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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石魂传说》一枚龙血石,一段找寻灵魂的旅程[第2页]

作者:泽南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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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活着的代价
能够活着再见,令犀岩兴奋不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跛行小跑着到了晴雨跟前,对她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晴雨,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云,我终于看到了!那些云,……真的很好看!”犀岩告诉身边的晴雨,就是在悬崖峭壁上自己还看不懂的那种美。晴雨笑了,肤色白润,轮廓柔美,……除去稍稍有点虚弱,她看起来挺好。
晴雨盯着犀岩端详了一会,却忽然眉头紧锁:“犀岩……你……”转瞬之间,晴雨的表情变得十分异样,“犀岩?!”她伸出手,不确信地去触碰他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与疑惑,“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头还有点眩晕,犀岩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还是那身衣服,确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他问卡布卡。
“请跟我来。”卡布卡善意地点了点头,请他们踏上几级台阶,分拨开悬挂在门洞上的透明挡风屏,邀请他们穿过去,进入居住的岩室。
装潢整饬的异形岩室内,房间套叠在一起,岩壁上蚀出的圆穴被修饰成窗口,让室内保持通明透亮。“去那里看看。”卡布卡侧过身子让出一个光亮的通道,示意犀岩过去,那里有一面铜镜镶在打磨光滑的天然石柱上。
犀岩朝着镜子里扭曲的人影走去,那就是自己,错不了……
然而,线条却有些陌生……
他凑近了看。“我的脸……”他伸手触摸着镜子,另一只手去确认自己的脸。
镜子是可靠的,而自己的脸却有些古怪。他皱起眉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上仿佛翻开了一本有趣的书,鬓角也有了一些白发,显得稳重有余。……眼角多了几根皱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眶更深了,还有,胡茬也粗了!他逐一确认,自己的面部轮廓变得粗糙了不少,嘴角的线条也有些僵硬。
毕竟刚从未知的经历中醒来,他还有些怀疑自己的所见。但从周围事物的真切程度上一再确认,似乎又没有弄错的迹象,难道,……自己真的变老了?这番诡异的变化就像一场小小的噩梦,他吃惊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首先,你要保持冷静。”卡布卡稳稳说道,“这是让你活下来的代价!”
“代价?”晴雨也刚从虚弱中复苏,又陷入了担忧,情绪稍稍有些失控,她清楚三小时之前,在昏迷之中的犀岩还不是这副模样。卡布卡究竟对犀岩做了什么?
犀岩则突然将这一疑问和自己手腕上的古怪标记联系在一块,他亮出手腕问道:“我和悬崖下面那些死人有什么关系?”
“别急。”摘下飞行镜的卡布卡,眼神看上去颇具智慧,传递出从容不迫的讯号。“来,先到这里坐下,你们都还需要一些休息和补充。”他请两人到鳞片和兽角装饰的座椅上坐下,并让他们先喝下桌上杯子里的东西。
犀岩不假思索端起古拙的石头杯子,一口喝干,味道辛辣而苦涩,但整个胸腔却立刻温暖起来。他冲晴雨点点头,她也喝下了。
“你能爬上来,是个奇迹。……活下来,更是个奇迹!”卡布卡语气平缓地解释,“从剑齿峰徒手爬上来,实力不足五阶的,你是头一个,……更别说还背了一个人。因此我们才决定救你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你做到这些的。总之,你已经征服了休默族人。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犀岩和晴雨对视一番,继续对着卡布卡竖起耳朵。
“我先告诉你,你得到了什么。……手腕上的符号表明,你的实力已经大大加强了。”卡布卡的语气之中似乎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意思。
“什么?难道是什么魔法吗?”犀岩知道不可能那么简单,他预感到这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厌恶地看着那个皮肤被刻掉而留下的红色印记,某种恶心而诡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冷静点,孩子。”卡布卡平静地望着犀岩说道,“这世界上从不存在魔法之类的神奇东西,只有……巫术。一切得到的东西,都必须付出完全对等的代价!付出,收获;痛苦,快乐,……总是这样,一向如此。”
犀岩点点头。
“居住凌云高地的狼颜族人懂得一种巫术,可以通过牺牲一定的寿命,来换取身体能力一定程度的提升。执行过之后,就会在手腕上留下永久记号。”卡布卡平静地答道,“但你和剑齿峰脚下的那些人不同。他们是为了变得更强,而你,只是为了活下来。那个代价,……但愿你觉得它值得。”
“我的代价是……”
“你剩余寿命的一半。”
听到答案,犀岩只是略微有些吃惊。真正吃惊的部分是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然后接着,他又不禁笑了起来。这样的代价可吓不倒一个早就准备好去送死的人。
意想不到,晴雨却突然失声哭了出来。
泪水顺着晴雨的腮边不住向下流淌,含泪的双眼看起来楚楚可怜。看到晴雨双臂拢在一起,娇小无助地站在自己面前,犀岩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离她很近。
怎么办?
这样一个泪汪汪的美丽女人站在跟前,还能怎么做?……还是别那么做吧?他勉强告诫自己一遍之后,又立刻否定,心中的彷徨也不觉一扫而空。他张开双手,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双肩,顺着她倾倒的方向将她揽入怀中,试探着,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背心,就像母猫舔舐受伤的小猫那样。
神奇般地,她安静极了,就像小猫回到了安全舒适的小窝。而他拥抱着她,也感到如此理所当然。
卡布卡很自觉地转过身去。
“你变了。”她抬头望着他,声音纤细而温柔。
犀岩发现,晴雨看自己的眼神变了,被她这么望着,舒服得难以形容,却还有些不习惯。
“变老了。”他在她耳旁轻轻回应。
她粘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比起衰老,她毋宁看作是一种成熟。“你像四十岁。”她穿过他的胸口说。
呼出的热气和在胸前留下的微微震颤瞬间传遍了犀岩的全身。霎那间,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纸糊的灯笼,从脚底麻到了手掌心。望着怀中的可爱女人,他笨拙地替她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她抱得更紧了。他深深确信,这大概就是自己平生最愿意做的一件事了——就这么和她永远待在一起。
忽然之间,他记起,就在爬山的时候,发誓爬上来就要对她说什么来着?
晴雨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乖乖抬起头,继续与他相对。
犀岩却浑然不知怎样开口,或许本该发出赞美,告诉对方,她的眼睛如何美丽,然后再说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然后再……算了,还是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吧,就那一句:我要你做我太太!
“我……”他几乎说了出来,就差那么一丁点,没能把当时预备好的表白说出口。他寻思,或许是身体所发生的改变,让自己的心也变老了吧?但即便果真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想说的话绝对真心无二,或许只是在等一个更适当的时机。……倘若自己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死去,那样只会徒增无尽的悲伤,所以,还是留到战争之后吧。
把最好的留在最后。
流连于这美态,也就那么一会,却恍若隔世。
她把头重新搁回他的胸前,泪水仍在面颊上悬挂。他继续把她按在自己怀里抚揉着说道:“万一我不是变老了,而是变年轻了,你会高兴一点吗?”
“不知道。”她恬静地依偎在他胸口摇了摇头。
“你说……变成十七岁怎么样?”
她不作声。
“十四岁呢,如何?”
他显然察觉到了她在自己胸前的起伏,笑着继续,“九岁呢?……变成九岁怎么样?”
晴雨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噗地笑了出来:“胡说八道!”
 

 
第五十一章独行侠旅店
南方两大魂石——大地之火、山丘之力,在巡游的十天时间里,将一路大张旗鼓地陆续经过九座北方城镇。收到三灵聚首的确切安排之后,北方城镇已经不像以往那般平静。尤其是分布在指定巡游路线沿途的那些城镇,它们都全力以赴,打扮出在喜庆之中兼具彰显荣耀的氛围。
在北方人眼里,南方人确实做得出来!要知道,魂石离开主城两周,来回就是一个月,等回去的时候,他们的主城恐怕已经杂草丛生了!南方人那样精诚所至,即使北方人原本还想装得矜持一些,也实在是淡定不了,于是,餐会、募捐会、歌舞汇演以及其它各类型的庆祝活动已经早早开始上演。
南方投降队伍出发的消息一传出,天青所有的旅店立即提前爆满,就连卫生条件最差的旮旯大通铺住宿价格也涨到了惊人的十个大黑一晚。一千多家大小餐馆同样见风使舵,菜价早已脱离菜谱,随口报来。……可那又怎样?就连平时惯于节俭的人们在这种时候也难免一掷千金,商人们则趁机赚个盆满钵满。
离天青仅仅几十里,几近荒芜的劳力之地有一个小镇,切石镇,是南方两大魂石巡游必经之路上的最后一站。切石镇里的独行侠旅店,表面上看再普通不过,……其实不然。当其它所有旅店都已经爆满,这间旅店却依旧空着一层的那几间房,每当有人问起,店家就说这些空房已经被人预定,其余房客也多半是固定的住宿者。
事实上,这里正是白银会的秘密据点。
旅店地下储藏室的角落里有一个秘密出口的开关,掀开往左数的第九片木板就能找到。出口打开,钻进去是一个螺旋形的密道,需要点灯进入。下到地下三层左右的深度,拨开幕帘,就会发现一间十分宽敞的方形地窖。墙壁上满是陈旧的锈迹,主厅当中有两个套叠的房间,家具桌椅完备,白银会的大部分日常事务就在这里进行。
方形地窖的中央,六副盾牌和六把长剑整齐的搭设在一起,支成一个看似火堆的形状,在灯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战术台上是大北方十四矿区的综合战略沙盘,墙面的旗帜上纹有醒目的鹤嘴锄与火炬标志。
“事情大致分两步走。”
围绕战术台,白银会执行官非白和两名干事,以及迎真、鳄齿一起进行讨论——迎真和鳄齿两人是由天青首席长老祖鲁亲自指派的。
“首先,我们得尽快发出召集信息,利用祖鲁长老的影响力,以最快的速度召回八名左右的特约防御师。”非白说,“最坏估计也至少要有五名!”
“如果是八名的话,那不就等于激活了一半的防御塔了吗?”迎真叹道。
“乐观地说,是的。但是……,这一步虽说容易执行,却会动用我们的绝大部分资金。”非白继续道,“祖鲁长老认为,剩下的一步就需要一些运气了。”
“您是指招募暗杀射手的资金问题吗?”鳄齿质疑,“常驻的人手难道不肯免费出力吗?……在这样最关键的时候。”
“不,这一次,我们需要实力更为强大的外援才行!”非白解释,“这不光是钱的问题,我们将直接面对的是泽南洛尔本人,实力不够就等于白白送死!”
“这么短时间上哪去找强大的外援?”鳄齿说,“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凑个数?”
非白微微一笑。“人已经请到了,他们应该马上就到!”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恰好,入口暗色的幕帘被掀开了。“到了!”一名手持灯具的白银会干事探进头来说,接着,他身后跟进来四个人,每一双眼睛都异常敏锐,目光快速扫过所到之处的一切。
“好久不见,非白会长!”体格精悍的皮衣男走在第一个,和非白打招呼。
“欢迎你们!”非白和来者逐个热情握手拥抱,“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然后,他向屋里的众人和新来的四位神箭手彼此介绍了一番。
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大名鼎鼎的猎头者——古坎,金发褐眼,猎头圈内的传奇,其他猎头者常因有他的参与而主动选择放弃。能力特点是瞬间爆发力惊人,精准度毋庸置疑,但要价极其高昂。
鬼箭梭隆,圈内公认最好的定点狙击手之一,黑色罩帽下,是一脸拉碴的胡须。推测实力接近于六阶,但真实实力始终深藏不露,沉默的致命武器,只狙杀自己想杀的目标。
索眼者,百发百中,绝杀意志超乎寻常,不达目的誓死不罢休。据说,他的所有击杀对像都是因被射穿左眼而死,因而得名。再加上他那双骇人的外凸眼仁,更是让人不敢与他四目相对。
最后,出身名门望族的年轻神射手夏普,自幼天赋异禀,少年成名,年仅十九岁即荣升五阶,斗志昂扬,潜力无限。身着绣有雄鹰纹样的豪华坎肩,雄鹰展开的双翼一左一右落在胸前,顿显豪情万丈,手背上有一排闪亮的黄金钉扣。
但这时候,四位声名在外的神箭手还蒙在鼓里,他们不知道把他们召来的具体目的,应约来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给祖鲁长老几分面子。
“好久不见,古坎,有项目可别藏着哟!”“那当然,如果有我一个人吃不下去的话……”“未来可是你的天下,夏普!”四人互相客套一番,把主人晾在一边。猎头者古坎自行抄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表情,他扔下杯子,确认这并不是受邀参加的一次高档聚会。
“啊……,对不起,我这里实在是招呼不周!”非白汗颜道。
“看在祖鲁长老的面子上,有事就快说吧!大家都很赶时间。”索眼者说。
白银会的人有些尴尬地彼此瞅瞅,果然不出所料,实力与地位达到这种程度的角色,往往都心高气傲,很难驾驭,……接下去的一切,确实是得看缘分了。
“是这样的,我们想干掉一个人。”非白开诚布公。
“是的,当然了,……干掉一个?还是干掉几个?价格多少?想干掉谁?一次说清楚就行。”索眼者说。
“就一个。”
“谁?”索眼者不便发作,把声音拖得老长,外凸的眼仁直瞪着非白会长。
“泽南洛尔。”
话音一落,几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从非白严肃的面孔,他们看得出他没开玩笑,……也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四个人聚在一起的原因!……真是个大胆的设想!
“嗬!……还真有点意思!”年轻气盛的夏普动了动肩膀,语气中充满了对扬名立万的期待。
“我说……,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猎头者古坎瞟了另外三个人一眼,说道,“风险、收益、保障、四个人的方方面面,……明白我的意思吗?……要是真能做下这一单,必须为我们提供最全面的保障!这可不是一般的数目,……而且,还不完全是钱的问题!这些你都清楚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越说越觉得荒谬,上下打量着非白,对白银会的实力也越发怀疑。但另一方面,事情又是由天青议会的祖鲁长老牵线,又让人不得不严肃看待。
白银会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对这种情形不出所料。
“如果真的能干掉泽南洛尔,花任何代价不都是值得的吗?而且,最佳的时机即将来临!”地窖的角落里传来的一个粗哑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最后的夜景
入夜,喜庆的灯笼纷纷点起,将切石镇的街巷烘托得热闹非凡。
游客以北方人为主,他们从北界各地赶来凑热闹,只为近距离观摩南方魂石的风采。事实上,南方来的游客也有少许,不少南方人认为,这是他们到北方旅游的难得机会,既安全又省心,……他们只要紧跟着巡游的军队一路同行就可以了。
为了便于实施军事管理,南方巡游队伍并不直接进入城镇,而是驻扎于镇子附近的位置,可供居民们观摩。这已经是沿途九个北方城镇的最后一站,接下去,魂石就会直接进入天青,到时候,普通人就想看也看不到了。
此刻,南方人刻意打点装束,并把两座塔室的外观装饰得格外漂亮,他们点起团团篝火,照常在篝火四周进行演武,向北方群众展示南方的习俗。
切石镇靠近南方军队驻扎点的一边,五光十色的灯笼照映着街景,南方游客和北方游客混杂在一起,纷纷找到好位置,对着不远处的篝火、塔座以及正在演武的南方勇士们指指戳戳。
白银会的作战计划安排完毕后,悄悄送走几位空降的得力外援,非白会长和几名干事、迎真、鳄齿,也走出密会场所,上到街头混杂到人群中找酒喝。
一间地势略高的酒馆,座位格外紧俏。他们把桌椅搬到街面上,跨越了街心,占据了视野里所有敞开的位置,就连屋顶上也座无虚席。
“加个位子,老板!”鳄齿扬起手高喊。
“实在对不住,加不了!您看这连人都已经过不去了,请您将就点,——站着喝吧!”酒馆的主人笑得睁不开眼睛。他们转头一瞧,确实,还有不少人是靠站在墙边吃喝的。那些人手里端着盘子和酒杯,照样聊得不亦乐乎。
“那样也行,要不我们也来?”鳄齿自嘲道。
“我不喜欢!”迎真表示反对。
“哦……,等等,请稍等一等,那边好像刚好有一桌结账了!你们去那桌吧!……运气可真不错!”老板回头说。
“好的,谢了!”
“等一下!……这桌子是我们的!”
正当他们赶到那张刚空出来的桌子面前时,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也恰好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把几把干木活的工具往桌子一扔。虽然穿着普通工装,但从脸貌上看,那帮人居然是南方人——鳄齿和迎真刚从南方过来,认得出,错不了。
“渴死了!”一个家伙顺手抄起上一桌人喝剩的啤酒杯,抢先喝了一口……“呸!这酒有一股尿骚味!你们喝不出来吗?”那家伙看起来十分嚣张,想来是故意涨涨士气,好占桌子。
“明白了,……那玩意你经常喝。”鳄齿冷冷地抱起手说。
“什么?!”火药桶立刻燃了起来。
“别惹事。”非白伸手拦在鳄齿身前,低声提醒。
南方人越发得意起来。“瞅瞅,你们那么多人?敢约起来打我们五个吗?”他用手划了个圈子,又拍着胸脯吼叫道,“我敢说,我们南方人只要说个打字,你们北方人连屁都不敢放!”
“呀呀呀呀呀……”隔壁一桌的酒客实在听不过去,扭过头来声援道,“你们自己最好先搞搞清楚,过来投降的可是你们南方人呀!”
“哼哼!”那家伙毫不示弱,气粗如牛,“北方弱鸡,睁大眼睛,仔细瞧瞧那边的夜景!”他怒视全场,用手狠狠指戳着南方驻军的光亮处,“看清楚!驻扎在那里的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还以为自己是凭实力赢的吗?……你们应该庆幸,如果不是泽南洛尔照顾你们,那就是你们死前最后的夜景!”
“唉——!”
桌旁一个北方人看样子多喝了几盅,摇头晃脑地高声叹息道,“可惜啊……!如果我要是有一支军队,我就在前面橄榄枝山谷设下埋伏,看你们那支伟大的军队能怎么样!……还不是活活窝死?”
众北方人起哄干杯,气得几个南方人干瞪眼。
“别得意太早!”那个带头挑事的南方人红着脸大叫,“我们等着瞧……唔……”一名同伴立刻跑去将他的嘴捂住,接着,几个家伙终于息事宁人,静静坐了下来。
鳄齿几个丢了座位,只好悻悻地退到一旁,靠在栏杆上眺望风景,期待出现下一桌结账的空桌子。
不远处,南方人的驻地犹如一头匍匐守候的猎豹,舞动的火炬,发出萤火虫般跃动的火光,映衬着远方的幽暗的荒野。……明天,他们就将经过那片荒野,走进直入天青之前的最后一个关口——橄榄枝谷地。
“橄榄枝容易中埋伏,已经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了吗?”鳄齿摇着脑袋说。迎真急了,用力冲他使眼色:“说话注意点!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吗?”
“中听的?……我又不是诗人。”鳄齿懒散地依偎在栏杆上,仰望夜空,语气悠长。
“诗人?”迎真撇嘴笑了,“我跟你说过吗?你抒情的样子逊毙了!”
 
第五十四章世界之王
卡翁高地的清晨雾霭迷朦。犀岩、晴雨和卡布卡站在青色的剑齿峰山巅,在云雾中回过头与大卡勒挥手作别。身后的休默族人纷纷举起骨杖,送上祝福。
卡布卡踏上浑身布满灰白杂点的暗绿色灵翼者,爬到捆缚在颈间的鞍座上,晴雨、犀岩也随后登上鞍座坐稳,握紧缰绳。灵翼者轰然展翅,一声啼叫,向北消失在云间。
大地如烟的旅途,灵翼者一路向北。
“前面就是缥缈峰了!”
就在即将越过刚古河之际,卡布卡指着一座穿出云雾的山崖绝壁说道。高出云雾的山崖顶端,一个不大合乎常理的阴影轮廓引起了犀岩和晴雨的注意。
“那是什么?”犀岩惊讶地问。
青幽的云雾渐渐在缥缈峰之巅向左右飘散开,那个影子似的轮廓凸显出细腻而厚实的肌理。……是一棵古树!犀岩辨认出来。那是一棵斑驳嶙峋、枝干苍虬的古树!……好大一棵!许许多多悬根向下穿破土壤,悬根当中还夹杂着些许泥土和岩石块,裸露在一侧风化脆裂的悬崖之外,像弯曲的触手一般深入云间。
不知怎地,凝望着那一抹超凡脱俗的树影,犀岩感到就像吃了安心药那般镇静,胸怀开阔而通透,呼吸也变得匀静。
“第一次见到它吧?”卡布卡笑着解释,“不到这样的高度,通常是看不到它的。……它是一棵古柏树,传说,有超过一万三千年的树龄!”
“一万三千年?!……这不是比整个人类的历史还长吗?!”犀岩惊叹道。
“所以,我们休默族才把它称作——世界之王。”
“世界之王?!”
卡布卡微微一笑。“仔细想想看,从人类的开端一直到现在,它就那样站在这里,巍然不动,说不定等到人类灭亡了,它还在这里呢!拥有这见证一切的智慧,所以才配得上叫它世界之王呀!”
“这么说,还真是恰如其分!世界之王!”
犀岩和晴雨感叹着,满怀崇敬地望向那棵高耸云端的古树,它向下眺望着刚古河的两岸人间,知悉一切,却选择不动声色地静静观赏这幅生命画卷的起起落落。
刚古河渐渐落于身后,世界之王的身影也在云间慢慢隐去。余下的路途,犀岩和晴雨继续浏览着脚下熟悉的北岸风景,在卡布卡的悉心教导下,他们很快就熟记了翼形语的十二基本手语和与之相匹配的口形语。
“要记得时常温习,我可不会再教一遍!”卡布卡提醒道。
“嗯!”犀岩答道,接着又心血来潮地问起,“卡布卡,假如说,南方人用一头灵翼者载上好几个人的话,那会怎么样?”
“只能一对一。”
“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这只有休默族人当中的翼形语大师才能做到。”卡布卡骄傲地回答。
寒冷的飞行途中,犀岩用双臂紧紧拥住晴雨,好让温暖传进去。晴雨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却温暖得难以脱离。
仅仅三四个小时,卡布卡的灵翼者就顺利抵达了卓古大陆西北方雪域之巅——苍皑。直指天际的水晶宫殿外,平安大道餐饮街区里的游客们纷纷止步,举头瞻仰这头巨型飞行生物,如膜拜圣物一般期许它会为自己带来好运。
“好了!我们按计划分头行动吧,我会带着苍皑援军和你们在天青汇合!”又将分离,晴雨松开鞍座上的固定腰带,目光坚定地对犀岩和卡布卡说。
犀岩万般不舍地凝望着晴雨,仿佛又是一次生离死别,眼里涌起一阵热潮将视线模糊。他鲁莽地擒住晴雨的双手紧紧握住,像是要将它们融化在手心。
晴雨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犀岩慌忙松开。晴雨转而一笑,留下叮嘱:“很快就会再见的!……答应我,别再胡来了!”
犀岩点点头,将晴雨的眼神牢牢印记在脑中。
晴雨留在苍皑商讨增援事宜,犀岩和卡布卡则一刻也不敢停歇,重入云霄,向着东面的荒芜之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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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橄榄枝
午饭时间刚过,低沉的雷声又在天边隆隆地滚了几响,宛如巨人饥饿的腹鸣。没过多久,乌云完全遮蔽了阳光,南方巡游队伍行进到橄榄枝谷地前方的开阔地带,在即将进入被两侧矮丘环抱的狭窄地界之前短短驻留。
凉风乍起,枝叶摇曳,矮丘两侧的林间发出的嘶嘶声响,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由于地形的遮挡,一片乌云正在前方的谷底上方聚集,看上去要不了多久,队伍将会被一场冬季的寒雨逮个正着。
泽南队伍的最前端,战场先锋黑洛尔骑乘巨大的赤褐色灵翼者,开始降至低空,在最前方的两个方阵附近来回巡视。地面指挥官摩萨卡则迅速返身,骑乘至泽南阵营的尾端,向“大地之火”所在的三棱塔向汇报:
“即将进入橄榄枝!”
塔内,泽南洛尔闻讯走出三棱塔,站立在塔前的平台上,将自己暴露在开阔视野之中,接着一声令下:“前进——!”
队伍再度向前。
眼看队伍刚一进入狭窄的隘口,泽南洛尔立刻举手作出一个握拳姿态,并对着阵形的四个角一使眼色,轻声喝令道:“准备——!”
队伍放慢了脚步,谨慎前行。
血色的三棱塔内,一只巨手把饮尽的小茶盅轻轻搁回小桌上,步履轻捷无声地走向通往上层的阶梯。
三棱塔内略微窄小的二层平台上,光线各从塔身三面的十字形缝隙打进来,照见一把立着的赤色巨弓和一排粗壮的黑色长箭,那人站立到二者当中,睁开双眼,光影游曳于雄鹰般的眼眸与微微泛红的眉角之间。
队伍静静向前推进,脚步轻轻踩踏枯叶的声响混在风中。一转眼,队伍已进入橄榄枝的腹地。风中传出几声轻微而有节奏的嚓嚓声……
“嘿——!南方杂碎——!”
猛然间,最前方的一座小丘上的枯枝一动,钻出一个胡子拉渣的家伙。“南方杂碎!快滚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听到了吗!南方杂碎——!”他开始又跳又喊,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这样的叫嚷声极尽刺耳。
泽南队列的近端立刻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动荡。悬停在泽南阵营最前方半空中的黑洛尔,举起右掌,示意士兵们稍安勿躁,并迅速观察周边地形。……中间空旷,两侧高低蜿蜒的土丘将道路的前方夹成犄角的形态。土丘凸凹起伏,被繁密的树木遮蔽出大片的阴影地带。
小丘上的人越骂越热闹,把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看泽南人还没反应,最后干脆脱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一边拍打着,继续对泽南军队进行羞辱。“没种的!快滚回被窝里去——!”
最前方的两个泽南方阵终于骚动起来,眼看就快失去阵形,许多士兵开始还口对骂,三名士兵实在按耐不住,抽出弓箭各射了一箭。那人一缩脑袋,躲到了小丘的树后面消失了。黑洛尔从灵翼者上发出狮子般的吼声,“纪律!”士兵们咬着牙,憋红了脸,重整了队形。
那家伙又一次探出头来,把手拢在嘴边叫嚷,“南方娘娘腔——!有种来打个赌,我赌你们裤裆里是空的——!”
这时,北方负责引路的使者赶紧出列,无比尴尬地回过身来,拼命挥舞着双手对泽南大部队叫喊着解释,“请大家千万、千万、千万别生气,那是个疯子,疯子哪里都有的!”
骚动传到了阵营后方,泽南洛尔稳健地对左右两侧做出一串特别的手势,几个影子立刻蹿向边缘。
负责藏在小丘后面挑衅的络腮胡,骂得一顿好爽。任务完成,他系好裤腰带,准备移师侧翼协助白银会的主力执行骚扰行动,忽然,他察觉到身边的某种变化……
在他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忽然冷不伶仃地移动起来。络腮胡看到,在一些枯黑的编织物包裹之中,露出一张极具南方风采的面庞,……是泽南人!络腮胡猛然一哆嗦,不觉拔刀相对。
对方慢条斯理第耸动了一下右肩,一具模样吓人的红色兽脸肩铠展露出来。
挑衅者定睛一看,惊愕之中,他的手臂一下子松弛下来,脸上现出一丝认命的苦笑。
——那具剑齿外露的红色兽脸肩铠,标志着泽南“暴强者”的特有荣耀。看到了它,也就意味着,作为一名普通的北方杀手,他将得到有生之年最高的礼遇,——死在泽南四名最强者之一的刀下。
噗通……噗通……噗通……
络腮胡的人头从那座骂骂咧咧的小丘后方飞出来,滚到阵前,泽南方阵前排的士兵一看,纷纷冲它啐了几口,终于解恨。
泽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队列前端,白银会的人却埋伏在阵营侧翼阴影里。就是这一刻,……机会来临!
十八名高阶职业杀手,预备从泽南阵营侧翼的最薄弱位置发动突袭,扰乱阵脚,在引发泽南的军事举动的同时,也能为暗藏在后方的射手制造出新的机会。
“行动!”非白一声令下,十八名杀手从两翼树丛的阴影里,毫不犹豫地斜刺而出……
就在杀手们刚刚扑出树丛的一霎那,两个浑厚的身影从树干后晃出,横在眼前。非白顿时大惊失色。……那样的肩甲实在太引入注目!——暴强者!
见势不妙,非白咬牙上前截住一名,试着为手下赢得一点时间,口中大喊:“撤退!”
一名暴强者晃着铿锵带刺的肩甲,将月型弯刀反握在手中轻轻转了一圈,接着闪电般劈出。非白深知厉害,边躲边退,胸甲还是出其不意地被刀光飃过,胸前现出一线红,好险。“撤退——!”他虚晃一枪,转身疾奔。
“呃——!”惨烈的叫声传来,一名白银会杀手已经倒地。杀手团在迅速回撤丛林的途中,惨遭两名暴强者突如其来的围剿,又有两名杀手瞬间毙命。
埋伏在丛林后方担纲援后任务的鳄齿和迎真,同时发现了身后异样的响动。“不好!”鳄齿轻声对迎真说,“那里有东西!”
……太迟了。
暴强者紧追其后,杀手们不容迟疑地向回跑去,就在即将返回到原先藏身地点的一刻,怪事发生了,两座枯树桩突然有动静……
“小心——!”鳄齿大声警告。几名杀手纷纷向着黑暗中的树桩出击,笃笃笃!飞刀插满了粗壮的树桩。
树桩古怪的树皮上,阴影快速闪过,“嗖——!嗖——!嗖——!”
箭矢从树桩上疾射而出!两名杀手立刻中箭。鳄齿大喊:“中埋伏了!”杀手团连忙脚下刹车,为时已晚,一阵箭矢横飞,又有三人中箭倒下!……原来,那些树桩是预先安排在撤退路线上的碉堡!
一片混乱之中,镇定而浑厚的嗓音从阴影中传来:“放下武器——!举起手来——!”泽南暴强者抛出一捆弹力网套,扔在地上。
对情势进行一番审视过后,非白最先举起了双手。“我们投降!统统投降!”反抗已经失去意义,在会长的示意下,杀手们也只好放弃抵抗。
白银会的骚扰行动出人意料地失败了。束手就擒的非白,嘴角却挂着一丝隐隐的笑意。……暗杀行动还没有开始!
注意力已经吸引开了,希望就在你们手中!
※        ※        ※
后方,一切早已就绪。自天亮之前开始,“雷神之箭”曼登坐在轮椅上,隐匿于枯枝败叶之中静静守候。他仔细审视泽南三棱塔身上的十字形缝隙,目光如同钢铁一般坚定,就等非白率领的杀手团在侧翼发出突袭信号。
两记闷雷过后,细碎的雨点开始打落。泽南阵营侧翼的骚动声响如约而至。
——时机到了!
雷神之箭曼登默默打开木匣,取出两支“绝影”,叠放在一起,放到唇边,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将它们轻轻搭在弦上,举弓向泽南三棱塔的十字缝隙中央投出冷若冰霜的一瞥。
古坎、索眼者、鬼箭、夏普四名神箭手早已从不同角度瞄准了泽南洛尔,并时刻关注着相距不远处曼登的藏匿地点,等待他的指挥手势。
计划分毫无差地按照周密的步骤进行着。
曼登稳稳举起右手,并拢四指向前一挥。
手势一出,四名暗杀者同时搭弓上箭,瞄准目标,把荣誉与梦想、技巧与意志全部凝聚于指尖与眼瞳之间,心中默默倒数五秒……
五……,四……,三……,二……,一……!
嗖嗖嗖嗖——!
四支箭,贪婪地朝着同一个目标飞去,……其实只有一个声音,那是四名神箭手的心灵重奏!
第五支,——锋芒毕露的“绝影”,从曼登指尖弹出,带着绷紧的仇恨,扭曲空气,穿破雨滴,绞碎落叶,向着血色三棱塔十字缝隙的正中央飞旋而去……,那是黑羽箭出没的地点,也就是那个人的咽喉!
“嗖——!”曼登一松手指,紧接着释放出第二支“绝影”。此刻追加一箭,杜绝了一切意外的可能性。
那人绝不可能躲避第一支“绝影”。因为他在同一时刻射出的黑羽箭,必须用于应付另外四支威胁泽南洛尔性命的箭矢。而“绝影”,一定会在那人两手空空的时刻命中他的咽喉!换句话说,假如他能活下来,那么死的就将是泽南洛尔!当然,倘若第一支箭已经命中,第二支就不会再命中,……因为,他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永别了!泰格·铁莫!
赤色三棱塔内,十字光影之中,那人紧闭双眼,静静聆听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扰动。
泰格·铁莫猛然睁开双眼,宛如岩石上陡增的裂缝,渴血之弓躁动的琴弦在他钢爪般的指尖振颤。……黑羽箭发出去了,两支一起,同时穿出十字缝隙,飞向近距离伫立在塔外的泽南洛尔。
四支犀利无比的暗杀之矢,不约而同地指向泽南洛尔胸前。其中的三支,已然超出了泽南洛尔本人的应对能力。……但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身后空气的振动——那是两支粗重的黑羽箭,在自己身后兵分两路。
泽南洛尔脚下没有移动,他默契地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就该站着别动。粗大的黑羽箭与尖锐的暗杀之箭同时擦身而过……
咯嚓——!数支折断的羽箭掉落在泽南洛尔脚旁。一旁的护卫在浑然不觉中惊慌失措。
同一瞬间,三棱塔内,一支“绝影”已然越过十字缝隙的中央,直取泰格·铁莫的咽喉。
泰格·铁莫的手指仍在悬空,援救泽南洛尔的黑羽箭刚刚离开弓弦,他微微张开嘴,留下一条缝,让一股躁急的空气穿过……
噌——!
一阵火花喷溅,泰格·铁莫的钢牙之间,霎时多了一件东西,——他衔住了“绝影”!
但第二支“绝影”已自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发出,从避无可避的角度袭来……
泰格·铁莫口中那支“绝影”,在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大旋一百八十度,尖端顿时反转向外,与此同时,弦已上箭,他顺势引弓折臂,弓弦从宽阔的胸间再次弹出,带着闪亮的锋芒向十字缝隙中央反向飞去。
两支“绝影”在空中迎头遭遇,尖端砰然相撞,溅出火花,其中一支身躯萎软的炸裂开来,另一支则直直穿越过去,路不改道地继续航行……
发出第二支“绝影”的曼登,正满怀期待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完美结局,却在一瞬间感到心窝上方有一股难以按捺的躁动,仿佛被一股狂暴的气旋吸引着,要将五脏六腑都吸飞出去,不详的预感也随着空中的振颤袭来……
啄——!
锉耳的金属碰撞,“绝影”被返还回了曼登的咽喉间,钉穿在轮椅的背板上。
雷神之箭曼登依旧保持着刚毅的眼神,无悔地低下了头。
四名高贵的射手,顶着心头的震撼,死命屏住气息匍匐在原地,用颤栗的灵魂体验着战场与赛场的天壤之别,绝不敢再做出任何一丝动辄致命的多余举动……
 
第五十七章灵翼骑士之怒
一架可以容纳大约十几人的长方形囚车早已预备好,战俘被一一押入。
“大哥!你不记得我们了吗?我们是苍皑大使呀!……记得吗?”即将踏入囚车,迎真还在对负责押送自己的南方士兵争取机会,不厌其烦,“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风牙岭,夜宴滩,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士兵将迎真向前一搡,目送迎真跌入囚车,嘲弄道:“没记错的话,北方人全都是一个德行!”一旁的几个南方士兵附和着大笑起来。
一个士兵连踢带跩,把双手捆缚的鳄齿送到囚车前,他揪住鳄齿的前胸,狠命往里一送。
鳄齿身子一歪,仍站在原地:“别碰我的酒壶!”
“哦!好的,好的!……老大!不碰,不碰!”士兵忽然唯唯诺诺,然而紧接着,他出人意料地从背后摸出一根碗口粗的大棒,猛地向鳄齿的后腿弯砸去。“噗!”鳄齿终于重重跪入囚笼。“不碰你的宝贝酒壶,碰这里如何?……老大?!”
哐——!囚笼关上了,天空变得窄小不堪。
囚车开始随着大队伍继续行进,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就这样了吗?”迎真目中无神地喃语道,脏兮兮的脸蛋上写满了失落。
“对不起,小妞。”鳄齿对迎真微笑,“我们完蛋了。”
“这就是战争。要么杀,要么被杀。”非白也无奈地摇着头。
“除非还有什么***奇迹发生!”一名被捕的白银会杀手在一旁骂道,不知道是诅咒还是祈愿。
就在这时,阵营前方又传来一阵隐隐喧闹声,迎真从囚笼的缝隙里望出去……
※        ※        ※
天空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从遥远的高空望去,密林覆盖的山峦藏匿在重重叠叠的阴影下。犀岩和卡布卡骑乘灵翼者,向着山谷的腹地急速飞行,几滴雨水砸到脸上,劈啪作响。
卡布卡的灵翼者甩了甩头,嘶鸣一声,像是嗅到了空气中随风飘来的淡淡血腥气味。
橄榄枝谷地就在前方的雾霭之中。
终于,一组阵容整饬的列队方阵出现在视野的远端,拖着长长的尾巴。阵营最前方的上空,一头巨大的飞行生物一马当先展开巨翼,与卡布卡的灵翼者遥相对望。犀岩立刻推断出,那一定是泽南战场先锋——黑洛尔的坐骑!
这或许足以说明,泽南洛尔还在这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来晚了吗?
“快!再快点!”犀岩眉头深锁。
卡布卡将缰绳用力向上一举,灵翼者向下俯冲而去。
啾——!伴着一声尖锐的长鸣,卡布卡的灵翼者从泽南阵营的最前方的天空中划下,直迎着泽南先锋黑洛尔的面一冲到地,黑洛尔早有准备地候在原地,胯下的灵翼者坐骑却受到惊吓,站立起来……
两头灵翼者迎面遭遇,同时展开巨翼,血口贲张地相互对峙着,嘶吼声震慑了橄榄枝谷地。
卡布卡吟唱起安抚巨翼生物的歌诀,不多会,两头灵翼者安静下来,平起平坐,但仍在近距离交臂怒瞪,持续发出骇人的低吼。
潮湿的地面上有些残留的痕迹,除去下过一阵雨之外,似乎还发生过什么。犀岩的视线顺着那些遗留的痕迹搜索过去,猛然间发现,就在军队阵营的边缘,有一辆宽阔的囚车,定睛细看,囚车内似乎是穿着北方装束的囚犯。
队列里的一些士兵也认出了犀岩——那个在夜宴滩上曾和黑洛尔交过手的北方人。然而,今非昔比,他们纷纷紧握武器,等待长官的命令。
“黑洛尔!”犀岩向对面喝道。
“是你?!”很快,骑乘另一头灵翼者颈项之上的战场先锋,泽南洛尔之子——黑洛尔认出了曾经的手下败将。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犀岩高喊。
“回家去吧!你什么也不知道!”黑洛尔鄙夷地应了一声,似乎还念了几分风牙岭的旧交情。
“我想和大酋长谈谈!”犀岩盯着黑洛尔,没有一丝动摇。
“别挡道!去问问你那些同伴,挡道的感想如何?”黑洛尔冷笑着,向位于方阵一侧的囚笼瞟去——那里关押着包括白银会的主力在内的十几名北方战犯,非白、迎真和鳄齿也在其中。
“犀岩——!”迎真从囚笼的缝隙里认出了巨翼上的人,大声喊道,“快走啊!”负责看守的士兵在一旁冷笑:“他是来和你们团聚的,这里面足够他的位置!”
远远看到关押在囚笼中的同伴,犀岩牙关紧锁,却冷静得异乎寻常。“你打算把那些战俘怎么样?”
“北方佬,你打算教我怎么对付敌人吗?”黑洛尔报以冷笑。
“宰了他!”泽南队列的方阵里,一名士兵破口大喊,“宰了那条北方狗!”
犀岩用余光瞟了一眼,继续望着对方:“黑洛尔,我们不是敌人!”
“快滚吧!现在!”黑洛尔回应道。
“别放他走!宰了他!”“北方娘娘腔!去死!”
眼看队列里的起哄声愈演愈烈,黑洛尔只得发出了最后通牒。
“回家待着去,别挡道!”
南方人充满憎恶与鄙视的吼叫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犀岩终于看清:南方人在风牙岭的态度已经一去不返,当时的那份尊重已经失效,战争的卑劣开始现出雏形。
然而,想要重新赢得他们的尊重,最好的机会仍在眼前!
“黑洛尔——!”犀岩毫不客气地指向对方面门,放声喝道:“你再往前一步,就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驾驭灵翼者的卡布卡一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黑洛尔淡然一笑,跃到巨翼坐骑的一侧翼翅的边缘,昂首伫立,漆黑的披肩在风中鞭打。犀岩也纵身来到自己坐骑的同侧翅边站稳。
风声啸动,两人的眼神如锋芒一般交汇。
“呼——!哈——!呼——!哈——!”泽南方阵中传来士气鼓舞的呐喊,士兵们纷纷拔出武器直指天空,喊声与跺脚声渐渐连成一片,传遍了橄榄枝山谷。
“你找死吗?”黑洛尔目光低沉地说。
“如果死的是你呢?”犀岩反唇相讥,手中默默蓄力。
“死对我而言是一种荣耀!……而你,只会在恐惧中堕入深渊!”黑洛尔蔑视地打量着对手,开始寻找合适的出手机会。
又碎又大的雨点仍在持续打落。
“黑洛尔,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你我有什么不同?”犀岩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你是北方佬!”黑洛尔一声暴吼,率先出击——他将双手握成锤状从上方抡砸下去,这一击有千斤之重,顿时引得一阵风驰电掣!
犀岩怒目一顶,生生在原地接下了这一砸,双拳四手间硬是擦起了一道火光。犀岩脚下的灵翼者肩膀猛然下沉,巨翼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卡布卡连忙再次吟诵起歌诀安抚一番,灵翼者才缓缓抬起身来……
“就因为我是北方人,所以你就要了杀我吗?”两人再次交汇,犀岩顽抗道。
“谁挡路我就杀谁!”黑洛尔怒喝着飞起一脚。这一招旋踢势大力沉,犀岩连忙举臂格挡……啪!手脚相撞,他趔趄一步,很快重新站稳。
犀岩暗自庆幸,——假如是十几天前,这一脚必然已将自己的手臂踢断!他定了定神,继续挑衅:“黑洛尔,我再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而战?”
“我为统一而战!”黑洛尔答着,眼神乌黑地再度袭来,攻势越发凌厉。
犀岩箭步向前,顺势抬手一挡,将黑洛尔的前臂紧紧扣住,两人原地角力:“假如你是为统一而战,我们就不是敌人!”
“哼!除非你乖乖投降!”黑洛尔猛然降下重心,大吼一声,念力如汩汩泉水一般喷涌上来,直聚掌心。
不好!犀岩清醒地意识到,黑洛尔念力十分深厚,远胜自己,一旦蓄足爆发,极可能将局面拖向毫无胜算的境地!他迅速沉下重心,在徐徐发力之中虚掩双眼,再次试着寻找虚空的界线……
两气相博,脚下不住引出低沉的震颤。受到惊吓的灵翼者,双双直立起来,如同两座高塔,张开巨翼,此起彼伏,嘶鸣震天!
“停手——!”
就在胜负未分的时刻,一匹战马从阵营后方飞驰而来,高声喊道:“立刻停手——!”
犀岩认出那是摩萨卡的声音,主动卸力,向后跳开。
摩萨卡飞速赶到跟前,大声招呼道:“犀岩,泽南洛尔想请你过去谈谈!”
“哼!这次算你走运!”黑洛尔也悻悻地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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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系统删帖无法恢复(可能是周末原因),更新明日继续,特此致歉!
预告:明日更新——天青之战!(一次更新三万字,但愿系统给力不要乱删。)
 

 
第六十章三重防御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听完休默族人卡布卡和犀岩的详细解释,祖鲁长老将种种线索在脑海里串联:鼹鼠山的仓库、深风峡谷的巨翼生物、龙血族人在泽南营地的现身、无悔之地的尸体和施行巫术后手腕上留下的印记……,长老的表情越来越严峻。
仅仅经过一番短短的思忖,大气磅礴的神采又在祖鲁长老的眉宇间重现。
“既然一百头灵翼者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那么,就抓紧时间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吧!”
长老的贴身侍卫,号称“天青第一卫士”的冈瑟接过了话语:“敌人是从天而降的一百名死誓者;而我们,则拥有天青的三重防御!……第一重防御:十六座防御塔。可惜,目前只有七名特约防御师到位。”
“七个人都就位了吗?”长老询问。
非白回应,利用特殊渠道重金紧急召回的七名特约防御师都已就位。长老满意地一点头——不论紧急召集令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至少,七座防御塔已经板上钉钉。
冈瑟接着说明:“防御塔自带一枚五级魂石,二十五秒蓄能,可以直接秒杀一名初五阶的敌人。……假如完全命中的话。”
“假如完全命中的话。”非白重复了一遍冈瑟的话,补充道:“据我所知,凡是由临时念力师负责操作的防御塔,都只能看作略高于四阶。”非白深知,一座防御塔四十个临时念力师同时聚集念力,不经过长期的磨合训练,同步性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而一旦缺少同步性,念力不仅不能聚合,反而可能产生相互抵消的效果,而事实上,防御塔临时念力师的替换就像走马观花那样频繁。
“没错。”冈瑟不乐观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由四十名临时念力师来代替五阶念力师进行防御塔维护的政策,是由索林元帅提出的,主要用意是出于节约资金的目的,大家都明白,一旦有事,那就是自欺欺人。”
“眼下只能是这样了。”长老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接下来,是第二重防御——‘天空之眼’。天空之眼固然强大,但它存在两个问题:首先,蓄能九十秒,这对瞬息万变的战局来说实在是太久了,除非我们能把战局拖延得很长,才能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但更主要问题还是另一个:议会长老们绝不会提前进入修圣殿进行防御。”
“是的,我们已经来不及说服议会,除非战斗已经开始。”冈瑟表示,“所有长老都将出席投降仪式,他们不会冒着引发大规模骚乱的风险来相信我们的话,除非亲眼看到天青受到攻击。”
“这个问题就留给我来操心吧。”祖鲁长老回应道,“由我试着去说服他们做好思想准备。……不过,整件事情最让我担心的部分还是在天青的第三重防御上——地面防御。”说到这,祖鲁长老轻轻叹息,“目前,天青城防卫队无法和我们站在一边。”
“我非常理解您的担忧,——城防元帅索林!”
非白一针见血,一语正中祖鲁长老的心头。
“是的,索林元帅的确很有古怪!自从他提出使用临时念力师代替特约防御师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再加上这次召集令失败的事情,我就更加有理由认为是他从中作梗了。现在的麻烦是,假如索林不和我们站在一边,我们就无法拥有天青城防卫队的力量。”
“能不能利用冈瑟在城防卫队的威望来对施加一些影响呢?”非白说。
长老摇摇头。“可以这么做,但不会有任何帮助。天青城防卫队是一支纪律严明、无比忠诚的队伍,没有城防元帅亲自下达的指令,城防卫队绝不会服从任何其他人的指挥!……可目前我们又无法对索林做出任何动作,除非……我们能够拿到他叛敌的铁证。”
这时,早就有话想说的迎真插嘴道:“请原谅!我还观察到一件事:城防卫队的主力大都被派往城内偏东侧的诺雪回廊了。”
“嗯,这同样是索林元帅的指令。”长老问,“你的意思是……?”
“这是我的猜测。”迎真解释,“假定索林元帅真的被人收买了,那么他的一切行动就应该都有助于南方人大军登陆天青!……既然天青城防卫队被安排到了城市东侧,那么,我们反而有理由认为,泽南洛尔的飞行部队着陆点应该是在最为薄弱的——天青西侧!”
“很好的推测!”祖鲁长老点头称赞,“我们姑且可以这么认为!”
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防御塔的伤害,一百头巨翼势必选择集中于一点着陆,一旦大面积着陆,防御塔就形同虚设了。假如能够提前判断出对方的着陆地点,就能提前布防,集中应对,从而事半功倍。祖鲁欣慰地感到,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推测或许真的会对战局有所帮助。
“长老,地面的防御力量就由白银会来进行支援吧!”非白表态,“难道我们还可能有别的援军吗?苍皑?还是银都?”
不知道晴雨那边的动作怎样了?犀岩立刻想到,苍皑援军在不确定的情形下,宁可先信其无。他没有作声。
“嗯,目前只能是这样。”祖鲁长老回应。
“不过……,我还有一种担忧!”冈瑟补充道,“假如索林不止是按兵不动,而是利用城防卫队反过来对付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冈瑟对天青城防卫队的组成简要地说明一番:天青城防卫队拥有青铜御卫四百五十名,白银御卫三十五名,以及黄金御卫五名。这样的实力,当属北方三大城邦之最。唯独在大规模施行巫术后的泽南军面前,才落了下风,但假如他们服从调度的话,在防御塔的辅助下,或许还有得一战!
于是,眼下天青防御力量的关键,就取决于是否拥有天青城防卫队的力量。而关键的关键,就在索林元帅身上!
问题已经摆在面前,大家却又一时束手无策。
“如果能拿出证据来,我一刀就能宰了他!”天青第一卫士冈瑟咬牙道。
“可要是拿不到确凿证据,而又擅自这样处置的话,只会扰乱军心!”非白补充。
迎真忽然眼前一亮。“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把他揭露出来!大家有兴趣听吗?”无奈之中,大家把狐疑的目光集中到这个机灵的小姑娘身上。
迎真望着祖鲁长老,表情神秘地说道:“为了保密,这件事我希望您能够交给我来全权负责,可以吗,祖鲁长老?而且,这件事只能有我和另外两个人知道。”
“哪两个?”祖鲁长老问。
“你,还有你!”迎真指了指犀岩,接着又指了指冈瑟。
“这样就可以了吗?”大家面面相觑,祖鲁长老也不明白迎真的用意。
“除此之外,祖鲁长老,请您把天青最好的五名裁缝借给我!”迎真说。
“裁缝?”
※        ※        ※
北漠,风沙漫天飞扬,一组孤单的身影在流动的沙脊线上留下了一串串松散的足迹。
苍皑援军早已出动。
晴雨在第一时间对苍皑圣座讲述了事态,圣座也当机立断决定出兵。然而,这一组援军仍可能晚于“三灵聚首”的时间到达。为了在第一时间抵达天青,援军不得不放弃坦途,选择一条距离教近却十分艰苦的路线——穿越北漠。
昼夜温差和迷眼的沙尘,这些对于常人而言的恶劣体验,对晴雨而言,却有着一份莫名的亲切。唯一令她不解的是,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知不觉地养成了犀岩那家伙的莽撞陋习——明知赶赴天青是生死掺半的选择,也变得毫不犹豫。
晴雨狠狠加了几鞭,身后,苍皑九子之长——影空,带领二百精兵在风尘中追随,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驾——!快——!再快——!
 
第六十一章冒名顶替
大事前夜,天青巅顶却灯火阑珊。大多数店铺已经提前打烊,凡是手头没事的人们都兴高采烈地相聚在约亚广场凑热闹,那里正在进行欢迎仪式的最后一次公开彩排。
天青城防元帅索林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内,手杵前额,思绪万千。
冷不防,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索林!”
女人的声音!一个全身包裹黑色布袍、只露出两只浓黑眼睛的诡异女人,进门直呼其名,全然打断了索林的思路。索林瞅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女人,正待发作,却被一句话吓得一阵心跳不止。女人说:“泽南洛尔让我来告诉你,有人要见你一面。”
听到对方报出泽南洛尔的大名,又是在大战的前一晚,索林感到事态万分紧急。“什么时候?”他忙问。
“现在!跟我来!”
女人不由分说地转身离开视线,索林只好紧随其后。索林一边走着,暗中思忖,且不说她是怎样越过卫兵的,关键问题在于,之前的接洽,一向是由龙血族人漆牙负责。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索林决定静观其变。
女人自顾朝前走,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把索林带到了天青图书馆大殿后方,那里有一座位置孤僻的小型观景平台。索林立刻明白在这里见面的用意——在这举国欢庆的夜晚,这个隐蔽的观景台能够做到掩人耳目,而且,周边环境也一目了然。
索林登上平台,另外两个人早已经在那里等候。
再次确认附近无人,索林这才靠近过去。
身着黑色龙曜战甲的身影转回身,胸口正中亮出醒目的龙形纹样,身上散发着那股特有的气息——龙血族人。然而,当索林看清龙血族人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时,不免大吃一惊。
“冈瑟!?”
夜色下,索林有些惊慌失措。让索林感到惶恐的不是两人之中的某一个,而是他们俩在一起!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是荒谬的!……毫无疑问,龙血族人是为自己而来,可冈瑟呢?冈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索林!”蓄着短胡须的龙血族人直截了当地说道。一旁的冈瑟队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索林这才大出一口气。
当然了!这还用问?——冈瑟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泽南洛尔收买的!心中的大石落地,索林总算可以放松一点了:“我说,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节点碰面呢?……还有,那位漆牙大人呢?”
“这一次事关重大,所以,由我亲自和你交涉!”
打量着这个四十岁上下的龙血族人,索林理所当然地认为,其头衔一定要比以往与自己接洽的漆牙要高。“请问您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要好好听清楚任务!”龙血族人一脸严肃,“你的任务,是把天青城防卫队全部撤离天青!你只有一天时间!”
“这……我恐怕办不到!”索林脱口而出,某种不受支配的情绪在心头翻动。
“现在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非做不可!明白了吗?!”
“您知道这么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索林有些微微发颤。
“难道和你以往的所做作为有什么不同吗?”
索林低下头,默默思索。他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原本就没有退路。不一会,他抬起头来。“我懂了……,我懂了……,给我一点时间。”索林狠狠说道,“假如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办法也有一个——我可以把所有人临时召集在一起,然后再找借口把他们直接关押起来!不过……”
“说吧,你的条件。”
“一大笔钱,现在就要!”这种时候,索林也不得不咬着牙说话,“而且,战争结束之后,还要给我在银都留一个足够好的位子!您知道我的处境,做到这种大逆不道的程度,我得为自己留够后路才行!……我是说……我们俩。”索林说着,目光望向冈瑟。
“我原以为,你会比这做得更好,……索林!”一直一言未发的城防卫队队长冈瑟终于开腔,怒焰在眼中燃烧。
“什么?”索林一颤。
冈瑟阴郁的脸色猛然下沉:“你的荣誉感呢,索林?……你的血液里还有一丝荣誉感吗?!”
“什么意思?”索林彻底糊涂了。
“身为城防元帅,你竟然胆敢勾结敌军,背叛自己的祖国!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索林元帅禁锢在原地。冈瑟不是也被收买了吗?索林狐疑地向龙血族人望去,谁知,却不幸目睹了龙血族人静静摘下胡须的场面。——那胡须是粘上去的!与此同时,一旁的黑衣女人同时也把罩衫摘去,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
索林吃惊地把目光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我见过你!”他快速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这张面孔。他想起来了,大喊道:“是在天青议会上!你是苍皑大使,你不是泽南洛尔的人!”
“你们……!”索林猛然觉悟,自己上当了!然而,为时已晚。
“别这样,冈瑟!你先听我解释!”
望着冈瑟一脸铁青、不近人情的模样,索林心想,在天青第一卫士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剩下的出路,就只有收买了。
“听我说,冈瑟!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天青必输无疑!明智一点,跟我站在一起吧,我向你保证,我们可以有花不完的钱!不,……还有你们俩,我们可以一起享受无尽的富贵!”
“你再敢侮辱我,我现在就杀了你!”冈瑟打断道。
“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一切都可以商量……”
就在这时,祖鲁长老和一众天青御卫从冈瑟身后隐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怒容满面。
城防元帅索林瞬间安静了,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他无怨无悔地伸出双手,陷入了永远的沉思。
意外的惊喜:天青城防卫队又回来了!
遵照祖鲁长老的指令,城防卫队被紧急召集起来安排了各自的任务。城防卫队分为五组,由冈瑟临时担任城防卫队总指挥。一组由苏坦负责,事先布置于天青最可能遭遇空袭的西侧;另一组由波尔负责,在接近桥廊入口的位置就位;其它三组以约亚广场为据点见机行事。非白会长则负责率领白银会主力进行机动性突击与支援。
一切安排妥当,肩负不同职责的众人各自分头忙碌起来。
犀岩急忙上前拦住了正欲离开的祖鲁长老。“祖鲁长老,我们呢?我们也希望能够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您认为……我们可以吗?”
祖鲁停住脚步,对犀岩仔细打量一番,一分惊喜的神色从眼眸中闪过。“我有个主意!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多出一座塔!”
“您的意思是……?”
“位于修圣殿前方的中北一号塔,目前仍处于空缺状态,原本出任特约防御师的应该是非白会长,但由于非白会长还有许多重要的任务在身,因此,我的想法是,非白的任务可以由你试着来顶替!”
祖鲁长老说着,将满怀期许的目光落在了犀岩身上。
“我?!”犀岩感到受宠若惊。
由于实战经验的匮乏,再加上时间迫在眉睫,让他觉得颇有顾虑。“这……,长老,我恐怕不配担当这样的重任。”
“不用谦虚。”祖鲁微笑道,“你在橄榄枝的作为我已经听说了!在实力方面的要求,你已经足以胜任!”
这时,卡布卡在一旁补充道:“我来帮你吧!”
犀岩望着一脸恳切的休默族人卡布卡,一腔热血冉冉升起,于是不再推诿:“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祖鲁长老满意地一点头,随即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八角锦牌,递给犀岩:“好,就这么决定了!从现在起,我正式委命你为中南一号的塔特约防御师!”
犀岩双手接过锦牌,闪亮的丝绦搭在手心,他感到一份艰巨的使命在自己胸膛里嗡嗡作响。这样一来,第一重防御就拥有八座防御塔了!
“中北一号塔是修圣殿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责任重大,抓紧时间多熟悉一下吧!”
祖鲁长老说完,转身要走。
“哎……,哎……,等一等!”这时,踌躇满志的鳄齿终于按捺不住,冲长老大喊:“那我呢?我的实力也不差呀!”
“你?”祖鲁长老回过头,瞟了鳄齿和迎真一眼,问道:“你们两位,各自还有什么优缺点呢?”
“我会做菜!”这次的功臣——迎真,嗓音亮丽地抢答道。
“嗯,很好!……你呢?”长老又望向鳄齿。
“我?”鳄齿转念一想,答道:“我没有明显的缺点,应该说攻防俱佳!”
“嗯,难能可贵!”长老微微一笑,又问:“你们都会骑马吗?”
“会!”
“那就这样好了……”
于是接下去,鳄齿和迎真也得到了与各自能力相对应的任务安排:骑马疏散人群。
※        ※        ※
从中北一号塔的舷窗望出去,夜空中繁星点点,云影山下的大片光斑依稀可见——那是泽南和荒梯营地的篝火。
卡布卡看着眼前陌生的风景,不禁摇头感慨:“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还在这里!”
卡布卡是休默族人!犀岩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卡布卡?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糊里糊涂就搅入了你们下界的事情。”卡布卡若有所思地答道。
“呵呵,下界感觉怎么样呢?”
“好是好,就是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卡布卡叹道。
“这么说,你喜欢这里?”
“倒不是风景。”卡布卡努了努本已经满是褶皱的面颊,“下界真正吸引我的地方,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那里蕴藏着无穷的魅力。……不过这也很矛盾,感情一旦强烈,生活也就不再平静了,不是吗?”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卡翁呢?”犀岩不大情愿地提醒对方。
“嗯……”卡布卡从胸腔里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
“难道说,……你不走了?”
“唉!”卡布卡轻叹一声,“我问自己,眼看着一场关乎世界格局的战争即将打响,我还能当作一无所知,然后事不关己地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吗?……可能没那么容易吧?所以,我……暂时不走了。”
犀岩第一次在卡布卡表情平淡的脸上看到了满是人间烟火的笑容。
※        ※        ※
天青脚下,南方军营地里的十余堆篝火烈焰熊熊。
两座塔室被包围在正中央,泽南与荒梯大军分别列阵于两侧,他们正在接受大酋长泽南洛尔最后的巡视。
泽南洛尔踏着沉实的步履,用眼神与战士们进行着最后的交流,威严的目光散发出无声的鼓舞,所及之处,跃动的火光勾勒出一张张坚毅的脸庞。
 
第六十二章天青,天青(一)
大地苍茫,群星黯淡。
东方的第一丝曙光没能穿透云层,只留下淡淡的血色在苍穹边际渗透蔓延。
镇守在天青桥廊的卫兵卷动粗壮如桩的黑铁链条,桥廊在铰链的隆隆声响中降落下来,搭上阶梯山体的另一侧,天险般的通道再度开启。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代表天青,史无前例地第一次迎来“敌人”的脚步。
通往约亚广场的中央干道宽敞而笔直,道路缓缓自下而上,伫立道旁的鲜花丛如同小树一般高大,在拂晓的微光中色彩缤纷。站在最前方迎客人的两排礼宾官员,早早就已站在离桥廊出口大约二百步远的城市阶梯广场处静静守候。他们不时地整理一下衣装,拍去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皱褶。假如说这都算不上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也就没有哪件事再值得一提了。
天色渐渐明亮,飘扬的旗帜上蔚蓝底色中隐隐现出耀眼的苍鹰图样。几许兴奋,反而令焦急的等待显得愈加漫长。
“立正——!”
终于,山巅之上,随着桥廊士官长的号令声,两排外形粗犷的南方旗手摇曳着出现在桥廊的起始端,红色旗面上的奔马图案随风而驰。
旗手往左右陆续展开,桥廊中央出现四名体格极为不同寻常的南方战士,火红的碎辫子绑在脑后,晃着可怖的红色兽脸肩甲,胸前和粗壮的臂膀上纹有白色泥灰,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迎面走来。他们的装束并不招人喜欢,表情似乎更是如此。一名对细节考究的礼宾官员不禁扁起嘴,无法容忍这样的大场面下对方那边缘破损的粗布旗帜所带来的违和感。
两色旗帜竞相在晨风中啪啪作响。礼宾队伍身后不远处,手捧鲜花的市民等候在中央大道两侧够头张望,脸上洋溢着欢欣鼓舞。
“来了!来了!”南方旗手一出现,天青市民顿时激动得手舞足蹈。“快看!三棱塔!……‘大地之火’就在里面!”“还有‘山丘之力’的四角塔!”
防御塔室内,临时受雇的念力师们满怀期待地爬上舷窗。他们叫嚷着,惊喜地目睹南方人先遣队身后,一座赤红的尖塔从城市阶梯的尽头冉冉升起。几十名泽南壮汉抬着它,呼喝有声地穿过桥廊。接着,另一座金碧辉煌的塔身也缓缓从桥廊的入口处露出了尖角。他们开心地指指点点,塔内一片热闹祥和。
“再等一下,请大家保持仪容,再忍耐一下!”领衔的礼仪官员清了清嗓子,嘴皮不动地轻声指挥道。等到对方行进到大约相距六十步远时,他喊:“现在!请大大方方亮出你们的笑容!”
红蓝两色旗帜迎头相遇,礼宾官员们纷纷绽放出排练已久的笑容。头排的礼宾官员热情洋溢地张开怀抱,对从南方远道而来的客人致以深情问候。
兴奋的市民们也把手中的预备好的鲜花瓣一齐向道路中央抛洒出去。“喔——!喔——!”后面的市民陆续效仿,中央通道霎时色彩缤纷,被装点成一条靓丽的弧形通道,人们洋溢在花海之中。
“啊——!”一声惨烈而尖锐的叫喊,如同沸水中投入了冰块。
喧闹戛然而止。礼宾们脸上挂着残存的笑颜,目睹一颗人头砰然落地,如同一只熟透的水果。他们一时没来得及意识到怎么了。只有脑袋搬家那位的身后,被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的人,失声惊叫起来。“快跑——!”然而,为时已晚。四散而逃的礼宾官员在四名暴强者的堵截下如砍瓜切菜般迅速倒地。
几名低阶卫兵在惊恐中立刻围过来抵挡,分队长边跑边喊:“天青遭到袭击了——!”
中央通道后方的市民仍在不明所以地继续抛洒着花瓣,……花瓣随着鲜血在空中喷溅纷洒,开启了这场血腥的祭礼。
城市的西面,街道上挤满了凑热闹的人群。
“快看——!”一名卫兵撕破喉咙高声呐喊,手指着身后西侧的天空。一片形状古怪、色泽幽暗的薄云,正缓缓接近城市的上空。市民们随着空气中低沉的呜咽声翘首向天空惶恐地张望,脚下开始骚动。黯淡的天空背景中,一小片乌云已经分出形状,化作十来个边缘清晰的大型物体,以极高的速度从头顶紧压下来。头顶的光线渐渐被遮蔽,难以扼抑的可怕气息也随之涌动。
“有人!翅膀上有人!”惊惧的嗓音叫到。
“西一号塔,立刻展开攻击!”紧急命令传到了塔室内。
尽管前晚已经提前告知战备,但防御塔内接到指令时,仍是一片混乱。“确定是说,……攻击?”西一号塔内的传令者又落实了一遍。
“重复一遍,西一号塔,攻击!”四十名临时念力师这才转身去找自己的座位,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
一头赤黑的灵翼者一马当先,已然临近地面,在巨大的尘雾搅动中,一名南方勇士从巨翼肩上一跃而下,踏上天青的土地。泽南战场先锋——黑洛尔!他凌然伫立,抬眼傲视四周,举起巨剑,口中大喊:“大地之火永远炽烈——!”
“倏——!”一座防御塔在惊慌失措后,勉强发出了反击的第一响。纤细的辉光正打在一头即将降落的灵翼者身上,巨翼顿时失去平衡,摇摇欲坠,身后地面上冒起一阵青烟,一股烧灼的呛喉气味随之而来。巨翼身上的南方死誓者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他顺利跳落地面,抬眼抛出个嘲弄的眼神,开始肆虐街头。
迎真和鳄齿正骑在马背上,来回游移于中央大道,大声招呼市民疏散:“大家快躲进地下室!天青遭到袭击了!快躲进地下室!”市民们意识到这不像谎言,纷纷扔下手中的鲜花与礼物返身寻找地下入口。
“倏——!”又一道明亮的辉光再次从防御塔发出,向那片正在靠近地面的黑云找去。亮光闪耀后,那里发出一声渺远的嘶鸣,一头灵翼者的黑影顿时僵直下落,伴着焦灼的烟尘,缓缓坠入凡尘。
“耶——!”防御塔内一阵欢呼雀跃,大家击掌欢庆,信心倍增。
不远处的另外两座防御塔,似乎也找到了开火的节奏,开始将明亮的辉光送出,几股辉光开始此起彼伏、交相辉映,点染着天青被魔魅占据的上空。防御塔身后,提前布置于西侧的一组城防卫队,奋力拨开仓惶逃窜的人群,终于赶到了着陆点,和泽南的精英先遣队艰难的正面相持起来。
“保卫天青——!”城防卫队队长冈瑟的声音!一股蓝色的旋风从他身后席卷过来,城防卫队主力一齐振臂高呼:“保卫天青——!”以黑洛尔为首的十几名南方战士不得不收紧阵容,背靠背,且战且退。
半空中,一大片阴霾悄然临近。
低沉的响声连成一片,敌人的大部队终于从天而降,如铺天盖地的马达轰鸣。市民与低阶护卫们纷纷捂起耳朵,露出不堪忍受的表情。“我的天呐……”天青侍卫们亲历这触目惊心的场面,脚下也几乎发颤。一百头灵翼者,只是数字时,远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慑。天空有如末日来临般黑暗,阴霾遮蔽了大半天幕。嘶喊与惨叫,混杂在震耳欲聋的振翅声中,让人只想掩耳逃离。
“为了泽南——!”黑洛尔听到号角后如虎添翼,举起巨刃在己方阵内高喊着,重新扑杀过来。几座防御塔的电光偶尔触手般伸向天空的阴霾,如同石沉大海。敌军仍不断地从巨翼上泻下,伴随着如潮的咆哮声汹涌而至。
“后撤——!退到约亚广场!”冈瑟队长指挥道。……只有把敌人引到自己的优势兵力区,去到八座实力完整的防御塔火力集中处,才可能和敌人形成抗衡。
※        ※        ※
此刻,晴雨正奔走于尘埃平原,带领苍皑九子和身后的数百名精兵,向天青赶来。想到犀岩被围困于大军之中的惨烈画面,晴雨心头涌起一阵惶恐。“坚持住,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晴雨,快来了吗?到哪里了?”中北一号塔室内,犀岩心有灵犀地默默回应道。但他又想,这个时候,晴雨还是别来的好……,或者还是来吧……,还是别来了……,他心里的声音矛盾重重。
一旁的卡布卡眼中一闪,心领神会:“我去把他们接过来吧!”
“就这么出去?”犀岩感到无比希翼,却又担忧地询问道。外面灵翼者漫天飞舞,炮火连天,这时候离开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卡布卡一笑。“说起飞行,你是学生,而我是大师!”说罢,他不由分说起身下了塔。
“小心点!”犀岩追着送上祝福。不一会,他透过舷窗目送卡布卡的灵翼者从约亚广场后方腾空而起。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卡布卡,就看你的了!加油!
※        ※        ※
泽南洛尔率领“大地之火”和“山丘之力”,在桥廊前方的广场站稳了脚跟。泽南十六方阵大军和荒梯九十铁骑紧随其后,陆续涌入桥廊。
这时,两道携着戾气的身影,从不大引人注目的花台后方潜出,飞速接近桥廊。二十余名精锐卫兵,在猝不及防的刀光中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击动作就已纷纷倒下。见四下没人,两人迅速俯身,在桥廊后进行了某种操作……
轰隆隆隆隆——!
桥廊传来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顷刻间,乌烟擎天而起。支撑桥廊的锁链在爆炸声中砰然断裂,桥廊挣断粗揽,变形扭曲,缓缓沿着尾随山形的阶梯砸落。
顷刻间,千余名仍在登山途中的泽南精兵随着弥漫的烟尘从天青半山腰的阶梯上纷纷散落,如同倾覆火坑的蝼蚁一般,烟消云散……
桥廊断落山崖,南方人此行的大半军力也伴随着那声巨响殒落。
战斗的天平在转瞬之间发生了偏移。
泽南洛尔转回身,无比悲愤地望着这一幕,目光之中填满了血色,此刻,战争的残忍与无情全然书写在他脸上。他重新回头,注视前方。……唯有实现目标,他们的死,才会被赋予荣耀!他放声高呼:“为了卓古大地——!”
“为了死去的兄弟!大地之火永远炽烈——!”黑洛尔同样感同身受,血与泪伴着手中的巨刃挥舞。死誓者已经倒下二十名,其余八十名仍给约亚广场带去巨大压力,天青城防卫队抵挡不住,在冈瑟的带领下且战且退。……一旦越过约亚广场,修圣殿就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只见一头墨绿色的灵翼者,在约亚广场上空灵巧地左右腾挪,降落下来。
——卡布卡回来了,载着第一波援军!放下三个人之后,卡布卡的灵翼者再次腾空而去。
影空带领另外两名苍皑大将从天而降,刚一落地,立刻将黑洛尔的一记致命的重击化解于无形,在前场形成了相持。天青城防卫队仿似见到一线光明,重新鼓起士气,在防御塔座的掩护下,继续与百名泽南死誓者奋勇顽抗。
 
第【64】章隐姓埋名
一声掩耳不及的炸响,中北一号塔拦腰截断,小小的身影从断裂的塔座中坠落下来。
晴雨,你怎么样了?念头在犀岩脑中一闪而过,恍惚担忧这或许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接着,他在天旋地转中跌落。
正当这时,一个健硕的身影眼疾手快,对即将落地的犀岩伸手拦腰一截,令他双脚最先触地,紧接着擦滚地面翻簸了十余周之后,撞在诺雪池塘的边缘上停下了。
“你怎么样?”冈瑟队长上前扶起犀岩。
犀岩在猛烈撞击的麻木之中挣扎着地爬起。
“快点!往后撤!”冈瑟将犀岩一把推向后方,“快去找‘天空之眼’!这里有我!”
踏着隆隆不止的声响,犀岩赶到满目疮痍的修圣殿,冈瑟紧随其后。
拨开烟尘,养心池已被血水与灰烬染得污红,修圣殿彻底崩塌,只有边缘的墙体残存。十四长老的躯体七零八落地散在石堆里。两人迅速推开砖石察看,几位长老已经没了生气,其余也只有一息尚存。
“祖鲁长老!”冈瑟大声呼唤,无人应答。
“这里只有十三个人!祖鲁长老不在!”犀岩确认一番后说。
“‘天空之眼’呢?……找到了吗?”
犀岩闭上双眼,他能察觉到天空之眼的气息就在附近,却一时无法确认位置。冈瑟猛然一惊:“别管这里了,跟我来!”犀岩紧随冈瑟绕到修圣殿的废墟后面,顺着旋转楼梯走了下去。
祖鲁长老的密室就在修圣殿正下方,仍旧完好无损,只是各种家具物件散落在地,地面中央有一条拖拽的血痕引向内室。
“祖鲁长老!”冈瑟踏着一地狼藉向内室飞奔而去……
“冈瑟队长?犀岩?”迎真和鳄齿的声音出现在密室内,原来,是他们搀扶祖鲁长老下来的!
“看到晴雨了吗?”犀岩问。
“没有!……快来!祖鲁长老在这里!”迎真答着,把一杯清水送到长老嘴边。祖鲁长老靠在墙边,血迹染红衣物,胸口微微起伏着。
“长老!”冈瑟赶到身边,祖鲁长老艰难地坐起,伸手去抓摸一只就放在他身边的方形锦盒,“别管我,拿着……‘天空之眼’!”
“‘天空之眼’在里面?”冈瑟问。
长老点点头,指向房间一个角落。“你们快从地道下去,……乘溜索车离开,……保护好‘天空之眼’,全靠你们了!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外人手里!”
“长老!这……”冈瑟不敢去接,仿似那只小小的锦盒有千斤重。
“拿着,快走!……没时间了!”长老颤抖着把锦盒塞给冈瑟,眼神不容拒绝。
冈瑟万分崇敬地接过锦盒,顺手扯过一块桌布,捆紧。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
别无选择,几人含泪告别了祖鲁长老,迅速向地道跑去。刚跑出几步,冈瑟突然眼珠一动,又停住了,“等等!有人来了!”
冈瑟的眼神凌厉起来。“听着,你们赶快走!由我来拦住他们!”冈瑟沉默了五秒,一狠心,把锦盒塞到了犀岩的怀中,“不行,天空之眼,只能交给你们了!”从冈瑟严峻的神情可以判断,那种正在迫近的威胁非同一般,就连冈瑟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地道就在那边!快走!别回头!”冈瑟指着内室的角落里对犀岩喊道,自己迅速转身出门迎敌……
冈瑟踏出密室,两个人影不出所料地横在眼前,站立在废石堆中,浑身散发着令人憎恶而胆寒的气息。
“激流之刃——冈瑟?”
戴着卵形墨镜、身着黑色战甲的龙血族人漆牙先认出了冈瑟。
“哼!”冈瑟嘴角冷冷一撇,眼中却暗流汹涌。不是因为漆牙,而是站在漆牙身后暗影之中那个阴森森的人物,……那个体格巍峨、筋骨横练的家伙,脸上始终凝着岩石一般的淡定微笑。
冈瑟不会认错!对方就是十五年前凭借高深莫测的实力,无视层层重兵把守,一夜之间把科技界的精英一网打尽的那个狠角色!甚至那名寻求保护的重要科学家森谷教授,就是被那家伙从自己手中生生劫走的!
正是经历了那一次失利,冈瑟才掩藏名望,成为了祖鲁长老的贴身侍卫,因而极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叱咤武坛的“激流之刃”,正因于那一次的威严扫地,冈瑟才从不愿意提及“激流之刃”的名号。
想到这,冈瑟胸中的恶气涌动。……自己一直卧薪尝胆、负尽隐忍,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临!狭路相逢,倘若自己不是涅槃重生,就是永赴黄泉!
“我知道‘天空之眼’在你这里,冈瑟,……是时候交给新主人了!”漆牙奉劝道。
“要是我说不呢?”冈瑟握紧大剑。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就在漆牙对冈瑟发出最后通牒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自己怀里发出“嘀”的声响,连忙取出一个外观看似十分先进频波探测器察看,愕然失色。……他发现一个强烈的高光亮点正离开表盘中央,缓缓向北移动,速度还在加快。“大人!‘天空之眼’离开这里了!他们想跑!”漆牙向身后的巨人汇报。
“哼!不好意思,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冈瑟紧绷的面庞总算现出一分笑意。
“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这时,站在漆牙身后的巨人从容地指示道,“漆牙,你去把天空之眼追回来,这个有趣的家伙就留给我来处理好了。”
“是,立刻照办!”漆牙右拳置于左肩行礼,转身向密室外追去。
“激流之刃?天青第一卫士?”暗黑恐怖的气息从魁梧的龙血族人周身不断释出。
“哼!那就来证实一下吧!”冈瑟眉头拧紧,立起大剑,片片白花从虎口间舞出……
 
第六十五章命运之眼
来不及犹豫,犀岩、鳄齿和迎真三人身负带“天空之眼”逃离的重任,从密室一角的地道钻入,穿过一段幽暗的窄巷,在凌空的崖壁出口附近找到了祖鲁长老所说的那辆溜索车。片刻不停,他们跃上溜索车,脱开扣环,……缆车疾驰而下,向着树木茂密的群山滑去。
搏杀声渐渐远离,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他们回身张望。
天青云影之巅飞速后退,山体轮廓渐渐在视野中归拢。漫天盘旋的灵翼者如蚊蝇一般笼罩着整座山头,高耸的防御塔已坍塌大半,断裂处浓烟滚滚,房屋的颜色也失去了星星点点的光华。
忧郁随着晦暗的影像蔓延,再度不忍地偷偷回望,身后的天青已形同一注即将燃尽的香火。一世繁华正在眼前烟消云散。
天青陷落,整个北方也将随之陷落。
浓密的云层堆叠如袄,依稀有雷电穿梭其间。偶然,云中暴露出一个稀薄的穹窿,阳光恰好从洞中钻出,一束光明直指大地,光芒照耀下的万物尽显穷极美好的本色。
霎那的惊艳,不禁让人生出一丝非分的遐想,误以为一切依旧安然无恙。但就是这转瞬即逝的非分之美,却给几副不堪重负的肩膀带去了短暂的喘息与重生的鼓舞,……哪怕只是一霎那。
“没关系,我们一定会保住‘天空之眼’!”犀岩拍拍身上的包袱,攥紧了拳头。
“嗯!只要‘天空之眼’还在,天青就可以重建!”迎真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有人追上来了!”鳄齿突然警觉到。
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追兵——天青半山腰的那几个小黑点。“鸟绝对不会有那么大!那是巨翼生物!”
毫无疑问,“天空之眼”是此次战役的首要目标之一,对方一定是通过频波探测器监测着“天空之眼”的动向追来的。
他们向着溜索车轨道的尽头望去,那里直指一片茂密的山林。……只要隐没在那片山林之中,逃出频波探测器的搜索范围,未来的天空依旧可以蔚蓝……
溜索车驶近地面,速度减慢下来。鳄齿抽出大剑往地面猛力一插,一阵火花飞溅后,缆车停住。三个人逐一跳落,迅速往侧方的密林挺进,留下车厢在原地吱呀摇晃。
脚下是一片满是碎石的空地,一侧覆盖着一片墨绿色的古老森林,长满了无数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只要躲进这片藤蔓丛生的深山老林,或许就能摆脱追捕。
然而,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猛然一回头,几头巨翼生物已经不足五百步之遥。
望着急速逼近的追兵,鳄齿面色凝重地停住了脚步。“不妙!想不到他们速度这么快!”
“怎么办?我们不躲进森林了吗?”迎真焦急地问。
“没用的,他们是冲着‘天空之眼’来的,他们手里有探测器!”
“意思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吗?”
“那就和他们拼了!”犀岩回应道。
“兄弟,恐怕不能这么干,你要知道,派来追我们的可是龙血族人!”鳄齿感受着那股愈渐接近的压迫气息,神色严峻,“依我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天空之眼留在这里,我们跑进森林先活下来,然后再作别的打算。……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罢,鳄齿望向犀岩。
犀岩不自觉地捂紧那只承载着天空之眼的锦盒,沉默不语。
“兄弟,你要搞清楚形势——只要天空之眼还在我们手里,龙血族人就绝对不会停止追踪!”鳄齿又说。
犀岩反而把那只匣子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鳄齿继续劝说道,“就算我们拼了命能打赢一战,可第二战又怎么办?你可要弄明白,只要有探测器,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派人过来,直到把天空之眼搞到手为止!”
迎真点头认同:“嗯,一时冲动是没用的,与其白白送死,不如我们暂时把天空之眼给他们吧,留得青山在,你想想看对不对?”
望着几乎近在咫尺的追兵,犀岩一时也没了主张,只感到肩上的重量愈渐加增。“等一等!”突然,他望着那片密林,茫然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光亮。
“怎么了?”
“看那里!”顺着犀岩的目光望去,大约七八十步之外,是一棵硕大的龙树,尺寸丝毫不逊于望月镇的那棵。一头硕大的巨翼生物张开翅膀,在龙树巨大的枝干上与他们怒目相对。
“波利?”迎真惊叫道。
“嗯!就是波利!”犀岩说。
“不对,不可能,波利怎么可能在这里呢?只不过是同一个物种罢了。”迎真又立刻否定。
“你们慢慢聊,龙血族人就要过来了!”鳄齿提醒着,转身望着四个追逐于身后的黑点,已经渐渐生出两翼。
“等着,我马上回来!”犀岩一转身,甩开步子就朝那棵大龙树飞奔而去。
“你去干什么?”迎真大喊。
犀岩头也不回。
追兵愈渐迫近,迎真焦急地望着犀岩的去向直跺脚。“搞什么呀?”幸亏没多久,她就看到犀岩往回飞奔的身影。……在犀岩身后,那头和波利一模一样的生物,正展开翅膀腾空而起。
轰——!
就在这一霎那,四头追踪的巨翼生物也到了跟前,降落下来,制造出一阵大规模的尘埃。四个漆黑的身影分别从坐骑上纵身跳下,一字排开。
三对四。
鳄齿立刻辨认出,对方站在中间的,就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头疼人物—
 
龙血族人漆牙!
护卫在漆牙身边的三名战士,似乎不是龙血族人,身上不具备和龙血族人相似的那种压抑气息。但上次相遇时,只是漆牙一个人就已经让人束手无策,而这一次,敌人是四个!
一阵轻快马蹄声渐渐出现在耳畔,有人正从砾石小径飞驰而来。
“那是我的马!”迎真惊讶地喊道,她远远地从马蹄附近的花纹能辨认出来,那是泽南洛尔送给自己的马,而骑在马背上的人竟然是……非白!
“老爸?!”在迎真惊喜地呼声中,非白火速赶到跟前,飞身下马,如同一束希望之光降临。
“但愿我没有来晚!”
双方阵营对峙,四比四。
“真是造化弄人呀!又见面了!”漆牙摘下墨镜,露出碳坑一般的眼眸,“这次老天有眼,把你们一起送上门来,我还可以省心了。”他伸出一只手,“乖乖把东西拿过来吧!”
犀岩乖乖向前走了两步,面带一分诡异的笑容。“对不起了!”他取下背上的包袱,搁放在身前的地面上,把包布解开,将锦盒呈现出来。目睹犀岩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同伴们惊讶得发不出声来。
相距不过三步,龙血族人留意到了犀岩的容貌改变,先是心头一惊,随即露出确凿无疑的笑容。“看来你真的变了!变聪明了!一定是吃过什么苦头吧?”
“的确是这样。”犀岩微笑着答道,“天空之眼可以给你!不过……,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用一百枚五级宝石来支援泽南洛尔发动战争?”
“哈哈哈哈哈!”漆牙大笑起来,“看在是遗言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不过,恐怕说了你也不会懂。”
“那就说出来听听,让我死而无憾!”
“哼哼,战争其实是一门生意。但支撑这门生意运作的规则,永远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些东西,而是——算术。我看你这样的脑袋应该永远也想不明白吧,……只要拿到‘天空之眼’这一块宝石,全盘就已经包赚不赔了!”漆牙说着,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锦盒。
“你们已经拥有得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发动战争?”犀岩继续质问,眼角的余光一瞥,波利仍在上空盘旋。
“为什么发动战争?……因为拥有得还不够多!”漆牙掂了掂手里的锦盒,神采飞扬地说道,“以前我们只控制了银都的辖区,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将会控制整个北方的所有矿区,不过,这还远远不够!接着,——我们还要亲自掌控整个南方肥沃的土地!”
“南方?你们不是和泽南洛尔联手了吗?”
“看,我又白说了吧?……算术呀!只可惜,泽南洛尔的算术实在太差,我们只不过是借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消灭他自己罢了。你们可以算算看,在这场战争之前,我们的兵力还远不足以对抗泽南洛尔,可是现在……,看看那里你就明白了!”漆牙指着身后浓烟漫天的云影山巅说,“猜猜他的兵力还剩下多少?……三成?还是两成?”
“我们只要现在出手,就能把泽南洛尔的残余部队清理干净,整个世界,北方和南方,就都是我们的了!”漆牙摊开手,他身后的两名卫兵也随之同感一笑。
“我明白了!……原来,桥廊也是你们炸的!”非白在愤然之中意识到。
犀岩低垂双眸,面色凝重。
太晚了,一切都知道得太晚了!原来,泽南洛尔做了一个如此糟糕的判断,替龙血族人征服了世界,自己的族人却被人暗算、利用!犀岩用手掌敲了敲额头,感到脑壳里传来一阵膨胀的灼痛。……泽南洛尔的统一梦想破灭了,不知道现在他是否还活着。接下去,世界将会被怎样的形态所取代……
“你背叛了泽南洛尔!”犀岩痛苦地抬起双眸。
“你的立场可真有意思!你得明白,承诺只是一件外衣。在这个收获的年代里,需要的是有拥许多外衣的冒险家,而不是那些忧心忡忡的固守者!……好啦!”漆牙亮出一个了结的语气,“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就该能算出来我要做什么了吧?……正确!你们每一个人今天都得死!……要怪就怪命运吧!”
犀岩忽然撇嘴一笑,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火花。“哼!命运就像打扑克,就算你拿了一把好牌,也可能打得很烂!”
 
继续更新吧,加油。
 
第六十九章实验室里的庆祝
山洞实验室里人声鼎沸,所有灯都打开了,还额外点上了几十根蜡烛,好让这里看上去有点庆祝的样子。每个人手里都高举啤酒杯,预备喝它个烂醉。
“好了!请静一静,请静一静!”主持会议的助理军士大声宣布,“大家欢迎教授先为我们说几句!”
热烈鼓掌后,大家安静下来,就为了听森谷教授说话。虽然教授是个活跃分子,但他极少在公开场合谈及任何专业领域之外的话,因此大家十分期待。
“嗯……,”教授找了老半天词,最后耸耸肩,“瞧,我们终于还是搞到勒凡的技术了,勒凡***的是个天才!”
“哇哈哈哈哈……!”大家为这句话笑得死去活来。教授的话对全体研究员来说是个新版本,简直是全新体验,大家平时所熟悉的那个版本是这样的:来整死我吧,勒凡****!
教授让他们乐了一会,接着发言说:“瞧!幸福总是来得措手不及。我们没来得及弄些好吃的来庆祝,但幸亏我们有酒!来,一起举起你手里的杯子,……干杯!”
“干杯——!”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为什么而干杯?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教授突然故弄玄虚。
“为了荣誉!”有人回答。
“很好,为了荣誉!”
“为了面包和女人!”
“没错,为面包和女人,干杯!”
“还有更好的吗?”
“为了快乐!”
“还有呢?”教授还在不停地问同样的问题。
“为了生命的光彩!”
“妙极了!为生命的光彩,干杯!……告诉我,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这下没人说话了。
“没有吗?”教授的表情有些古怪,山洞实验室里安静了下来。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是尊严!”教授自己回答,“没有尊严的生命,就像不会循环的水体,就像塑料花,就像假肢,就像行尸走肉!”
手握啤酒杯的助理军士笑了。“您今天怎么了,教授?您这可不像是在鼓舞士气呀!”
“不像?……那好吧,接下来我就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听,向你们证明:尊严就是生命的一切!”教授环顾着整个实验室说道,“大家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七个年头,是我自愿的,那是因为,在那段逝去的美妙时光里,我拥有尊严!……可就在今天,当我提出要出去走走的时候,我却被用枪指着,这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的尊严已经弄丢了很久!突然之间没有了尊严,我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切!”
鸦雀无声。
“我提议,我们干杯!——为了尊严!”
大家彼此瞅着,无人喝彩。
“您在胡说些什么?请您自重!教授!”助理军士压低了声音喝道。
“我亲爱的同事们,你们呢?你们的尊严又能比我好到哪去?”教授还在继续,语气越发豪迈,脸色也越来越红,“能自由自在地陪老婆孩子逛街?还是能吃顿饭不被这帮家伙守着?”
之前,教授一贯以牺牲精神说教大家,但说实在的,这样的保密工作状态实在太接近于囚禁。大家一直都是在教授的训诫下以委曲求全的心态,默默无闻地贡献着自己的一切。而今天,当这话从教授口里说出来时,全体研究人员仿佛被戳中要害,集体失声。
“立刻闭嘴,教授!这是命令!”
“士兵,别叫唤!如果我说,你是一条狗,你没有尊严,你会作何反应?”教授像疯了一样指着助理军士的鼻子。
“闭嘴!这是最后的警告!”助理军士拔出枪,指着天花板。
可惜,教授安静下来还不足五秒。“嘿!瞧瞧,朋友们,看清楚了吗?只有在这种时候,事情的真相才会暴露出来,真相就是——我们全都是***奴隶!……而你!”他指着握枪的军士,“士兵,你真的有胆子杀我吗?保险栓打开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砰——!军士对着天花板上没东西的地方开了一枪。枪声震耳欲聋,岩壁的灰渣子掉落下来,许多人捂起耳朵。军士盯着教授,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看来有点效果。
“教授,您过分了,请别再逼我们!”一旁的古德也在打圆场。教授掏了掏耳朵,瞅着自己的助手,“古德,你呢?能好到哪里去?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也没有尊严吗?如果你还有尊严,那就由你来杀了我好了!”
古德神色严峻,被迫把手按在枪把上。
“闭嘴!教授!”助理军士情绪冲动,终于把枪管对准了教授的脑门。
“动手吧!蠢驴!”教授冲他脸上喷道,“来杀了我——!”
砰——!
枪声响起。有人倒下了。
一缕青烟从古德的枪管里冒了出来。
教授吃惊地瞧着古德那张情绪复杂的脸。……教授没死,那名助理军士死了。
古德望着地上的尸体,神色凝重。“现在,教授,请您配合我一下,和所有人一起撒个谎,把责任都赖到他头上。……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够帮您的办法了!”
教授振奋地望着古德。“不,古德!你找回了自己,找到了通往自由的路!……接下来该你们了,……奴隶们,你们还想再来点尊严吗?”
“想——!”一大半人响应。
“那就捍卫自己的尊严吧!”教授攥起小拳头,“也许我们的肉体很弱小,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心灵,我们的心灵是无比强大的!……为了尊严!”
“教授,您没法离开这里的,绝对没办法!”古德提醒道,“只要一出那道门,警报一响,我们全都完蛋!”
“我对你怎么样,古德?”教授忽然冷静下来。
“不能更好了,就像父亲一样,……您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相信我吗?”
“当然了!教授,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可是……,算下来……,我们顶多能弄到五支枪,这不会有任何意义的。”古德摇着头说。
“好好看看你的周围,古德,我们的力量,可不来自于那几只枪,而是来自……这个!”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硕大的脑袋,接着,又指向了实验室里所有人的脑袋。
 
第七十 ——古德是我的女婿
与中心实验室隔山相望的另一栋建筑——中心实验室管理处的办公桌上,一身墨绿色军装的人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副精巧的斗兽棋。当他听到紧急汇报:森谷教授带着一帮科研人员逃离了中心实验室时,抛光布意外地从他的指间滑落下来。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你确定是说,‘阿尔法尖端’才刚刚第一次试运行成功,然后教授就跑了?”军官搁下手中的老虎棋子,面带离奇的笑容。
“是的,长官!”
“嗯……,不可思议。”军官揉着手掌沉默了一会,问道:“什么动机?谁带的头?能跑到哪去?”
“不知道,长官,教授带走了超过三分之二的科研人员,他们已经越过了第二岗哨,正在接近第三岗哨。”
“这件事谁负责?……古德呢?”他忽然想起了特意安排在教授身边的古德。
“对不起,古德也一起跑了。……此外,我还看到了雷恩的尸体。”
“难怪了!”军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必须有古德帮忙,教授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我一定要宰了那个叛徒!”军官脸色微微一变,对报信着说,“不过……,那么一大帮子长期缺乏运动的人,我真替他们的身体状况担忧!先别让上面知道,好好想想,我们应该怎么摆平这件事,……最好是能够干净利落地解决,不露痕迹。”
“是的,长官!”
“我看这样好了,你去第三岗哨把他们抓回来,然后饿上三天,……不,两天就足够了,别把这些老家伙饿晕了!这样保证他们马上就乖乖的了,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是的!不过……”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传出,办公桌上站立姿势的斗兽棋摇晃起来。折射在办公室玻璃窗上的红色爆炸云冉冉升起,军官的神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他严重地意识到,科研中心外围,第三岗哨的执勤岗亭被人引爆了!
“不不不不!”他用力搓揉着脑袋,稀疏的头发乱作一团。他突然抬起头,坚定不移地说:“快!立刻向上面报告!……然后再去抓人!记住,一定要给我活捉教授!”
“是!长官!”
※        ※        ※
“干得好!古德!”森谷教授欣赏着那朵在腾空而起的蘑菇云称赞道,“瞧!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
“不过,这次要是被抓住我可就死定了!”罪加一等后,古德叹道,“现在还不能说已经安全了,我们还得继续!”他挥舞手臂,指挥带领着教授和身后的二十多名科研人员沿一副窄小的阶梯,继续往山下逃去……
古德和教授率先跑到两块光滑的巨岩之间,背靠着休息,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身后的科研人员们则拉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形队伍,在窄小的山路间缓缓蠕动。
“我这是怎么了?”教授问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可是运动好手叻!”
“您已经够可以的了,不过他们可就麻烦了,先等等他们,下了山就会有办法!”古德转回头去接应,他挥着手喊,“快!大家到这边集合!注意保持呼吸的均匀,看准脚下的楼梯!”
“站在原地——!举起手来——!”
喊话器的声音带着回音,从刚刚爆炸的第三岗哨出口附近传出。长蛇阵上的科研人员们喘着粗气,回过头,纷纷举起手来。已经和教授集合的两名,见势不妙,也高举双手走了出去:“对不起,教授,我们不想死,对不起了!”
“教授,看来还是逃不了,要不,我们也放弃吧?他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躲在岩石后面的古德对森谷教授说。
“古德,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作风,我不会再为他们工作了!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一个人走!”
“就知道您会这样!”古德摇摇头,“请允许我骂一句,您这个老顽固!……不过您要不是这样,又怎么可能获得今天这样的伟大成就呢?”古德笑着一咬牙,“那么,教授,就趁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放弃所赢得的这一点点时间,快逃吧!……就我们俩!”
“喂!……那是古德吗?”声音从上方的喊话器里传来。岩石没有遮严,古德不经意露出了半个身子和那身醒目的军装。“古德!立刻举起手来,交出教授!”
“要走就得抓紧时间了!教授!”古德一拧眉头说。
“古德,立刻举起手来!否则要开枪了!”喊话器里继续发出严正警告。
“准备好了吗?我们继续跑吧!”古德定了定神,对教授说。
砰——!
一声枪响过后,古德痛苦地“呃”了一声,缩向岩壁后方。他低头发现,血水正从自己右肩上方的一个小窟窿不断涌出。只是露出一个肩膀而已,他没料到对方打得那么准。
“你中弹了,古德!糟糕,糟糕,……简直糟糕透顶!”教授手忙脚乱,搜遍了每个口袋,一脸焦急无奈,“我这里也没预备什么可以止血的东西!”
古德掏出一块手帕捂住枪伤。“教授,我没事,……继续吧!”
望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教授慢了下来。“听着,古德,我原本有一句话想对你说的,我没有儿子……”
“我明白您的心意,现在没空说这个!我们跑吧,快点!”汗滴从古德的额头冒出。
“不!你不明白,我想告诉你的是……”教授望着染红的手帕,对古德说:“其实我曾经想过,让你跟琪琪在一起!”
“教授!……是真的吗?!”古德无法抑制地一阵颤抖,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其实……,我心里也有一句话,只是一直没胆量说出来,虽然现在挺不是时候,但毕竟还是有了勇气!……那就麻烦您,代我向琪琪表白吧!”
“古德!你终于像个男人了!”教授激动地说,“放心吧,古德,我一定活着替你办到这件事!现在你也该明白,为什么我看到你对我拔枪有多失望了吧?”
“呵呵,您的心意我终于完全明白了!”古德带着痛苦而真挚的笑容,毅然拔出腰间的手枪,稳稳握在胸前,“希望这一次您不会介意!”
教授朝他肩上拍一把。“古德,这是我见过你最帅的样子!我们走吧!”
古德疼痛得后退着哼了一嗓子,依然面带笑意:“不,教授,我想不能跟您一起走了!”
“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
“抱歉,我的肺……似乎被打穿了,我无法呼吸,以我现在的情形,我顶多还能为再您拖延几分钟,希望以此表达对您一直以来的感激!”他伸手从脖子上一扯,扯下一个东西,是个用海贝雕成的挂坠,塞到教授手里说,“我的姑妈是七玺人,她就住在龙鼠岛的黄玺,您只要去到她那里就安全了!……看到这个她就会相信您的!”
“龙鼠岛?”
“教授,他们来了,快朝那个方向跑吧,……龙鼠岛,快!”疼痛的汗水从古德脸上不住滑落,他用拿枪的胳臂把教授向着山下的方向一撵,“放心吧,教授!老天会眷顾我的!”
教授一咬牙,小跑而去。
刚跑出一百多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乱枪,教授于心不忍地再度回望,古德已在摇摆颤栗中倒地。
“古德——!”教授动情地大声呼唤。
古德从嘴角哼出最后一声作为回应:“跑……!”
 
【上接七十章】
围聚在甲板上,听完故事的胡克船长含着烟斗咂了一大口,烟在胸腔里待了好一会,才慢慢吐出。他眼睛骨碌转动着,默默瞅着一旁身材矮小的教授,寻思这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老家伙应该不是说谎。
“这么说,岸边那些人就是来追你的?”
“没错,是来抓我的!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教授低头鞠了一躬,接着说道,“而且,他们一定猜得到我上了这条船,所以,请做好准备吧!”
“什么?!”
“我请求你们保护我,只需要护送我到龙鼠岛的黄玺部族就行了,放心,我决不会亏待你们的!”
胡克船长对教授上下打量一番,又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已经有些距离的海岸,似乎觉得回去一趟没有十足的必要,于是又问:“如果你有钱的话,为什么不去坐自己的船?”
“我说了,我被人追着!……请相信我,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我森谷说话,一向言出必行!”
“等等,您就是……森谷教授?!”这时,迎真忽然记起了“森谷”这个名字,就是从布丁布果兄弟口中听到的,那个著名的勒凡技术专家。
“如假包换!”教授回应。
“有人曾经对我们提到过您,说您在勒凡研究方面是个首屈一指的……”
“疯子?哈!”教授有趣地一笑,“瞧,既然你们听说过我,就应该清楚我说话的分量了吧!把我送到龙鼠岛的黄玺部族,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我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们!”
“您为什么要逃呢?”
“我绝不会再给那帮**养的做任何事情!”教授恨恨地叹了一声,“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在为所热爱的事业而奋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是被他们利用的!……只有自愿的才谈得上热爱!明白吗?更别说,……他们还杀害了古德!”
“古德?”船长问。
“古德……就是我的女婿!”教授抚着胸口说,“我对他绝对信任!……不过,我现在是要去找古德的姑妈!”
“谁又是古德的姑妈?”船长咂起烟斗,“这很好笑,那个姑妈能让你隐形?”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你只在乎钱!我就给你足够买三条船的数目好了,怎么样?”
船长拧起眉毛,把一口烟深吸进肚子里,憋了五六秒钟才吐出来,“我说你跟他们一样,对七玺人一无所知!……你以为只要去到七玺,人家就会帮你做任何事情?好好听着,七玺人任何事情也不会帮你做!”
“你也给我好好听着!”教授连珠炮似地反唇相讥,“古德是我最信赖的助手,也是我的女婿,我手里有他姑妈给他的坠子,他又把坠子给了我!我找到他姑妈之后,还要活着出来替他向琪琪表白,不管琪琪同意还是不同意,古德都是我的女婿!……听明白了吗?!”
谁也听不明白。
“好吧!好吧!”胡克船长扇着手说,“随你说什么!管你找到谁的姑妈的女婿,那笔钱都得给我!”
“古德是我的女婿……”教授忧伤地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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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土拨鼠丘的猪饲料
腹海中央,山脉纵横的大型岛屿散发着迷人的绿色光泽,就像一位楚楚动人的女王。岛屿拥有两座淡水湖泊,滋养着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与生机盎然的草场。这里就是南方三大部族之一,——七玺的聚居地。
龙鼠岛的西海岸铺着养眼的细沙,红色的寄居蟹在一波浪潮褪去后纷纷爬起爬落,留下一串串笨拙的脚印。沙滩延伸至内陆,渐渐为青草所取代,青草循着地势延伸出去,形成一座座绵延起伏的绿色小丘——土拨鼠丘。
生活在土拨鼠丘的黄玺人把最好的草坡划分给不同的农庄。一排排树冠被修剪成球形的小油树,用来分隔不同农庄的区域界线。黄玺族人热衷绿化,也有足够的艺术细胞。他们把藤蔓植物编织成门洞与围墙,把植物修剪成动物的外观、以及有趣几何形状。装点别致的马车不时地在绿野中来回穿梭,满载忙碌与幸福的讯息。
在大海怀抱的庇护下,七玺的其它六个部族也和黄玺人一样,同样享有着这份与世隔绝的惬意。他们已经无忧无扰地在龙鼠岛生活了很久很久,按照他们自己的话说,这里,或许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片净土。
西北面的磷虾海滩上有着无数形态光滑的鹅卵石,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道路向着内陆伸去。激烈的争吵声从道路交叉口传来,打破了上午的宁静。
“嘿!布西里瓦尔,蜂蜜可不是闹着玩的!”
蜂蜜协会的奥托巴尼斯特正在教训牧业协会的布西里瓦尔,两人穿着土黄色和草绿色的针织毛衫,头发卷卷的。
“土拨鼠丘的猪饲料配方是受到七玺历453年颁布的农林法规严格控制的!要是按照传统,就必须得添加蜂蜜!”奥托巴尼斯特说。
“你误解我了,奥托巴尼斯特,我的意思是,在饲料里面添加一些比丘花螺粉,效果要比加蜂蜜来得实在许多!至于蜂蜜,……只要等到烹饪之前再添加就好!”
“唉……,可你是知道的,我唯一的担心是这会破坏了传统。这样子下去的话,这些猪怎么可能通得过动物生活监督委员会和肉质鉴定委员会的评估呢?”奥托巴尼斯特无奈地耸了耸肩,“再说,这么做对土拨鼠丘大肉酱的原始食谱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就更别提熏猪肉卷兄弟会的感受了!”
不经意间,几个人远远地从一艘初次远航的大船上跳下,踏着柔软的细沙从岸边走了过来,船身上写着“白浪号”。
“有几个粗鲁人过来了,让他们来评评理好了!”布西里瓦尔叉着腰,还不等那几个陌生人开口,就抢着把事情的原委说出,让外人来评理。几个陌生人仔细听后,自然是哭笑不得。
“我来说个意见好了。”鳄齿开腔道,“把猪和蜂蜜放在一起养,这样子,担保猪肉有蜂蜜味!”
“嗯……,你的提议有一定建设性,不过我还是得先消化一下……”奥托巴尼斯特捏着下巴表态,压根没听出对方是在瞎扯。
布西里瓦尔则直接表示严重反对:“恕我无法认同,我认为这样的观念太过于粗放和嬉戏了,要知道,蜜蜂的生活习性和猪的生活习性差别实在太大,或者说,简直一无相同之处!……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
“瞧,奥托巴尼斯特,你就是那么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其实这也就是我俩之间产生分歧的主要原因!”
两人又争了起来。
“别吵啦——!”迎真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害得奥托巴尼斯特和布西里瓦尔同时用手堵住了耳朵。“老天,就为那么丁大的事情?……世界都要灭亡啦!”
奥托巴尼斯特怯生生地把手从耳边慢慢挪开。“外乡人,请你说话小点声,我们黄玺人崇尚讨论,但从不主张争执。”他一边说,一边比拟着委婉的手势,“不过,要说起世界灭亡的话题,我们在七玺的生活有三千七百年的历史可供诉说,而在这期间,外面的世界大概已经灭亡过三四回了。所以,这次也应该不关我们的事吧?”
“不好意思了。”犀岩深深弯下腰,看到对方穿着羊角面包似的鞋子,“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布西里瓦尔忽然瞧见犀岩抱在手中的泽南大旗,警告道:“对了,陌生人,你们来找谁?这里可不欢迎旅游者哦!”
“我来找古德的姑妈!她就住在黄玺!”森谷教授抢先答道。
“抱歉,外乡人,我不知道谁是古德的姑妈。”
教授正为当时没听清这位姑妈的名字而有些懊恼,这时,犀岩补充道:“顺便,我们还想见一见黄玺的族长。”
“找族长的话,你们来得也不是时候哦,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别去烦族长了,族长这两天正为拟定新的西红柿采收标准的事情伤透脑筋呢!”
“可是,我们必须……”
“好吧,好吧,不怕白跑一趟的话就去吧!喏,就在那边!”布西里瓦尔指着远方,树木繁茂的地方说。
告别了布西里瓦尔和奥托巴尼斯特,他们向着浅草覆盖、黄色小花点缀的原野走去。
 
【第七十三】变了
昔日的屠戮仍在耳畔萦绕未散,时下的欢愉又在腮边重聚。
世界变了。
战争过后,龙血族人重新安置了原有的魂石。苍皑失去了“霜雪之心”,同时也就失去了圣洁力量的源泉,美食之都的名声随之陨去,并渐渐沦为与港口片凹租区类似的浑浊之地。“霜雪之心”随后被运往银都。
银都——富矿文明仅存的遗孀。在这座唯一幸存的人口依旧超过千万的大都市里,人们仍能领略到盛极一时却又迅速衰亡的富矿文明的真正内涵。仰仗无数追捧者的膜拜与支持,以及一枚传袭自一千五百年前出土的古老粉钻——“黎明之光”的滋养,银都迄今得以屹立不倒。
如今,银都集“黎明之光”和“霜雪之心”两大魂石于一身,不到三年时间,就迎来了十分类似于旧日富矿时期的辉煌,甚至一时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富豪与枭雄齐聚一堂,盛世再现,开启了奢侈的新纪元。银都新崛起的建筑物,外观比从前更加奢华亮丽,楼宇与街灯长明,即便夜晚也亮同白昼。
然而,想要维持这一硕果并非易事。高效开采所需的核心耗材——龙血石入不敷出,很快耗尽,矿物探测中心也被迫停运。为了维持“新世界”的发展进程与消耗用度,赤龙军团不得不阔大了宝石矿藏的开发区域,与此同时,收回了一百枚五级宝石,并处死了全部幸存的协议巨翼生物。
至于南方的两大魂石——“山丘之力”和“大地之火”,龙血族人并没有直接将它们纳为己用,而是让它们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以此安抚人心。与此同时,龙血族人将开采的重点悄然移至南方。因于宝石的大量出土,南方土地也渐渐开始现出荒芜的迹象。
丹利二世适时地对龙血族人俯首称臣,荒梯国王的头衔总算保留了下来。依赛公主被强行许配给一名龙血族人,之后,独眼提托在一场决斗中战死,红妈则自此郁郁寡欢,不再过问国事。
携带天青魂石消失后,神兽波利再也没人见过,“天空之眼”也从此没了踪迹。
天青原址的废墟之上,十四长老还有两名健在,天青依靠诺雪回廊墙根下残留的两枚碎宝石勉强维持灵性。原本供出入的桥廊已由两根缆绳代替,因出入不便,天青仅留存为一片忏悔者寻找性灵的净地。修圣殿的断瓦残垣纹封未动,养心池则用土填平,上面立起四百九十一座墓碑,平等地代表着四百九十一个无畏的灵魂。碑下埋葬着他们的躯体,不分种族,不分辈分,被后人称作“天青五百勇士。”
※        ※        ※
刚古河以北四百里,积雪的山峰在北面的云端浮现。灰白的景致包裹着雪林峡谷的一片了无生气的空旷之地,这里是由远古的湖泊——苦艾湖,部分干涸之后留下的。几千年后的今天,苦艾湖依旧还在,湖水已向南面退却,剩下这片广阔而平坦的砾石滩。
这是个没有四季更替的地方。湖面就这样映照着清冷的山色,冷风不时地向着北面的砾石滩吹拂,带去萧索之意。
二百多年前,盛极一时的工业大城林金港就建在这里,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失去家园的北方难民吟咏着悲叹的曲调跋涉远征,踏出可歌可泣的足迹,最终抵达这各废弃的工业荒城遗址。龙血族人采用一枚七点四级青金石为魂石,将旧林金港点亮重新开张,接纳了所有因在战后失去魂石而失去家园的北方逃荒者,统一治理,并让这里成为一座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巨型难民营。
难民营东侧十五里外,旧工业设施最为集中的区域,龙血族人筑起一道十五步高的水泥围墙,把那些设施严严实实围了起来。他们不惜动用大量的宝石和人力把这些工业设施重新激活、翻新,并将北方所有具备念力天赋的人才全部汇聚在这里,实行封闭式管理,称之为:十三区。
大约四千名北方念力师集中生活在十三区的高墙之内,被迫学会操作那些半自动的旧工业设备进行劳作。工人们的平均工作时长为每天十四个小时,为银都“新世界”格局的维护与发展提供核心的物资供应。从建设用的砖石、立柱、灯杆,到电车、留声机、钟表等工业奢侈品,再到家具、桌椅、刀叉等日用品,还有食材、酒水、糖果等消耗品,半数以上都由十三区负责提供。
监狱工厂选择建在这里的用意十分明了:困顿的道路、僵冷的气候、繁重的劳动、稀薄的饮食,足以让四千名忿忿不平的北方人才在发挥余热的同时,终年保持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开门——!”
坚固厚实的双重铁闸门打开了,运送物资的车辆在无从逃避的目光检视下开进围墙。
伫立在围墙一侧的黑色巨塔,看似一位头戴战盔、身披鳞铠的武士,在日光下熠熠闪耀,宛如一道插翅难飞的嘲讽。旗杆顶端,黑色分岔旗面上的红色龙形纹样赫然舞动。两个龙血族人和六十名狱卒就驻扎在这里,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围墙内的一举一动。
因于十三区可靠的产品质量与数量,以及所采取的一系列貌似温良的“封闭式治理手段”,在被蒙蔽的世人眼中,这里依旧名声斐然,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里是监狱,而误以为是一种新型的劳作与奉献方式。
“关门——!”
不过,一旦进来,就休想再从这里出去。
 
第七十四章十三区
餐厨区位于十三区的西南角。炉火蒸薰的大厨房内,萝卜、土豆、卷心菜和做豆腐的木头盒子堆积如山。
刚刚洗完胡萝卜,晴雨又用在水盆里泡得通红的手指去拉风箱,一旁不停冒出的煤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停一会,有点头晕眼花了。她咳嗽两声,顺便检查了一下炉台里的火势,揉了揉鼻子,留下一抹灶灰。
她憔悴了一些。乌黑的短发已经长成了过肩的长发,系成一团,有些凌乱地盘在脑后,留海垂下的一侧遮住了她被煤烟熏染的脸庞,面颊比从前消瘦一些,肤色也略显苍白,唯有那双美丽的眼眸依旧恬静动人,犹如污泥中绽放的宝石。
这里的生活没能将晴雨的意志消磨干净,她始终坚信:他还活着。
回顾从前,自己待在北漠的寂寞岁月,心头总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彷徨与孤独,除去仰望星河、思念父母,仿佛总在搜寻着什么。但自从误打误撞的遇见了那个家伙,这种感觉变了,变得不论自己在哪,或是在做着什么,那感觉就像某种持续散发温度的东西,将心头的彷徨与孤独渐渐消融。如今,再次回忆起最初的相遇,印象已渐渐变得模糊,却化作一抹坚定的希望,始终保留在胸间。
一别三年,那家伙一定今非昔比了,一定没人能抓得住他!她总在这么胡乱地想。她相信,犀岩一定会和迎真、鳄齿他们一起好好的。
耳中听到狱卒转身离去时的甲胄碰撞声,晴雨停下手中的活计,嘘出一口气,这意味着,又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了。
她去到一个人少的光亮角落,在小凳子上坐下,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渍,从口袋里摸出一封已经写了大半的信,低下头,默念着重新检查了一遍书写:
犀岩、迎真、鳄齿前辈:你们好吗?
很想念你们!
时间过得真快!每天睡前总要回想以前的事,已经成了习惯。比起从前在北漠的日子,十三区的生活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糟,顶多就是少吃几块肉而已。这里的风景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围墙外面就能看到漂亮的雪山。条件其实也不算差,有医务室、洗澡堂,必要的几乎都有,操场非常非常大,就是休息时间少点,自由也相应的少些。
我和女工们住在一起,四十个人睡一间,有个洗衣的大婶干活一累晚上呼噜就特别大,我耳朵好,所以特别怕她,哈哈!
对了,我被指派在餐饮后勤区工作,终于学会做饭了!当然了,手艺远远没法和迎真相提并论。给四千多工人提供饮食,还有换洗衣服,每天工作十四小时,所以也不好意思骗你们说不累,不过比起其它工种来,这点累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晴雨用一个铅笔头继续补充道:
又该干活了。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好!总之,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老天自有安排!……假如你们奇迹般地收到信,就知道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愿我们能早日相见!
晴雨
信通篇检查了一遍,晴雨把信用信封装好,收信地址照例留成空白。她跑到厨房外几十步远的一堵收纳临时垃圾的矮墙附近,看好左右没人,塞进一条略微宽一些的砖缝里。
不一会,一位名为巴恩的老人走了过去,悄悄取走了信。
老巴恩在十三区负责饲饲养家禽,他暗中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因此没人知道,他过去曾是一位信鸽大师。入狱后,老巴恩曾因被罚挨饿而接受过晴雨的暗中帮助,出于报答,他时常涉险替晴雨用鸽子偷偷发出信件。
得益于这一恩惠,晴雨有幸能够不时地向沙狐护卫队的叔叔们报声平安,然而最大的缺憾是,她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关于犀岩的确切消息,只好这样空空将希望放飞。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写收信地址吗?”
信藏好后,老巴恩照例笑眯眯地走过来和晴雨搭讪。不知道对方的地址,该怎么写?晴雨尴尬地点点头,向老巴恩道谢,脸上带着美丽、恬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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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负隅顽抗
同一片天空延伸至卓古大陆南端,日暮将至,鹿角溪地南翼的那片山坡看上去像叠在一起的馒头一般光滑而陡峭。
身披兽皮的新晋羽矛族战士们仍在隐藏于林间的营地里进行艰苦的日常训练,他们用三根手指衔住石块,练习击打位于二十步开外树干上的靶子。每次投射完毕,战士们总会不自觉地揉一揉疼痛的手指和手腕,然后才能继续。古怪的发力方式已令他们感到不畅快而产生了一些抱怨的想法。泰格·铁莫静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上去并不那么善解人意。
厚积的腐植叶在踩踏间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是负责游说边远部族的摩萨卡回来了!跟在摩萨卡身后,除去几名羽矛族勇士之外,还混有另一名面孔陌生的南方勇士,一同出现在泽南洛尔的营地跟前。
他们刚打了胜战,一个个欢欣鼓舞。
最近,事态发生了很多变化。
近三个月时间内,龙血族人将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宝石开采都集中到了南方矿区,南方的宝石开采规模已经彻底失控。富饶的南方大地正在迅速枯竭,南方人的情绪也日渐濒临忍耐的边缘。南方各地已相继有好几个小部族发生了暴动,然而如今,龙血族人已不屑于掩饰,对一切试图反抗的行为直接采取了最为残忍的镇压方式:格杀勿论。
身负游说边远部族任务的摩萨卡恰好路过附近的一个矿区,目睹当地人遭到虐待的一幕,忍无可忍,大打出手,率领几个荒梯人和赤龙军团的人来了次正面反抗,最终凯旋而归,于是才有了现在摩萨卡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
“嘿!泽南洛尔!我们刚打了个大胜仗,帮荒梯人夺回一口矿井,还多招收了一名五阶战士!……你觉得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泽南洛尔望着儿时的挚友,微笑着说:“我的朋友,龙血族人会很快拿回矿井,而且,我们恐怕也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很遗憾。”
“糟糕!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是我自作主张,太冲动了!现在该怎么办?”摩萨卡如梦初醒,满脸愧疚。
泽南洛尔站起来拍了拍他肩膀:“摩萨卡,你没做错什么,正义是和你在一起的!”接着,他转身向正在训练的战士们致意道,“大不了,我们就换个地方扔石头!”
※        ※        ※
繁星点缀的夜空下,篝火从坡地树林中的帐篷旁升起,火星不停向上翻飞,发出轻柔的啪啪声,与黑暗中的蟋蟀伴鸣。篝火旁,一面陈旧破损的骏马红土旗被当成了桌布垫在一块卵形的大石头上。
“呼呼呼!好烫!蛮不错的豆子叻!”
摩萨卡扔下盛着热乎乎的炖赤豆的小土锅,马上去咂手指,和另外几个大块头围坐在一起准备开始晚餐。摩萨卡先为泽南洛尔盛上一碗,配上一小块肉干递过去:“来,趁热!”
“我不饿。”
泽南洛尔还是接过木碗,用勺子不经意搅拌着香滑的赤豆。他呆呆凝视前方,随着慢慢散去的热气,他思绪重来,面颊上曲折的线条在火光中摇曳,又回想起当时的惨烈情景……
天青一战的最后时刻,泽南洛尔遭到一支由几名龙血族人组成的特殊队伍的截杀,泽南洛尔奋力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损兵折将,只有十几个人活着逃离了天青。
“我知道你又有那种混账想法了!”望着泽南洛尔熟悉的面部表情,摩萨卡苦口婆心道,“来日方长,别老把责任推在自己头上了,事情都是龙血族人干的!”
“但结果不会改变。”泽南洛尔淡淡回应。
大地的荣光一去不返。泽南洛尔曾用去无数的夜晚冥思忏悔。他未曾将卓古大陆让人难以直视的惨状简单地归罪于龙血族人的狡诈无常,也没有把不可逆转的结果解读为命运的安排,在他看来,这样的结果与自己的失误密不可分。尽管他也从未丧失卧薪尝胆的决心与勇气,然而,与赤龙军团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此难以逾越,让泽南洛尔深深感到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直到四个月前的一天,在丹利二世的暗中协助下,泽南洛尔才与北方人犀岩取得了联络。彼此间的误解得到释然,从那时候起,犀岩和他的同伴们正式加入了泽南阵营,痛苦而漫长的等待总算迎来了一线转机。
犀岩带来一则消息:“天空之眼”并未遗失!
泽南洛尔知道“天空之眼”可能意味着什么。
当时,犀岩说出了天青之战携带“天空之眼”逃亡的事情经过,并透露出“天空之眼”在一头圣翼者身上的讯息,于是,寻找天空之眼的责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泽南洛尔之子——黑洛尔身上。
作为一名资深的翼形语者,黑洛尔十分清楚,尽管圣翼者数目稀少,要找到携带“天空之眼”的那一头更是难上加难,但圣翼者的基本生活习性是以龙树为栖息地,这就大大缩窄了搜索范围。
幸运的是,龙血族人并没有确切掌握“天空之眼”的携带者是一头圣翼者的信息,因此,“天空之眼”的确有可能先于他们找到!
于是,就有了今夜的约定。
“忘掉过去,还是让我们来看看今晚会发生什么吧!”摩萨卡用力拍了泽南洛尔一把。这是父子俩约定见面的日子。摩萨卡赶回来的目的也是同一个——与黑洛尔会面,他们都在希望,今晚会有所不同。
摩萨卡忽然回眸一瞥道:“他来了!”
 
第七十七章羊入虎口
雪林峡谷开阔的砾石滩上,铺满了如同筵席散场过后的残渣般的帐篷。砾石滩的另一端,被一圈裸露着的冷硬水泥墙包围。建成三年,这堵一千八百步长、十五步高、灰白相间、毫无生气的水泥墙面上,仍依稀残留着北方人从冒犯到抗争,再从蹂躏到屈服的印迹。
巨大的黑色堡垒座落于十三区西面的围墙之外,脚下是两道重兵把守、涂着红漆的厚重铁闸门。两道门形同两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间,无往不利地控制着运载物资的车辆在监狱和外界之间来往穿梭。
广袤的砾石荒滩上,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运输车辆往返的烟尘中浮现。
“最后的机会了!”
摩萨卡瞅着身边的挚友,仍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反悔的可能性。
“老友,你不必跟我一起进去,你回去吧!”泽南洛尔回应道。
“回去?说得轻巧!唉……,谁让我从小就是你的保姆呢?”摩萨卡瞅着泽南洛尔轻叹一声。“有史以来最好的保姆!”泽南洛尔冲摩萨卡会心一笑,迈开大步,目不斜视地朝那道红漆斑脱的铁闸门走去。
“开门——!”
两人步行至铁闸门通道附近,没有遭到任何阻拦;穿越铁闸门,同样无人阻拦。哨塔上的卫兵早已留意到眼下非同一般的状况,彼此交头接耳,有人飞一般地赶去报了信。
“关门——!”
咣——!一声巨响,闸门在泽南洛尔和摩萨卡身后紧闭,浓厚的灰尘溅起老高,漫天飞舞着,像是跟外面的世界道了声永久的诀别。
空旷的地面上,日光白炽刺眼。
从闸门口向着十三区围墙内开阔的空间望去,广场西面的中央是一座高耸的石质钟塔,鸟瞰着环绕广场四周大大小小低矮的、色泽沉闷的工坊。时间,是这里与真实世界之间仅剩的精确坐标。
一所金属加工工坊,由于环境过于炎热,工坊的大门在几名狱卒的监督下敞开着,上百名囚犯裸露着臂膀在工坊内的熔炉旁挥汗如雨,他们正在制造用途各异的金属器件。半成品堆满了油污遍布的地面。
置身于油腻的金属零件当中,一名身穿短褂的囚犯忽然歪过身子,目光从敞开着的门口张望出去。在室外晃眼的白光之中,他努力挤弄着眼睛,似乎发现了点什么。
“嘿!头儿,快看那儿!”
听到那名囚犯不同寻常的语气,一个身着土黄色褂子的异常健硕的背影缓缓转回身去。当他的视线聚焦门外,定睛于广场中央的两个黑点身上时,眉头不禁狠狠一拧。他将手里的活计往淬火缸里一扔,冷冷回应道:“我想我认识他!”
这个目光冷峻的壮硕身影,正是天青之战当中唯一幸存的黄金御卫——苏坦,同样也是整个十三区拥有最高身份的北方军人领袖。
苏坦站起身,漆黑的浓眉下目光凶悍。他无视守在门口手持鞭子的狱卒,直接迈开步履向室外的广场中央走去。苏坦的几名亲信紧接着站起来,跟随他的脚步走了出去。
狱卒们嗅到了异样的气味,悄然尾随到了广场上。但他们选择站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只是静静地看戏。
消息迅速传开,更多的囚犯从四面八方不同的工坊内涌出,围拢过来。
囚犯们用力搓揉着脚下的石子,嘴里喃喃咒骂着,带着愤恨的面容碾压过来,声势浩大,有如草原上迁徙的角马,身后拖出一片浓浓的沙尘。
他们向着圆心靠拢,直到将站在广场中央的两个人围成一个水桶般严实的小圆圈。圆圈中央的两个人,宛如两只被八面围剿的耗子,无路可逃。
泽南洛尔高举双手,以少对多,与整圈人马目光相对,只见一个体型几乎和自己同样高大的人物向前一步走出了队列,正是北方军人领袖——苏坦。
“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苏坦明知故问,不屑地偏起脑袋打量着昔日的南方统领。
泽南洛尔高举双手,声音洪亮地这么回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苏坦看似对泽南洛尔的回答很是不满,左右瞟了一眼。“怎么,你的贴身保镖呢?他在哪?没有一起来?”他只是看到泽南洛尔身边身材较为矮小的同伴——摩萨卡肩上沾了点灰,于是替他轻轻拍去。然而,当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泽南洛尔脸上时,却发觉对方的身高还比自己略高一点点,随口嘲讽道,“你可真够高的!”
“跪下,南方佬!”苏坦的两名亲信对准两人膝盖后弯处重重一踢,泽南洛尔和摩萨卡立刻双双跪地。
泽南洛尔冷静地伸手拦在摩萨卡胸前,让他别激动。“请等一下。”泽南洛尔说着,把自己头发上的饰坠、骨质手圈、和象征首领身份的颈饰逐一解下,陈列在眼前的地面上,拘禁老实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是南方人了。”
“哦?”苏坦弯腰伸手一扫,顿时没收了泽南洛尔的全部家当,接着,露出一副谦和的笑容:“问题是,你还是不是个人呢?”
噗——!一记重拳又快又冷,直中面门。
泽南洛尔的左面颊重重一甩,顿时满口是血。他把痛苦的表情和本该发出的叫声都咽了回去,只是将口中的血轻轻吐到了一边,重新跪稳,嘴里回答:“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
“哈!原来你也有血?还以为泽南洛尔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呢!”苏坦揉弄着拳头对身后说,北方囚徒们顿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嘭!泽南洛尔右脸上又挨了重重一拳,眼眶立刻迸裂开来。这一下,他被揍得失去重心,他用一只手撑住地面以避免倒下,继续望着苏坦:“我只想说一句话!”
“***的,老子等不及了!死吧!”一个待在苏坦身边的大汉忽然从身后摸出一个打磨用的大铁块,恶狠狠地举起,预备向泽南洛尔的脑门猛砸下去。
这一刻,泽南洛尔的目光毫不动摇地盯着北方军人领袖苏坦,血丝在他嘴边伴着洪亮的声音喷溅而出:“我承诺,把‘天空之眼’还给你们!”
大铁块轰然着地,狠狠劈入泽南洛尔脚旁的地面上,尘埃四溅。
目睹这惊险的一幕后,许多北方人的面容却在短短的呆滞过后悄然发生了某种神奇的转变,——愤怒在消失。
那句话,……即便是一句毫无实际意义的废话,却也能让北方人为之动容。“天空之眼”四个字,承载着多少北方人的家园记忆,这就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期许。
“真的?你打算怎么做?”苏坦也不免为那话心头一颤。
“信任我!”
“信任?”苏坦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听到了吗?……他说信任他!”
嘭!又一记爆踢,直中泽南洛尔腹部。“我听说,信任是要用这个位置来感觉的!收到了吗?”苏坦青筋暴起地瞅着扑倒在地、痛得同样青筋暴起的南方领袖,语气凶恶地责问道,“说说看,你的承诺几时能兑现?”
“泽南洛尔!”此刻,摩萨卡在一旁用力呼喊着,也被一阵乱拳打倒在地。他挣扎着,试想阻止泽南洛尔说些让两人更加短命的话。可泽南洛尔还是说了:
“等你信任我的时候!”
噗!泽南洛尔如愿又讨来一脚,这一脚重重蹬踏在右侧腹部。剧烈的疼痛令他整个身躯从侧面弯曲了过来。
苏坦清楚那个位置有什么,再强悍的人,那里挨上一下必定痛不欲生,弄得不好,甚至会因为大出血而一命呜呼,即便强悍如泽南洛尔也一样。“我信任你!”苏坦踢完之后,脸上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环顾四周高声怂恿道:“还有谁?”
“我!”“还有我!”
附近的囚犯们高声响应着,一个个飞踏上来,把积蓄已久的怒气倾泻在倒地的两人身上,顷刻间尘土飞扬。
烟尘之外,一个瘦小的身影看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个女孩,——晴雨。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的迹象开始渐渐减弱,一个念头在晴雨脑中飞闪而过:我必须阻止他们!是什么在指使自己这么做?她没来得及细想,总之,现在绝不能让他们杀了泽南洛尔!晴雨奋力拨开人群,向着中间的位置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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