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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血战灰坡（远征军|短篇完结） |
| 作者:忘夜达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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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逃兵 我将身体的重量都分摊到树上，斜倚着身子别过头，不去看那骇人的场面，可“嘭嘭”夹杂着“喀拉”的声音还是传到我的耳朵里，那时枪托砸在人身上的声音，在这里管这个叫军棍。 那孩子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说是按逃兵抓回来的，按军法也该就地枪决了，可最后不知为何又只说是擅自离队，只打二十军棍。可是我到觉得与其说那时打军棍倒不如说是劈柴，那孩子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其实这儿绝大多数人都是皮包骨头。 我姓白，名小豆，是个早产儿，娘迷信说要起个贱名才好养活，我那有学识的爹也便依了娘的意思，因为他俩这算是老来得子，实属来之不易，于是这名字便跟了我二十三年。也许现在我该庆幸娘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不然我恐怕真的活不到现在。四年前我满腔热血，弃学从军，就读中央军校，待我毕业后被编入某师任上尉连长。三年前我师开赴缅甸，我便成了中国远征军一员，同日军作战。结果谁曾想那英国兵是人也大，马也大，就是跑起来像兔子。于是我华军在打了几仗诚不能算是胜仗的“胜仗”后，我们撤退回国，由胡康河谷——那缅语称之为“魔鬼居住的地方”回国。 那里没有日军，同样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野果之类，那儿只有成千上万棵生长了千百年的大树，层叠的树叶让你连天空都看不到。疟疾、蚂蝗、毒蛇巨狼、暴雨，一切都糟糕透了，疾病、伤病、饥饿不断带走我军战士的生命。路上四处都是白骨，那并不是当地古代人的尸骨，那都是我军将士们的。只要你倒下站不起，你的尸身就会被毒虫猛兽食尽，那下不完的雨就让你的白骨都变得支离破碎，连一滩血水都留不下。 我那一腔热血也被这地狱般的归国之路磨损殆尽，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只只剩下一具空壳，可我知道我不想死，于是我吃树皮草根和一切能够用来充饥的东西，我睡在掩埋战友尸体的临时帐篷里，我蹒跚着跟着“大部队”。当我走出那该死的林子时，我的连队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那人是少尉排长，我唤他叫红豆，红豆最相思。他总是有写不完的家信，开头无一不是“父亲大人：”，但我知道他一封信都别想送到他那父亲大人手中，因为不会有人给他送信。我便一封信都没有写过，因为我是背着家父从军的。他在连队中实属“前辈”，我猜他有三十几岁，鬓角都是白发，那并不是少白头，而是累的。在野人山里多得他照顾，他照顾每一个人，可并不是每一个都像我这般好运能够活着走出来。他自己身体也不好，那准是操劳过度而致，不晓得他这复杂机器还能运转到何时。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要在回到那边了，我只想回家，我想我是不是干脆做个逃兵算了，这样的混乱，被抓住的几率实在不大。 可我还是又回来了，因为我想要是我走了我的连队就散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最后念着我的连队。可最后它还是散了，我们被重新整编，我有了新的连队，全美式装备，我们守在江这边，天上乌云翻滚，就像那战场上的硝烟，我知道反攻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我竟全无战意。 我终于听不到那“劈柴”的声音了，好事的兵们散了围观的圈子，人都散后我走了上去。我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趴着的倔强不肯呻吟的小孩儿：“小绿豆啊，你回来做个啥子嘛？”刚才忘记说了，我是他连长，是我让他走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还叫着这贱名我也活不过今年了，我们都得把魂留在这儿，而他还太小。 “我才不走，我是上等兵。”地上的小孩儿依旧倔强。 是的，我忘记了，这个小孩儿比我军龄长，他的爹娘都让鬼子杀了，他就在东北参军，打过了大半个中国。 “真是个笨娃娃。”我觉得我老了，很老很老。 我抱他起来，他真轻，轻的像是一团棉花，我看他那本就漆黑破烂的裤子已经扯开，似要碎成布条一般。我想我该送他去野战医院，那有顶好的牛肉罐头。 “疼不疼？” “不疼，你别再想法哄我走了，我不走。” “好吧，我答应你。我给你上药。” 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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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行军 待我连渡过江后，先头的部队在和江岸边的鬼子激战，剿灭这些零星的据点。于是我连便直奔山上，我们要打北斋公房，掩护友军从那绝对出奇不易的古道直插腾冲，将那帮狗丵娘养得小鬼子赶出中国。 雨一直在下，如果我们不是在行军我便会觉得这雨下得刚好，能冲走这夏季的燥热，可现实中是我们在行军，这要命的雨。 我在队伍中快速走着，照应着不让任何士兵掉队。可是这些兵太瘦太累了，让他们拿着这样“重”的武器长途奔袭，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天实在太黑，我没有看到小绿豆，但我想象得出他瘸腿的摸样。我看到红豆拿过半数的一个兵背的超负荷的弹夹，我看到黄豆掺了一个兵的胳膊跟着大队。军令如山，我们只得赶在时间内到达属于我们的战场。 道路愈发的难走，山脚下还是夏日的温度，可越向上温度越低，獈道都已冻上，我想现在准有零度以下，可我们还在不断向上，似乎要走到云层中去。该死的是我们很多士兵都只穿着单衣就这样冲上来了，冷，彻骨的寒冷。 “他妈的雨。”不知是谁这样低声咒骂了一句，我回头，只看见队伍中有黑影倒了下去，再没站起来。 队伍中没有慌乱，我们没时间慌乱。道路很窄，应该把那埋骨他乡的孩子扔下去，可我们做不到。士兵尽量将他靠在不占地方的路边，然后继续行军。路太滑了，不断有人摔下山崖去，惨叫声在深谷中回荡，听者毛骨悚然。 还没开始与日军战斗，我方便开始减员。真他大爷的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在横渡怒江的时候跳江殉国，并且还在骨子里莫名地激昂。我只是个一时冲动从军的学生，现在做了个随便谁都能压死我的低级军官，拿着那散碎银两，这不是我当初所想象的生活，我不想死在这里，可我们都在向鬼门关挺进。 “弟兄们，不想死路上做了无人引魂回家的小鬼，就动作快点！” 我听到前方有枪炮声，先头部队这么快就和鬼子交火了？不是说这道上只有鬼子的小队偶尔在巡逻吗？ 头顶突然一片明亮，让我恍然觉得已经天明。那是鬼子的照明弹，它将这儿变得如同白昼。这样的装备，绝不可能只是小股的巡逻队，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又是“轰”的一声，我下意识地颤抖，那时炸药爆炸的声音，无数细小的精钢蛋壳的碎片能将你撕得粉碎，爆炸的冲击波让你尸骨无存。 高差越来越大，我想我们到了当地人口中的灰坡。平日这里是半尺多厚的浮土，人从上轻轻滑过扬起的黄沙也比上千军万马的架势。可现在是雨季，那浮土都变成胶泥，草鞋踩下去滑的不行，拔出来又比胶水还粘人。 枪炮声轰鸣，我看到中国兵被火舌抛向空中的身影，现在轮到我们从这七十多度的陡坡仰攻上去。而日军是居高临下，用几处交叉的弹雨扫射便能封锁我们的行动。哪他妈的有这么打仗的！ “连长，上峰命令我们必须要拿下这灰坡。否……否则军法从事。”我的通讯兵黑豆气喘吁吁地挤到我身边，背着那快要把他压垮的装备。 我不能从他那黝黑的脸上读出什么表情，但他一定能读出我的表情，吃人的表情。 “官大一级压死人是吧，这是拿命在堆！我急需雨衣，不然没等打下灰坡我的兵就全冻死了，这都是人命！给我致电，雨衣，越多越好！” 总得有人补充上去，我们便认命。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往山上走，还得留神头顶的 弹雨，只要一不留神还是会跌倒，几百米一路跌撞着滑下去，必死无疑。 你就看见三两个鬼子吊在树上想你开枪，然后你就是上不去，真是气人。 “嘭”、“嘭”、“嘭”三声枪响，树上的鬼子像断线的木偶般不动了，身体软趴趴地垂着。我扭头看到黄豆平端着枪，三枪三个鬼子，真丵他妈的准。没了阻力便好往上冲，弟兄们一鼓作气冲上那陡坡。 这时我还远没想到，这只是这惨烈战斗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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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掐着滤嘴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扭头看着红豆，却发现他靠着尸体不再有声息。 我再次慌乱，试探着摇他：“喂，红豆，红豆……” 他没有理我，他死了。 我仍旧不相信，他身上没有伤口，他是怎么死的？冻死的？饿死的？累死的？我无从得知。这台始终超负荷运转的复杂机器终于安详下来，于是又只剩我一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 我发呆，在一个绝不该发呆的地方发呆。我抬手抹去泪水，将脸染成血红色，终于我也从心底冒出股狠劲，要死也得拼死几个小鬼子！这就是我身为军人的宿命。 “吾辈今血战于此，保卫吾先辈辛苦经营之土地，汉贼不两立，吾当力尽殉国！成仁之外别无他途。吾生为军人，死为军魂。”我不知道我的嘶喊能传音多远，眼前一片猩红，“冲，冲，冲！” 我看到撤退的弟兄们又冲了上来，不计生死，我们为国而战，我们身披荣誉。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我们没有时间埋葬他们，我一撇间看到持枪趴在地上的黄豆，他瞄准日军阵地，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死了，他身边都是血，他一定是被击中了大动脉。我突然想到他现在能不能就这这摊鲜血看清他自己的模样。 日军的火力太猛了，我们再次被打下去。 我突然看到我们的师长站在那里，他穿着师长的制服，那毛呢大衣衬在他身上像是艺术品一样，他站得笔直，直视着日军阵地。 他轻声说：“给我打回去。” 阵地上的每一个中国军人都听到了他的话语，士气大振，然后我们就冲回去。 土地早已被鲜血浸润，甚至还有鲜血汇成的溪流向山下流淌。 我的胸膛传来一下尖锐的疼痛，随后便没了知觉。 我突然记起儿时父亲为我启蒙，我若背不下那些书他便将我的手心打得红肿，那比子弹打在身上疼多啦，可那不会死人。而子弹再怎么不疼那也是子弹，会死人的。 我的生命力不断被抽走，血液缓慢而持久地流淌，我终于倒在地上，血水溅到我身上。 我听着我军将士们的喊声，前方有巨大的爆炸声，那准是碉堡被炸掉一座，我感到欣慰。 生命的最后我开始胡思乱想：“我这算不算是出菜了呢？” “会不会有个祠堂呢……” “爹啊，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 我真的好累啊，我想好好睡一觉，而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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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毛瑟K98K是德国产，所以是异类。我查了很多资料，对于中国滇西远征军的装备众说纷纭，草鞋是一定的，但我想美式装备也肯定是有的，少部分还有英国和德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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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这文不难写，从来没写这么顺过，可查资料却花费了许久，纵是这样我还是不敢动笔。 我不确信自己查到的资料就都是真的，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去介入那段几乎不曾被提及的历史。 若那都是真的，我便觉得这段历史太过悲哀。 我便觉得这段历史真的惨到只容得下一个“惨”字。 这次我尝试用第一人称去描述，用一个很大众的人物，“我”想卫国，也想活：“我”没什么上进心，又想出菜：在“我”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离去的时候，“我”的血性才被激发。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物。 我最开始想写松山战役那段，最后选定了灰坡。 可其实都一样，都是惨烈。 抛开一切，他们只是中国军人，没有其他。 这篇文算是祭奠那些为国牺牲的中国远征军人。 我试图写出能够温暖人心的东西，可我这稚嫩的笔法写不出心中所想的东西。 但我还是想写，并且非常想写。 写作的路还很漫长，我会坚持走下去。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小夜于2011-4-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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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各路花砖~~ 嘿嘿~~ 另宣传讨论群：29600839 大家都来加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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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懒友：动作好快昂~没得捣乱~抱抱~~ 回幽幽：我检讨，下个短篇沙发一定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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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又犯傻了…… 说一下友情出演的豆子们： 绿豆：唐少主 红豆：幽茗笑 黄豆：浮生未_歇 黑豆：雾逸朦胧 白小豆：就算是我吧…呃… 朦胧我把你写成跑龙套的了…我有罪… 回14楼：欢迎占位～ 回15楼：幽幽－ － 回16楼：红方你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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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9楼：谢谢～ 回复21楼：先谢谢小子花砖。 我承认我自己也没把自己写哭－ －我承认场面描写不够。小子说得那个文我会找时间拜读的，呵呵。 语病和错字肯定是我的错误，是我态度不好，这点一定改，当然也需要大家监督～ 我现在在想我到底要写什么，到底为了什么在写。可我还想得不透彻，但肯定不会放弃写文。 一路感谢有你们，真的。 又及：为什么列表显示最后一条回复是苏苏，而我看到的却是小子？度娘抽了？求真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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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4楼：冰大竟然又留言了，受宠若惊昂～ 恩呐，悲剧。远征军真的是挺惨的，只是找不到恰当的立场去评论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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