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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那片海还是海吗[第1页]

作者:ShiedaKay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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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用尽浑身解数,却还是姗姗来迟。他们约定在三月的春天重逢,可他奔波在五月的暮春里,携了满身的柳絮出现在不再有桃花的春天。
 
bl 纯爱
 

“江央...江央...”
浑身一个战栗,傅承睁开了眼,云层反射着太阳的光,白得耀目。他颤抖着手指擦去脸上的冷汗,冷汗,浑身都是汗水,却还是冷。
有如浸泡冰川的冷。
他眯着眼睛,拉下了旁边飞机窗户上的遮光板,顿时暗下来的一片区域,当他莫名感到放松了许多,就连呼吸都能喘得上气了。浑身都疼痛也没那么刺骨,仿佛活着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忘了。
似乎是几年前吧...还是...从离开他开始?
“江央江央!”
人还没出现,声音倒是第一个钻进江央耳朵里。他侧目看向门口,心中默念着:“3、2、1。”
班级门口跳出来的人,身后的夕阳给他周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连发丝都在阳光下渗出金色的光辉。如往常那样的笑容,眼睛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星星。
“江央江央,我今天一个三分直接给我们队的分扳回来了!你都没见对面那大猩猩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简直太解气了。”
傅承一个麻溜的便坐到了他旁边,从包里掏出水瓶在灌水,浑身的汗迹和白色球衣上不知道让谁蹭上的黑手印,叫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见江央没搭理他,傅承用肘怼了怼他的胳膊,沾沾自喜道:“怎么样,帅不帅?”
“嗯。”
“得了吧你,下回一定要去看我打球啊,可不能耍赖了。”傅承翘起一边嘴角,恰好露出那颗小虎牙。
江央推了推眼镜,又拿起笔继续做着试卷。
傅承撇撇嘴,道:“那我睡了哈,老师来了叫我。”
江央没有理他。
过了好一会,身边隐隐约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江央才停了笔,悄悄转头看他。长长睫毛在眼下留出阴影,其余部分则躲在胳膊中,只瞧见眼周的金色绒毛。
忍不住,让人想去摸摸。
谁料傅承竟忽地睁开了眼,把下巴搁在胳膊上,自下而上看着江央,“看吧,你还是忍不住想理我。”
他突然的动作令江央有些措手不及,眼神想要收回也来不及了,只好楞楞地和他对视。
毛茸茸的黑发,毛茸茸的脸,好像...
像只小狗...
江央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也吓了自己一跳。
“咳。”江央手掩嘴唇轻咳一声,便不看他了。
傅承还想说些什么,奈何上课铃声闯了进来,只好讪讪趴在桌上,用视线描摹江央的每寸轮廓。
一闭上眼,出现的全都是他。
以前的傅承是廉价的,莽撞的,随便一个举动都轻而易举透露出他贫穷的浅薄。而如今他回来了,变得沉稳敏锐。
为的,是江央四年前那句“我等你回来”。
傅承摁亮屏幕,壁纸是很久之前偷拍的江央。点开信息那个图标,看到最后还是以自己大段的废话结尾,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手指向上滑了两三下,才翻到了江央唯一一条短信:我在机场等你,当面说。
还是这么冷漠。
傅承轻笑,微小的动作却牵动了肋间锥心的疼,笑容顿时卡在了脸上。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身上的不适,傅承关了手机,屏幕上隐隐映出他的脸。
灰白的脸,两颊凹进去,嘴唇也是骇人的灰白色,曾经明朗的笑容,如今看来,只剩有点诡异的行尸走肉。
希望别吓到你。
手背蹭过唇角,后紧贴在薄唇上。
江央他,曾在那里留过一个浅浅的吻。
苍白得不像活人的脸上带着半分笑意,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头,倒像个不知出自谁手的艺术品。
舱门缓缓开启,站在第一个的便是傅承,他只掂了一个包,还是当年去国外时带过去的破包,如今和身上名贵西装做配,显得格格不入。
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夺目,可脚下的步履却蹒跚维艰,俨然是拖着两条非常人的腿在艰难行走。
而手上从来不敢停了动作,从墙壁,栏杆,玻璃...只要是能支起他身体的东西,他一刻都不能放手。否则不留神跌在地上,再想要站起来可要费好一番功夫。
他不想让江央多等。
总算挪到了接机厅,他踮起脚都怎么也看不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
可身上的不适越来越强烈,他不得不挪去一个座椅旁,手指关节都用力到发白,才让这具身体颤抖着坐下。
是不是...忘记了飞机的时间。
傅承犹豫很久,哪里都不见江央的身影,才决定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接通了,可那头却没有人说话,傅承不禁提起一口气,还没想好用怎样的语气与他说话,只好小心翼翼地轻声唤他。
“江央?”
“嗯。”
“你...在哪?”
“外面的咖啡店。”
“...好,你等我。”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冷漠,好像对一个陌生人进行不得不做的工作。傅承眼底暗了暗,还是艰难站了起来,向外看去。
离他不远处的玻璃门后有个人影,挂断了电话,透过玻璃注视着硬撑着起身的傅承。由于角度问题,傅承很难看到这里。
这个人...他认得吗?
行动迟缓像个耄耋老人,忍不住的微表情将身上的难受表现无遗。西装,明明尺寸都是合身的,但他怎么就觉得那件衣服别扭的让人难受,好像一个枷锁拴住了他自由的灵魂。
那张脸,也不是曾经他认识的样子。唯一他认得的,竟然只是他拎着的一只破包。
骨骼。
好像一具骨骼向他迈步。
那个人定定地看着傅承,竟忘记了离开。傅承抬眼的一瞬间正巧透过玻璃与他视线相撞。
那双眼睛很熟悉,傅承怔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玻璃后的人影慌了,脑子里仅剩的想法竟是逃。想不出另一种办法,只能急忙转身加速离开,仅仅几个动作,就从傅承的视线里消失了。
傅承丢了手中的包,迈开了步子去追。但每一个动作都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口裂开,胸前的压迫感和眩晕感骤然袭来。
他拼命迈步,换来的却是重重跌倒。膝盖和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好像又一次碎裂。
站不起来...他根本没有力气。
“江央——!你骗我——!”
歇斯里底的声音传入那人耳蜗,他向前缓行了几步,定在了原地。
傅承用尽全身之力,却也只是徒劳的又一次跪倒。身边陆陆续续经过的人都选择了离他远些的地方绕开了,生怕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人的人沾上自己一点半点,便被赖上是自己的过错。
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活像一只将头埋进沙坑的鸵鸟。任凭汗水和着泪水洒落在地,映着清新的倒影。
狼狈,颓废。
怎么和他幻想了四年的场景截然相反。
脚步声向他走来,傅承竭力去看,一尘不染的漆光皮鞋出现在他面前,那个人缓缓蹲下身,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手。
“傅承,好久不见。”
傅承慌忙低头,用手背抹去眼角懦弱的象征,另一只手搭上了江央伸出的手,握地很紧很紧,紧到江央无法感觉到他的颤抖。
“好久不见,江央。”
依旧潇洒自在,哪及身上的残破。
江央撑着扶他起来,待他站稳了,就想去帮他捡回那个包。谁知刚一转身,手腕便被紧紧拉住。
傅承顺势用力,将他整个人带进自己怀中,自身后穿过他的腰身,躯体相贴,头深深埋入他的颈间,鼻息间尽是他怀念许久的熟悉的清冽。
“我好想你。”
江央浑身紧绷,清楚的感受到旁边行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站着:“松开我。”
谁知傅承反而拥地更紧,似是撒娇一般,“我不。”
江央抬手,熟练地向他肋间一肘,见他吃痛松手,这才作罢,拍了几下衣角便去捡那个包。
傅承强忍剧痛,他知道江央的动作并不重,只是他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让他面目狰狞难忍疼痛。
他扯出一个笑容,故意调侃道:“不错啊江央同学,这么多年了,这个动作倒是没有生疏。”
江央拾起他轻飘飘的包,向外走着,也不睬他那句话,绕过他大步迈着,特意不与他同行。
“你去哪!”傅承着急了,忙拖着难以控制的双腿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追他,动作十足像个滑稽的小丑。
“咖啡店。”
 

阳光透过深色玻璃洒在江央侧颜上,傅承定定地盯着他看,一遍又一遍将他的模样刻在心中。他好怕有那么一天再也见不到江央,再也回不了Brilliance,更怕江央会忘了他,永远。
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卷染着微妙的情感,或许是那年事情太仓促都来不及说句再见,如今见面谁都怕先提及那件事,伤了彼此。
江央捏着搅拌棒不断在咖啡液里旋转,看着杯子里的液体由滚烫,逐渐变得不再有热气冒出。
“阿央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傅承想了良久,小心翼翼的试探。
“什么话。”江央没有看他。
傅承深深吸了口气,更加谨慎道:“是...那三千万...”
江央沉默了,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傅承见状急忙打岔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随便一提哈哈哈,我猜你就忘了,不过我可是为了这句话好好赚钱呢,要不然怎么敢来见你呢对不对。”
“你要是觉得太突然了,那我们就,就缓几天再提这件事。哎也怪我,上来就提这个,你肯定...”
“傅承。”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啊?”
“...我结婚了。”
江央低头,居然心虚到不敢看他,短短四字也是几经犹豫才断断续续道出口。明明来之前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一面再不联系的,却为什么一见到这张脸,和与从前大相径庭的身体,自己居然动摇了。
“嗨!你别骗我了,刚才骗我一回还不够,又来这个。告诉你啊江央,我可上不了当。”傅承干笑着,眼中多了许多飘忽。
“记不得就算了嘛,开这种玩笑骗我啊。”
江央轻轻摇头,咬了咬唇才开口,“傅承,是我的错,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好吗?”
傅承愣了,干笑卡在脸上,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我们今天分开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我...工作很忙。”江央指节都在用力,生怕下一个字说不出来,自己就会忍不住离开。
“没说过...什么?”
傅承一手躲在桌下,死死攥着,看向江央的眼底光芒愈暗。
江央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他。
“没说过等你回来,也没说过爱。”
明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千钧撞进傅承脆如薄冰的心底,击碎成川,汪洋不绝。
他像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全身上下到处翻着,每一个口袋都不放过,最后在西装内兜里摸出一张带着他体温的卡片。
掰开江央的手,塞了进去。
只是人体的温度,在江央掌心之中却烫如滚铁。低头看去,是张银行卡。
“江央你看,里面是答应你的三千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看我做到了啊,你别不信我,你别说这些...求求你了...别不要我...好吗?”
话中的意思骤然转变,明明这么大的人,却在他面前哭成了孩子。努力憋泪的眼睛里尽是满满的乞求,甚至不敢有别的动作,只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江央想将银行卡塞回去,却见傅承只坚定的攥着手,像个恐惧被丢弃的小狗,可怜地颤抖着。
“傅承,我...”
“江央!”
这次,换傅承打断了他的话,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手指悄悄捻住他的一寸衣角。
“求你了,江央...求你了。”
...
“叮———”
是江央的手机。
好巧...
居然这个时候会有人找他。
江央复杂地看了可怜的傅承一眼,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声即将结束之前按下了接通键,随即站起身。
和傅承之间,居然还是选择了工作。
傅承盯着他的背影,心下绞痛,被放在桌上的那张银行卡,好像也在嘲笑他的无能。
又开始了。
浑身的疼痛。
如千万只蚀骨虫钻入骨髓,再由皮肉之下蜿蜒盘旋。
江央...怎么能不作数呢?
踏出咖啡店的门,江央便摁掉了手机。
店门的正中央停了一辆花哨的车,蓝紫色作底日光下隐隐可见点点碎钻。而相比这辆车更引人注目的是,车前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女人。
一丝不苟的盘发,精致合身的制服,本就高挑的身材再踩上高跟鞋,竟要比街上的大部分男人还要高。
“江总。”
金发碧眼的女人,从耳边拿下手机,向着江央的地方走了几步。
江央眉头紧锁,暗暗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情可让Cathy亲自来找他。
“金小姐要在半个小时内见到您,请您尽快。”朱唇微动,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可抗拒的命令感。
倒像他江央是助理了。
“我有事。”
江央撂下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去,Cathy没有阻拦,只是在原地淡淡说了句话。
“江总确定能负得起金小姐生气的后果吗?”
江央果然步子顿在了原地,机械般转过身,瞪着她,“你得明白你是谁的员工,Cathy。”
Cathy挑眉,抬腕看了眼表,道:“还有27分钟。”
江央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这辆车是金楹的,让Cathy开这辆车来找他,摆明了是要示威。金楹虽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却也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而这个女人...
转头看了看深色玻璃后的人影,双手用力握了握拳。
“走吧。”
江央绕过cathy,上了车。
 
“江央同学,你嫁给我好不好。”
傅承趴在宿舍床上,勾着床头的铁栏巴巴地看着江央。
江央没说话,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们可以去外国!就可以领结婚证了!据说国外很多地方都可以同性结婚的,是不是他们就不觉得我们奇怪了?”
“你有钱去国外吗?”江央淡淡道,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
这话确实让傅承闭了嘴,掰着手指在算什么。
“那...得多少钱你才肯嫁给我?”
江央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三千块?”
“三万块?”
“三...三十万?”
江央依旧没点头。
傅承吞了吞口水,道:“不会是...三百万吧?”
“三千万。”
傅承睁大了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去看江央,说:“阿央,我连三万块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你张口就说三千万!”
头顶上空突然冒出来的脸让江央吓了一跳,伸出一只手抵在那张脸上,道:“只是算了买房子的钱,就光是在国外生活,都不止这个数。”
傅承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突然变得格外坚定,道:“江央同学,如果我真的挣够钱了,你就嫁给我,对不对?”
江央出乎意料的没有把手抽出来,与那双异常坚定的眼睛对视,唇边极为罕见地勾起了半分弧度,那张每天都冷冷的脸才在此刻带了少年的模样。
“嗯。”
轻轻点头。
江央临走前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入了咖啡店老板的眼,看着那张桌子前的男孩由颤抖到浑身冷汗地昏迷,他这才绕过柜台,走向那张桌子。
翻过傅承身体的那刻,老板便一切都明了了,只不过这个男孩瘦的怕不是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脱下傅承的外套,卷起衬衫袖口,看到的光景却叫老板的眉头锁地更紧。
毫无血色的胳膊上青筋毕露,密密麻麻的针孔几乎占据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而更令他咋舌的是,仅仅一节小臂,就布满伤痕。
刀伤、烫伤、鞭痕、弹痕...
与密密麻麻的针孔交织,连他都不免头皮发麻。
在伤痕累累的小臂上扎进一根注射器,推尽里面的液体,面前这个只剩呼吸的男孩神色看起来才好些。
老板若有所思地盯着傅承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向柜台缓缓踱步。
“哥。”
“阿央,这个人什么来历?”
“普通人,四年前去了M国。怎么了哥?”
“你那些担心是有原因的,这个人的吸毒史,起码要三年以上。”
......
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
握着手机的江央听了这几个字几乎要崩溃。
怪不得,怪不得...
“哥...你,会不会看错了?”江央甚至在奢求这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会证明他的清白。
“阿央,他这个样子但凡是有经验的,都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而且他来之前有注射过很大剂量的兴奋剂,否则怕是很可能比你看见的样子更糟。”
江央似乎听不见电话里面在说什么,目光洞穿了面前的一切,只剩虚无。
他知道,祁锐不会骗他,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本就是经营这些灰色地带的生意。
如果有什么...祁锐一定,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傅承他怎么可能会染上这种东西?
“阿央?”
“嗯?”
“你听哥的话,离他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是生是死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这个人,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可悲。”
祁锐悄悄看了眼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男孩,脊背的骨骼清晰地印在外套上,像具活骷髅。
“麻烦你帮我照顾他,最多三小时我就去接他。”江央始终狠不下心,把破布娃娃样的傅承丢下。况且,他还有太多的话要亲自去问傅承。
“江央。”
“哥,拜托了。”
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祁锐迟疑了,他知道从小就骄傲的弟弟绝对不可能说的出来这两个字。莫非这个男孩,对于江央来说,甚至高于他的名声?
 

“啪——”
钞票,握在手里都是沉甸甸的一叠,但在傅承面前的,是刚刚打在他脸上滑落的一叠钞票。
傅承艰难伸手,将不远处的钱圈进怀里,像保护着孩子一样紧紧抱着。
“谢谢先生。”
他眯着眼,向那人的方向尽力勾唇笑着,血从额头淌下来,糊了眼前,看不清楚东西。
那个人好像蹲在了他面前,两指捏住了他的下颌,用力向上掰着。
生疼。
可是和身上的疼比,轻如鸿毛。
“你就这么缺钱吗?”
傅承微微点点头,额上的血滴滑下来,到了唇角。
“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个人松开了他的下巴,傅承可以说话了。
“是的..先生,如果..没有钱..要命...有什么用...”他说不出来完整的话,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
“你是第一个,在我这里却想着赚钱的人。”那个人手指掠过傅承身上每一处伤,有结了疤的,有冒着血的,还有新旧交叠的,“你需要多少钱?”
傅承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疼痛让他生不如死,“三千...万...先生..”
那个人嗤笑,居高临下俯瞰他,道:“那你可要加油了,傅,别忘了多劳多得。”
多劳多得…
呼吸...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也从血色变成了漆黑。
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恶鬼…比恶鬼更恐怖!
可是江央。
他结婚了。
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他在哪?
......
傅承费力睁眼,是躺在一张沙发上,周围没有开灯,好像天黑了。
他努力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拿掉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想要站起来。
“你最好别动。”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傅承条件反射般服从了命令。
而后转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还是这个咖啡店,说话的人,正是店主。
祁锐绕到他面前,坐下。
“要开灯吗?”他问。
傅承果然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窗户外的星光。
祁锐观察着他,发现他却不像一般的瘾君子,眼神中隐隐浮现点点星光。
“江央...是你什么人?”祁锐问他。
傅承垂下眼,再看向祁锐时,眼神中只剩虚无。
“是我爱人。”
祁锐没有惊讶,而是接着说道:“可是他结婚了,就在上个月的十六号。”
“四月,十六号吗?”
“是。”
“哦。”
傅承轻轻笑了笑,沉默。
良久,店内没有声音。
祁锐低头看着指尖,估摸着时间快到了。
果然,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是有人开门了。
“江央!”
傅承一下子站起了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扶了把沙发背。
江央见到他的样子,心底又是一揪,但很快便被别的情绪代替。向祁锐点点头,接过傅承的包,就向外走。
傅承来不及说什么,只顾着拖着那条不方便的腿向外追着江央。
好漂亮的车。
傅承不由得感叹,面前停着的车十足符合了江央的气质,低调内涵。
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副驾驶,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挲着,几次看了看江央都想说什么,却还是憋了回去。不敢冒冒失失地问他什么,害怕他又厌恶了自己。
“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江央冷不丁开口。
“当然是在M国进修了,你看我连三千万都能赚够,就别提我有多成功了好吧。”
傅承咧嘴笑道。
江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道:“你在骗我。”
傅承的笑容瞬间卡在了脸上,刚又想打着哈哈过去,却被江央打断了。
“四年前,你的身份信息就消失了,所有记着你信息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我...”
“我甚至去翻死亡证明,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找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存在,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如果没有那天的信息,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江央大口喘着气,发丝被晚风吹的微乱。
傅承知道没办法再骗他,底下了头,十指绞在一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江央。”
急刹。
两人身子都因惯性向前。
“你到底去了哪,做了什么?”
江央抬手拨开额前碎发,一字一顿地问他。
傅承微微笑着,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去牵动这小小的动作,他低下头,双手攥成拳,浑身都不住地颤抖。
“江央,别问了...好吗...”
如果在江央面前,他连这点可悲的遮羞布都保不住,非要将他最肮脏最废物的一面公之于众。
笑柄。
不仅仅是这样,并且在他江央面前,都是永远的难以想象的奴隶。他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是登堂入室的小丑,用卑劣丑陋的伤口取悦台下的看客。
“无能”二字刻入骨血,鲜血淋漓的扒开皮肉,炫耀猎物的胜利者,以未干的匕首挑开他努力结痂的伤疤。再拿去集市挂上招牌,收尽所有人的目光。
江央愣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承。
一瞬间,他觉得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傅承难过。因为自己失礼的举动,让面前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人如惊弓之鸟。甚至又一次受伤,因为他。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央心底存了疑影,却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开车。
傅承抬起头,希望迎面而来的晚风吹干脸上落下的泪痕,为什么总是这样懦弱。
良久。
“我...被人骗了。”
傅承兀自开口。
“从我踏足M国的第一天,就落入了一个早就计划好的阴谋。但是阿央,我还是赚到钱了,不是吗?”
听着他口中的轻快之意,江央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眉头锁得更紧。
 
还是不愿意对他说实话的。
“回来就好。”
最终终于决定不再去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经历的惨烈百倍的一切,江央选择了保护他最后的尊严。
傅承眼底渐渐亮了,又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嗡——”
裤兜的震动打断了傅承没吐出口的话,笑容也是硬生生冰冻在脸上,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畏惧。
但却也不敢不看,傅承慌忙掏出手机。
果然,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事情如何,傅?”
寥寥几字,却如千钧。
“很好,先生。”
飞速打下几个字,点了发送键,然后习惯性的删除,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才深深喘了口气,心中竟然还冒出几分庆幸,还好不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收到信息,否则如果没有及时回,他可想不到那个人会做什么。
摁灭屏幕,看向江央的目光愈发带了卑微。
“到了。”
江央把车停在路边,迎着他的目光看去,旁边是幢很高的楼,是他从来没敢想过的豪华酒店。
傅承不由得拽了拽西装的下摆,手里的破包宝贝地掂着,倒与周身行头格格不入了。
径直上了顶层,江央轻车熟路的样子倒是常来这里。傅承无论是走路还是怎么,都小心翼翼,是从小带来的穷病,生怕碰坏什么东西,自己连看都不敢看那高额赔偿款。
“你在这里休息吧,住多久都可以,我先走了。”江央打开门,道。
傅承抓住他的手,半带乞求道:“你不住吗?”
“我得回家。”江央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淡漠道。
“好,那我们明天见。”傅承迫切的目光紧随着他,手也是恋恋不舍的放开。
江央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便转身离开了。
见面...
 
深红色的床,周围是垂下来的黑色床幔。
傅承支着身子挪到床旁,像具失去控制的木偶一样倒在床上。周身的柔软让他几分恍惚,深红色的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好傅承,我是支付了你未来几年全部资金的人EASON· Walklyn。”
翻译器生硬地翻译着傅承听不太明白的话,周边的气氛让他不得不做出幅成熟的样子。
“嗯...E先生,您好。”
“叫我先生就好。”
EASON一手扶在桌面上,银色的头发乖巧的待在合适的地方,M国人特有的样貌和自上而下并不明亮的灯光,让他本就深邃的眼瞳变得更加阴鸷。
“好的先生。”傅承朝他露出了个笑容,洋溢在脸上的是对未来无限向往和少年的不羁光芒。
EASON微微抬眼,一瞬间闪过杂糅不知名的神色。当然他这微小的变化,却一点不落得被身边一人尽收眼底。
“我还需要你所有的证件,作为你的入学登记。”EASON指尖有规律的轻轻敲打桌面,看向傅承的眼神格外让人心底生寒。
没有任何疑心,就从用了很久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皮夹,递给了站在他身边的人,里面是所有的证件。
“还需要什么吗?”傅承问道。
“签字。”
EASON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资料,用的字体也是他完全看不懂的外文。
径直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洋洋洒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至此还是面对未来的憧憬。
想必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钱去见他了吧。
傅承悄悄露出微笑,毕竟面前这位先生给他开出的薪酬,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很好傅承,欢迎加入我的家庭。”
EASON朝他笑着,是他看不太懂的表情,和他听不太懂的话。
一座宫殿似的房子。
除了不能出门,没有人限制他做任何事。但是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了,能打发时间的只有一台单机游戏机。
直到一周后,EASON身边的助理Lovejoe来找他。
“先生要我去做全身检查?”
“是的。”
Lovejoe除了极简的回答,没有与他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傅承虽然心中疑惑,但不敢再问任何问题。
看到面前这个古典又奢华到不可想像的古堡,傅承才明白原来之前住的房子也只能被称为房子,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宫殿。
可真正走进去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偌大的空间只亮着墙壁上微弱的烛火,摆放着的骑士盔甲显得格外阴森。两边的墙壁上好像还挂着许多油画人像,灯光太暗了他看不清。
尽头的王座上空无一人,尽管傅承感觉得到这里奢华富贵,但眼前的黑暗不免给他拢上层浓浓的恐惧。只能加快脚步跟紧不远处的Lovejoe。
距离王座还有些距离的地方,Lovejoe停了下来,朝着王座单膝下跪。傅承见状也忙学着他的动作俯下身子,只不过他是蹲着。
“殿下。”Lovejoe开口,四周还有回音。
王座后缓缓绕出一个人,倚在了王座的一旁,没有坐在上面。
是EASON。
由于位置的问题,这位先生好像比那天更加倨傲,更具压迫感。
“你好啊,傅承。”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一定是笑着的。
傅承迟疑地回道:“您好,先生。”
后来他才明白,面对的这个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君王,而是整个牢牢控制他整个灵魂的典狱长。
接过EASON递来的一支烟起,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从未抽过烟的傅承无法拒绝老板的要求,学着别人的样子吞云吐雾。
透过烟雾,甚至渐渐看不清EASON眼里作为一个狩猎者的玩味与耐心。
那是掺了hly的烟。
 

惊醒。
每一晚都是如此,难以入睡又容易被微弱的动静吵醒,睡眠对他来说如同奢求。
窗帘外面的天亮了,俯瞰这个城市的刹那,傅承的目光变得格外冰冷恐怖。给予他生命的地方,也是亲手将他骨血碾磨成尘的地方。
打开手机,还有百分之几的电量。
“阿央,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至没电关机,江央也没有再回复他任何一个字。
傅承叹了口气,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像确实实打实把他吓了一跳,凌乱的头发,苍白的嘴,瘦削的脸。哪像记忆中小麦色的皮肤,时时刻刻都显露的小小酒窝。
从衣领里掏出一条吊坠,握在手里反复摩挲,眼里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爱怜。
“韵韵...”
喃喃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拧开浴缸上面的开关,他开始脱衣服,每脱下一件都整整齐齐地叠好。原来衣衫掩盖下的,才是冰川的真正样子。
应该可以被人拿去拍禁毒的宣传照吧。
傅承一笑,眼角落下什么。
疼痛。
疼痛席卷全身。
涕泗横流,四肢无力,如一条蛆虫在地上扭曲痉挛。
而骨血里好像是蚂蚁在啃食,痒...惊人的痒...但指甲抓下去却如隔靴搔痒。
冷。冷热交织。
不。
是感受不到什么是冷,什么是热。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眼前看不见别的东西了,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傅承再也忍不了,拼命扒着水池起身,模样可怕如同行尸走肉。
形容枯槁的手颤颤巍巍摸上镜面。
“哐——”
卯足了劲砸向镜子。
带些雾气的镜面,顿时碎成了血色的万花镜。
血...
到处都是。
傅承失声大笑,拾起一块破碎的镜片,朝着伤痕累累的大腿刺去。
血液开始蔓延了。
直至铺满了傅承蜷缩的身下。
浴缸里的水溢出来,混着血液变成泛滥的血水。下水口打成了旋,也吞不尽源源不断的洪流。
疼啊...
疼..
也比这么活着好。
自从看到这则消息,江央的思绪就没有停止过胡思乱想。就连Cathy和他说些什么文件,都记不太清了。电脑屏幕上浏览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网站,都有着相同的字眼,“毒”。
hly。
最终他目光定格在这个字眼上。
浏览到的吸毒者图片触目惊心,远比傅承严重得多。傅承虽瘦,但精神最起码还没有垮,和如同骷髅的吸食者相比,看起来还算是人。
还好。
江央竟吐出口气,俨然是放松了模样。
12:43
自从傅承10:54分的消息后,就再没了动静,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心里实在烦闷,他索性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
还是亲眼去看一看吧。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傅承的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关机了,前台的服务员也说了那间房间并没有人出入。
只剩卫生间。
江央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他大步走向关着的卫生间门,眉头锁得愈发紧。
这是...
“傅承...?傅承!”
裸露的皮肉,溅满了血迹,大腿内的伤口虽不大,却还在源源不断流着血。嘴唇上也是血珠,俨然是极力忍耐痛苦所致的伤口。
江央慌了,跪在地上,拼命用手堵住冒着血的伤,半趴在地上耳朵紧贴他的胸膛。
“咚咚咚咚咚...”
微弱却极速的心跳。
他还活着!
江央脱下衬衣紧紧扎在他的腿上,直至面前再不见流动的血。血污的手在身上摸索着,几次差点捏不住手机,平时患有洁癖的他此时狼狈不堪。
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滨江酒店,快!!!”
好像带了哽咽之声。
在对方挂断之前,江央几乎歇斯底里,“梁叔叔,麻烦您快点过来!一定要快!”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江央好像失去了理智,满心满眼都被面前景象填满,脑子里想的一切都是救他。
江央拖起他的身体,用浴巾牢牢裹住,冰冷的皮肤,好像死人的温度。
都是因为自己,怎么就放任他一个毒鬼呆着?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只是看着他而已!
很厚的毯子还是暖不过他的体温,白色衬衫已经透出了血迹。江央双膝跪在沙发旁,双臂环抱着傅承,他知道现在的傅承一定很冷。
为什么怎么也捂不热他的身体...为什么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傅承...
你别出事,好吗?
 
“失血性休克,还患有凝血障碍症,所以伤口才会源源不断的流血。”梁医生将废弃的镇静剂针头扔进垃圾桶,理了理领口。
江央依旧光着有点血污的上半身,盯着傅承片刻不离,即使梁医生的存在,也没有激起他曾经尴尬的包袱。
梁医生叹了口气,这个他几乎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小央,你这位朋友很危险,不仅仅是他的伤...他的来历你清楚吗?”
江央木讷点头,一手与傅承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忍不住的摸过他皮肤上一个个隆起的疤。
“梁叔叔。”
在他即将离开前一步,江央叫住了他。
“别告诉别人。”
梁医生没有回答,轻轻带上了门。
江央抚上傅承单薄的脸,勾起了个微小的笑容。
“谢谢。”
伤痕遍布全身,像个画满了花纹的瓷瓶,琳琅满目。江央心底揪起的痛让他有些无法呼吸,一瞬间有点恍惚,感觉曾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做梦一样。
他背叛了傅承。
却还痛恨傅承的失踪。
其实和傅承相比,真正软弱一无是处的人,其实是他江央不是吗。而在爱情面前义不容辞选择了信任江央的人,是傅承,明明比傅承能力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逃避。
独独留下傅承一个人,如同跳梁小丑独自面对所有人的讥讽与凌虐。
就像。
傅承的父母那样。
他其实知道傅承深深隐藏的秘密,知道傅承从小到大都在自责,甚至开朗乐观的表象下掩盖的,是他傅承真正扭曲的人格。
与强奸犯相比,将故事的走向引到不可想象地步的人,无论是否是真正的凶手都无所谓了。在傅承看来,亲手了结了自己妹妹人生的人,正是他自己。
如今新婚且事业有成的他,才是背叛爱情的逃避者,最高傲尊贵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卑者。
江央跪在傅承身边很久,始终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拿他的名声和傅承做选择,他会选什么。
实打实的懦夫。
要不,就再也不见了。
反正欠他的永远无法结清,反正他已经选择过背叛了,再放弃傅承一次又能怎么样呢。他有他的事业和家族,为了所有人的利益,牺牲他江央一个又能如何。
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就好了。
江央惊讶于自己的想法,甚至再看向傅承时的目光已然变成了逃避。他木讷起身,清理干净自己,又找出另一套自己的衣服,努力套在傅承身上。
这个人想傅承死。
每发现一处新的伤痕,江央的眼神就多一层冰霜,心里的想法就会多一分犹豫。
离开傅承,是最好的选择吗?
左腿上清晰的弹痕,让江央不由得震惊。他甚至不敢想象,傅承曾被多少次终结希望,曾经多少次反击还换来更胜一筹的伤害。
除了自己,还有谁与傅承相关?
他想不到。
拔掉充电器,江央还是决定将傅承的手机开机。没有密码,滑进去的界面也是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自带的软件,傅承的手机甚至找不到任何使用的痕迹。
只有信息那栏,有两个红点。
“傅,时间到了。”
最上面一条是上午十一点整的消息。
“你是否情况不妙?”
时隔二十分钟后,又是一条未读信息。
都来自于一个相同的号码,没有备注,且不是国内的号码。傅承都没有回复,往上滑也看不到历史信息,原来他有删信息的习惯。
不知道因为什么,江央对这个号码的主人突然升起了浓浓的警惕心,而直觉同时也告知他,是否傅承的变化,都和这个人有关。
如果真的是...
江央不禁捏紧了手机,指节泛了白。
 
“四哥,你觉得江央是个什么样的人?”傅承单手运着球,几步迈去,球从脑后入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陈岳接过球远远投了个三分,呼道:“空心!”
“江央?书呆子一个呗。平时跟他说话也没见过他笑一下的,不过人是挺不错的。”陈岳拿肩膀擦了擦汗,“也不知道那些女生怎么了,怎么就喜欢江央这种的,你看看天天给他送的东西,桌子都放不下了。”
傅承忍不住笑出声,重复练着上篮的动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杨月月也给江央送过东西,所以四哥你看江央多少有点不顺眼吧。”
“你小子!”陈岳听到那个名字,脸上越发红了起来,起身就去追傅承。
“诶诶!不过江央可从来没收过东西!”傅承急忙说着,伸肘怼了一下陈岳,“不都便宜咱们了嘛。”
陈岳抢过球,气冲冲拍了几下,才说:“这倒也是。要不怎么说他人还不错嘛。”
傅承叉腰喘着粗气,看着篮球砸在框上弹出去,又看着篮球完美地钻进框内。
陈岳看看发呆的傅承,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江央来了?”
傅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音量也稍稍小了些,“这不是...想追他。”
“什么?”陈岳没听清,注意力全在自己投进的完美三分里,忍不住欢呼了声。
“喜欢上了!”
傅承咬咬牙,喊了出来。
陈岳懵了,球在地上一上一下。
“谁?”
“江央!”
“谁喜欢?”
“我!傅承,喜欢江央。”
傅承仰头大笑,阳光打在脸上,格外耀眼。
“你还好吗?”
手机屏亮了起来,江央看到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又刚刚发了一条信息。
已经是晚上9:45了,傅承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江央犹豫了一会,还是在输入框内打下了几个字。
“我很好,怎么了?”
对方很快回了信息,只有短短三个字。
“那就好。”
江央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但还是决定将信息删除了。已经守着傅承整整半天了,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会议。
算了,希望Cathy能处理好。
“咚咚,咚。”
刚想着Cathy,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江央不用问,就知道正是她,独特的敲门规律。
“江总,我知道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但是金小姐邀请您参加晚会,您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希望您没有忘记。”门外冷冰冰的声音,像是人工智能。
江央眉头紧锁,叹了口气。他非但没有忘记,反而是故意在拖延,希望金楹可以理解他的缺席。可是事不如人意,金楹还是任性的像个小孩。
“一定要去吗?”江央问。
“是的。”Cathy的话俨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转头看看傅承,就连昏迷之中也还是眉头不展。又给傅承掖好被角,无奈捏了捏眉心,江央还是起身走向门口。
不出几个小时他就回来,希望傅承不会再有意外。
但在他和Cathy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有个人影闪过,径直进了傅承的房间。
 

“你真想好了?”陈岳的表情带着犹豫。
傅承一把揽上他的肩,笑道:“咱们队里,就我四哥跟我最铁,有你帮我这个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可得帮我保密,这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陈岳点点头,却没像平时那样开玩笑,只说:“放心吧,但事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明白。”
傅承拍拍胸脯,眼睛里的激动尽入陈岳眼中。陈岳没有与他对视,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帮着傅承掩盖晚自习旷课,再把江央弄到和傅承约好的地方,这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不过...如果能再复杂点,就好了。
...
“江央,我好喜欢你。”
“嗯。”
紧紧将他拥入怀中,仿佛瞬间拥有了世界上所有至宝。而江央对他们这段关系的肯定,才更是最让他感动的事情。
多少次他都怕,全部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江央生来淡漠的性格也让他患得患失。直到如今,傅承甚至觉得已经不需要任何证明,他们两个人,就是永恒。
不需要任何人认可。
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啪——”
手电筒的光芒直直照着两个人,强光直射下仿佛失了明。傅承只能感觉到怀中的人慌忙推开了他,耳边还传来嘈杂的喊叫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你们!哪个班的!在这干什么呢!”
“怎么是他们!原来江央学长他...”
“我早就说不对劲,江学长从来没收过礼物。”
“居然喜欢男人!”
...
只到眼前恢复了正常,傅承才看清,拿着手电筒赶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领导模样的人站着。外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原来这时恰好到了下课时间。
傅承如同被粘在了地上,整个人像冰雕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许许多多的目光,俨然把学校的后花园变成了大型的展览会。而他和江央两个人,正是展览的主角。
转头看向江央,正巧与他的视线相交,傅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好像江央的目光,从惊愕变成了...厌恶...
厌恶的,正是他。
“老师,我没有!”江央如同被审问的嫌疑人,忙不迭地朝着人群说道,脸上罕见的露出了除平静以外的表情。
傅承看着江央向人群走去,看着他与那些人交融在一起,渐渐的,台上只剩了一个男主角。
“江央是个好孩子,一定是被威胁了。”
“那个人是有名的差生,逃课打架样样都会,江央是连届的年级第一名,怎么会和那种人相处?”
“据说,他还欠了学校很多学费,要不是体育特长,根本挤不进咱们学校。”
“就说了不要和穷人打交道,怎么贵族学校也有这种败类混进来。”
“还敢威胁江央学长,我迟早要教训他。”
...
傅承忘了自己怎么走出的那个包围圈,再有记忆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校长办公室。
听完极尽羞辱的词汇,傅承如同幽魂般飘荡在夜晚的校园里,脑子中反复播放着的,是江央离开前的眼神。他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楼梯口的转角闪过一个人影,傅承下意识的去追,一把拉住了那人的手腕。
“江央?你怎么在这?”
对上的是冷漠的脸,和带了寒气的眼睛。
这不是江央...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告诉他们都是我的...”
“不用我告诉他们,大家都知道。”江央甩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直击傅承的灵魂,“是你的错,是你要我去的那里,你想我在所有人面前丢脸,所以安排的这一切,是不是?”
傅承愣了,他甚至听不懂江央在说什么。
“傅承,你真恶心。”
恶心...
江央眼底清晰的憎恶如同利剑直刺内心,又拔出,再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一次又一次,直到本就破碎的心揉烂成泥。
兵临城下,霎时溃不成军。
如同腐烂的伤口撒满蛆虫,再看着蠕动的灰白色肉虫啃食每一寸发黑的皮肉。骨头也不能放过,即便已经留下浓黄的液体,附着在焦黑的骨骼上。
而他不死,也无可奈何。
所有的一切都像幻灯片在眼前播放,而疼痛却是真实的。不能喊叫,不能扭曲,不能痉挛...
不能求救。
他只能,看着。
因为他,连死也不能。
只配品尝一切痛苦。
这是惩罚,是活着的惩罚。
本就是地狱之中狼狈逃窜而出的肮脏幽魂,世间一切纯净神圣的物,他都不配触碰。否则审判的烈火将吞噬他的每一寸身体,只留下疼痛深深刻在骨骼上,日复一日。
直至清洗干净他所有罪孽与污糟,重还麻木的灵魂和奴役的躯体。
都是应该的。
睡的很沉很沉,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傅承睁眼,骨头好像酥了,浑身都酸痛不已,身上还扎着纱布,动弹不得。
这是在哪?
他好像记得,自己在洗澡...
窗边的落地窗开着,白色窗帘被风吹的微动。耳边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又远又近...
不对!
就在身边!
傅承眼中骤然恢复清明,杂糅其中的还有浓浓的恐惧。他试图撑起身子,可才做了一半,就又躺了下去。而小提琴的主人好像发觉了他微弱的动静,琴声戛然而止,脚步声由远及近。
“先生...”
房间内没有开灯,外面的月色十分明亮,透过玻璃映照着屋内的一切。发丝隐隐泛着银光,如同艺术品般精致的面容带着微笑,玻璃珠般的眼瞳被月光点亮,像是神明。
“傅,你怎么了?”
EASON低头,指尖略过傅承的脸,留在他的唇边。
 
这是什么意思,EASON的条件听起来太过容易被实现,傅承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留在自己的国家呢?更何况,和EASON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但是,EASON并不是简单的人,他既开的出这个诱人的条件,怎么会没想过结果。
莫非...他有十足的把握,傅承会放弃他?
这怎么可能!
江央紧紧攥拳,抬高了音量嗔道:“凭什么,要我们在你的游戏里任你摆布!”
“傅承既然回来了,你不可能再次带走他!说白了你不过就是逍遥法外的狂徒,十恶不赦的罪犯!”
一贯冷静的江央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而现在的他面红耳赤,像极了骂街的泼妇。
见状,EASON大笑起来,好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脸此时像个得逞的撒旦,眼瞳不见光亮,只余阴鸷。
“你当然可以不遵守我的规则,江央先生。我是说,如果你有能力的话。”
轻蔑的语气如同千钧,浓浓的挫败感席卷了他整个人,江央愣在原地,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到了傅承求我带他走的那一天,江央先生,请你做好准备。要面临惩罚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还有你的家族。”
江央忘了他是如何离开那个狭窄巷子的,只记得当时与他作伴的,只剩下对自己深深的怀疑,第一次被深刻打击他最为骄傲之处的挫败。
凭什么...
 
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如雷贯耳,傅承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像只受惊的猫。
这是肌肉记忆,突然的声音会激起傅承浑身肌肉的颤抖,就算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他依旧会习惯性的感到恐惧,习惯性的听从任何人的任何命令。
“先生。”
傅承扯出笑容,十足是个合格宠物的模样。
EASON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去了卫生间,傅承听到里面水流声响了许久。不知道他去了哪,但是一定是与什么他不喜欢的人相处过,不然怎么会洗这么久的手。
方杯里加了块圆球形的冰,棕黄色的威士忌倒了半杯,随着那双堪称完美的手,盘旋在整个杯壁,与冰块一同发出清脆的声响。
EASON很少喝酒。至少傅承知道的是这样。
目光追随着EASON的身影,看他站在落地窗前,如同凌驾于整个城市之上。
“我去见了江央。”
傅承心下一沉,知道自己料想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他...”
“他既懦弱,又幼稚、自大到不可理喻。”
傅承唇边依旧挂着笑,只不过已经从勉强变成了淡淡的温柔。他并不否认EASON的话,只不过,真正的江央,要更可爱。
“总归还是有优点的,先生。”
“嗯。你似乎明白,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背负责任。还是说,你早就想好如何独自承受所有?”
傅承没有立即回答,眼神中闪过的犹豫已经印证了他的想法。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但是他也一直清楚无比的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江央的第一选择。
但是仅仅是在他身边,感受到他的感受,就足以照亮他整个世界了。换句话说,为了江央而死,好像要比自己浑浑噩噩的腐烂,高尚的多。
浪漫。
飞蛾扑火的浪漫。
“或许他,会变的。”
傅承笑道,乖觉地凑近EASON的手,任由还是冰冷的酒浇在脸上,滑落至心口。
“你的确和别人很不一样,傅。”
EASON吻上他的唇,淡淡酒气席卷他整个口腔,傅承闭上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恶心,迎合他的动作。像一只宣誓领地的猫,舌尖略过他身上的残余液体,停留在脖颈处,重重咬下。
血腥的气味溅出来,EASON才抬起了头,与傅承视线相交,舔去了牙尖上的一丝血迹。
紧接着,唇齿之间只余了EASON的气息,眉宇间闪过隐忍。如果这样埋头在旁人胯下的动作被江央看到,怕不是比活剐了他还要痛苦。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玩具。
EASON经常这样夸奖他。
因此,傅承可以享受比其余玩具多很多的特权。受伤后第一时间被治疗的权利,以及几乎独占EASON全部的偏爱。
被妒忌的滋味,让他罕见的获得了偏执的满足感。
很新鲜。
EASON很懂得如何让他欲死不能,恰到好处的激发他敏感躯体的全部领域。
就像现在这样。
落地窗的玻璃上隐隐约约映出的倒影,听话的小猫拱起臀部,腰背的线条竟然完美的像具雕塑。月光洒下的伤疤好似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越是这样,越令EASON感到沉醉。
这次,EASON很照顾他,不但小心的避开了所有可能绷开的伤口,还极为罕见的没有在这具身体上留下新的烙印。
怜悯。
这种人居然也会怜悯。
傅承嗤笑,灰败眼眸寒光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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