小二,对方捂嘴笑,一脸您不用说,我都懂的意思。
他懂什么了?
竹一染持续震惊,莫怀古拼死挣扎,竹一染干脆的把莫怀古扛肩膀上,一巴掌轮人身后。
啪一声“能不能老实点?”
莫怀古惊呆了!惊,并且呆了。
竹一染终于能安稳的把人扛到客房,扔床上,点穴手点住,回头“给我找点伤药回来。若是再有板子……算了,就要伤药就是。”
一锭银子再丢进店小二怀里“我叫你再上来。下去吧。”
秋风潇潇兮秋水寒,壮士此去兮可杀不可辱。
莫怀古如今不仅想自己死,还想对面人死。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双眼怒视,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要!杀!了!你!”
竹一染无视,脱披风,挽袖子,乐呵“拜我为师不?”
“呜呜呜!呜呜呜呜唔!唔!”
竹一染恍然大悟,打响指“哦,我忘了,我忘了。”
点穴手再点,莫怀古连踢带打“滚!滚!我就是死了也不拜你为师!呜呜呜呜唔!唔!”
竹一染重新把人定住,把人翻过来,撸直胳膊撸直腿,扒了外儒扒亵裤。
莫怀古“呜呜呜呜唔!唔!呜呜!”
你他/妈有本事放开我!放开我!你个断袖!你个流氓!放开我!
竹一染听不懂。
竹一染也不想听。
扬手一巴掌拍在莫怀古白嫩嫩的小肉丘上,肉丘晃,像前两日竹一染刚吃的皮冻一般,晃,变红,出来个巴掌印。
莫怀古瞪大双眼!没唔声,满脑子绷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疑问三连,我是谁,我在哪,他要干什么?
啪啪!
竹一染手底下不停,照着小肉丘连拍三巴掌,一点不收力,小肉丘变紫,变肿。
莫怀古额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开始后悔,悔不当初,他为什么不跳了护城河,好歹黄泉路头望乡台上看一看也能随着尸身见见河山大好,便是喂了河里的鱼儿,那也比如今强。
莫怀古身上全是冷汗,疼的。
莫怀古小脸通红,羞的,恼的。
竹一染把手指点在人身上“我让你说话,不准骂人的啊。”
莫怀古不动,动不了。
莫怀古不应,应不出来。
竹一染只把莫怀古的声音解开没解开他的身子。
点穴手点了那么一下,莫怀古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双眼瞪圆了盯着眼前的枕头。士可杀不可辱,既然辱了……那辱了,便干脆打死他算了!如果,这叫花子有那本事的话。
天可怜见,竹一染真有这本事。
他甚至都用不上工具,只稍彻底把袖子挽起来,挽好。照着那两团皮冻肉丘左右开弓。
疼吗?
能不疼吗?
莫怀古疼的满脸纠在一起,牙齿都陷进嘴唇里,被定住的手,指尖用力蜷,开始发白。大颗大颗断了线的汗珠往下掉。
于此,竹一染视若无睹。跟那两瓣肉丘有仇一样,牟足了劲扇。
莫怀古疼到不得不伸长自己唯一能动的脖子用牙扯了一块被单咬嘴里。泪流满面,疼的,莫名奇妙,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屈,气狠了,羞狠了的委屈。
这算什么事?他打他?他凭什么打他?萍水相逢,唯一的交情是他帮了他,不知恩图报就算了,他还打他?放眼烟云大地,打上辈子他还是个奶娃娃起,敢动他的,除了那人,这叫花子头一个!可和那人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失……心……疯!不要……脸!臭不……要脸!”莫怀古不会骂人,疼的狠了骂出来这么一句还变了调。
这算什么事?天之骄子变成小崽子,而今被人定在这打屁/股?这到底算什么事?
他曾经悲天悯人,行侠仗义。他曾经两肋插刀,就为了那人。被那人亲手杀了就算了,如今还要被一个地痞流氓欺负!
莫怀古疼狠了那委屈劲上来,竟如潮涌一般无处躲,脸上红的发烫,可他一个没忍住就真跟十岁的小崽子一样,回手,抱头,痛哭,没发现自己个什么时候能动了。身后两团肉火烧火燎,心里面火烧火燎,凭什么?
替某人留个沙发
【一.今夕复何夕4】
不是每一个凭什么都能得到回应。
不是每一次遇到的人都是良人-良师益友。
留着捡爹的玉佩捡了个师父,莫怀古着实无处说理,他哭的伤心时竹一染插空问“拜师了不?”
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没得空回嘴,竹一染当他默认,扶人起,莫怀古站稳了就回手推人,跟自己个有仇一样悲惨愤愤抹眼泪,咬牙切齿穿亵裤,套外儒。满眼猩红甩开竹一染又拉他的手,一脚踢开客栈门。
门外,十余人,白衣坠地,仙气泠然,齐声“掌门!”
掌掌掌……掌门?!
莫怀古再一次惊呆,一脸泪水后退,僵硬着身子被竹一染拉身后,震惊的忘了甩手挣扎。
十余人里挤出一个鹤发童颜的人,容颜俊郎,发髻梳的板板整整,一丝乱发不见,身上的白衣,领口处用淡蓝色的绣线绣着水纹浪花。他双手和拳,躬身“掌门您去了哪里,大家都在找您。”
莫怀古更惊了!这人他,他认识,潇雨歇,郁孤山,窥竹峰,大长老潇雨歇!
叱咤风云,雷霆手段之人。
那么他的便宜师父-便宜叫花子……
现在去死还来得极吗?莫怀古望天。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郁孤山不是个好地方,即使它仅次于云海阁位列仙门第二。但是窥竹峰的掌门人竹一染……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坊间传闻,竹一染修为高深,比之云海阁双杰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不问世事,洒脱自在,肆意而为。换成白话那就是正事不干,胡作非为-大约这样说还是差了点什么-世间本也没什么相抵的词能形容这位卓越的疯子了。
老天还是长眼的,这么一个玩意儿担不起一个仙门,所以坊间又传,烟云85年,莫怀古上辈子还是小崽子的时候,郁孤山新任的大护/法潇雨歇韬光隐晦十余载,一鸣惊人,至此,竹一染有掌门名,无掌门实,一应大小事务皆由潇雨歇掌管-竹一染从不露面。
所以后起新秀莫怀古,不,当时的他还叫横向晚,云海阁双杰之一,不认识竹一染实属正常。
莫怀古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竹一染吊儿郎当的声先响“那个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徒弟”他一顿,拽莫怀古“叫啥?”
叫啥?莫怀古忽然僵住,叫啥?
他隔窗外看,月已升。月光如水,像极了每每夜深,云海阁,望湖楼上的那轮,只是没了如天的流水。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莫怀古开口,声音奶糯却沧桑“莫怀古。”
物是人非事事休。
纵使相逢应不识。
怀古?莫如不。
稀里糊涂的,他再一次默认了这个便宜叫花子师父……
……
明亮的地牢里,莫怀古的脸上染上了一层与他年岁不符的沧桑落寞,这沧桑落寞还没等扩大到能开花结果,边上看小人书的竹一染忽而笑,指着书卷“呵呵,有意思,有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有意思,连说了两声,他放下书卷,对愤眼的莫怀古歪头,撕下一页纸,卷成卷,剔牙“这么看我/干什么?怎么了?伤心啦?难过啦?难过跟我说啊,我好歹是你……”
“掌门。”话没说完,地牢里涌入一帮子人,为首的白衣如旧,浅蓝浪花栩栩如生,面对地牢里一番景象似乎习以为常,潇雨歇行礼“掌门您在这,我四处找您,您看这次事怎么办?一共死了十个仙君,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但是事关人命,莫怀古他……”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书卷做的剔牙棒不好用,竹一染撇嘴随手扔地上,踩,笑“他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莫怀古毕竟是您徒弟,您要是一定保他,我们……”潇雨歇面色如常,规矩的一点不像大权独揽的大长老。反而极是温润得体。
“你们?”竹一染回头看莫怀古,莫怀古翻白眼不看他,一点要为自己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要杀要剐来便是,反正他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刑罚惩治上便是,反正他原来也不是没受过。
“哦,那就按规矩来呗。”竹一染似乎是困极,他打哈欠,坐回椅上,翘二郎腿,摆弄自己腰间的佩坠,一圈圈绕“要我说,那帮仙君技不如人毒死也是活该,至于我这个徒弟,那能怎么办,我说话又不好使,你就照着规矩来呗。”
潇雨歇恭敬点头,拍手,言简意赅“来人,拖出去,杖毙。”
仿佛早有预料会是这般结果,莫怀古面上坦然的没有一丝慌乱,靠着铁栏杆起身,俊俏的脸上倒多了一点坦然赴死的洒脱。
于此,竹一染恨的牙痒痒。
莫怀古不知,他也不想知。
早春,正午,郁孤山,窥竹峰正殿前,细雨蒙蒙,雨气合着花香缥缈,微风吹,殿前风铃摇,铃声清脆,奏着不知名的合音。
几个仙童在殿前吵闹着打玩,门生侍从拾着书卷佩剑闲走而过。
忽而,所有人停住,望主殿,有黑衣狱卒搬了邢凳落殿前105石阶之下。再有白衣少年昂首而来,身后随着狱卒五六,竹一染,潇雨歇赫然其中。
白衣少年莫怀古挥开左右来押自己的狱卒,笑,掀衣摆,俯身趴到邢凳之上。
潇雨歇自人群中拾阶而上,至主殿正前,声音朗朗,他说“莫怀古,昨日午后,毒害仙君十人,现处以杖毙,即刻行刑。”
人群寂静,齐刷刷看竹一染。
竹一染不知道从哪折了跟狗尾巴草,叼嘴里,一直到潇雨歇说完才走到第85级台阶,就地转身,坐,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挥“行啊,行呗。”
邢杖被细雨打湿,隔裤贴在人身上冰凉凉的,莫怀古又笑。
昨早上,那十名仙君集结,堵住竹一染,说他莫怀古身怀魔气,资质平平,担不得掌门首徒的位置,竹一染应该另收些徒弟-比如他们几人的孩子。
竹一染不应,轰人。
昨响午,莫怀古吃了午膳回房,九人齐刷刷倒在他屋里,惨死,七窍流血。没等他反应,潇雨歇带着一帮人赶来,人群里一个仙君连滚带爬,指他“就是他,大长老,就是他,他说找我们有事谈,我们就来了,谁知道他,他……”
话至此,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能猜出来,最后这位仙君一口气没上来,当着众人面倒地,七窍流血,死的和屋里那九位兄弟如出一辙。
封/锁,搜屋,抽屉里面翻出毒药-莫怀古前两日从药堂拿的-毒耗子。
至此,证据确凿,死无对证。
至于那十位仙君是怎么能一叫就到,活了百年看不出茶里有药,最后活生生因为一包耗子药十命呜呼。
那重要吗?重要的是他莫怀古身负魔气,来历不明,活该此劫,一死百了。
【一.今夕复何夕5】
蒙蒙细雨之中,潇雨歇的神情似乎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意味,他又重复“行刑吧。”
邢杖足有七八岁小孩的手臂粗细,凌空砸下来发出沉闷的着肉声,无异于生生砸在人臀骨上,要把骨头砸碎。莫怀古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张嘴咬在自己手臂上,细雨湿发,几缕垂在额前,滴答滴答往下滴雨。莫怀古左脸的巴掌印愈发鲜红,衬的少年人带着一种凄然的美感。
邢杖入骨,疼吗?
其实,还好,真的还好。
莫怀古缓过臀肉上撕心的痛,又笑,笑的分外虚弱。
烟云104年秋,云海阁遇袭,当时的阁内双杰,他,横向晚,那人……尹君莫,出面迎敌,为首者自知不敌,落荒而逃。
尹君莫提剑相追,怎知落了圈套,进了魔教凤凰台境内。其内瘴气缭绕,迷境环生,尹君莫仗着一身修为,又加涉入未深得以活命。只是魔气入体,危在旦夕。
烟云104年冬,云海阁倾全阁之力半年,不得救治之法,尹君莫几番入魔,性情大变,入魔时嗜杀成性。世间传闻,若尹君莫当真入魔,凭他的修为,必是人间浩劫。
狂澜未起先挽,昔年落雪时节,各仙门集结仙君百人,逼上云海阁,要求当时阁主大义灭亲,交出尹君莫。舍身以为天下。
双方僵持十日,各不退让。
第十一日清晨,云海阁主殿殿门大开,横向晚只身而出。佩剑晚情出鞘,十步之内人首落地。大战持续三天三夜,横向晚以一人之力敌百,身负重伤,然云海阁殿门之前血流成河,落雪鲜红,百余仙君竟无一人生还。
一战成名,一战亦封魔。
江湖一时闻云海阁而色变,千年仙门险沦魔派。
烟云106年春,尹君莫的魔气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反而横向晚一身魔气堪比魔尊。其间原因唯当事二人知,前任阁主引咎退隐,尹君莫任新阁主,登位大典也是这般细雨蒙蒙。
那时的横向晚已是阶下囚。
尹君莫成阁主,一改人前人后温文之态。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
浑身七七四十九根仙骨一根根打折,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深厚修为一朝化为须有,那时,凄厉惨叫响彻九天,如从地狱而来。横向晚满身鲜血,如一个废弃的麻袋一般倒在尹君莫脚下,细雨冲刷他身上血污,化成涓涓细流,染红了尹君莫脚下的路。
世人又传,尹君莫嫉恶如仇,仙界得此,世间大幸。
恨吗?舍身为他,宁负天下。身份轮转,他却成了他登位的垫脚石。
疼吗?仙骨尽断,磅礴真气自全身翻涌无处可依,断骨透肉,鲜血淋漓,能不疼吗?更疼的是心,他舍弃一切为他,他不是不知。
他横向晚何德何能,25岁,再深修为能以一敌百人,只重伤却杀尽对方?纵他一身魔气浩瀚,他发誓他不伤一人无辜。山间朝暮同行25载,他是怎样的人,尹君莫难道不知?
笑,凄厉而哀怨的笑。
他早就不想活了,苟延残喘如**一般在云海阁时就不想活了。
机缘巧合变成十岁幼童,他亦不想活。
过往五载,人在郁孤山,心早登黄泉路。而今这般,挺好的。
邢杖一下下挥落,无人报数,总归是要打死,打多少根本就不要紧,竹一染叼着狗尾巴草全不顾一地雨水,侧身躺石阶上,哼气“二十五,打的真慢。”
他的声音不大,随即就被邢杖落肉声淹没。莫怀古身上的裤子早就被打烂,邢杖落下便能听到噗的一声闷响,再抬起就是血肉纷飞,雨水一直尽职尽责的冲刷着血迹,滴答滴答从邢凳边缘滴落,遍地血水,打烂的布条。
疼吗?铺天盖地的疼,莫怀古趴在邢凳上,牙齿深深陷入胳膊的肉里,嘴中一片腥甜。他又笑,苦笑,这十五岁的身子没有修为傍着,还真是脆弱的厉害,竟隐隐有点受不住了。
可那又怎样?
邢杖依旧不断,莫怀古的精神开始恍惚,睁开的眼睛里带着痛极的迷茫,雨幕连连。他看不清竹一染,潇雨歇的表情。疼痛几乎把他所有的意识吞食。恍惚时又是那年,细雨之中,他哭嚎质问“尹君莫,你坐拥云海阁弟子数千,午夜梦回,你当真问心无愧?”
“尹君莫,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他,曾经的横向晚,如今的莫怀古。
可笑,多可笑?可笑至极!
莫怀古终于痛呼出声,又笑,笑着落泪,一边哭一边笑。就这么死了吧,冤不冤枉都不要紧,死了,黄泉路,望乡台上,他想看看,这世上可有人会为他落泪,大抵,不会……
“行了。差不多得了。”
米有人哎


【一.今夕复何夕6】
“行了,差不多得了。”
莫怀古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打死了,他正疯狂着又笑又哭的时候,台阶上一直不怎么吭声的竹一染坐起来,呸一声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去,再伸懒腰打哈欠“再打下去,郁孤山新任掌门还没登位就要去阎王爷那报道了。停停停。”
世界,诡异的静止,连细雨都小了不少,行刑的狱卒目瞪口呆,半响,手里的邢杖落在莫怀古身上,少年又是一声闷哼。
竹一染瞪眼,气势汹汹一路拾阶而下,一脚,踹的狱卒倒地,满脸震惊看他。竹一染瞪人,拍手,拍衣服,转头,对着105石阶之上的潇雨歇挑眉,叉腰“怎么,我让人停不好使呗,那大长老说句话,别打了。”
潇雨歇似乎也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手端在身前,依旧温润“掌门您方才说……”
竹一染摆手“我不是掌门了。”再抬脚踢邢凳,凳子上莫怀古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在震惊自己没死。虚弱的模样看起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话,竹一染就耸肩,继续说“那,他现在是掌门了。”
潇雨歇隐隐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在下是说,您什么时候传位的?”
竹一染理所当然挑眉,把莫怀古的双腿掀起来,自己个一屁/股坐上去,也不管什么血污“就刚才啊。”
众人吸气。
世界再一次静止,唯有竹一染不停的搓自己衣角一小块泥迹,没事人一样接受着大家或震惊,或无语的目光洗礼。就连缓过来一口气的莫怀古都忍不住努力转头,一脸吃了耗子的模样看他。
良久,潇雨歇又开口,淡然的好像方才竹一染说的是,咱们该吃饭了,他说“然而莫……莫少爷毕竟年幼。修为尚浅。”
竹一染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知道啊,那要紧吗?左不过如今郁孤山也是你的,谁当这个掌门能咋的,没修为还年少不是更好控制?”
众人脸上已经开始隐隐抽动,琢磨着是不是该趁人不注意赶紧溜。
竹一染被架空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但从来潇雨歇对他都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一丁点毛病,如今这层窗户纸就这么大庭广众的戳开,这是要杀人灭口的啊。
还有一些人脚底下开始慢慢挪,站位很重要,潇雨歇即便大权独揽,竹一染虽然不靠谱,但是他修为深啊,真打起来,不一定谁赢。
众人的小心思在寂静之中已经上演了又一场仙界大战。潇雨歇再开口“竹掌门这话,雨歇不敢接。”
众人又开始感叹“潇雨歇就是潇雨歇,这样都能淡然处之,难怪能大权独揽。心机太深。”
“那你这意思我说话还好使呗?那我要传位不行吗?你再把我徒弟打死了,你来当掌门啊?”
众人扶额“竹一染就是竹一染,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就他能说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的确是打不得了。”潇雨歇也拾阶而下,身姿悠然“只是如此,那十人之死……”
“你家耗子药能把仙君毒死?他们怎么不喝水呛死?拜托,我让你们打两下是人死这小子屋里,他身为掌门不查。”
莫怀古惊,这就掌门了?
竹一染翻白眼,低头看莫怀古出气多进气少,要死不死的模样更翻白眼“怎么的?三十邢杖就要死了?你是不是我徒弟?有没有出息?”
莫怀古不吭声,竹一染一巴掌拍他身后,一手血,往莫怀古身上蹭。
莫怀古闷哼一声,闭眼,愈发出气多进气少。
气的。
至此,年仅15,修为全无,一身魔气,身染十条人命的莫怀古成为烟云六州第二大仙派郁孤山掌门。
坊间有传,他是竹一染私生子,要么就是潇雨歇的。
但更多的,坊间传言称,竹一染历时数十年终于彻底疯魔-被私生子逼的。
……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1】
莫怀古又头疼了,好像每一次,不得不和竹一染单独相处他就分外头疼。
身后的伤到底重了那么一点,他在床上趴了足足七日,顺带着,就头疼了足足七日。
头疼到第八日,一大早上,竹一染穿着那身染了他血迹没洗的玄黑长袍风风火火冲进屋子,当着莫怀古的面脱/衣。
彼时,莫怀古吸气,叹气,翻白眼,拉被子,蒙头,有气无力“你干嘛啊。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吗?师父!”
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竹一染无视,他打开衣阁,从最底下翻出一套颇正经的长衫,又翻出一条从没带过的发带,一边换一边絮叨“哎哎哎,莫掌门,能下地了不?出大事了。”
莫怀古扶额,掀被子,楞。
说话的功夫,竹一染还真把自己收拾的立立正正,长发束起,依旧一身玄黑长袍,却难得板整的不见褶皱,领口暗纹绣了竹枝竹叶,衬得竹一染平添几多贵气和庄重。广袖轻挽,袖口露出的手,指节修长,执着一把不知从哪找的折扇。
人模人样的。
竹一染笑,嘴角朱砂痣鲜红“问你呢,快起来收拾一下。”
莫怀古不动“怎么了?”
竹一染又开始翻箱倒柜给他找衣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最近魔教凤凰台那边蠢蠢欲动,听说好些仙门都遭到毒手了,寻思着联手打压下。”
莫怀古蹙眉“他们不老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仙界不是一直看着呢吗?再说这事都是潇雨歇在管,你急什么?”
竹一染正好翻出一套浅青色的衣裳,举过头顶打量,再侧头瞪莫怀古“小子,注意你的言行,老子是你师父,你给我一口一个你的,信不信我揍你。”他把衣裳扔给莫怀古“那能一样嘛,前几次都小打小闹,没意思,这会云海阁都出面了,尹君莫亲自请各派掌门聚首,咱们怎么不得凑凑热闹去。我还没见过这位号称天下无双的小掌门什么样呢。哎?见过,上回看见……”竹一染仰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上回看见还是个刚会走的小崽子,我可不能错过。哎?莫怀古!你倒是给我起来收拾啊!”
尹君莫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根有毒的刺,莫怀古一听到就控制不住神色发暗,咬唇不语。沉默片刻,他再抬头,竹一染一脸意味不明的笑,看他,莫怀古不自觉垂头避开,翻身,再一次掀被,蒙头“那你去呗。”
被子被人一把掀开,竹一染抬脚踹莫怀古身后,踹完再退回去整理长袍“我去?小子,你是掌门!我去算个毛球啊?你给我起来!”
莫怀古愤而看他,拍打着身后面不轻不重的泥脚印,竹一染手上整理长袍的动作忽然停住,抬头,一脚踩床沿,无视莫怀古蹙眉的神情,上身逼近,和莫怀古面对面,他笑,用折扇挑莫怀古下巴“还是,你不敢去?怕见到不敢见的人?”
桃花眼里笑容轻薄,莫怀古不由自主瞪大眼睛,一把推开竹一染“我有什么不敢的?”他侧开身子不看竹一染,重复“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
却说,云海阁位于郁孤山东千余公里之外,终年云雾缭绕,远观,主山隐于白云之中,时隐时现,故取云海二字。自1500年前成立门派至今,拥杰出阁主数十人,而今已是稳坐仙派之首。
竹一染一路载莫怀古御剑而行,登云海阁以至午时。
四足落地,迎面就有阁内人相迎,为首的那位正是尹君莫,他身着浅蓝色长衫,其上以银线作云团花样稍加修饰,面容俊俏而温和,眉眼自带笑意,薄唇一直微微上扬,离竹一染二人十步远站定,合拳作礼“潇长老早来便说竹掌门愿亲自造访,尹某实在荣幸。早就听闻竹前辈修为高深,每每神龙见尾不见首,如今得见,是小辈的福分。”
语气也是一般温润,客气至极却不显恭维,俯身行礼也不减风姿,端的是一副从容之态。
相比之下,竹一染穿的人模人样,一说话就姿态全毁,他打哈欠,伸懒腰“你这云海阁可真远,累死我了。饭点了是不?”
莫怀古扶额,不语,跟竹一染身后,连头都不抬。
尹君莫笑容依旧,点头“竹掌门说的是,是我照顾不周了,快,请,宴席设在望湖楼,就等竹前辈了,还望竹前辈能吃得惯我们这的吃食。”
竹一染摆手“能吃的我都吃的惯。”回手拉莫怀古“还有那个啥,别叫我竹掌门,那,他现在是郁孤山掌门,我徒弟,莫怀古,认识下。”
莫怀古突然被推出去,身子一个踉跄,回头瞪竹一染,又不得不转回来和尹君莫作揖,嘴唇上下动动,临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反是作揖的双拳握的隐隐作响。
尹君莫难得神情一滞,随即又温和“莫掌门年纪轻轻就做了掌门位,后生可畏啊。竹前辈教导有方。”
竹一染耸肩“他?畏啥啊,连御剑还不会呢。也就我掌门当烦了,给他玩两天乐呵。咱啥时候吃饭去啊?”
寂静,诡异的寂静,莫怀古忍不住吸气望天,白云依旧,蓝天悠悠。
他心里隐隐一痛,收回目光,正和尹君莫对视。
故人面容不改,风姿更胜昔年。
莫怀古忍不住就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尹掌门,幸会。”
尹君莫不答,面容间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他甚至蹙眉,审视一般盯着莫怀古。
莫怀古也盯着他,笑的眉眼弯弯,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
久久,久久,微风拂起三人衣衫,竹一染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鼻子,挤两人中间“喂!干什么呢?看对眼了咋的,饿死了喂!”
尹君莫收回目光,又恢复的云淡风轻,笑“不知道为什么,莫掌门的笑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时感慨颇多,在下方才失礼了。竹前辈,莫掌门,请。”
他侧身请人进屋,有意无意又转头看莫怀古。没看清,就再一次被竹一染挡住“你的故人?你这么大点还有故人?哪个故人?哦……横向晚?”
垂在身侧的手握拳,莫怀古一声不吭的盯着脚下的石阶,拾级而上,一如他曾经,做过无数遍的曾经。
尹君莫随着竹一染走“竹前辈说笑了。”
“说笑?我这个人就喜欢说笑。”竹一染一步两阶“我刚才还以为咱尹阁主看上我这个小徒弟了。”他笑,回头看莫怀古,伸手拍他“你真看上了可别瞒着,我回头把他掌门撤了,咋也得给尹阁主送去不是。”
尹君莫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从石阶之上的大殿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扎着圆圆发髻,一路扑进他怀里,抬头,奶声奶气“师父,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月儿等的好无趣哦。”
“无趣也不可以乱跑。”尹君莫把嘴边的话收回去,抚小女孩头,伸手拉她,转而对竹一染“这是我的小徒,江楼月。娇纵惯了,竹前辈不要见怪。月儿,还不见过竹前辈和莫掌门。”
指甲突兀的掐进肉里,莫怀古依旧不抬头。
江楼月在尹君莫怀里露头,似乎有点认生,抓着他不放,怯怯“竹前辈好,莫掌门好。”
竹一染笑,弯身,变戏法一般掏出个苹果给女孩“小月月,长得真好看,几岁啦?”
江楼月抬头看尹君莫,等他点头,伸手接果子“四岁。”
竹一染也点头,乐呵呵直起身子,甩开手里折扇,故作儒雅“江楼月,好名字啊,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尹阁主,你怕不是怀念什么人呢吧。”
尹君莫笑而不答,引众人入屋。
那个什么,本篇文一般隔两天更哈

为什么我能看到我的文呢













要人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3】
文人骚客,附庸风雅,最喜的就是把酒言欢,喝醉了悲春伤秋,此之,竹一染是断不会懂的。
莫怀古的伤感就这么被竹一染一声“闭嘴”生生呵断,他吸气,眨眼,沉默。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疯子?
这种疯子还是他师父?
尹君莫还真给他们找了一间偏僻屋子,四周皆是竹林,活人不见一个,竹一染脚底下不停,扛人进屋,甩手把人扔床上,莫怀古被他扔的又一声闷哼。
“你要死啊?”竹一染问。
莫怀古不符年纪清冷的脸上而今一左一右对称肿着两个巴掌印,做不出表情,他沉默。
竹一染开始脱外袍,扔椅上,两步上前,翻莫怀古趴在床上,一巴掌扇人身后“老子问你话呢!”
这巴掌隔两层裤,竟也能把莫怀古扇的生疼,他自个翻身,坐起来,捂胸口“我想死也不是第一天了!你才知道?你……”他一怔,低头,掌心一手血,扒开被瓷片划破的外衫,用手摸,伤口就这么愈合了。
愈合了?
要多深的修为能直接肉白骨?
莫怀古抬头,竹一染站床前与他对视,桃花眼微眯“也是,打第一天看见,莫少爷就要跳护城河呢。这几年也没见消停过,我倒忘了。”
竹一染挽袖子,坐床上,笑“那莫少爷还记得不,你这不消停的下场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莫怀古心里发紧,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被竹一染回手抓住,根本不用他反应,人已经趴在竹一染腿上,身后某处就搭在竹一染左腿,莫怀古踢腿挣,竹一染顺势抬右腿压住,身后一凉,莫怀古回手拦,被竹一染擒住双手按腰上。
人,就这么一动也动不了了。
莫怀古一口怒气憋在嘴里,琢磨着这世间最难听的话打算骂出来。身后已然先他一步噼啪作响。
竹一染扬手就是一巴掌,正中臀峰,看着手底下的肉丘晃动,变红,肿巴掌印,莫怀古破口“你,你放开我!断袖!不要脸!”
竹一染笑,手下力道不减,左右开弓“五年了吧,小子,回回挨揍回回这么几句话,就不能变个花样?”
他打的又急又狠,掌风下来竟分毫不逊于前几日的邢杖,可怜莫怀古身后伤才好,如今又眼见着发红高肿。
“小子,我倒是好奇,你到今个也才15岁,是怎么了就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寻死?合着我收的这么个徒弟连死不怕,就怕活着?”
他讥讽着,手底下也不停。莫怀古被他打的忍不住躬身,一再暗骂自己这具身子无用,连巴掌都隐隐承受的费劲。额头渗出些细密汗水,身上早被酒坛瓷片划得细碎伤口被汗水一染跟撒了盐一般。
奈何修为悬殊,身子被竹一染按住。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那啪啪的巴掌落肉声让他一张本就通红的脸更红,连脖子跟都红起来“你,唔,嘶……”一出口说话就忍不住带出呼痛声,他咬牙“你干什么?你非得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吗?竹一染!松手!我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臀肉上的巴掌突兀的停下,莫怀古喘气费力回头,瞪竹一染“你放开我!我就是要死,我死了又如何?你真当你是我师父?混/蛋!你也配?你放开我!”
竹一染听着他骂完,笑,松开按他背上的手,挽袖子,继续笑,看莫怀古如脱水的小鱼一般奋力挣扎,他慢悠悠把袖子挽好,双手合握,活动筋骨,指间噼啪作响,跟着抬起左腿,莫怀古的身后就那么分外无助的处在最高点-竹一染最顺手的地方,他扬手狠狠一巴掌拍下,莫怀古臀肉上立马肿起一个高高的巴掌印。他瞪眼,两行泪水从眼眶滑落。
疼的。
“竹一染!我!我杀了你!”
他说,挥手,挣不开身子,又被竹一染按住双手,一时又气又疼,哭的说不出来话。
竹一染冷哼,更重的打“杀了我?就凭你?你用什么杀我?用你那么点不值钱的魔气还是用你动則要死的脆弱心灵?自己都活不下去还要杀别人?”
竹一染的巴掌好像生生抽进莫怀古心里,他一怔,说不出话来,咬牙回头趴回去,疼的手指尖都发白。
“莫怀古,我用什么方式对你了?打你?打你怎么了?觉得这是对付小崽子的方式不配你?就你,除了这样管教小崽子的方式,还配的上什么?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除了一文不值的脸还有什么?”
“你闭嘴!”莫怀古疼的声音发抖。吼。
“我闭嘴?我为什么闭嘴?是我不能说还是你不能听?活成这样,你确实该死。你就该捡那种臭哄哄的小阴沟溺死,死人家云海阁里都脏了别人地方!”
啪!
莫怀古身子狠狠一挣,身上只有头活动自如,他疼的狠了,不愿意叫出来把最后一点颜面扫尽,就直接缩身子,弯头,张嘴一口狠狠咬在竹一染腿上。嘴里猩甜。
竹一染又笑,把左腿再一次抬高,打人的手伸到莫怀古两腿之间,食指掐起他一块肉,用力。
“唔……”
痛楚深入骨髓,或是时年太久,竟好像和记忆之中昔年折骨之痛不相上下。莫怀古松嘴,大口大口喘气,疼的嘴唇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噼里啪啦往下掉。
心里莫名一阵深深地无力感和委屈。
那团肉一直被拧的青紫渗血,竹一染才松手,扬手又打,全不管身下两团肉丘斑驳的伤“怎么?不是死都不怕?这么点疼算什么?一摊烂泥还不老老实实认打认罚,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4】
疼痛加上一句句往心底里扎的话,莫怀古本就触景伤情,情难控。而今终于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
竹一染一听到他哭声就松手,莫怀古身上无力,摔地上,孩子一样不管不顾自己身后的伤缩坐一团,又哭又笑,嘴里面喃喃不断“妈/的,妈/的。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当年仙骨尽断,手筋脚筋被挑,他都只笑不哭。如今,这算什么样子?
怎么能这样?
谁家师父就可着刺心话骂,一边骂一边把人往死里打?
莫怀古死命给自己抹眼泪,越抹越多,越气,他抬头,泪眼模糊死瞪竹一染“你他!妈!的!”
随即就被竹一染一脚踢翻,拎着领子提起来,提到墙角“少给我妈/的,妈/的,莫怀古,我是纵着你狠了是不?给我跪这好好想想,你还打算轻生几次?”
莫怀古双腿伸直,回头“不可能,我他/妈跪天……”
话没说完,竹一染抬脚狠狠踹他膝弯,小屋里噗通一声,莫怀古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力度之重竟让他在竹一染松手后都爬不起来,觉得双腿要折了一般。
亵裤早就在一提之间滑至脚边,他淋漓身后高肿,渗着血丝,完全暴露于空气之中没遮没挡。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哪怕是昔年成为阶下囚都没有!
莫怀古咬牙,颤颤巍巍转身,和竹一染对视,眼里的泪水还时不时流出来两滴,被他抬手狠擦,带着掌印的脸愈发红肿,全看不出本来模样。
屋里一时静极,竹一染不打人,悠哉悠哉坐到临窗的木椅上,手一招,不知从哪招来茶盏茶壶。不紧不慢给自己倒茶,品茶,望着窗外竹林,翘腿,打哈欠。
茶香晕了满室,合着窗外竹林幽香,莫怀古的心境一点点平复,他不哭了,依旧死死盯着竹一染,也忘了起身,良久,他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说“你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不问世事吧。竹一染。”
竹一染笑,抬眸,含笑目光看的莫怀古神色一滞,心里又发紧。再看,竹一染已然收回目光,细细品着手中茶“这破茶都不如郁孤山十分之一。”他说,一杯茶饮尽,又给自己续了新的,端着茶杯起身,踱步到莫怀古身边,抬脚,踢他身后。
莫怀古被他踢得一个踉跄,额头撞到墙壁上也肿了起来。竹一染手里的茶续的极满,随他动作晃,一滴不洒,他收脚,转身“竹一染这个名字是你叫的?一口一个你,没读书连最起码得礼法都不知道?”他又悠哉悠哉坐回椅上,品茶一口,把茶叶吐到窗外,探身搭一手膝上,看莫怀古“坊间传闻?莫少年今年十五不足,自五年前登郁孤山不出,你指的坊间传闻是十岁前听得?从哪听的?”他笑“原来咱莫小掌门也是神童,十岁前就闻天下大事,闻之不忘呢。”
有一百个理由反他这句,然而莫怀古心虚,尤其对着竹一染此刻似笑非笑模样,他更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抓着,喘不上气,下意识偏开“那又如何?”
话出,已落了下风。
地上冰凉,莫怀古手臂泛起鸡皮疙瘩,他搓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竹一染又笑,把喝完的茶盏茶壶一起顺窗扔出去,起身,披外袍,拿折扇,至莫怀古身前,弯身,折扇挑他下巴“小子,为师今个心情好,教你一句,竹一染是什么样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世人以为竹一染是什么样人,竹一染又希望世人以为他是什么样人。”
绕口令一样的话说出来,说完,竹一染笑的弯了眉眼,凑到莫怀古耳边“就好像,莫怀古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怀古他自己想让别人当他是什么人。小子,在其位,谋其事,最重要的是一个像字。”
他起身,于莫怀古诧异的神情之中转手里折扇,抛空,重重抽莫怀古身后,染血,他挥手,折扇落手又干干净净“小子,你现在对外对内是我竹一染的徒弟,我竹一染当掌门的本事有没有另说,当师父的,总还是有的。”他从怀里掏了一本小册子,扔莫怀古身上“收了你那一脸桀骜不驯,好好看看怎么当人徒弟,就你这样,你以为你死了能怎么?秋风一吹,你都不如那落叶,至少还能让人赏心悦目。哼。”
竹一染推门“背了,明个我查,背不会,我也让你看看我怎么当师父的。”
屋门合,竹一染的声音响彻云海阁“尹阁主!有没有好酒啊?闷死我了,给我找几个舞姬乐呵乐呵?”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5】
竹一染扔给莫怀古的册子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一本弟子规。
几文钱的玩意儿,呀呀学语的小崽子都会背的东西--莫怀古不会--他要能这么循规蹈矩,当年横向晚也不至于沦为阶下囚。
但凡能成为,成为过天之骄子的人总有那么点心高气傲,打碎了牙往肚里吞,装也要装的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的莫怀古顶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扶墙颤巍巍起身,穿裤子,一口气不顺,把弟子规撕碎,再颤巍巍挪床榻上,翻身躺,蹙眉,改趴,一拳头狠狠捶床面上气的自己个脑仁疼。
小屋偏远,没了竹一染的聒噪就显得静极,静到能听见秋风吹落树叶的簌簌声。
竹一染的话就像一剂毒药,随着寂静慢慢的侵入骨髓,疼的人心里发慌。
“莫怀古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怀古他自己想让别人当他是什么人。”
“你确实该死,你就该捡那种臭烘烘的小阴沟溺死,死人家云海阁里都脏了别人地方!”
莫怀古狠狠吸气,呼气,翻身,把高肿的身后压床上,坐起,手边的枕头甩到门上,咚一声响后,屋里又是静极......
莫怀古脱力躺下,看着屋顶发呆。
次日直到响午,竹一染打哈欠进门,莫怀古还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屋顶,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动过一般--除却一地狼藉。
竹一染推门就笑,把一地纸屑踢到角落,弯身捡起枕头扔回床上“怎么?莫少爷背会了?”
莫怀古面无表情的侧头,瞪竹一染。
竹一染继续笑“那是...哦,没背是吧”他继续说“无妨,左右背也记不真切”他一边说一边出屋,莫怀古从床上坐起来,隔窗看,竹一染徒手从小屋外的竹林里折了五六根竹子,几下削成竹片,抱进来,哗啦啦扔桌案上,看他“为师直接教你便是。记得更真儿呢。”
竹一染说,一步一步慢悠悠踱到床前,抬手捏莫怀古下巴,上半身几乎贴人身上“莫少年,劳您尊驾,站起来?”他说,抓着人直接往起抬,莫怀古不曾修练,哪里是他对手,不得不跟着力度下床,站好。挥竹一染手怒视他。
竹一染不气不恼,收手,笑的露出白牙,低头整长袍,把褶皱展平,袖子拉到手腕“来,莫少爷,为师先教你这第一个规矩。为人弟子呢,要的是一个敬字。我管你是恩惠,懂事的,自然要亲自给师父褪外衫,整袖子,好方便接着揍人,嗯?”字字带笑音,闲话家常一般,竹一染又抬手捏莫怀古的下巴,用力“听懂了?”
他问,不得答,他就更笑,扬手,莫怀古好容易消那么一点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嘴角直接抽出血,莫怀古被打的一个踉跄,咬牙回头看,竹一染收手,揉手“为师问话,要答,我再问,你听还是没听懂?嗯?莫掌门?”
语气依旧带笑,然尾音下沉,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开着的窗子吹进清风一缕,卷了地上的纸屑到莫怀古脚边,随即散去,莫怀古没来由的打一个哆嗦,双手握拳,牙咬得咯吱作响,胸口不住起伏,终于还是低头,蹭到竹一染身前,双手抓他外袍几乎生生抓出十个指印来,竹一染伸手,他把外袍扯下来,扔桌案。
“挽袖子。”竹一染笑道。
牙齿生生把嘴唇咬开一个口子,莫怀古额头都起了青筋,不言不语的给竹一染一一挽了袖子,垂头站他跟前,盯着地面。
竹一染直到这个时候才收起笑意,笑容一敛,整间屋子就好像被肃北的冷风卷了一圈,呼气都怕带出白雾来,他往前踏了一小步,莫怀古就跟着往后退了一大步“第二,要师父教你规矩,你就得自个先拿东西跪下请。”竹一染回手指桌案“瞧见那些竹片没?为师今个心情好,替你备了,拿来,跪下请我揍你。”
这就是生生把人尊严放地上踩,莫怀古做不到,就不可能做到。他抬头,脸已经肿的快睁不开眼睛还是死死瞪着竹一染,从牙缝里说“我就是死,我...”
一句话不完,竹一染抬脚,正踢他膝弯,莫怀古受力踉跄,噗通,双膝砸地,脸色瞬间惨白。竹一染一只手搭他肩膀“你要死?你以为你死的了吗?”他又把人从地上拎起来,莫怀古站不稳,他就硬抓着他站稳“莫少爷,这么跪,请责,记得了?”
如果莫怀古眼里能喷/火,竹一染现在就早是一滩灰。然莫怀古不能,竹一染等不到他动作,再一次抬脚,丝毫不费力的,莫怀古又一次噗通跪地。
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砸地,竹一染抓着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莫少爷,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该怎么做怎么做,不服?就凭你,你服与不服,除了让自己多吃苦头有什么区别?”竹一染几乎要把莫怀古的下巴捏碎“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往好听了说,当年是我竹一染逼你做我徒弟,往不好听了说,我不收你,你莫怀古如今是活是死,怎么苟延残喘都为未可知。”
“你以为我愿意活?”
莫怀古终于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或者说,竹一染终于允许他说这么一句完整的话。他再一次被竹一染提起来,提小鸡一样提起来,另一侧脸颊又是一巴掌,整个人打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竹一染哼“看来我昨天说的都白费了,莫怀古,莫大掌门,你以为死很好吗?死了一了百了,那那些让你活不下去的人呢?可都好好活着呢,活的有模有样,只有你自己,发霉发臭,进了老鼠肚子,人人喊打。你多厉害!”
“大丈夫不能屈伸,动则要死,你以为谁看得上你?”
莫怀古在地上拼命挣扎,不起。
竹一染就那么看着,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没心情去猜,比如猜猜你为什么一身魔气,比如猜猜你为什么不敢与尹君莫对视。”他无视莫怀古瞬间僵硬的动作“但我要是你,谁逼得我想死,我就是死也得先拉他垫背,起码以后去了黄泉路,要下油锅有人陪着。”
“我拿什么让他们陪我去死。”
莫怀古终于挣扎起来,还没站稳就被竹一染一脚踢翻重新摔下去,重重摔下去。
“你现在吗?”竹一染又笑了,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笑的出了眼泪,笑的弯腰,抬手擦“你现在连给人提鞋都不配,让人家陪你去死?呵。”他弯身,把莫怀古拎起来,拎到自己面前“但是,你还有机会啊,你做不到的,你师父我做的到。”他松手,冷眼看莫怀古踉跄,踉跄着站住,喘气“你求我啊,抱着我的大腿,我把我会的教你,帮你,你有本事日后胜过我,把我一块杀了多痛快。”竹一染耸肩,转身“这么点屈辱都受不了,也是我竹一染的徒弟?笑话。”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6】
竹一染身后,两行泪水从莫怀古眼眶滑落,他闭眼,睁开,唇上的口子更大。鲜血红的刺眼。
没有一个师父教徒弟是留着杀了自己的-如果有,那一定是竹一染-也只可能是他。
莫怀古吸气,呼气,他死死盯着竹一染。他恨极了竹一染,他更恨极了尹君莫,他不相信竹一染会教自己什么,要他求他?狗屁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到底无非一个死字,他莫怀古会怕?
“做梦!”莫怀古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站在那有如一尊石像,眼神里的傲气只增不减。
可就是这尊石像被轻而易举的提起来,提到桌前,裤子被竹一染一把拉下,案上的竹条就直接往他本来就肿着的身后抽,狠而急,不给莫怀古一丁点喘息时间。也没有一点多余的话,竹一染只是打,往死里打。眼看着莫怀古身后的红肿加深,臀峰肿出硬块,檩子泛青,按在手下的人浑身打颤。
一直一直,打到新折的竹片咔擦一声断了,竹一染松手,莫怀古顺势滑下去,满脸泪水,疼的说不出话,竹一染脚点人身上“起来,我方才说,拿工具,跪,请责,然后褪裤”竹一染用脚把莫怀古的亵裤带上“没那个本事现在杀了我出师就给我老老实实守着我的规矩,不然,你试试是你屁/股硬还是我板子硬?起来!用不用我再教一遍?”
说话的人显见不笑,周身气势凌然,不怒自威,就那么风轻云淡站着,就好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莫怀古心口,压得他喘不上气,身上哪哪都疼得人想哭,却偏无处可逃。生平至今,头一次,莫怀古看着一个人,一个站在自己面前,唇边带痣,一个自己嫌了足五年的人没有一丁点办法。
绝望,深深地绝望扎进心里,竟带出那么一丁点恐惧。
怎么可能恐惧?他什么都不怕的,四十九根仙骨尽断他都没怕,他都敢指天指地,说尹君莫忘恩负义,昔年身为云海阁双杰,修为高深者数不胜数,胜他者繁多,他也敢谈笑风生。
他有什么可怕的?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比不过一句识时务来的直接-可笑。
莫怀古又笑了,满脸,满身伤的笑了。他笑,抹嘴角的血,蹭身上,蹒跚起,拿竹条,跪地,举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请。责。”
要么,你打死我。
要么,我/日后杀了你。
杀了你们!
竹一染不接举在眼前的竹条,反身,推门出去,小屋里,水泥灌的地面泛着寒气,莫怀古手臂都是鸡皮疙瘩,没人看他,他咬牙举着竹条一动不动,折磨自己一般。
一盏茶,举到手臂发酸,颤,竹一染推门回,接竹条,点桌沿。
莫怀古吸气,继续笑,回手,褪裤,指甲陷肉里,泛了血丝,他还笑,俯身趴桌沿,回头对着竹一染笑,竹一染也笑,把新找的弟子规扣桌案上,啪嗒一声,他说“背不下来是吗?我也不为难你,读!”
圣人言,之乎者也,满腹经纶,狗屁不通!
莫怀古掐着书页,掐出一个洞来。身后,竹一染挥竹条,不偏不倚,正落伤的最狠的臀峰。
“唔……”吸气闷哼,皆因身子本能,无关其他。
竹一染压着那条渗血的伤“读!听不懂?你今天装也得给我装的本本分分,当个孝顺的徒弟!读!”
能怎样?还能怎样?人在屋檐,不低头就是头破血流。莫怀古终于又想起曾经高高在上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风光。他翻书,摊开“弟子规,圣人训。”
啪!
六字,一板,位置分毫不偏。捡着伤处往下砸,砸的莫怀古身子不受控制撞桌沿,桌脚蹭地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竹一染一手按人身后,声音平淡,春水一般“重来,读顺溜点,字也不认识?”
“弟子规,圣人训”
啪!
莫怀古合眼,声音打颤“首孝悌,次谨信。”
啪!
竹一染打的极有规律,六字必然一板,五板叠成一痕,每痕必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板子打肉上哪有不疼的,血肉之躯纵是铮铮铁骨也难捱。若是硬咬牙挺着,也兴许就挺过去了,可莫怀古要读,读那所谓圣人训。疼的狠了难免要停下来喘口气缓缓。
竹一染接着笑,一板子横贯下来“重来。”
莫怀古站不住了,双腿疼的使不上力。扑桌上大口大口喘气,嘴唇完全发白,那一本弟子规不厚,薄薄的,可真让他这么一字一句,不磕绊,挨着板子读下来,确实强人所难了。
疼的精神恍惚,疼的呻吟控制不得,莫怀古觉得自个声音飘忽,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是从天边,或者隔世出来“弟子规,圣……”
“重来!”
从哪一板子开始,他感觉不到疼,从哪一句开始,他听不清,他就重复“首孝悌,次谨信……”
兄友弟恭是隔世,上慈下孝是曾经,与他何干?
莫怀古又笑了,满脸泪水,满身伤的笑了,笑着合眼,就那么顺着桌沿边滑下去。
一小本弟子规到他倒一人怀里也没翻超过两页。
呵。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1】
莫怀古疼晕了。
真真疼的,晕了。
没被邢杖打晕被竹一染的竹条抽晕-说出去也真是祖上积德-他祖上德向来积的好-呵。
病榻上趴两日,弟子规到最后还是硬逼着背下去-囫囵背下去。
到第三日,尹君莫集各仙门议正事,莫怀古伤没好也被竹一染硬拖下床。好在脸上的巴掌印轻了不少,不仔细,看不出来也算个安慰-狗屁的安慰。
他不想说话,不想理人,尤其不想理尹君莫。
所幸,郁孤山有潇雨歇担着,他和竹一染就找个地品茶就是。
竹一染喝几口茶,端着茶杯插话,尹君莫正一个人被众仙门代表围着,意气风发,正说到凤凰台异动,为首的是个千年狐妖,他们云海阁一定不惜代价带领大家御敌。
竹一染说“尹阁主,你这茶盏看着新鲜好看,这上面的竹子花纹正合适我,回头送我俩?”
所有人楞,回头看竹一染,竹一染恍若不觉,摆弄茶盏摆弄的兴起“潇雨歇,回头你也给我寻寻这样的?我那茶盏都用旧了。”
不要脸。莫怀古腹诽。
潇雨歇回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点头“是。”
潇长老在人前真是隐忍,给足了竹一染面子。众人腹诽。
“竹前辈若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多给你挑些。”尹君莫笑“莫掌门怎么一直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高见?”
齐刷刷的目光射向莫怀古,他低头“我……”
随即就被竹一染打断“他能有什么高见。”
尹君莫笑的极温和“竹前辈的徒弟自然是厉害的,怎么看着莫掌门今天兴致不高?身子不舒服吗?”
竹一染摆手,打哈欠,把茶饮尽,茶盏塞袖子里“他啊,前两天刚被我揍完,羞着呢,不用理他,你们刚才说哪了?”
就这么大庭广众大咧咧说出来,莫怀古一时从脖子跟开始发红,红到耳后,头恨不能抵胸口,从没有哪刻这么窘迫过。
就好像被人生生扒了衣服扔太阳底下。从骨头里发热。热的狠了,莫怀古反而抬头,笑,满面通红的笑。
尹君莫一怔,随即也笑,温润着笑,转了话题“竹前辈方才说那茶盏……”
“竹前辈说的茶盏我已经吩咐人好好装了新的备着了。”
尹君莫的话没说完,大殿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又带着说不出柔情,紧随着,江楼月着着粉色的襦裙一阵风的冲进来,扑进尹君莫怀里,抬头“师父。”
众人转头,屋门口,一个一身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立着,容颜算不上太出挑,看着却让人觉得分外亲近,一双眉眼浅浅弯着,朱唇轻抿,她朝众人,点头,笑“月儿等你等的久了,吵着说想你,我也就带她过来了,都到了正午,夫君怎么也不请各位仙君用膳?”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到尹君莫旁,拉江楼月,帮她掖额边碎发“叨扰了诸位的谈话实在是惭愧,只是君莫一谈正事就忘了用膳,却不能连着大家一起。”
“瑶夕仙子?是瑶夕仙子?”
众仙君先是齐齐楞,到一人忍不住惊叹出声才后知后觉齐笑。有人道“瑶夕仙子说的哪里话。太见外了。”
“就是啊,当年瑶夕仙子不下于云海阁双杰。如今……”说话的是个老者,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语气一转“如今,我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瑶夕仙子和尹阁主结了姻缘,今个才知,可真是郎才女貌。”
“原不说瑶夕跟那个横向晚更……”老者旁边一个年轻的仙君道。被老者一眼瞪过来连忙捂嘴。
大殿里一时极静,莫怀古伸手拿身前茶盏,笑的没了眼睛,手死死握着茶盏不做声,全没注意到他身边,竹一染回头看他,眸子里莫名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转身,乐呵呵的“横向晚当年再怎么叱咤风云还不是被尹阁主斩杀殿前,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才是正经,你说是不?莫掌门?”
竹一染回头对着莫怀古笑,抢了他手里的茶盏,一口喝了也塞进袖子里,整个人斜侧身半躺,屈一条腿,胳膊枕头底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眼睛却时不时打量一下莫怀古“原我听人说啊,横向晚和瑶夕仙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寻思着那横向晚一死,瑶夕仙子怎么不得殉个情啥的,喈喈喈,到底瑶仙子想得开,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大殿里愈发陷入诡异沉寂之中,众人左右对看,最后皆遮掩着看并排站的尹君莫和瑶夕,只剩下小丫头江楼月眨巴眼睛左看右看,嚷嚷“师父?师父?师娘?”
瑶夕低头朝江楼月安抚性笑笑,再侧头看尹君莫,他一向看重自己的名声,这才连和她结姻缘都要瞒着-因为那个人,如今这样被大庭广众的说出来,摆明面上成了笑柄……瑶夕吸了一口气,低声“君莫?”
尹君莫却笑-他从嘴角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分外得体,他云淡风轻拍江楼月头,对着身旁一个少年模样的仙君道“行云,带你小师妹下去。”
瑶夕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竹前辈爱说笑,都是些陈年往事,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让竹前辈见笑了。”一面极自然的挽了尹君莫的胳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青笋,也邀着各位仙君一同尝尝?”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注意竹一染身后的莫怀古垂着头,掌心滴答滴答的渗出鲜血。
良久,竹一染打哈欠,回头,掏手帕擦嘴,扔给莫怀古,一个猛子跳起来,拍身上衣衫褶皱“瑶夕仙子和尹阁主真是恩爱,青笋好吃啊,但是你们这么腻味着咱们可吃不下。”
一阵哄笑,气氛缓和下来。方才说话的老者也起身,抚胡子“呵呵,要老朽说,传言那些东西不可信,瞧瑶仙子和尹阁主这恩爱模样,就知道了。”
尹君莫从瑶夕那抽手,面色温润不变“诸位仙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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