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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失语者(第一次 写的不好多多包涵)[第1页]

作者:小雨泽的脑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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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一遍,被s. 了 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第二章 黑夜里的当头一棍
马勺男人站在小领导身前,用马勺代替手指比划着怒骂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给我老婆道歉,***给你扔锅里炒了!”显然,包括小领导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马勺男人是气不过自己的女人受欺负,过来讨要个说法,只是那两只没日没夜颠锅练就出来的粗壮胳膊配上一只油光锃亮的马勺,这种架势着实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小领导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目中无人,只能颤颤巍巍地表达着歉意:“大,大哥大姐,是,是我不好,你们二位别,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我,我…”他的脑海里能组织起来的词语已然用尽,无法再多说一些什么让马勺男人消气的话,此刻的他身子在这,魂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老板娘见小领导足够谦卑,心里那股火瞬间熄灭一半,同时她也怕男人真有什么过激举动,于是赶紧打起圆场:“行了,以后我们这也不欢迎你光临了,趁着我家男人没发火赶紧走吧。”说罢,老板娘敞开大门,比手示意让小领导自行离去。小领导用力支起身体,不敢多说什么,面向马勺男人一边假笑一边侧身而行,多滞留一秒便多一分危险的他,走到门槛处时还因没注意脚下差点被绊倒,引起餐馆里一阵哄笑,他转过热腾腾的脸刚准备跑走,却无奈被三人挡住去路,抬头望过去,好巧不巧的正是单位里号称人肉广播台的三朵金花。他本想再为自己添些说辞,但苦于饭馆中两道凌厉的目光盯得自己背后发寒,不得不把话憋在心底拔腿而逃,至于三朵金花的广播稿,实在是无暇顾及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三人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为了掌握更多内情,一直躲在门外观察,不敢进屋,生怕打草惊蛇,掐断了一出好戏。
曲终人散后,雷鸣独自面对一地鸡毛,无奈且麻木地应付着三朵金花的寻问,虽说原委不必多讲,大家心中自有度量,可他也暗藏了一些心思,既然事情与期盼截然相反,至少要争回一些口碑,否则任由小领导回去胡编乱造,自己可谓是鸡飞蛋打了,毕竟再怎么脚正不怕鞋歪,最终也不敌流言这把锋利的刀,某种程度上三朵金花算是他的贵人。
走出餐馆后,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除了回家去哪里都行,胸膛上漏的口子,不停地朝里面灌风,凉丝丝的暖不起来,个中滋味只有雷鸣自己晓得。
绝大多数事的不尽如意令他头痛,想自身想老婆想小领导想他人,思来想去仍旧不得其解,于是他开始自我质问,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声音小到自己也未必听清:“我怎么了?怎么倒霉的总是我,我做错什么了?我想好有错吗?我和他有仇吗?我对人真诚,就是笨了点有错吗?我不擅长交际但我以诚待人,有错吗?”每个问题都委屈到心坎里,好似孤儿般无助,乌云遮住所有阳光,令他的世界没有一处不灰暗,他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个人疯了,说离这个人远点,说了很多他听不太清的话,他猛地回过头去,想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却不曾想映入眼帘的是老婆的面庞。老婆在窗台看到他一个人在原地徘徊,嘴里又念念有词,匆匆穿上衣服下楼,直到来到他面前询问怎么了的那一刻,雷鸣这才发现尽管不想回家面对,但两只脚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迈上了熟悉的路,他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呜咽地对老婆道出事情原委,老婆搀扶他的胳膊劝慰道,总之没有损失就好。他哭了好一阵子,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便同老婆回家去了。雷鸣愧疚地吃过晚饭,在睡觉前试探着老婆口风,与往常无异,老婆好的坏的一概不说,仿佛时间静止一样,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宁愿被责怪两句,至少能有些东西陪伴自己消磨漫漫长夜。
自打那以后,雷鸣在单位里过起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按他的话说,活得跟野狗一样。小领导处处针对,怒摔文件夹与其他事比起来俨然是小巫见大巫,雷鸣多少次想抄起屁股下的椅子一把抡去,实际上却只能点头哈腰不断赔笑。至于别人,生怕惹祸上身,纷纷敢怒不敢言,唯有在暗中默默支持着正义和真理,三朵金花在背地里没少为他仗义执言,这使得雷鸣勉强获得一丝安慰,他靠着这些安慰和养家糊口的重任得以一忍再忍。
有相当一部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会抱怨身边没有可交之人,他们恨这个恨那个,表面佯装成深受其害的小绵阳,诉说着自己的不可得和别人的得太多,然而两手空空的他们终于遇到温良之人时,两只魔爪绝不会在空中闲置太久,善良的人再一次先受伤,那之后,善良人会不会守住自己,会不会记恨和报复,谁都不得而知,至于雷鸣,他说自己不得不早就习惯。
这一日,他刚走进办公室,三朵金花的其中一朵火速来到跟前,急迫地转达给他一则消息:新上任的人事经理是小领导的远房叔叔。因为实在唐突,雷鸣一时没反应过来,金花气得直接转身走人,但还是好心提醒道:“你自己小心点!”此话一出,雷鸣方才明白了个中含义,怪不得小领导晋升神速,原来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这棵大树枝繁叶茂,说不准能给小领导带来多少福荫。雷鸣在心里如此催眠自己:遇事能忍则忍,不能忍硬忍。
 
之后,果然如金花所预料,小领导在单位里越发放肆,之前碍于情面不敢呵斥的人如今呵斥起来毫无情面可言,对于雷鸣来说,他一遍一遍地求苍天庇佑,每日只有确保自己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才能活下去。在单位里,他叫自己木头,下班之后,他才叫回雷鸣。
每当夜里惊醒,雷鸣方才意识到在失眠与噩梦两者之间,大脑选择了噩梦,今夜的他注定再次被梦魇缠身。
在梦里,他见一个人背向自己站在原地试图去表达什么,却又没法发出声音,急得直比手画脚,可无论那个人做什么动作,雷鸣仍然毫无头绪,他对那个人说:“你可以转过来,我看见你的表情也许就能猜到意思了。”那个人努力着转身,却显得十分吃力,过了一会,雷鸣总算模模糊糊地看到半张侧脸,那人张开嘴,如同打哑迷般说话,只有重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弥漫。
“大声点,我听不见!”雷鸣喊道,他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想要传达什么,此刻他能捕捉到的信息只有那人很想与自己沟通,仅此而已。他尝试着走近些以便看清那人的脸,只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双手双脚也动弹不得,正当他试图挣脱束缚时突然狂风大作,刮得二人更加听不清彼此的声音。风力越来越强劲,两个身体的距离随着风被刮得越来越远,任凭雷鸣怎样反抗和呼喊都无济于事,他的身躯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后被卷入风眼,双脚离地胡乱地飞入空中,又在暴风戛然而止后堕入无尽黑暗。
梦结束了,雷鸣猛地睁眼醒来,他觉得口渴得要命,连忙去厨房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呼哧呼哧…”雷鸣举着空杯大口呼吸着,好像才做过剧烈运动一般。他已经数不清被吓醒了几次,总之最近一段时间内频率愈发严重,而惊醒之后的失眠,失眠之后的第二天,这些令他更是难受,他望向时钟,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该怎么熬呢。
他想起白天倍受压抑的自己,不由得心头一紧,感到烦闷起来,“出去透透气吧”,一个声音在心中说道,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轻轻带上房门,准备出去转转。
雷鸣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肆意地在马路中央闲晃,没有来往行人的吵杂声,没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呜鸣声,没有街边商铺的喧哗声,世界成了他一个人的世界,安静得让人心中愉悦,他想干嘛就干嘛,想不干嘛就不干嘛,自由得很。一只野猫在路灯下舔舐着爪子,时不时地叫唤一声,雷鸣很想上前去抚摸野猫,但转念想想又放弃了,他和野猫似乎都不想打破各自的宁静。
在他的印象里,前面大概路过三四个信号灯有一家清吧存在,清淡的酒吧,不像传统意义中的酒吧那样狂躁。那里饮品物美价廉,环境优雅私密,老板开朗健谈,还有真人弹唱,十分适合拍拖,他与老婆交往时,二人经常前去光顾,婚后便没再去过。他很想看看那家清吧是否还在,如果还在,他很想请老婆再去喝杯咖啡或者鸡尾酒,然后给自己来杯啤酒。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后,雷鸣意识到记忆发生了偏差,因为足足路过八个信号灯的距离硬是让自己记岔一半,难怪婚后没再去过,看来原因很简单——实在太远了。
招牌还是那块颇为素气的木匾,上面不知用什么字体写着“无烊”,整个店里黑压压的,看起来今天是“烊”了,他透过玻璃朝里面望去,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来到门前,俨然见到贴在门上的两个大字“出兑”,雷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并不是因为会员卡里兴许还有余额,而是承载自己美好的地方又少了一处,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从兜里掏出香烟,欲意借烟抒情,却无奈翻遍浑身上下也没能找到打火机,正想揣回香烟时,不料被一记凭空而来的闷棍不偏不倚击中额头,那一刻,他发现当晚的星星比平时多了不少。
 
第三章 奇怪的公园
隐隐约约中,他朝闷棍挥来的方向望去,认真端详起那张略显昏暗的脸,同样的,那张脸也在端详着他。
  “你是酒吧老板?”
  “你是那个老雷?”
  眩晕感过后,雷鸣终于记起了这副熟悉的模样,而那人也在饱受自责和不安中认出了雷鸣,两个人的问题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还记得我?”二人又异口同声道。
  雷鸣和酒吧老板就这样巧合的深夜中相遇并在老板的盛情邀请下,两个人坐入店里侃侃而谈起来:原来老板家就在马路对过,睡前无聊正想看看自家店面时,恰好撞见雷鸣在酒吧门前鬼鬼祟祟,他以为遭了小偷惦记,于是顾不得这半夜三更便抄起棍子奔下楼来,不曾想抡倒的并非小偷,而是一位带烟不带火的二等烟民,他指望身上恰巧携带的打火机既能解烟民的燃眉之急又能为自己换回原谅,正当自己都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时,好巧不巧,眼前颇为面熟的烟民竟是许久未见的老主顾,自此,他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彻底放下。雷鸣揉着头上肿起的包,惊讶于老板仍然记得自己,毕竟对于老板而言,自己只是众多顾客里的其中一位,而且论身高论外表都不是鹤立鸡群的那种人,即便有过几次畅谈,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况且老板本身就长于交际,任谁都能聊上几句,没等雷鸣说出,老板当场便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道:“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想当初来的那么些对儿情侣,哪有女朋友一句话就敢上台唱歌的,而且整整一晚只来来回回地唱那一首,别看我平时聊天还行,要真让我上台唱歌,我可不好意思,哈哈哈。”
  雷鸣想了想,的确有这么回事,经老板提醒,他才记起了那天的细节:他向老婆,也就是当时的女朋友求婚,老婆威胁说如果不唱首歌哄她开心就不答应,被逼无奈下雷鸣只好硬着头皮唱起唯一会的求婚歌,熟料唱到一半竟忘了歌词,好在自己反应灵敏,胡编乱造应付了过去。雷鸣这边刚显露出庆幸之情,那边老婆又出了考验,令他唱到她满意为止以示心意,他不禁满面愁容,只好无奈地开启单曲循环模式。当时老板还在一旁笑眯眯地鼓掌起哄说要让雷鸣当这儿的驻场歌手,羞得他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想到这,雷鸣眼角泛起泪花,多亏光线昏暗才没被老板发现。
  说起酒吧出兑的原因,老板解释的很自然:“现在的年轻人都忙,哪有时间静下来好好找个地方听听歌,喝点东西,什么事都靠一部手机解决问题,你们成家带娃以后就再没几个人来了,好在自己家的房子不用租金,这我才能勉强维持下来,再说,我这另有点复杂状况。”老板未完全说明,雷鸣也不好多问,他清楚自己打听的越多,心里必然越悲伤。
  人总是这样,当自己需要的心灵世界和美好回忆越来越无处寄托之际,便在这诺大的社会里逃无可逃,成为了一个精神裸体的变态,无论是谁也瞧不出眼下光鲜亮丽的人心里有多狼狈,他们不知一艘无港可归的船靠什么远航,船儿自己也不知道。雷鸣很反感日趋矫情的自己,即便确实拥有本就不多又逐渐失去,以至于内心愈发不受控,但他就是厌恶到不行。他尽量收起情绪与老板道别,老板希望雷鸣在酒吧彻底倒闭之前能抽空来看看,最好领着老婆孩子一起,雷鸣答应着挥手而去,徒留老板的幽默在黑夜里回荡:“放心来吧,我请客。”之后,雷鸣接着踏上排解烦闷之路。
  他来到离酒吧不远处的公园里,盯着睡在长椅上的流浪汉,幻想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过了一会,他不禁由衷感激起那阵吹断胡思乱想的微风,否则今夜的烦闷怕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排解了。雷鸣绕过路灯下那对小情侣,沿着湖边小路前行,不知怎的心绪竟莫名有些好转,不知不觉间全然忘了那个流浪汉,只是他感觉身体愈发疲惫,怕是走不了太远了,这令他不得不原路返回。路上,湖的另一边恍惚间有光闪烁,虽然短暂却还是被雷鸣捕捉到了,他朝光源望去,湖又有如之前一般漆黑,丝毫没有光亮可言。
  黑暗里的光怎么也从雷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桥段,他不知能从湖底窜出来一只怎样畸形的怪物向人们袭来,又会不会一口将他吞入口中,想到这,顿时一股惊悚感油然而生,他只好加快脚步离开这个瘆人的地方。路灯下,雷鸣对那对仍在原地卿卿我我的情侣感到奇怪,来时也好走时也罢,小情侣之间的氛围似乎过于安静,完全没有谈恋爱该有的声音,例如男生的密语甜言,女生的娇声娇气等等。出于好奇,雷鸣缓慢靠向小情侣一侧,侧起耳朵窥听后发现属实没有声音。虽然光线昏暗,但他可以看得清那两个人仍然有动作,并不像是睡着,但正常的恋爱实在不该如此安静,带着疑问,雷鸣离他们越来越近,直至到了一个不费力就能看清楚的距离才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起来,他发现情侣二人原来在使用手语交流着,怪不得毫无声息。
 
被小情侣当作变态撵走后,雷鸣回到小路上继续前行,路过长椅处,流浪汉貌似刚方便完毕,正系好裤子准备再次躺下时,发现了迎面而来的雷鸣,流浪汉比起两根手指,雷鸣瞬间领会意思,随即递上一只香烟,同时表示并没有火。流浪汉微笑着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并竖起大拇指对着雷鸣弯折两下以示感谢,雷鸣点头示意之后便彻底离开了。在回家的途中,雷鸣一直在想,那个流浪汉,那对小情侣和那束离奇又转瞬即逝的光,他不明白为何冥冥中会有那么多巧合出现在公园里,如果还有机会,他愿意找个白天去一探究竟。
  回家后,雷鸣看到手机上显示着老婆的未接来电,一股暖流瞬间从心底喷涌而出,那些烦闷也随之土崩瓦解。他开心的做好早餐,开心的送老婆出门,开心的将孩子送去上学,攒足了上班的勇气。
  上班路必经的那个天桥上,他见到整洁的乞丐依旧懒洋洋地举着字牌,雷鸣递过一百块钱,乞丐边道谢边将钱收下,不停地点头作揖,雷鸣又递过一百块钱,这次乞丐愣住了,不敢伸手去接。
  “别误会,给孩子买点吃的。”同样身为人父,雷鸣体会得到乞丐的伟大,无处投靠之时竟能为了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乞讨,恐怕天下难有几个这种父亲,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到。提到孩子,乞丐瞳孔放大了不少,作揖的幅度变得异常夸张,雷鸣连忙扶起,表示不用太客气之后便转身离去,乞丐攥着二百块钱大声道谢:“大哥,祝您好运!”雷鸣顿了顿身子却没停下脚步,在心里回着:也祝你好运。
  他好久没听过如此真诚的祝福了,上一次祝他好运的是一位保险推销员,在被自己拒绝多次后,推销员不知何意的祝福,随着用力挂断的电话昭然若揭。小领导也曾经这样祝福过雷鸣,当时他还纳闷那种紧咬后槽牙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这会,总算有了答案。
  雷鸣不明白,小领导的恨意何至于如此强烈。他并不是没亏着心表示过歉意,然而小领导竟真站在受害者角度选择不原谅,令所有人开了眼界。
  “算了吧,去***!”雷鸣在心里这样咒骂,眼下的他底气十足,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老婆的关心和乞丐的祝福的双重加持下,就算徒手也能掰开捆在身上的荆棘。
  整整一上午,小领导潜心于手里的工作,没有过多刁难,雷鸣则和其他同事一样享受着难得的清净。午休时,一位平日里私交甚好的大哥过来寒暄,透露给雷鸣一个好消息:小领导和远房叔叔虽有亲属关系,但叔叔却也和大多部分人一样瞧不上这个侄子,而且小领导和雷鸣之间的事,单位上下绯议满满,叔叔不想为了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趟一次浑水搞得一身腥,毕竟自己的位置还没坐热,最好不给人留下话柄。这些话无疑给雷鸣吃了颗定心丸,他为表感谢特意到小饭馆款待了那位大哥一番。
  下班路过天桥时,雷鸣见乞丐仍在乞讨,与往常不同的是方式有所改变,吉他弹唱替代了乏味的举字牌,便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欣赏起来。他想对乞丐带来的好运道谢,可惜这会儿围观者太多,实在没法接近,只能等到人群散去再说,于是他伴着音乐燃起香烟,嘴里不断跟着哼唱,以此来打发时间。
  雷鸣对吉他很感兴趣,上学时也象征性地学过几节课,虽然后来因为手指太疼放弃了,但他大概记得住老师分享给自己那几个有名的吉他品牌。眼下,雷鸣偶然间发现乞丐手里的吉他正是其中一个价格不菲的牌子,这令他不禁打量起乞丐的上上下下。经过一番观察,乞丐身上的衣着果然有些来头,那些logo虽十分隐秘不易被察觉,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奢侈品,在目光所及的范围以内,价值绝不会低于五位数,这着实令雷鸣大吃一惊,使得他不禁萌生出深入了解这个另类乞丐一番的想法。
  待到人群散去,乞丐小心翼翼地将吉他擦拭好并装入琴盒,而后才去收拾乞讨的工具,他甚至没查看今日的收益,只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扔到行李箱内。雷鸣走上前去观察,果然不出他所料,行李箱也貌似价格不菲,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几次施舍,就如同虾米分给鲸鱼口粮一般不知天高地厚,雷鸣既想上前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正值意意迟迟之际,乞丐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第四章 我叫小威
“大哥,你下班啦。”乞丐主动向雷鸣打着招呼。
“对,对,下班啦,之前还不知道你会弹吉他,挺好听的,今天怎么弹上吉他了,看上去是个高手,呵呵呵。”雷鸣用假笑来掩饰住尴尬,全然忘了自己是来道谢的。
“嘿,年轻时候瞎玩的,这不周五了嘛,晚上大家下班有时间能停下来听一会,平时忙忙碌碌的哪有时间,只能弹给自己听。”乞丐说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琴盒,不禁流淌出爱惜的神情,雷鸣注意到乞丐的目光,再三犹豫下还是忍不住提起那个问题:“兄弟,你这琴不便宜吧?”
乞丐听到后明显征了几秒,他回问起雷鸣如何晓得,在得知雷鸣也了解一些吉他知识后便不再讨论下去,转而聊起别的:“大哥,你下班不回家,老婆不能生气吧?”
“不会,我老婆每周五下班后都开会安排下一周的工作,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一般都早不了。”雷鸣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乞丐说完即止,没有任何后缀,雷鸣明显想让他再多说些什么,于是赶紧接下话茬:“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乞丐不解地问:“道什么谢?”
雷鸣很不好意思地说:“早上你祝我好运的时候着急上班,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走了,白天发生了一点事,看起来你真的给我带来了好运。”
“哈哈哈,哪有那么巧的事,我要是嘴上开了光,还至于在这乞讨嘛!”乞丐的谦虚比很多正常人都来得要有教养许多,雷鸣不免对乞丐的身世更加感兴趣,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兄弟,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就不回答,一切都随你,只要别往心里去就好。”说着,雷鸣递给乞丐一只香烟,乞丐若有所思的望去,过了许久才接到手里并缓缓开口:“你问吧,大哥。”
雷鸣给乞丐点着香烟,随即也给自己来上一只,两个人撑在天桥的扶手上,目视着桥下的车流,开始了对话。
“我看你根本不像乞丐,而且凭你的吉他水平完全用不着在这乞讨,你怎么会选择在这…”即使雷鸣没把话说完,乞丐也明白了他到底想问什么,寻思了几秒说道:“家里出了一些事,而且刚丢了个吉他相关的工作,能马上吃饭的活儿好像只有这个,而且比我想象中赚钱多了。”乞丐踢踢旁边的行李箱,露出一丝笑容,雷鸣立马就明白了意思,他本想问乞丐家里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乞丐看出来雷鸣有口难开,点破了他的心思:“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反正到了我这,也没什么可保留或者可失去的了。”乞丐的坦率令雷鸣着实震惊不已,他的纯粹像一记重拳,狠狠击在雷鸣的心上。雷鸣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毕竟当着君子,稍微不敬便成了小人,他熄灭烟,摇了摇头说:“没有问题了,我能有幸和你交个朋友吗?”雷鸣伸出手去,乞丐见状连忙握住说:“哥,你是我当乞丐后交的第一个朋友,认识一下,我叫许可威,你叫我小威就行。”
雷鸣笑笑,直言乞丐真是率真得毫无保留,接着介绍自己道:“我叫雷鸣,你叫我老雷或者大雷什么都行,不叫哥就行。”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留下联络方式便各自告别归家,临走时,小威给自己留下一张自拍照,雷鸣心想这家伙还挺有情趣。
 
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都思考了许多,对于雷鸣来说,他还是没搞懂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受到震撼,单单因为小威的纯粹吗?好像也不完全是,他只知道小威在某一方面正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但肯定不是乞讨。小威则从未想到成了乞丐的自己竟还能交到朋友,他说雷鸣是自己当乞丐后的第一个朋友,这话实际还有下半句没说完,就是当乞丐后,之前的朋友也消失殆尽了,而雷鸣则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朋友。至于这个唯一朋友没问出口的问题,他很乐意解答,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再过一阵子,定然毫无保留。
回到家,雷鸣哼着歌给孩子做饭时,老婆恰巧进门见到他颇为开心的样子,便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雷鸣把单位和小威的事情说出,结尾还不忘强调,自己的好运终于来了,老婆听后虽然觉得幼稚,但也为雷鸣感到高兴。这一夜,雷鸣睡得很香甜,他梦见自己坐在“无漾”里,对面是老婆孩子,隔壁桌小威举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老婆劝他少喝点,酒吧老板拦下老婆又为自己添满酒,哈哈哈大笑着,最后在众人的起哄声里登台献唱,那是他自己写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
轰隆隆的火车驶向远方
故人不再彻夜做未归的梦
未完结的故事无法给予名字
只能留给相信的人去诉说
雷鸣从身边的同事口中得知,小领导最近一段时间与女朋友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女方家里见小领导事业稳步攀升,又有一个叔叔作为贵人相助,日后前途该是不可限量,于是不再坚持之前的条件,反而放低标准允许小两口先成家后立业,可能喜事将近了。他想起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小领导的横眉竖眼了,有些放在之前极易招来横祸的问题,最后也不了了之,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生杀大权早已掌握在小领导女友的手里,那二人若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自己就能过上几天快活日子,那二人若是小吵小闹、矛盾不断,自己就成了小领导的专属泄愤之地。
他时常去天桥上闲聊,将这些没人可诉说的事情讲给小威听,有时候小威似懂非懂的样子搞得雷鸣很是郁闷,按说同样是当爹的人,却没有一丝职场经验,他说的种种在小威眼中如同天书一般难懂,明明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却急需一名翻译来促进沟通。小威对雷鸣解释说自己从来没进过公司里上班,所以不了解职场究竟是怎样的,听雷鸣说了这么多,他莫名感到好奇。这次轮到雷鸣不解了:难不成自己真碰到传说中的富二代了?富二代会在天桥上乞讨?那些名牌衣服和吉他难道是真的?雷鸣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问题,但越想问就越得忍住,不然岂不是负了二人之间纯洁的友谊之名,可对他来说越忍受就越难受,难受得问题好像长了翅膀,马上就要从嘴里飞出来似的,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如此八卦,这样看起来,八卦不分男女,完全取决于自己感不感兴趣。
一个休息日,二人正热聊着,一伙城管模样的人来到跟前,随身携带的喇叭里大声宣扬着禁止当街乞讨的口号,嘴里不断地说着那些看似正当的理由,“小伙子,你在这乞讨实在影响市容,快点走吧”,“去干点正事,年轻人”。他们客气得有些奇怪,但符合真正的城管该说的话。雷鸣是在场唯一一个帮忙收拾东西的人,而该走人的小威却痴痴地站在原地不曾动弹,那伙人见小威根本不为所动,态度便强硬了起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开始强行拉走小威的东西,小威别的不管只死死护住吉他,瘦弱的身躯迸发出令人无可奈何的力量,那伙人见小威软硬不吃,便干脆收起伪装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抗拒执法是不是?妈的,我让你抗拒执法。”说罢,一只黑手朝小威落下拳头。雷鸣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这伙人哪里像是执法人员,简直和流氓没有两样,他脑筋一动拿起手机报警,然后故意大声呼喊着:“110吗?这有疑似流氓打人,被害人已经倒地了,求你们快来救人!”
一位领头人从手下那得知雷鸣已报警的消息后直冲他而去,正欲抬起拳头准备动手之际,警笛声适时响起,领头人不情愿地收回胳膊,赶紧制止住其他人施暴,随后指挥大家四散而逃。那伙人动作迅速娴熟,看来是常干这种事的人,雷鸣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小威并询问情况,熟料小威跟没事人似的丝毫不关心自己,只是拍拍身上灰尘便匆忙去查看吉他状况,见吉他没有大碍后竟哼哼笑出声来,雷鸣刚想询问个中缘由就被小威开口打断:“雷哥,最近几天你别来了,这伙人虽然是冲我来的,但也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保不齐一股脑给你牵连进来,我再有几天就不干了,到那时我把这里面的原委再详细告诉你,我先回家好好再检查检查吉他,咱们过几天见。”一口气说完一大堆话,小威背上吉他就走了,离开之前慌慌张张地拍下了自己的虚影,甚至没给雷鸣开口的机会。雷鸣低头看了看,乞讨的用具一个都没拿走,他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收到行李箱里,却不知道将行李箱搁置到哪里才好,想来想去,雷鸣决定暂且先放在单位,一来家离得太远拖着费力,二来如果再相约在天桥,自己能第一时间将东西交还给小威。
 
刚拖着行李箱进入办公楼,雷鸣便听见吵闹声,但离的太远,无法辨别出声音来处,只是暗自纳闷谁会挑这休息日在单位里吵架,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每近一步,吵闹声就清晰一些,他越走越近,直到可以完全听清楚才停止脚步。
一个女声首先传入他的耳朵,“你不是有个领导叔叔嘛,让他帮帮忙怎么就不行?”雷鸣被“领导叔叔”这四个字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做任何动作,如果自己猜的没错,接下来传过来的一定是小领导的声音。
而后果然如他所料,的确是那副熟悉又讨厌的声音:“我不是说过嘛,他才安排我不久,怎么能马上又安排你嘛。”
紧接着,那个女人的声调立刻抬高了八度:“全都是借口!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怕安排我之后从此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你那点小算盘我太清楚了!”
 
第五章 第一次崩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从那些话里,雷鸣听出了个大概:女朋友想让小领导叔叔给自己安排进单位,小领导怕发生曲折从而导致女友卸磨杀驴不敢答应从中协调。这种恋爱关系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双方都自私得露骨,如果得不到,这份恋爱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雷鸣沉思时,其中一个人首先终止对话,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掠过自己扬长而去,雷鸣望向那个纤瘦苗条的背景,猜测这应该就是自己那没过门的“弟妹”,正当他看得出神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雷鸣转过身去,小领导冷峻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栗,他想要开口解释,但那个饭馆里的悍匪暴徒又一次打断了他,这一次,再不会有正义的老板和老板娘出现了。
  “你***看什么!我问你***看什么!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吗?我问你有意思吗?”小领导怒吼着,一句比一句声调高,不等雷鸣回答他又开口吼道:“***爱看我出丑是不是,我告诉你,***和你卯上了,以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小领导肆意地发泄着情绪,他把在女朋友那里吃到的哑巴亏全部转化为愤怒,毫无保留的倾泻在雷鸣头上。雷鸣还妄想着依靠解释来消除二人的误会,但小领导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给他留下任何周旋余地,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已然耗尽,此刻,用诸事不顺形容自己最为贴切,先是在天桥上差点被人打,然后又与旧仇人添新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雷鸣从单位里走出去,一个人酿酿跄跄地飘着。飘,是因为脚下没根,坏事接踵而至,让他犹如被吓飞的魂儿,压根没注意到仍牵在手上的行李箱,使得他尚且坠在人间,不至于被风刮散。他恨自己的懦弱,可除了懦弱没有另一种选择,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为了”,为了那些“为了”,他甚至把自己当做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尘埃,他把头钻进泥土里,露出所有伤口和弱点,那仿佛在对人说:“饶我一命,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弄死我。”
  一直以来,雷鸣把所有的卑微都默默消化掉,扔入心底的垃圾箱,可那些无处焚烧的垃圾越堆越多,终于如鲠在喉般的将消化道彻底堵塞,以至于再也堆不下去了,或早或晚总有撑爆的那天。他来到天桥上,苦苦抑制住跳下去的冲动,一位好心的大爷看出端倪,不停在一旁好言相劝,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大爷在挽留自己。手机铃声响起,他无力地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姓名,便感到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雷鸣睁开眼时,老婆就坐在眼前,他询问这是在哪,老婆告诉他在医院。原来,大爷接过雷鸣老婆打来的电话说明了情况,她拜托大爷拨打急救电话后火速赶往医院并在衷心感谢大爷后将确认安全的雷鸣移送至普通病房修养。
  病房里保持了很久的缄默,雷鸣把头转过去,尽量不让老婆看见自己的脸,因为在这一刻他怎么也伪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干脆还是一个人承担好于两个人难过。老婆看出雷鸣的心思,特地只用余光盯着,即使不知道事情经过,但也看得出雷鸣写在身上的压抑,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嘴上没有把门,总爱在话语里参杂一些埋怨,控制不住也改不了,与其无意中伤害到雷鸣造成个三长两短的局面,莫不如沉默是金为好。
  医生按惯例巡查病房,见两口子一人占据一角,互相不理睬,以为二人之间发生了口角,便好心劝慰道:“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查房结束后,医生前脚刚走出病房,雷鸣老婆后脚就跟了出来,她反复询问情况,医生表示生理指标一切正常,但又紧接着说道:“我看你爱人的情绪特别低落,怕不是心里出了问题,要不然你再领他上心理门诊看看吧。”说完,医生便转身离去,徒留雷鸣老婆站在原地犯难,她知晓雷鸣的脾气并笃定雷鸣不会随自己去看病。
 
雷鸣老婆忐忑地进入病房,正打算采取拐弯抹角的方式劝雷鸣随她去看心理门诊时,雷鸣却抢先开口,面部依旧保持在另一方向说道:“老婆,我能不去吗?”床单被他紧紧攥住,呈现出漩涡样的褶皱。见状,雷鸣老婆好不容易在心里积攒的几句说辞硬是憋了回去,她望着无助的雷鸣,泪水无声地流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也许是她第一次看到老公的软弱,也许是床单的形状让她体会到老公心里久久压抑但说不出的苦衷,总之,当她说出那句“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的话以后,雷鸣终于把头转了过来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雷鸣老婆一只手托住下把,一只手环抱在胸口,长抒一口气道:“你不用担心家里,你只要开心就好。”雷鸣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委屈,冲下病床和老婆抱作一团号啕大哭,两个人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久久不能自己,窗外下起绵绵细雨,乌云被雨稀释开,几束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穿出,映在潮湿的窗台上。
  回家后,雷鸣以身体状态不好为由向经理请了病假,他决定暂时把恼人的事情抛在身后,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让家里人跟着操心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晚上,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给他传来消息说,小领导气得在屋里逮人就骂,几个年纪大的前辈实在忍不下去,与小领导对骂起来,那天办公室里闹成了一锅粥。雷鸣面无表情的看完了那则消息,他希望能够得意地嘲笑小领导一番,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怨恨,但奇怪的是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雷鸣独自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笑,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又生硬又虚假,就像小时候家里迎来一位不怎么招他喜欢的客人,却无奈被父母强迫着打招呼时的假笑一样。他硬着头皮又尝试一次,镜子里的样子还是显得那般蹩脚,他想起小时候缠着妈妈非买不可的那张面具,红彤彤的圆鼻头配上星星眼影,嘴角咧开得又细又长,差点就到了耳朵眼,他向老板娘打听面具的名字,老板娘告诉他叫作小丑,他又问妈妈什么是小丑,在得知在马戏团里最忙碌于逗人发笑的人就是小丑之后,他也学起那般滑稽的模样。此时此刻,雷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起那段回忆,三十多年后他才明白,小丑的幽默来自于可笑而不是好笑。
  “铃铃铃…”手机响起,将雷鸣从回忆里抓了出来,他看到陌生号码缓缓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威的声音。
  “雷哥,我是小威,你在干嘛?”
  “我在家里,你换新号码啦?”
  “这是别人的手机,你能不能来天桥一趟,我在这等你。”没等雷鸣答应,电话便挂断了,雷鸣想着自己总归是无处散心,也好久没有小威的消息了,于是立马换上衣服前去相见。
 
来到天桥上,雷鸣寻找了几番也没见到小威的身影,他望来望去,忽地发现有人在桥下的电线杆后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果真是小威。雷鸣勾着手示意让小威过来,怎奈小威也同样勾手让他过去,他不解地摇了摇头,想要看看小威究竟耍什么花样。
  雷鸣奔着那根电线杆而去,眼看着距离就剩大概二十米远时,小威却又勾起手,接着窜入旁边的小胡同里。
  “他要干什么?”雷鸣越来越疑惑,但还是随着小威也钻进胡同,见到小威后他刚想开口质问就被捂住了嘴无法发出声音,小威比着“嘘”的手势朝胡同外好一番侦查,确定安全后,这才松开手让雷鸣说话。
  “玩警察抓小偷呢?神经兮兮的。”雷鸣不满的说道,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小威的思维跳脱,神经大条,二人的聊天经常驴唇不对马嘴,这不,小威又把他的话当作了空气:“雷哥,我现在有点麻烦,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说着,小威弯下腰朝雷鸣深深鞠上一躬。
  二人年龄差不过五岁,雷鸣哪受得起如此大礼,他赶忙扶起小威,嘴里颇有怨气:“你这不是折煞我嘛,我腰不好,可还不起你这份大礼,赶紧起来,先说好啊,你也知道我只有五万块私房钱,多了我可帮不上。”经过小饭馆事件,雷鸣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托大,趁着小威没开口,一口气把自己仅有的筹码都亮在明面上。
  “哦,对了,说到钱的话…”小威自顾自地掏起衣服口袋,既没接过话茬也没把话说完,好在雷鸣已经早就习惯了二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没有过多计较,只是他想起有时明明和小威聊了很久,但心中的苦水到是一点没吐出来的场面。
  不大会儿,小威从各个口袋里凑了一沓皱皱巴巴的钞票,面额有大有小,加起来足有几千块钱,他不由分说地将所有钱用力揣进雷鸣口袋里,强硬的像个劫匪,可是只见过从别人兜里掏钱的劫匪,哪里见过往别人兜里揣钱的劫匪,这令雷鸣越来越糊涂了,他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啥意思?”
 
第六章 小威的儿子
小威才刚给雷鸣行过大礼,怎料接下来的礼数更让雷鸣无法消化,他“扑通”一声跪在雷鸣跟前,嘴里不停地说:“雷哥,只有你能帮我一把了,求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这下子雷鸣彻底懵了,他实在搞不清楚小威的用意,若说之前还能尝试与小威沟通,现在则是彻底风马牛不相及了。雷鸣心中实在不爽,他想,既然无论怎样都没法使二人处在同一频道,那就干脆把话挑明,否则只靠猜测恐怕两鬓斑白也猜不出来,于是他清清嗓子,特地郑重其事道:“小威,实话和你说,我的状态很不好,前些日子才出医院,现在在家休养,你胡里八涂地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让我心里直打鼓,我不知道帮了你以后会不会像之前差点挨揍那次一样害了自己,所以如果你还是这样下去什么都不说明白,那我这就要回家了,就当我们没认识过。”雷鸣说的时候异常决绝,眼神坚定的紧紧盯住小威。
皇天不负苦心人,雷鸣的严肃模样使小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连忙站起身子,诚意十足地向雷鸣道歉,雷鸣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他递过一支点燃的香烟,询问起其中究竟,小威思考再三后虽觉得有些为难,但事到如今既然求人相助,属实该给个合情理的说法,于是他只好慢吞吞地解释起来…
原来,小威的确如雷鸣所料出生于富庶家庭,从小的生活条件简直不要太好,可惜近些年家道中落,一家人带着孩子靠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小威的老婆前几年得了脑瘤,使得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他为了给老婆治疗,家底已经花光,不得已和一个变态发小之间产生赌约,若自己乞讨半年则赢得一百万现金,若完不成半年之约则要给那人白打一辈子工,成为掌上玩物。小威说那人和自己从小比到大,却一直被自己压过一头,久而久之心里越发变态,只要能看到自己活得不好怎么都行。小威父母被人从家里别墅撵走的那天,发小与其说是来帮忙,不如说是来看他们出糗的,最后在虚情假意一番后扬长而去,显得开心极了。打那以后,发小便时常暗中注意自己,落井下石的事情没少干,就比如这次乞讨,自己明知这一百万难拿,但为了给老婆治疗只能迎难而上,眼看着半年期限即将结束,发小一次次发难,看起来并不想履行赌约。说到这里,小威正好向雷鸣完整解释清了上一次天桥事件的原委:那波身着城管服装的流氓就是发小找来闹事的人,目的是让小威完不成赌约,从而不必损失一百万。
 
听完这些话,雷鸣如同刚看过一部脑洞大开的电影,狗血程度令人咋舌,不过仍然心有疑惑,不得不连续抛出问题让小威解答:“我不明白我能帮上你什么?你们之间的赌约不就是两个人知晓,既然他不想付钱干脆直接消失就好了,干嘛节外生枝?”
小威解答道:“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你能帮得上的地方,我只是想你帮我照顾几天孩子,我可能得消失几天去做些事情,怕没人顾得上他,而且没有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孩子能够得到安全保证。再一个,这个赌约当然有见证人,而且不止一个,正常来讲他不会食言,毕竟对他来说一百万不算什么,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做点什么。”这一次,小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须全尾地说出了雷鸣想知晓的一切。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雷鸣心里的怨气顿时消下去一半,他看着眼前的小威,预想如果自己遭遇上那些事情怕是早就扛不住了,从而不由得心升钦佩之意,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朋友的请求,至于家里头只有回头慢慢解释清楚。雷鸣握起小威的手,说道:“你放心把孩子交到我这,该忙忙你的,希望你小心谨慎一点,时刻记着点你还有老婆孩子。”小威听后霎时红了眼圈并表示自己一定能平安回来,尽早接走孩子,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眶,递给雷鸣一张纸条说:“雷哥,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等我回来把后面的事情再一一说给你听,现在我得走了,不然怕孩子和你都有危险,拜托你到这个地址接走孩子。”说完,小威立马走出胡同快步离去,雷鸣握着纸条望向小威的背影感慨道:“有钱人的世界真难懂,对根本谈不上有深仇大恨的发小,何必一直苦苦相逼。”
顺着纸条上的地址线索,雷鸣顺利接到了小威的儿子,他永远忘不了见到小小威的第一面———一个不及大人腰高的孩子正站在板凳上给自己做饭,对于未曾谋面过的陌生叔叔,小小威表现得稀松平常,毫无怯意,大大方方介绍起自己。雷鸣看着眼前的小小威熟练地将食物从锅倒入碗里,熟练地坐上板凳老实进食,熟练地将用完的碗筷刷洗干净,忍不住产生怜悯之心,一个本该与他儿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揪在一起。
他问小小威:“你知道叔叔是来接你的吗?”
小小威答道:“知道,爸爸让我去叔叔家待几天。”
他又说:“你这么小就会照顾自己了。”
小小威骄傲地说:“我还会照顾妈妈呢。”
简单的几句对话过后,雷鸣不知怎么,就是想哭。
回到家,雷鸣一遍一遍地跟老婆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生怕疏漏了任何一个小细节以至于造成误会。出乎预料的是,老婆接受事实的速度超出想象,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一家人都很开心。
 
吃过晚饭,雷鸣急于表现,独自揽下刷碗的重任,正刷得起劲时,老婆走了过来,对他细声细语道:“老公,我想说这一次就算了,毕竟你承诺人家了,下一次你能不能先咨询一下我的意见,这种感觉真的不是太好。”雷鸣本来还想着辩解几句,可念着之前老婆对自己的好自觉理亏便不敢多言,只得默默点头应允。老婆以为雷鸣有些不高兴,又补充道:“好在小小威又乖又懂事,要是来个闹人精就惨了,对了,人家给你的钱一定要还回去。”说完,雷鸣老婆端起水果给孩子们送了过去。
两个孩子玩得正开心时,墙上的整点钟声响起,小小威看了看时钟,笑容逐渐消失,雷鸣老婆发现后问道:“小小威,怎么不开心了?”小小威嘟起嘴,低着头不说话,雷鸣老婆以为哪里没照顾好孩子,赶紧温柔的一把抱住小小威,轻声说道:“有什么事可以让阿姨知道吗?”小小威抬头看看雷鸣老婆,缓缓提出请求:“阿姨,我能打个电话吗?妈妈該吃晚上药了,我想提醒她一下。”
雷鸣两口子从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口中听到这些话显然止不住震撼,于是赶紧递过手机并告诉他打多久电话都可以,小小威开心地接过电话,不忘向阿姨道谢,随即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小小威对着话筒亲切的叫着妈妈:“妈妈,我是小小威…嗯对,我在叔叔家了,叔叔阿姨对我很好你放心吧…我很乖很听话…你要记得吃药…你有爸爸的消息吗…哦,我知道了…那行,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拜拜…我也爱你,妈妈…”小小威的话语里充斥着温柔和关心,令雷鸣与老婆二人不禁双双湿润了眼眶。雷鸣和小小威一样,心里总惦记着小威的安全,不过一直怕孩子担心不敢开口发问,这会儿听到小小威主动提起,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毕竟这个小男子汉看起来和他爸爸一样坚强。他扒开一个橘子,放在小小威的手心里,轻轻问道:“孩子,你爸爸有什么消息吗?”
小小威摇了摇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没有,妈妈只是说爸爸给她打过电话,让我们一切放心,他很快就能回来。”
雷鸣见小小威有些提不起兴致,便用手揉搓着那个小脑袋瓜安慰起来:“看样子你爸爸很快就能来接你回家了,而且他很爱你和妈妈不是嘛?”听到这些,小小威羞怯得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的,爸爸爱妈妈,也爱我。”
晚上,雷鸣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小小威的那些话都让他久久无法释怀,他从未见过如此坚强的孩子,远超出年龄的成熟见得出究竟遭受过多少磨难,生活处处想击倒这一家人,而爱让他们忽略了伤,如果可以真想让他们教一教自己怎么去爱。后来他又想了想,自己好像与大部分人无异,并不是爱而不会,而是会而不爱。吵架时,夫妻双方总会忘了昔日的长情,紧盯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缺点不放,有谁还记得虚弱时对方的照料;烦闷时,罔顾家人的关心,劈头盖脸地将怨气撒出,深深刺伤那份无条件的深爱;更有甚者,美其名曰真实的情感才会留给最亲近的人,而那些无限索取的蜱虫则肮脏了“爱”这个字眼。
 
没什么啊,怎么又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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