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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南柯上》 启红同人 | 典 狱 司 续 | 文BY阿丽[第1页]

作者:结木弥耶赵珺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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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敬百度
给您三叩首
我爱您
别吞我的贴 求求您
二爷镇
侵删

 
2L
留给典狱司原文
像江淮致敬
 
哇塞
 
前排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啦啦啦啦啦
 
阿丽哟
 
哦爱你哦
 
好了现在我可以说话了
人家没有删帖 也没有弃坑
人家是整个帖子被吞了啊
我申请恢复
它不受理,不受理啊QAQQQQQQQQQQQQQQQ
我想哭啊QAQQQQQQQQQQQQQQQQ
我都要抑郁了啊QAQQQQQQQQQQQQQQQQQQQQ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日常mmp
 

 
啊啊啊
 
原地炸裂
 
我以前也没少被吞文,但整个帖子一起吞,还真是第一次
真的是
微醉
 
没事 我们跟你走
 

 
啦啦啦啦啦
 
说真的,看到被吞贴的时候,我都想破口大骂了。
这真的是我写的最一波三折的一个文QAQQQQQQQQQQQQ
没有之一
也没有之二QAQQQQQ
幸亏我爱启红爱的足够坚定。
 
我给您比心 宇宙无敌大爱心
 
您是我偶像
 
民国三十一年,九门提督张启山,12月8日(即农历十一月十二,节气大雪)于常德会战鏖战一月零七日,以中华民国上将衔陆军中将之职,殉国。
不知这身上中多少子弹,张启山将刀刺在地上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视线颠簸,终是向后一仰,轰然倒下。
闭起眼,雪花凉凉的落在脸上,漫天大雪,故人归来。[典狱司节选]
再无余力握那刺刀,手颓然垂下,落到腰间囊包之上,砸出一股轻烟灰质。似绫罗随风散去,留天地间萦鼻异香。
刹那间天旋地转,痛觉模糊。
莫要再送了。
有枪炮声陡然响起,穿破耳膜。炸飞的红色的雪,夹杂着石块打在脸上,咸腥黏湿。像短鞭撕扯玉体溅在他脸上的惨白的血雾。
脑中血液叫嚣着沸腾,却有雪花落在指尖,不再融化。
红二爷。
四周变得安静,难以言喻的安静。远方传来震耳的战鼓声,却又不在耳边。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驱壳中剥落,似穵去浑身血肉,却又不觉疼痛。
耳畔有人轻唱着残戏,暖玉生于二月花,劳燕泣血还故榻。
曲调悠长,但闻温润似香软在怀,不闻凉愁。斗转星移,周身乍暖,不似故人吟。
唱、唱什么……?
耳边嗡的一声。
来曲思凡。
脑中登然巨响,似钟磬齐鸣,响彻五脏六腑,血肉模糊,难以站立。
站立?
难以……
唱罢,我给你顶着。
呼吸骤然急促,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炸裂开,铺天盖地的疼痛砸入脑中,眼睑刹湿。耳边无刀剑之声,呼吸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还有些别的味道,许久未曾闻到过,竟模糊到分辨不出。
睁开眼? 或者——先站起来?
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再支撑不住这副驱壳,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半步,腰间传来孩童稚嫩的惊呼。
雪白如瓷的玉体。血腥气,胭脂气……奶气和酒气。
睁开眼罢。
几乎费劲了一生的气力,慢慢打开眼帘,视线摇晃,所及之处一片血红。
有个才过腰的小戏子用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袖,不知是在扶着自己还是因害怕而拉扯自己。周遭很暖和,却似蒙上一层冰霜。眼睑的湿润不知为何被一片干涩取代,晦涩幽暗,疼痛欲裂。
有狱卒的脚步声。
拉扯带动的铁链声。
太师椅椅摩擦地板的吱呀声。
没有声音。
张启山站定,没有任何声音入耳。
可他分明看到自己的手慢慢抬起,抬到自己摇摆不定的视线内。视线内的人满身血迹,连眼都浸了血,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两道目光如利刃,刻入骨髓。
弥留吗。
最后的走马灯了罢。
他突然嗤笑,怎的最后还是让我看你这幅惨模样,惹本座下黄泉也不得安生。当真是怕了你。换个模样罢,知错了,心疼了,还不成。
他听到耳边有人唱戏。
恍惚了许久,才发现是面前人唇在一张一阖。
他这时才感受到手肘的酸疼,是举了太久的缘故。模糊的世界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二月红。”
-tbc-
 
壹.戏子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三个字在脑中一遍遍回荡。
张启山的手停在二月红青丝半寸之处,不进不退,血红着一双眸子伫立不动,似鬼魂附体般呆滞着。
狱卒们听闻军座摔了一跤后都纷纷跑到牢房门口,面面相觑不敢再迈进一步。
“爷……”似是被宠坏了,怯生生的呼唤划破安宁。
张启山手一颤,慢慢扭过头,那关节像是几百年未活动过,酸涩锈钝。是眼眶中的血红吓到那孩子了罢,小家伙颤栗着向后退了一小步。
长长的黑发,故人的眉眼。
张启山看到自己的手掌附上那纤细的脖颈,而后骤然收紧。
他听到耳边有凄厉的哭喊,似从漫天枪火的地狱之中传来,他看到面前的小孩目眦尽裂,面目发紫。
眼眶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一团瓷白的玉体,趴在地上抽搐,满面泪流,满身鞭伤,**一样衣不蔽体……
耳边尖锐的呼喊声一波强过一波,欲裂的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恨我么?
张启山,甚是……想念。
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般猛然撒手,向后退了数步后跌坐进太师椅中,艰难的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片的发黑。
耳边再次寂静。没有地狱中的呼喊,也没有人唱戏。
张启山再次抬头,目光不再摇曳。他透过层层血红清晰地看到,被铁链吊着的满身鞭痕的看着自己的,二月红。
他几乎是从太师椅上弹跳起来,冲到那人面前,指尖用力,硬生生将锁链扯断。玉体失了着力点,跌入怀中。
很轻,轻的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身体,而是一具空壳。
而臂间血迹带来的黏湿的触感提醒他,这是真的。
耳边有砰砰的心跳声,震的耳膜发紧。他看到二月红伸出细的骇人的玉臂轻轻环住自己,轻皱着眉头询问,吐出一串湿热的气息:“张启山?”
他在叫他。
温软的声音跨越鬼影幢幢,跨越马革裹尸的战场,跨越午夜梦回凄哀的半面残妆,跨越阴阳,映入耳畔。
都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怕是放到列祖列宗前都认不出了,却还有闲情来关心自己。
张启山突然觉得可笑,可笑到无与伦比。胸口那团郁结之气在那声轻唤后烟消云散,似刚刚仰天长啸过一番,畅快淋漓。
不过他当然没有笑。
晃晃悠悠的走到床边,像是喝多了的醉汉——似乎此时的他确实是喝多了。但是张启山心里明白,他没有沾酒。
再唤我一声罢,二月红。
让我张启山黄泉之下,也有个念想。
却又不敢开口奢求。怕一开口,万物皆空,空留念想。
二月红窝在他怀中,浓浓的酒气入鼻,惹得他轻咳了几声。看着张启山阴晴不定的面色,又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痉挛的小戏子,想起他刚刚阎王般可怖的神情,一阵心悸。
早从先辈口中闻得有离魂和鬼上身一说,今儿个大抵才算亲眼见识到。
张启山本就抱他抱的摇摇欲坠,以至于身体传来突然的失重感时二月红还以为自己被扔了出去,下意识闭了眼准备迎接冰凉和疼痛。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被丢在大床上。黑色的大氅紧接着罩上。
张启山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被血浸染的好看的双目,错愕中夹杂着担忧。兀自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握紧,紧到指关节发白,指甲嵌入肉里,生硬的疼。缓缓张开,掌心几点红痕。翻过去,掌背上道道南征北伐留下的疤痕,真切的存在。
半晌,抬脚提步,夺门而去。
走出几步却又突然站定,落了什么东西般大步流星折回,狱卒们忙哆哆嗦嗦地让路,以为他又要进屋。不料他只是停在屋外向屋里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一展往日威严。狱卒本以为是要再加重刑。却不想他哑着嗓子,用下巴指了指刚从床上坐起身,缩在大氅里望向墙角小戏子的二月红,低声道:“去处理一下伤口罢。”
说罢,扭头便走。留下狱卒们目瞪口呆。
 
贰.回魂
张启山也不知道自己急着出来要作甚,只穿了层里衣,外褂都没披。
冷气扑面而来,细碎的雪渣入肺,呛得他一个冷颤。冬日艳阳,地上反着红白相间的光,刺目生疼。光怪陆离的景致中,不远处的拱门被阳光照射的支离破碎。
一步步走向拱门,踏过白茫茫的新雪,脚下一步步踩过实雪的声音突然刺耳。
很熟悉。
轧过新雪的声音。
难得……晴天。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断裂。
厚底军靴突然一顿,在雪上碾过一块坑洼。紧咬牙关到牙龈发酸,终于抑制住要回头揽住什么的欲望。
视线再次摇曳。
走到视线中的拱门,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一头白霜踏上军车,把副官吓得不轻,赶紧给拿了披风。
张启山没接,只径自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浓稠的烟雾遮住视线,世界又变为他熟悉的苍白。长叹一口气,慢慢将眼底几次欲涌而出的湿热压回去。
副官问了几遍军座这是怎的了也没见答复。直至车子发动,张启山才回神。
他何时让启程了?阴着脸烟蒂熄灭,发现这是去医生诊所的路。索性缄了口。
是得去看看医生。
诊所里依旧是忙的像疯狗一样,一具具躺在床上的血肉模糊的身体倒是给张启山提了提神,平添了几分真实感。
张启山捡了个地方坐下,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呛得有些病重之人开始连喘带咳。
直到医生来哄人,张启山才磕了磕烟灰,神态自若的伸出手,挽起衣袖,平放在桌上。
医生看了他一眼,抹了把汗,去洗了那双终日血淋淋的手,擦净,回来给他把脉。
闭了片刻眼,只觉得脉搏正常健康生命力强劲。除了因刚从冷处来而有些快之外,无任何异样,比上次精挑细选的种马都有活力。
于是收回手没好气儿道:“多喝热水,否则可能活不到两百岁。”
张启山又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放下来,瞥了医生一眼悠悠道:“可听说过回魂?”
医生从鼻子出了口气,把烟蒂一股脑清出去:“回魂?这一屋子的人回魂就先要军座的命。”
张启山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经道:“我是说,人死之后,灵魂回到他本人过去的肉体里。”
医生瞥了一眼张大佛爷,只当他是又下了哪个凶斗遇上了什么怪事,随口便道:“自然听说过,前些日子我的一个患者,说他们村的一个毛孩突子然有一日口口声声说他其实已经死了,不知为甚竟又回到了幼时,村里人都当他失心疯,不料他随口预测的几件事儿竟也都中了,倒也耐人琢磨。”
没想到这人猛地坐直身体,一把将医生扯到跟前,目光灼灼道:“当真?”
医生被吓了一跳,差点就拿手上的刀伺候他了。刚想骂人,却见张启山眸中放射出异于常人的光,一副神差鬼使的模样,真像是被什么鬼魂儿附了身,也不敢乱说了。
但又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几次,以他的水平定是不会看走眼,但反复扫了几次,实在是没看出来这人有东西附身。再想想,怕多半儿是那狱中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手头工作紧一会儿上头又要来查,索性敷衍道:“军座没听说过吗——也兴许是民间传言罢。”
张启山松了手,挑眉道:“把传言细说给我听听。”
****细说。
医生只以为是那小兔子或是狱中的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让张启山觉得像是死人回魂。心里只想着赶快把这尊佛打发走,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只听说后来那毛孩因对世事了如指掌,当地人都敬他如神。而他立下功后便带着他那青梅远走他乡了,听说他声称因上辈子亏欠那青梅太多,因而还魂儿后只宠着她一人。我似乎很久前也曾听我师父提到过,生前太偏执的人死后会回过去,从他生前最懊悔的时刻重新经历这一生,也许是补救也许是又一次悲惨的轮回——但这些无非都是些迷信,军座亲眼见过的异事甚多,喜欢什么去做便是,无需顾忌——”
话未说完,张启山抬手打断,道了声多谢后起身便走。医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心说倒也不必谢我,少来几次就是天赐隆恩。
军车上,听到张启山说出‘回监狱’的时候,副官差点儿又把人送回医生诊所。但看了看张启山的面色倒不像是中邪也不像开玩笑,只得照办。
张启山回到牢房的时候,二月红正拿着竹筒给那缩在地上痉挛的小兔子喂水。身上的伤口没再往外渗血,却也明晃晃的扎着他的眼。
你还在啊。
生怕归来时扑得一片空,只得在梦中再听你唱完残戏。
一路提着的心骤然平息。
胸口微微起伏着,立在离二月红只有半步的地方。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穿了层单衣的瘦弱的人儿,视线贪婪的扫过他带着鞭痕的纤手,扫过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掰开揉碎按进心里。
张启山一介粗人,不懂情意,就这样站着,多看你片刻,竟也觉得满心欢喜。
-tbc-
 
叁·回家
见他回来,二月红似是有些惊讶,但也没起身,依旧单膝跪着从容地将水慢慢喂入那微肿的紫唇中,小兔子胸口微弱的起伏着,喉中发出不成调的难耐的呻吟,进去的水多半被呕了出来,沾湿一副纤手。
张启山走得有些急,额间一层细汗,努力压平自己的声线,挖空脑子找了个话茬:“他怎么样?”话一出口便后悔的不行,但也无从补救。
就是这样一点点将他逼远的吧。
无妨。
都过去了。
后半生,张大佛爷荫你。
二月红淡淡地扫了来者一眼,声音淡泊如初见,听不出悲喜:“暂时没死。”说罢,将竹筒放置一边起身。许是蹲久了的缘故,一阵眩晕,强撑着将后半句话说完:“我力气不够,抱不动他。”
张启山一时没理解过来是什么意思,后来再想,大概话里的意思是因力气不够所以没能把这小兔子抱到床上去。
但当时张启山是没心思琢磨这些的。
伸手搂住左右摇晃的玉体,长而厚重的青丝垂到自己身上,柔软而熟悉。怀中纤细的腰肢,只手便能握住。
脑中嗡的一声空白一片。来时想好的满腔话语骤然消失。
臂间只轻轻用力,便将他横抱到怀中。
二月红本就还未从低血压中缓过劲儿来,又突然被颠倒乾坤,晕的眼前漆黑一片,歪头靠在宽阔的肩上,闭眼克服胃里的痉挛。
黑色的大氅突然兜头罩了下来,二月红闷哼了一声,单手从厚重的衣服中扒拉着找出口探头。
张启山帮他理了理毛领儿,粗糙的指尖慢慢划过温软白皙的小脸,停在下颚处,轻轻挑起,唇齿间缠绵。
“想要么?”
二月红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看他眼角泛起的让天地都温柔的笑意——他有多少光景没有这般笑过了?太久了,久到,都,记不清了。
不对,应该是……从未见过的。
张启山从来学不会微笑。
木木地伸出手,拢住大氅,眼眶酸涩发疼。唇半张半合,犹犹豫豫,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张启山,你当真是被鬼神附了身么。
张启山也并没有准备等他答复,将人抱着踢门便向外走。狱卒们自然是不敢拦,只得望着屋里面奄奄一息的小戏子为难。
迈过沉重的铁门,走过阴暗冗长的通道。厚实的军靴一步一步踏在石板地上,敦实可靠。
二月红,我带你走。
是我偏执、变态,扭曲到想用人命拴住你自私残暴的把你留下来。我知错,愿悔改。
我带你走,走过那拱门。
陪你共赏青霞白日,共度黎明日暮。在暖室中伴你闲阅一卷书,赏你独唱一幕戏。陪你茶前饭后消磨时光,共饮清茶浓酒,直至寒冬过,暖玉生。
不理朝夕不惹是非,渲染一副泼墨山水,守着故人静度年岁,曲终人散终不悔。
山河破碎,愿倾全力,护君太平盛世。
盼征战归来时,山河锦绣,梨花开遍。故人负手立城楼,故曲穿平原。笑意漫过眉梢,流出眼角。
往事浮尘不再提,能再与君相聚、老去,忠荩此生复何求。
二月红竟一时缓不过神来,呆呆地望着晦涩的通道尽头那抹愈来愈亮的,随着张启山脚步摇曳不定的光点。直到双目酸痛,泪水横流,却还不肯眨眼。
那里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
迈入冬日新鲜冷空气的前一瞬间,一件厚重的披风迎头盖下,遮住口鼻。一双泪眸疑惑地望向披风的主人,也紧接着被那人用布条遮了视线。
“肺不好,莫呛着风。”
那人解释道。
不知是不是披风太厚的缘故,那声音隔了层层布料传过来,分外柔和。
就这么被剥夺了一切感官任那人抱着,不知走向何处。二月红捉紧张启山的前襟,心里突然生出几丝无名的恐慌。
突然待他好……是要,处理后事了罢。
带到不远的那片荒地中埋了么。
九门提督二月红,疾终于狱中。因罪未了,不入祖陵。不得吊唁。从此世上,再无此人。
人被剥夺了一切感官后,头脑是最为活跃的地方。那股无名的恐慌被无限度的放大,一片杯弓竟成蛇影,手心渗出层层冷汗。
解脱了吧,再没有酷刑没有铁链刑具,没有终日不得见光的寒冻的牢房。
那应该是很开心的。
可是,
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
大抵是活埋都要蒙眼的?上次活埋人他还是梨园之首,被弟子拥护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人死的模样确是够难看的,七窍流血,唇肿目胀,似泡发了的尸体。
张启山,让我看看你。
又何妨。
张启山……
眼上的布条被摘下。
一只宽厚的大手帮他遮着光,另外一只横在腰间托了一把,扶他坐正。
二月红满眼是泪,视线中一片模糊,茸茸的大毛领儿中探出一双柔荑揉着眼,茫然地左顾右盼。
“军座,去,去哪儿?”
副官惊讶到颤抖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慢慢适应了军车内半明半暗的光线,那人于是放下手,揽他入怀。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低沉却又字字分明
“回家。”
-tbc-
 
肆·暖阳
手起刀落,白刃削黑发,万千青丝瀑布般落下,水般柔软,满满的铺在地毯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太长不好打理。待你身子好些再蓄。”张启山捧着那张小脸左右端详,总也看不够似的,“而且这样——也很好看。”
他没限制二月红的自由,因为他明了二月红不会走。
若真的要走他更不会拦。只愿随君去,至死不别离。
二月红侧目,镜中人憔悴,惨白,眼窝深陷,瘦骨嶙峋。陌生到让他害怕。
待身子好些……
二月红不由得想发笑。
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宠宠他罢了,,不出几日定会寻个什么借口再将他打回狱中。
待来世罢。
张启山给他留下的头发还可以被束起,不长不短刚刚好。轻挑起一缕黑发在莹白的指尖玩弄,似是好久没回人间了。
束起?
二月红眉心一皱,手下意识的要去摸自己的素白单衣,却又停在半空中。想起来自己的衣服早就在昨儿个进府的时候统统换了新。而且……
张启山见他突然皱眉,忙问道:“怎的了?”
二月红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焦急慢慢化开,化为死水般的平静,咬唇思忖了半晌,竟摇头道:“没什么。”
这次换张启山焦急,他双手扶住二月红的肩膀,将他扳正过来正对着自己,墨黑的瞳孔中少见的认真:“可是身子不舒服?我约了医生晚些时候过来。让他现在就来也无妨。”
医生?
下意识抬手去探张启山的额头,确实有些灼热。但他本身体温偏低,手又总是凉的,也摸不出个所以然。
张启山一滞,反手包住那片微凉,握在掌心温热。
二月红眨了眨眼,淡淡道:“不舒服倒没有,就是想起……有个簪子落在了那狱中。”
簪子……
他竟是挂念着他送的墨玉簪子!
本应开心到笑出声的事,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强烈的酸涩。原来不是不在乎了,原来不是什么都不值得。
你在乎,为什么不说?哪怕你当初只与我说一句……
因为太重要,重要到牵肠挂肚的在乎都要小心翼翼、斟酌再三、最终缄口。生怕开口后空得满腔利刃、伤的自己体无完肤。
所以宁咬着一口银牙受尽皮肉之苦,鲜血淋漓,却还固守着心底的软肋,不肯开口说一字。
原来一直,只是在互相折磨罢了。
红二爷,张某人愿用余生护你口无遮拦。
二月红见张启山半天没有回音,苦笑着别过头。
他果然已经是忘了的,就不该自作多情提起。还痴痴地以为他心里会惦记着,真是傻。想了想,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再买——唔……”
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噎回喉咙,那人单手扣住他的后颈,不待他反应唇便贴了上来。撬开银齿,搅动他微凉的舌时温柔的一如初见,炽热的湿气打在面庞。
那一吻很绵长深入,直吻到他气息不稳,半身酥软,不自觉地伸出玉臂去环那人的脖颈。那人慢慢离开时,他竟还在失神。
张启山直接提起怀中吊着的软软的人儿,来到榻前安置他坐下,轻抚着他细密的黑发。后者眯着双好看的大眼睛懵懵地望着他。
“以后莫要心口不一,”拢过那张白嫩的小脸儿,耳语几句,而后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将剔透的耳垂。
二月红触电般一个激灵,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脸上浮出淡淡红晕,翻身抽离那人的怀抱,往榻上一歪,扯过被单裹上:“我没有。”
张启山失笑,比这更凶残的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人竟还总能像处子一样害羞与纯粹,也不知是为甚。
不过,偏偏他张大佛爷就喜欢。
抬手挑起他枕边的发丝慢慢捋着,想到裹在被单里那副白嫩如瓷的娇躯,想到他小脸儿上泛起的潮红和低低的压抑着的呻吟,恨不得撩开被子撕破衣裳就地要了他。
只是他现在身子骨还不行。
撩起青丝时,还能隐约看到前几日额上印下的创伤。抬手相拥时,耳边还能听到因触动了鞭伤而细微的抽气。
难得有个午睡的好习惯,切莫要再打扰。
往后日子还长。
每每想到这里,久经沙场的石心中竟会阵阵澎湃暗涌。
难得还能,再对未来有所憧憬。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睡罢,医生来了叫你。”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帐在他身侧躺下。
二月红背对着张启山,嘴角淡淡的笑意。
还是……当他被是鬼附了身罢。不敢把故事想的太满。毕竟太贪恋暖阳,终会被冻死。
身处乱世,不该奢求。即便不能长久,能守得片刻,也是难得。
屋内不知点了什么香,很好闻。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催梦而至。
-tbc-
 
伍·难养
烟灰缸里积了厚厚一层灰质,弥漫着浓稠的白充斥满整个房间。
张启山一根接着一根,不知觉中将一整盒烟抽完。医生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翻滚。
身体亏空到极致,中气不足,脾肾皆虚;轻度贫血;稍有大动则气喘,汗出;肺叶之伤难以补救。
“还有,”长衫大褂看着手中的记录本,推了推镜框,“毒瘾已戒,心瘾难除。这是通病。戒毒之人的脾脏中终生会有毒品的残留,像定时炸弹,一旦有任何细微的机会接触到毒品或是有人引诱,便会坠入深渊。”
“这人不好养啊,稍有不慎便活不过冬日。”合上记录本,医生生怕张启山不够崩溃,继续感慨道,“军座若是想要欢好,还是那小兔子合适些。”
勤兵在一旁听的冷汗直冒,医生每说一句,军座面色就阴沉一层,几轮下来,可以说是胜似黑锅底。
张启山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朝着医生吐出烟圈,声音中带了偏执和切齿:“若本座偏要养他呢。”
“那当初便不该让他吸毒,这又是何苦。” 医生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言辞间也不忌讳。
张启山沉着一张黑脸,音似闷雷般低沉喑哑:“闭嘴罢,开你的药。”
医生哗啦啦地翻着书页,念咒般一遍遍重复道“这人难养。”
张启山冷笑:“不是你无能?”
‘啪’,书被重重一合,拍在红木桌上。
“军座有所不知,这世上从不缺神医。药方可求,药材难求。”言外之意,若要让红二爷熬过冬日,纵然他做的出药方,怕是军座也寻不来药。”
张启山看着他,悠悠道:“你只管开便是。”
医生望着那人几乎痴狂的神情,叹了口气,细细思忖着下笔。二月红的情况与常人不同,他身体透支过了头,一般大虚之人须得慢慢的温补,而他若是按照那个慢法却又怕撑不过冬。太快自然也是百害无一利。再因他的前科,这药里添不得任何与毒瘾有关的成分。这方子每一味药的每一剂量,都得恰到好处。倒也算的上一字千金了。
五更已过,张府书房灯火通彻,一夜未眠。
‘民国二十八年霜降,九门提督二月红,过者误断杀人罪而蒙冤入狱,严严寒冬,受尽折辱。于二十九年腊月初二释,拟此篇言潦表歉意。愿倾囊以偿,以尽谢之。’
“军座,若将这公布于众只怕……”副官望着那字字确凿黑白分明的张启山亲笔,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提醒,“只怕有损军座的声名。”
当初红二爷杀人无数人亲眼目睹,且从入狱严刑他张大佛爷全程严盯,今这声明发出,岂不打脸。
张启山只手盖了血红的章戳,抬手递给副官,熄了灯起身便走,留下一句平静若水的无妨。
回到内房时,二月红正伏在桌前翻看着上面的东西,大概是刚起床,半长的黑发随意的散在印花绸的内衫上,朝阳新雪映出的白光透过窗映在他身上,打下一片剪影,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张启山闭了气缓步走到跟前,见他竟是在翻看自己的军报。
“无甚么别的可看,还请佛爷莫要介意。”二月红姿势没变动半毫,低头看着黑纸白字,话却是对身后人说的。
张启山呼了口气,在二月红身旁坐下,红家世代对周遭事物的敏感大概是天生的,之前在狱中大抵是刑太重,疼的无心感知他物。今儿这出来倒是才又体会到了。
伸手拉了一把,那人便顺势向他的方向歪了歪,软软的抱在怀里,手感极好。轻挑起白皙的下颚,低声道:“起这么早?”
二月红看着张启山,点了点桌上的报刊,‘共党问题处理办法’‘联名通电反对国民党枪口对内’等大标题赫然醒目。他皱了眉:“外患临头,内纷不断。”
如今已是燃眉之势,家国危在旦夕。却仍不能齐心对外,城门之下,六军不发。如此下去,如此下去……
张启山嗅到他唇间淡淡的草药味儿,见他姣好的唇形开阖着,已听不进去别的,只顾着了魔般贴上去。
二月红任他索取了片刻,还是慢慢将他推开,向来无喜无悲的双眸中隐隐的担忧:“山河动荡,岌岌可危,将军心态倒是极好。”国内形势如此下去,即使除了外患,内战也将再是一场难以想象的血雨腥风。泱泱大国已奄奄一息,恐怕经不起那些折磨。
“红二爷,是在担心我?”张启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二月红,戏谑的笑道。
后者看了他一眼,张启山揽在他腰际的手一用力,二月红重心一倒,直接整个人靠入他怀中,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张启山怔了怔,鼻尖一酸,原来你是可以坦然的承认惦记我担心我的。
耳边忽的响起数日前医生临走的话语。
像红二爷这样的病人,放在诊所里早就凉了。你最好不要是头脑一热。这是个慢活儿,难见成效,依你的性子多半不出几日便嫌烦,到头白白糟蹋了我费的心力。
怎会是头脑一热。
就这么抱着怀中人什么也不做,一辈子也不会嫌烦。
默然相拥了许久,张启山渐觉怀中人呼吸均匀,没了声响。低头一看,长长的睫毛都不曾颤动,竟像是睡着了。
张启山眉心紧锁,这人怕是也一夜没睡。
他就觉得纳闷,二月红向来有起床气,怎会专门这么早起来读报。
心里五味杂陈,又心疼又生气,几张军报而已,竟把这人儿折腾成这样。身子骨儿已然这样还自己糟蹋自己,也不怪医生口口声声道这人难养。以后还得专门找人看着他睡觉不成?
把人横抱起来安置到床上,刚扯过被褥准备给他盖上,却发现那人已经睁了眼。
“就这么困?”
“嗯……”二月红翻了个身,面朝着张启山,却一睁眼就看到他脸色阴沉无比,不由得懵懵地眨了眨眼,不就是在他怀里睡着了吗,至于这么生气?于是开口解释道,“天没亮就有人来送药,起的实在有些早。”
“送——”张启山语塞,想起他吩咐勤兵说,因为药要在起床后趁热喝,所以一定及时煎好药送过来。
他们怕是对及时二字有什么误会。。
想到二月红睡意朦胧的下床开门,又一脸懵的灌下一碗汤药,而后苦的恨不得吐出来又碍着勤兵的面儿只得强装镇定的模样。强忍着没笑出声,将被褥给他盖好道:“睡会儿吧,还早。”
二月红见那人像是不生气了,便闭了眼续他的梦。
隐约间那人似乎在他发间亲吻着安抚了片刻便起身走了,还在枕边留下了什么物什。奈何回笼觉实在难醒,眼睛似着了胶难以睁开,不消片刻便彻底沉睡过去。
枕边留墨玉,愿为君簪丝。
 
陆·兴亡
国内局势愈加动荡,似摇摇欲坠的高塔,随时可能瓦崩石裂,将这山河砸的血肉横流。
好在长沙近来倒无战事,最多就是几次小规模的暴乱,不消半日便都被镇压。
但即使这样,张启山要处理的军务也是一日多于一日。每日搂二月红睡觉几乎成了唯一的消遣。
二月红在狱中时与外界完全隔离,日日活在寂静孤独中,对当下形势可以说一无所知。但奈何颖悟绝人,每日随手翻翻递送来的军报,不出几日竞将近几个月的时事看的无比透彻。
来伺候送药的勤兵因近来无战事,要处理的军务也不似军座那般多,便会时常和二月红闲扯几句。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一长,二人竟聊成了朋友。
张启山睡前偶尔听二月红提起几回,不知怎的,心里左右不是滋味。又拿了前些日子的军报来和他细细地探讨了半日,竟隐隐的感到不安。
不可否认强烈的占有欲是一大因素。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让张启山心乱如麻。
二月红对局势的见解很独到,他本就才清志高,再加之心思细腻。这般慧心灵性的人在乱世中可遇而不可求。很多想法都称得上是绝妙佳音,对张启山来说大有裨益。
张启山时常会召开小会让众人对所报上来的军文说些自己的看法,也算是召集众人为他出谋划策。但那帮酒囊饭袋呈上来的东西大都千篇一律,百无一用,到头来还要张启山自力更生。
照顾二月红的勤兵名唤叶毅,军衔并不低,张启山派他去送药伺候也是因他做事沉稳可靠。叶毅也会日常出席会议,但是——
但是,张启山从未在他呈上来的东西中发现一丝一毫他与二月红交谈过的痕迹。
二月红那些一针见血的言评,在他平乏无味的字里行间见不到分毫。
张启山特意在屋外留意听过几次,叶毅对二月红的言辞都称赞有佳,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地记下来,他日告诉军座。二月红一般都会笑笑,说些人微望轻诠才未学之类的自谦之词。
国家大事,天下兴亡。他虽介意他人与二月红有过多接触,但也有主次之分,最多与二月红置置气罢了。而今国内形势愈加危急,如此步步隐瞒,让张启山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一日清晨,大雪。
简单地吃了清粥小菜,二月红向窗外望去。雪从昨夜便开始下,没有停歇的意思。白茫茫的一片,有几分扎眼。
在张府待了已有大半个月的光景,吃食穿住自然较狱中强太多,那人也不曾对他动过粗,可能是因军事太繁忙罢。
眯起眼睛,一时在苍白中找不到焦点,竟有些目眩。
这些日子张启山常让人带着他在府内四处走走,虽没出过府,已比囚在狱中好的多得多,他也不敢奢求,想来张启山应已经对他仁慈到了极致,多说一句怕是便要触动逆鳞。
有时午后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张府,便会望着床边的暖炉久久的发呆,脑中对牢中的记忆仍旧深刻,常有种不知自己在哪儿的不真实感。
每日都过得愈加珍贵,因不知哪天再醒来时便会回到那寒冻的牢房。二月红深知自己的身体,若被送回去,哪怕再遭一场重刑,也是难过此冬。
有时耐不住寂寞,便和来送药的勤兵聊起时事,想来那勤兵应该是转告给张启山了,那人似乎很是生气,拿了报纸审问了他半日后,脸色黑到了极点。
二月红不由得心里暗自苦笑,果然那人还是不想让他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大抵还是想有朝一日将他锁回去吧。现在待他好,不过是看他身子骨儿实在不行,怕哪天一不小心死了。因而拉到府上来,等养个半活,便再打回去还债。
但这局势……
二月红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他自身都难保,更不要担心别人。却仍控制不住的想去看那些军报,他也想守住这片山河啊。
虽心里知晓自己所言轻于鸿毛,但仍自作多情的以为能为那人稍稍分忧。终究是……
一阵喧闹打断了思绪,二月红回过神,又向窗外望了望,什么也没有。但他分明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二月红回头看了眼正收拾房间的勤兵,想问一句可是有人来了,唇微微动了动,却没问出口。
张启山昨日才面色阴沉的警告他,少与叶毅交流。
那种口吻,怕是自己再与这人多说一句话,张启山都会立刻杀了自己。
勤兵却似知道他要问什么,兀自开口感慨道:“二爷果然好耳力,”紧接着朝下指了指,继续道,“是梨园子弟们来探望二爷呢。”
二月红一愣,而后倏地起身,抬脚便往外走。
那是他日日想念夜夜梦寐人们啊,可……可今夕不比往日,举国漂泊动荡,长街死人成堆,张启山性情乖戾难以揣摩,此时来,此时来,此时来,只怕……
他脚步很急却又很轻,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门,走到楼梯口,和刚刚上楼的张启山迎面撞了个满怀。
张启山单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扣紧把手勉强站稳。只见怀中人呼吸急促,眼中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立即明白他不知从谁口中得知那帮人来看他了。
“红家班底众徒刚来过,想迎你回梨园子叙叙旧,我同他们说过几日再来,将人打发回去了。”张启山拉住他因激动而略微汗湿的小手解释道,心底盘算着会是谁告诉的他。
思来想去,除了叶毅也没别人了,这楼上是内寝,除了送药的勤兵也没人敢随便上。明明告诫过所有人不许乱提这档子事,想待日子暖和了些时局稳定些再让他与旧友往来。
如果说前几日张启山还只是心里猜忌叶毅,这次张启山确确凿凿地想弄死他。
二月红见他面色越来越阴沉,脑中嗡的一声,心底乍凉一片,手颤抖着拉住那人的衣袖,腰杆挺得笔直,语气中却几乎带了恳求:“我不回梨园便是,请佛爷——莫要为难他们。”
寒冬腊月,他又无法照应,红府有没有断粮都难说,若张启山此时加难,那几个年纪小的怕是……怕是,撑不过去的。
张启山正想着怎么处置叶毅,突然被二月红一连串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皱着眉头将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压下去。
来府上大半个月了,这人怎么还将自己当个罪人。这样想着,眉头皱的越发紧,他意识到即使出了监狱,二月红却仍旧自己给自己上了枷锁,活在煎熬中。
他到底做过多少可怕的事,填了这么久竟还是填不平那道沟壑。
“不是……”不是不让你回,本座也没有为难他们。张启山揶揄了片刻,摊开解释终究不是他的性子,叹了口气,侧身将楼梯口让开,“人还没走远,现在下去兴许还能追的上。”
二月红被他压下来的手僵在半空,喉结动了动,瞪大的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什……么?”
张启山见眼前人儿像个受惊的小鹿般眨巴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忍不住想逗他,扳了脸:“怎么,不想见?”
二月红连连慌忙摆手:“不不不,想见。只是……”
张启山见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是想笑,索性按着他的头往回走道:“不想见就回屋去。”
二月红跟着那力道踉跄了两步,忙抬臂去拉他的手,哪拉得动?眼瞅着就要到屋门口,二月红双手抱住那人的腰硬是停了下来,那造型可以说是与大街上拉扯父母的死皮赖脸的小孩无异。张启山终于没忍住笑出来,揉了揉他被自己按乱的黑发,放下手道:“去罢,”顿了顿,又嘱咐道,“晚饭前回来。”
见他还是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张启山作势又要拉他往回走。二月红忙退后了一步,道了声多谢佛爷便大步流星地追赶了出去。
张启山痴痴地望着那有些单薄的背影,有多久没见他这么矫健的从自己面前离开过了。
记忆中,他都是面色惨白的扶着墙跟在自己身后,浑身赤裸着只裹了件大氅走入天寒地冻中,瓷白的小腿痉挛着暴露在冷气中,似是随时可能断掉,大腿内侧兴许还残留着他暴虐后留下的青紫,伸手往上钻入大氅便能探到他体内的火热;打着哆嗦的双脚踩在雪中,脚底抽搐着,几乎支撑不住那不断颤抖的孱弱的身体,却又被厚底军靴狠狠碾过,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虚脱的;衣怀敞开,左肩火热的红莲在一片冰冻中无比刺目……
意识突然中断,下意识的向前一揽,只揽到一手虚无。临终前的那一场送别竟似走马灯般一遍遍在眼前轮回,直晃得他头晕目眩。
张启山双目放空,只觉心里忽地剧烈绞痛。耳鸣阵阵,口中咸腥,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待再次视线清明。人早已不见。甚至没来得及叮嘱一句慢走。
 
柒·归来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送过来的电报,琉璃桌上的烟灰缸自许久不曾用过,却仍潜意识的拿手指一下一下不疾不徐的磕着缸的边缘。
太久没体会过等人的滋味。
早已习惯了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习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留在原地,日夜翘首盼着他的日子。
从日出等到日暮,张启山竟似度过了几世栖迟。
直至待太阳敛尽余晖,他才如梦初醒般恍悟,其实二月红完全可以再也不回来。
与曾经在狱中不同,这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二月红会从外人口中得知那公布于众的‘九门提督二月红无罪’那亲笔书。会看到佛晓时分红家班底刚刚从府上拿回大把物资和补助。
众徒协助,二月红足矣至八紘,遁入空门也好隐于江湖也罢,彻底的舍他而去。
而如果这些真的发生了,他除了抱恨终天,别无他法。
或者也可以四下通缉将那人捉回,再关进狱中锁链加身,永生永世囚在身边。
可有有什么意义。
张启山出神地望着窗沿上襞积的厚雪。
难道不是已经那样做了吗?将他囚在一方狭隘阴冷处于掌心玩弄度过了一生。
可是,张启山,你并不快乐啊。
所以将他带出牢房,带他回家。心中立誓要让他再无病痛,再无烦忧,自在的活着。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一直不肯将无罪书对其豁然告知。
可是为什么,压着红家班底来探望他的事只口不提。
可是为什么,那人惊慌地望着自己——道出我不回梨园便是。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凄风冷雨,天凝地闭,折胶堕指,迟迟不肯散去。
张启山突然明白,他仍旧潜意识的囚禁着二月红,只是换了地方,换了方式。
他睁大眼,突然明白了为何在看到二月红离开时,会感到五脏骤缩般骇遽。
因为他从心里选择了放二月红走。
因为二月红最后一声道谢,闻之更胜诀别。
二月红顶着一头未融的雪回到张府时,家仆刚开始布菜。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张启山险些弹跳起来。
我张启山积攒几辈子福分,才换得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强行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手中的电报被捏起层层褶皱,费了好大力气迫使自己坐在原地,抬手示意他过来。
那人于是披尘带雪的朝沙发走了过来,家仆在侧帮其褪去外衣。
伸手将他狠狠地压入怀中,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揉入身体里,此生再不分开。
二月红伏在他怀中,有力手臂勒的他胸前,阵阵发疼。受过伤的肺叶刚经过风雪的洗礼又进暖流,接连的刺激使他轻咳出声。
张启山闻因松了手。轻抚着后背给他顺气,吻落在他的发间。
那日晚饭吃的什么,席间说了什么,张启山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遮天迷地的白絮中,故人踏雪归来。
-tbc-
下章有个特别小的车
我怕百度又和谐我
我不敢发
 
捌·故人
夜至。内寝雾气氤氲。
张启山将二月红裹着毛巾从浴桶中抱出,仔细擦净,放进柔软的被褥中,紧接着又塞了暖手炉进去。
二月红眼神迷离着,额头上密密一层细汗。
他走时确实急了些,只随手抓了件半薄的棉外衫就冲了出去——但就算真的染了风寒,刚刚浴桶中的水对他来说也太热了,薄薄的皮肉被热气侵的泛了红,给瓷白上平添了几分生气,好看的打紧。
接过张启山递来的药,小口小口的喝着,苦不堪言。
张启山叹了口气,调理了好些日子终于略见起色,怎的就让他在这时候出了岔子。抬手摸了摸额头,幸亏没烧起来。心里想把关在暗室中的叶毅拉出去打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二月红将喝空的药碗搁置一旁,抿了抿唇,满嘴的苦涩。抬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儿争取道:“明日,还能再——”
“不能。”张启山听都没听完便厉声拒绝,“还想去哪儿?不如送回牢中,铁链锁着倒也省心。”
张启山在气头上,将一句玩笑话说的凶神恶煞,看着眼前人眸中的希冀慢慢黯淡下去,不由得也皱了眉头,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和他好好说话。
亲吻落在唇角,尝到淡淡地苦涩。
二月红低弥了片刻,竟仰起头去迎合。张启山微怔,随后一把扣住怀中人的后颈,手挑起被褥,探入衣襟深处的火热。
“军座!”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张启山下一步动作,门外勤兵的声音急的似热锅蚂蚁,“加急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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