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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高中生_[非主流校园青春爱情喜剧]_文 |老浪[第1页]

作者:且归且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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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我终于想出了我的新圈名(不许吐槽),开个文吧
发文带大小号@琳樱妃子 @妃子姗姗来迟
说来惭愧,写文很多年,我居然没写过正常的校园文,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第一次尝试
这篇文原本已经用小号发过一遍了,我是想先试试水看看效果,结果估计错误,小号发文压根没人理
好吧,那就用这个号
文案:
“我就觉得年轻就像小长假的第一天,作业那么多,前路那么长,一点方向也没有,可我们还是开心。”
“就像现在一样,我的前后都是灰蒙蒙的,身上背着我想也不敢多想的重量,我心里手里都是迷茫,脚下也没有着落,可我觉得未来是美好的,即便我离我的目标有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路,让人看着都绝望——我还是觉得我一往无前,坚不可摧。”
“多好呀。”
 

 
  小姑娘的确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这种漂亮是不扎眼的一种漂亮,属于第一眼看过去平淡无奇,但仔细琢磨琢磨就能回过味来的那种漂亮。
  她肤色不白,是海拔偏高的地区会晒出来的那种明亮丰盈的颜色,鼻子小巧,杏核似的眼睛很大,又是个罕见的不戴眼镜的学生,这时候她正偏着头望着徐洋溢,显得两个眼睛分外有神。
  “我……”徐洋溢这才意识到他和刘海当着人女孩子的面讨论了半天,尴尬得卡了壳。
  “我叫卫之江,”女孩子蓦地一笑,冲徐洋溢点了点头,“幸会了。”
  徐洋溢愣怔了片刻,接道:“我叫徐洋溢。”
  然而转回去了的漂亮小姑娘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徐洋溢心口一凉——坏了,怕是要得罪人了。
  他环顾四周,刘海早在卫之江转过头打招呼的时候就不知道一溜烟跑到哪儿去了,周遭的同学大都是生面孔,也没有哪个像是会专门过来替他打圆场的。
  他往边上挪了挪,在自己同卫之江之间私自画上了一条楚河汉界。
  “不好意思……”徐洋溢斟酌着开口,“我、我没有拿你开玩笑的意思。”他实在没有同女生相处的经验。
  卫之江仍旧看着书,目光都没挪一下,只是一点头,“我知道。”
  徐洋溢:“……”这话让他怎么接?
  “你要真想撩妹,”卫之江翻过一页,侧过身对着徐洋溢,把书放在膝盖上,“一般肯定要先找个安全的话题,比方说问我是哪个学校的,然后慢慢摸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再投其所好,尽量让我觉得你比较有意思,不会一坐下来就一声不吭地发呆。”
  徐洋溢:“……”不是,这姑娘怎么看起来经验比他还丰富的样子!
  这时候卫之江才那那本小说给搁下了,又慢腾腾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说像你这种,不那么帅的。”
  徐洋溢:“……”
  他现在想换位子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班主任已经踱着方步进来了。
  徐洋溢一阵生无可恋。
  
  开学头一天的班会冗长无趣,学生又都是头一天上课,不好堂而皇之地拿出手机摆出一副网瘾少年的模样。徐洋溢支着下巴瞅着班主任念着仿佛读不完一样的通知和文件,无聊得几乎就要睡过去。
  卫之江突然拿手肘杵了他一下。
  徐洋溢给吓了一跳,生怕这小姑娘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一句什么,让他在开学第一天就从椅子上摔下去,给诸位留下个深刻印象。
  卫之江推过来个小本子,上面几行字:“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
  徐洋溢木然地摇摇头。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白纸上卫之江的字迹。卫之江的字当然不丑,但也算不上多好看,只是不像个女孩子的字,写得潦草又用力,笔划锋利,几乎要把纸给划破了。
  卫之江挑了挑眉,又加了一句:“抱歉抱歉,头一天上学,我有点紧张,一紧张就激动。”
  徐洋溢在卫之江的字迹下边添了一行:“没事,我不在意。”
  卫之江在后头跟了一串哈哈哈。
  “我觉得你特别像我读过的一本小说的有个人物。”过了片刻,卫之江又把本子推了过来。
  徐洋溢心头警铃大作——千万别是什么霸道总裁和落跑娇妻之类的小说!
  “叫《雪里刀》,你看过没有?”
  看过!
  简直不止是看过!
  徐洋溢捏着笔的手一抖,钢笔在桌面上甩下两滴墨水,整个人险些激动到飞起。
  他定了定神,写道:“看过。你觉得我像谁?”
  笔记本被推过去,又推回来,上头多了一个名字:“穆文川。”
 
  什么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都比不上现在徐洋溢的心情。
  他、孤零零地来到一所陌生的学校,被一群恐怕一年也没法认清楚的陌生人、包围着,已经做好了、过完半个高中、还交不到一个朋友的、心理准备。
  他、无限惆怅,无限凄凉。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读过他最喜欢的小说!还说!他像那本小说里他最喜欢的人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洋溢仿佛听到了“叮”的一声,自己心里属于卫之江的那个好感度条像是吃了激素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从负十一下子飙到了正一百八十。
  徐洋溢颤颤巍巍地在笔记本上写字:“真的?我特别喜欢这个人物。”
  卫之江对着他露出一个知音的微笑。
  
  一个小时后,班会终于结束。
  刘海跑到徐洋溢这桌,想围观围观死党怎么在女孩面前出丑,却看见那两个人相谈甚欢,简直像是已经认识了八辈子的好哥们。
  刘海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十二季的剧情。
  
  此时,单纯的徐洋溢还没有意识到,卫之江把她说的那些个“撩妹套路”几乎原封不动地在自己身上用了一遍。
 
  徐洋溢觉得卫之江这个人很奇怪。
  说实话,刚刚走进教室,看见那个看小说的女孩子的时候,他觉得她应该是很文静的那种类型,就想青春偶像剧里的那种标准女神,温和又明媚,一身书卷气。然而此人开学头一天就把他吓了个半死,徐洋溢几乎能回忆起卫之江看着他时的神色,狡黠而愉悦,像是画上的人活了过来似的。
  卫之江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尤其是里头揉进了光的时候。
  徐洋溢情不自禁地往右边看了一眼,这时候快要上课了,卫之江从抽屉里捞出一摞书,愁眉苦脸地找着要用的那一本。
  “我勒个去,我不会又忘记带地理书了吧!”
  徐洋溢:“……”不知道卫之江本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觉得这小姑娘尤其擅长破坏自己的形象。
  他佯作漫不经心地望着卫之江,眼睁睁地看着卫之江火急火燎地看了她要找的地理课本一眼,然后视而不见地把目光掠了过去,接着火急火燎地“找”。
  一个女生能马虎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徐洋溢叹了口气,把课本从里头扒拉出来,搁在卫之江桌子上,“是不是这个?”
  卫之江的眼睛放了光,“对对对就是这个!”她舒了口气,又把手头乱七八糟的一摞书塞回了抽屉里,“多谢!”
  徐洋溢:“……不谢。”
  卫之江皱了皱眉:“奇怪,我怎么老觉得我还忘了点什么?”
  徐洋溢:“……”
  他瞧见卫之江捉耳挠腮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这时候教地理的老师刚刚进门,班上各人闲聊玩耍的声音正好也弱了下来,就显得卫之江吼的这一嗓子格外得嘹亮。
  
  卫之江捂脸。
  徐洋溢环顾四周,搜索枯肠也没想出有什么好说的。他想拍拍卫之江的肩膀,又生怕这个举动显得太唐突,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没事,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你。”
  卫之江:“……”
  “你想起什么来了?”徐洋溢有心转移话题。
  卫之江又迅速换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指了指徐洋溢桌上,“笔记本……”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笔记本忘带了。”
  徐洋溢:“……然后?”
  “我本来打算大课间的时候在小卖部直接买一本的。”卫之江木然,“但是后来听说食堂有卖关东煮的,我……我买完吃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徐洋溢:“……”他该说什么好呢?
  “我就是个智障。”卫之江往桌上一趴,转过脸瞧着徐洋溢,“要不你借我张纸?”
  徐洋溢有时候觉得卫之江压根没有身为女生的自觉,好比说这个时候,她就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她整个右半边脸颊都压在桌面上,压得她五官也变了形,像是嘟着嘴一样。
  徐洋溢忍得很辛苦才没笑出来。
  他从活页夹里头拿了两张纸递了过去,卫之江双手合十喊了一声:“感谢!”接着如获至宝地接了过来,追加一句:“救命恩人!”
  徐洋溢干笑两声。
  他还是有点吃不住这姑娘的性格。
  “救命恩人能再帮我个忙吗?”卫之江道。
  徐洋溢转过脸。
  “就是……那啥,”卫之江罕见的有点犹豫,“要是待会儿上课的时候我睡着了,麻烦你
  叫我一下。”
  徐洋溢惊奇,“我看你不是挺精神的么?”
  “你不知道,”卫之江苦大仇深道:“我都怀疑我有个生物钟,规定我上课就困,下课就精神。”
 
  徐洋溢以为卫之江是开玩笑的,然而不料想这姑娘对自己的了解的确十分透彻。地理老师刚站上讲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卫之江还很清醒,地理老师开始讲科目概述的时候卫之江换了个姿势,用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杵着腮,等老师开始板书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了。
  要不是卫之江脸上的困意十分逼真,徐洋溢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演戏给他看了。
  眼看着卫之江就要一头栽倒在课桌上,徐洋溢终于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道:“老师在写板书了。”
  卫之江挣扎着抬起了眼皮子,瞟了眼黑板,“哦,谢谢。”说着在徐洋溢给他的纸上写了一行字。
  徐洋溢抬眼看了看黑板上的字:“第一章第一节,行星中的地球”。
  又看了看卫之江写的字:“樹嚄蝸躠莳埘隗鏾”。
  徐洋溢:“……”
  他是真的很服气。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醒了吗?”
  卫之江愣了愣,像是半梦半醒中反应不过来,片刻,才道:“哦,可能没有。”话音未落她又是一点头,笔尖在纸上拉了长长的一条黑线,让原本就不堪入目的字迹愈发得不堪入目了。
  徐洋溢觉得自己看得有点牙疼。“要不这样,下课我笔记借你抄?”
  卫之江大惊失色:“不要!我不想补笔记!”
  徐洋溢疑惑。
  卫之江瞟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讲得很high,又看了看她和徐洋溢坐的位置——中间靠后,才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想,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在抄笔记,你也在抄笔记,你不会觉得怎么样;等下课了,放学了,其他同学都在浪,就你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补笔记,是不是太惨了!”
  徐洋溢:“……”他可能是想象力不那么丰富,并不能领会卫之江话中所说的悲愤。“那你看得懂你写的笔记吗?”
  卫之江瞟了一眼纸上猫抓狗刨的几行字,很想得开地一摊手,“看不懂,怎么啦?”
  徐洋溢:“……我觉得你的思维比较神奇。”
  “哦,是吗?我也觉得。”
  徐洋溢:“……”他无话可说。
  “不过多亏你,我现在觉得清醒多了。”
  徐洋溢:“……”更加无话可说了。
 
  卫之江自己说是“清醒多了”,不过她这个“清醒”持续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分钟。总之徐洋溢再一次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又开始迷迷糊糊地不知今夕何夕了。
  徐洋溢瞥了眼前头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大黑板,觉得自己有点愁——那种没什么特别目的,就是单纯替卫之江发愁的愁。
  这小姑娘上课这么混,以后是要上天吗?
  徐洋溢杵着腮爆手速赶在老师擦黑板之前抄完了最后一行笔记,打定主意,无论卫之江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按着头也要让她把笔记补完。
  会不会不太好?他短暂地犹豫了片刻。他们才刚刚认识几天,彼此的联系也不过不咸不淡的“同桌”二字,无论从时间长短还是质量高低来看,他都没有“管那么宽”的立场。
  ——想恁多。徐洋溢又迅速地否决了自己,他就管了,卫之江还能打他不成?
  
  高中的节奏比初中快太多了,徐洋溢自小又不算是个反应快的人,一节课上下来已经有些吃力,一半源于老师讲课的速度,另一半源于他还得时不时地留意一下卫之江。
  他试图和卫之江多聊两句,结果发现卫之江只在聊天的时候能保持短暂的清醒,一旦注意力回归到课程上,又会立马进入“睡神”模式,这个法子压根没什么作用。徐洋溢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卫之江百分之百地专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他起码要让她别彻底睡过去。
  于是就成了这样:每隔十分钟,徐洋溢都戳卫之江一下,卫之江原地打个哆嗦,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瞪一会儿黑板,在纸上落笔写下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坚持到下一个十分钟,徐洋溢又戳她一下。
  “我感觉这简直是满清十大酷刑。”下课后卫之江垂头丧气地对着徐洋溢说,“想睡还不能睡,太难过了。”
  徐洋溢打量了她一会儿,只见她这时候又精神奕奕,恨不得能直接去参加铁人三项,对卫之江先前所说的“生物钟”有了深刻而鲜明的认识。
  
 

 
  他们这个年级从学期的第二周起,每周都有几次小测,测试难度视当周学过的内容和出卷老师的心情而定。
  一百分的卷面分,卫之江比徐洋溢高出二十五分。
  对了,徐洋溢的成绩也不差,好歹是比平均分高的。
  徐洋溢“按着头也要让卫之江补完笔记”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一章完
百度吞贴吞得我有点心累
 
  2、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蔫儿。”卫之江突然跟徐洋溢说,“病了?”
  徐洋溢一怔,抬了抬头望着卫之江,半晌挤出一个字:“啊?”
  卫之江被他逗得一笑,“看你没精打采的。”
  徐洋溢木然。
  他能说什么?说他被她打击到了吗?
  卫之江似乎对他究竟有什么状况也没有很大的兴趣,并不打算刨根究底。她瞥了徐洋溢一眼,见他没有要向谁倾诉的打算,就干脆利落地把头扭了回去。
  徐洋溢看着她把揉得发皱的卷子往抽屉里扔垃圾似的一塞,抽手不知从哪里捞出本小说,驾轻就熟地把膝盖往抽屉板上一搭,摆出一个看起来并不十分舒适的蜷缩的姿势,开始看。
  “你作业写完了?”徐洋溢还是没忍住问。
  卫之江点了点头。
  ——干嘛非得明知故问,上赶着找打击么。
  徐洋溢望着自己写了还没有一半的卷子,觉得有点挫败。他没忍住又望了卫之江一眼,比起眼前烦得要冒烟的数学题,卫之江随行又惬意的坐姿就变得怎么看怎么扎眼,像是一种明晃晃的嘲笑。
  ——就你戏多,人家看人家的书,又没把你怎么样。
  徐洋溢有点儿唾弃自己了。
  他接着把目光投向那道他解了半个小时也没解出来的题目,尝试着沉下心,然而纸上的铅字就同长了翅膀似的,在他眼前乱飞,哪儿哪儿都走了一遭,就是不往脑子里过。
  烦躁。
  他偏头望了望窗子,这会儿晚自习上了有一个多小时,天开始擦黑了。学校的灯死气沉沉的,好像无论如何都不够亮堂,把空气也压得发闷。
  徐洋溢觉得自己头有点重,还有点疼,这时候他就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当他还在跟英语完形填空死磕的时候,卫之江就已经在做数学了,从头到尾她的笔几乎没停过,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唰唰唰的一路响个没完。她好像压根不需要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就会自动在她脑子里捋成一条线,最简解法自然而然地蹦出来,没有一点阻力。
  这仿佛是聪明人的特权,一般人——好比他这样的——体会不到,想象不出的特权。
  她三两分钟过去的一道题……徐洋溢仍旧胡思乱想——我做了有半个小时了。
  越想越没想头。
  徐洋溢干脆学着卫之江把试卷往抽屉里一塞,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不做啦?”卫之江看了他一眼,“做完了?”
  徐洋溢胡乱摇了摇头。
 
  卫之江犹豫了片刻,又说:“唔……那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现在就玩手机,做题嘛,一鼓作气,玩过再写就没动力了。”
  徐洋溢抬头瞧着她。
  卫之江估计是被徐洋溢看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自己是这样的——有一回我作业写到一半,就想着要不先休息休息玩会儿手机?结果那天我作业写到凌晨一点钟。”
  徐洋溢回了她一个微笑,有点敷衍的那种。
  卫之江瞧了他片刻,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压根没打算理会,又把她刚塞进抽屉的数学试卷扯了出来,准确无误地翻到徐洋溢卡了半个小时的那道题,飞快地扫了一眼,“这题?唔,是有点烦。”
  徐洋溢抬着手机的手一僵,心里陡然犯上一丝慌乱——她刚刚在看他?看了多久?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应该、没有吧?
  “打算写作业吗?”卫之江换了个坐姿,迅速从一个没正形的校园小混混脱胎换骨成了个认真严谨的大学霸,“写的话就坐过来点,我给你讲。”
 
   “怎么样?”卫之江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埋头卷子苦苦思索的徐洋溢,打了个哈欠,“听懂了吗?”
  徐洋溢思索眉头瞪着自己被卫之江画得黑漆漆一片的草稿纸,一时没想好自己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半晌,勉勉强强地憋出一句:“我感觉你的思维比较神奇。”
  卫之江“哧”地笑出声来。
  徐洋溢觉得自己内心大概是平衡了一些,起码他发现了,卫之江就算长了一颗爱因斯坦的脑子,也会有她不擅长乃至一窍不通的领域——好比说她在教书这一块就没有一点儿天赋。
  针尖大的一点都没有。
  此人思维天马行空到了上蹿下跳的地步,一般常态人多半很难接收到她的脑电波,再加上这姑娘的耐心差得天赋异凛,一般她觉得烦的,步骤多的,讲起来麻烦的,就一句“这个地方我大概说个意思,你就姑且听听,领会精神”一笔带过,还不等人从目瞪口呆里缓过神来,她的思路已经撒着欢撂着蹶子奔向了下一个地方。
  “你超速太多了,我有点晕车。”徐洋溢委婉道。
  卫之江瞪大眼睛跟他面面相觑,“那意思我还要在服务站给你停一下是吧。”
  徐洋溢歪着头想了想,果断点了头。
  卫之江很是拜服地望着他,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给你再讲一遍。嗯……用答案上的解法。”
 
  “要把您老人家哄高兴了还真是不容易。”一张卷子做完之后卫之江抻了个懒腰说,“现在不郁闷了?”
  徐洋溢闻言一顿,不动声色地扫了卫之江一眼,“郁闷什么?”
  “你还装,”卫之江“嘿嘿嘿”冲徐洋溢傻笑,“我坐你旁边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方圆五米都是你的低气压。”
  徐洋溢面不改色地一惊。
  ——有这么明显?
  他决定转移话题,“那你怎么哄我的?我怎么没发现?”
  卫之江原本的模样像是打算接着嘲笑他半个小时,听见这句话却不自然的一顿,“哎呀……”
  “你靠讲题哄人?”徐洋溢难以置信。
  “不要说得这么赤裸,”卫之江“啧”了一声,“要这么说:我是在用知识的力量春风化雨地感化迷途的学子。”
  “……那你这春风有点辣眼睛。”
  卫之江:“……闭嘴。”
  徐洋溢无声地笑倒在桌面上。
  “其实我也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徐洋溢突然对着卫之江,顶认真地说,“刚刚就是过度学习了,有点烦。”
  “那现在不烦了?那道题会了吧?”
  “会了会了,”徐洋溢赶紧冲卫之江挥手,“赶快接着看您老的书去,别用你的奇葩思路来毒害我的脑神经。”
  卫之江横眉立目,“恩将仇报,宰了你小子!”
  徐洋溢打着哈哈混过去了。
  
  那道题他会做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他心里那道坎没过去。
  徐洋溢门儿清。
  
  “过两天就加社团了,”卫之江写完作业突然来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徐洋溢刚刚做完篇英语阅读,闻言,笔在手指间转了几圈,“要可以的话、其实我都不太想去。”
  卫之江冲他瞪了瞪眼,“你逗我呢?”
  徐洋溢笑。
  “社团有学分的。”卫之江干脆转过身来,一副要当徐洋溢这个“迷途少年”的“精神导师”的模样,“而且还好玩!”
  “重点是后边这个是吧?”
  卫之江用力点头。
  徐洋溢“啧”了一声,把练习册翻了一页,准备接着做下一篇阅读题,“大概我们兴趣不在一个点上?我觉得好玩也好玩得有限。”
  卫之江冲他挑眉。
  “而且,你也知道嘛,社团这玩意儿太耗时间了,”徐洋溢抬起头,朝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又没有你的脑子,当然不敢什么都去掺和一把。”
  卫之江皱眉。
 

 
  卫之江给关越的脑袋上来了一下。“**你是怎么得出我喜欢他这个结论的?”
  关越往后一缩,“这可你自己说的——难道你不是在费尽心思地跟他面前维护你淑女的形象?我看这两天他在的时候你都没大声笑过。”
  卫之江:“……啧。”
  “哦豁,另有隐情。”关越来劲了,“来来来卫之江选手,快把你的烦心事儿说出来让评委爸爸开心一下?”
  “你是跟他隔了半个教室才不知道,”卫之江叹了口气,“那小子这两天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成天低气压,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走过路过都不敢大声说话,就觉得把他惹恼了他要给你一榔头。”
  关越叹为观止:“这么严重!我觉得他挺正常的呀?还是你敏感了?”
  “爸爸像是敏感的人么?”
  “谁知道糙汉子心里有没有住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公举?我看难说……喂你别打人啊!”
  卫之江在关越脑门上弹了一下。
  关越按住了她的手,“得了不说了,这会儿也快上课了,你同桌估计就在上楼的路上呢,我回座位了?”
  卫之江点点头。
  关越站起,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从前不认识徐洋溢是吧?”
  卫之江摇头,“是不认识,怎么了?”
  “我……我初中跟他一个学校了,不过不是一个班,也不太熟,”关越犹豫片刻,道,“就是告诉你一下,他初中成绩挺好的,年级前三十的那种——他这次小测比你低了二十多分是吧?”
  卫之江:“……”
  关越皱眉,轻声道:“你明白我意思么?”
  卫之江冲她挥了挥手,“走走走,就你事儿多。”
  
  徐洋溢还不知道他自以为隐秘的情绪已经在两个女生面前无所遁形,他踏着铃声进了教室,坐下来的时候还朝着卫之江笑了笑。
  卫之江礼貌性地回了他一个笑脸,转过头来兀自沉思。
  之前她只觉得徐洋溢情绪不正常,这会儿被关越一提醒,回过味来,就觉得徐洋溢的言行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酸味。
  徐洋溢压低了声音,“之前不还说社团呢?你打算加哪个社?”这节课政治,这会儿老师还没进来。
 
  “我报了五六个了,之后再看看,有感兴趣的就接着加。”卫之江顿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合适,干脆说了实话。
  徐洋溢被她的魄力短暂地震惊了,“不影响学习?”
  卫之江有心要试探他,就道:“又不是靠死读书学出来的,哪儿那么容易就给影响了?”
  徐洋溢脸色微沉。
  卫之江眯了眯眼睛。
  话题走向是被她带过来了,这会儿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觉得这个情况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有尴尬,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打算认真听半节政治课,剩下半节留着补觉。
  徐洋溢大概也觉得说这个没劲,瞥了眼卫之江的桌子,又道:“英语作业又写完了是吧?”还不等卫之江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太快了,我还没做完一半呢。”
  她觉得头疼,一会儿又替自己愤愤不平。——徐洋溢一天到晚瞎矫情也就算了,他又不是她男朋友,凭什么她说话做事还得顾忌他的自尊心?
  他今年三岁吗!
  卫之江余光瞟了一眼徐洋溢,“我也就刚刚把英语写完,我看你之前也把地理作业写完了吧?”
  徐洋溢似乎是想笑,又压着嘴角憋住了,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周遭的气压短暂地升高了片刻。
  卫之江情不自禁想捂脸。
  ——真被关越那个混账说中了!
  
  下午年级要开大会,上完了两节课不上晚自习的走读生就开始收拾书包,开完会直接走人。卫之江是住校的,也拎了个袋子,装了几本练习册进去。
  徐洋溢看了她一眼。
  “你在这种会上都不写作业的么?”卫之江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听年级主任叨叨一个半小时吧?”
  徐洋溢无言,扬了扬手里的卷子,“作业肯定是要做的嘛——不过你作业不是写完了吗?”
  “明天的,”卫之江没看他——她现在情绪不太好,于是也懒得给徐洋溢笑脸,“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每天早上就能把作业写完?”
  徐洋溢冷不防地被她一怼,有点缓不过神来,只来得及“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卫之江似乎有点不爽。
  他恨不得这辈子没跟除了他妈以外的女生说过话,卫之江估计已经是和他交流最多的同龄女孩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不希望自己同卫之江的关系就这么僵了。
 
  可他却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引导话题。
  于是最后他也只好直眉楞眼地问了一句:“你心情不好?”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穿越回五秒钟前捂住自己的嘴。
  ——瞎问什么呢!人家跟你还不熟呢,她心情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之江听了他这么一句,有点儿惊讶地回过头来,“你看出来了?”
  徐洋溢觉得莫名尴尬,没好意思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不那么明显呢。”卫之江给了他一个假笑,一转身大步走出了教室。
  徐洋溢愣了:
  怎么卫之江好像更不爽了?他真的得罪她了?
  可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
  
  关越在门口等着卫之江,“终于出来了?你怎么不跟你同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
  卫之江对关越也是没什么话说,“您老脑洞别开那么大么?我那明明是在怼他。”
  关越“啧”了一声,“怼得好温柔。”说完就被卫之江动手揍了。
  两个人走路都不磨蹭,在徐洋溢收拾好东西出来之前已经下了楼,背后讲闲话完全不担心被当事人听见。
  卫之江顿了顿,说:“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过分。”
  “怎么就过分了?”
  卫之江皱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她还是说了下去,“徐洋溢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有点矫情。”
  关越:“哦豁。”
  “刚刚他还被我甩了一脸,”卫之江眉头越皱越紧,“那小子可能现在还七上八下着呢。”
  关越无语,“你也没说什么重话呀?还是笑着脸说的。”
  “你这种糙老爷们儿肯定觉得没什么,”卫之江似笑非笑地损了关越一句,“人家可是正直青春期的敏感少年,我那两句话他起码得纠结两天。”
  关越不以为忤,反倒大笑出声:“你现在这话才是别叫徐洋溢给听见了,不然青春期敏感少年得跟你急。”
  “说正经的。徐洋溢真没什么大问题,他也就是……情商有点低吧,不太知道怎么跟人相处,我估摸着他大概还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别人都不知道他不爽。”
  关越瞧着卫之江严肃起来,也跟着敛了敛笑,“那你打算怎么着?跟他道歉?怎么说?如果我刚才那两句话伤了你的玻璃心还请多包涵?你这讨打呢吧。”
  卫之江:“……”
  怎么好好一句话被她一说就这么欠揍呢?
 

 
  徐洋溢是很想好好写作业的。
  礼堂里头没桌子,他就学着卫之江把书包垫在膝盖上,把练习册铺在上头写。然而他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想当初他学习就跟入定一样,旁边山崩地裂都影响不了他,可这回儿就是不一样。
  卫之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同他隔着几寸的距离,背景是年级主任一点儿也不悦耳的大嗓门,伴随着礼堂话筒滋滋滋的电流声。这里头的空气是闷热的,九月的天里几乎要把人捂出一脑门儿汗,十几公斤重的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膝盖上,脖子和肩膀上都蓄满了酸疼,实在称不上美好。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看她——卫之江又写完了一页,这一页好像有点儿难,她杵着头想了一会儿,没直接在练习册上答题,只是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徐洋溢偷偷摸摸地往她那边探了探头,卫之江打草稿的字很乱,她的思维又太跳跃,半分钟就在纸上留下了一堆除了她大概没人看得懂的式子。她停了停,把其中的几个等式圈了起来,接着她点了点头,似乎胸有成竹了。
  这时候她才开始在练习册上答题,徐洋溢用余光斜瞟着她。
  那些看似凌乱的思路,就这么在她脑子里有条不紊地归成一绺,再拧成一股绳。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神奇,也太吸引人。
  “易知x=4y。”她在上头写。
  徐洋溢:“……”
  等等,怎么就易知了?明明完全看不出来!
  他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留意到他,又敲了敲卫之江,这个时候她已经写完了一溜每一个他都看得懂可连起来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等式,最后大笔一挥得出结果。
  她扒出答案,对照一下,满意地点头。
  ——这时候再问问她她的思路,应该不会打扰到她了吧?徐洋溢思量着。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这题你怎么做的?”
  卫之江冲他扬扬眉毛,“你做到这页了?”
  “没有,”徐洋溢刚开口就发觉自己声音干涩,又咳了几声,才道:“我就看见你解。”然后看不懂。
  卫之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两声,“没事儿,草稿纸写过的过程我就懒得在这儿再写一遍了,所以作业里我省略的步骤特别多,看不懂正常的——隔段时间我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我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徐洋溢:“……”听起来的确很像是她的风格。
 

 
  他有点儿紧张,紧张里头还带着尴尬,生怕被卫之江看出他不自然的模样,他脉搏跳得都比平时快了几个拍子。
  卫之江却没他想象中那么多反应,她只是对着他笑了一声,“想什么呢,他哪个字都没在说你。”
  徐洋溢呆了呆。
  卫之江一边把写完了的一本练习册塞进包里去刨另一本,一边还没耽搁跟徐洋溢说话,“刘开阳——就是年级主任,他说的是那种初中成绩好,就觉得自己好了不得了压根不用学了闭着眼睛都能上清华北大的,你觉得你除了成绩好哪里跟他说的那种人沾边?”
  徐洋溢:“……”
  卫之江这话说得很熨帖,不动声色地把徐洋溢捧了一番,还正好搔在徐洋溢痒处,几乎叫他飘飘欲仙起来。
  “我现在成绩好?”徐洋溢费力压住嘴角的傻笑,问道。
  卫之江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目光里头带着探究,不过沉浸在愉悦中的徐洋溢并没有意识到,“你没信心?”她没有直接回答。
  徐洋溢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愣着。
  “好啊,我给你信心,我觉得你成绩肯定要好。”卫之江勾了勾嘴角,“刚开学的小测其实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你保持现在这个劲头,等到期中考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大会开完一党学生就各自散了,徐洋溢照常去食堂吃饭,卫之江打算跟关越出去吃,两拨人不走一条道,于是就在礼堂门口分道扬镳。
  “你以前认识那个徐洋溢?”关越慢条斯理道。
  卫之江瞥了她一眼,“有话说话,你不是知道我以前没见过他么?”
  “那你对他那么上心,”关越似笑非笑,“缝插针地安慰他,还怕他听出什么来藏着掖着的。”
  卫之江:“……”
  “我看那小子高兴得,恨不得走路都打飘。”
  卫之江干笑,“我日行一善不行么?”
  “你?”关越“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混世魔王要洗心革面?”
  “劳烦您老人家把狗嘴里的象牙收一收,”卫之江在关越额头上打了一巴掌,“那小字成天愁眉苦脸的我就好受了?”
  关越笑倒在饭桌上。
 
  卫之江给徐洋溢的信心总体上是很有效果的。起码就接下来这几天,徐洋溢下课解不出题时不唉声叹气了,做题做得比卫之江慢的时候也没把眉毛皱得跟腐竹皮一样了,有时候有遇到不懂的,偶尔还会抬着本子找卫之江问,卫之江很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
  新一轮的小测成绩下来了,徐洋溢和卫之江之间的差距不但没有缩紧,反而拉开了些。
  卫之江看见徐洋溢对着成绩的表情心里就一个咯噔。
  “以前我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书上说靠近那种特别哀怨,特别愤怒或者特别怎么怎么样的人的时候,会感觉环境温度都要低几度,还觉得是夸张手法,”卫之江趁着徐洋溢不在,赶紧扯着关越滔滔不绝,“现在我才知道,太他妈写实了!”
  关越忙着写作业没空跟卫之江瞎叨叨,不过这并不影响卫之江唱独角戏:“你是没见着,我现在靠近徐洋溢五米之内都觉得跟进了南极似的,这秋高气爽的天,硬生生让我一哆嗦。”
  “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他这么敏感的男生,你说他有这细腻的心灵怎么不去写诗呀?”
  “不行关越你得把你外套借我,不然我没法活着上完下节课了。”
  关越不堪其扰,一边还得拍开卫之江伸朝她外衣的禄山之爪,一边道:“你这么烦他,那你找班主任调座位呀!”
  卫之江:“……”
  关越干脆转过身,“你看,你现在成绩肯定是班上前三名,你要有要求,老师肯定不会不管。”
  “算了嘛,你开玩笑,”卫之江语调沉下来,“我之前都没说什么,就是对他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都让那傻小子七上八下忐忑好几天,我要真申请调座位,还不定他要怎么样呢。”
  关越倒是很淡定,“他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干嘛这么惯着他?”
  “不太好吧……”
  “我跟你说,你要么回去跟他安安分分地和平共处别老来我耳朵边上交换,要么你就采取措施。没有第三条路,懂?”
  卫之江对关越的耐性叹为观止,“真没有?”
  “没有,要你觉得有我就把你揍到没有。”
  卫之江落荒而逃。
  
  关越不是知心大姐姐,来自她的建议简单粗暴丝毫不留余地。
  不过卫之江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第二章完
 
  3、
  中午徐洋溢吃完饭回到教室,就看见卫之江坐朝门的方向看书。她听见动静就抬起头来,同徐洋溢四目相对。徐洋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
  “来了?”卫之江把书一合,道。
  “你今天不去自习室?”卫之江中午通常是去自习室写作业的。
  卫之江点头,“有话跟你说。”
  徐洋溢整个人一僵。
  他看朝卫之江,卫之江起身,脸上罕见地没有带笑,明明并没有盯着他,眼里眉间却几乎要带出杀气。她站得笔直,像一杆杵在西北风里头的竹竿,无端地透出一种强硬来。
  “出来说。”卫之江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放心,没打算跟你表白。”
  徐洋溢暗道这架势也不像表白,像约架。
  
  这个点钟用功的在教室或者在自习室学习,不用功的在宿舍或者在家里睡觉,走廊上基本没什么人,来人了也能及时打住,是个光明正大地“密谈”的好地方。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公平?”徐洋溢甫一站定,卫之江就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明明你也挺努力的,但就是赶不上我,特别不爽,特别委屈?”
  徐洋溢一慌,脱口而出道:“我……”
  “闭嘴,”卫之江没给他辩驳的机会,“你觉得你会努力怪了不起的了是吧!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自己!比你努力还没你成绩好的人多了去了,你委屈?他们不委屈?”
  “那些天天凌晨两三点才睡的还没说什么呢,您老人家倒难过起来了。一天到晚也不照照镜子,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跟……”跟死了亲娘似的。
  卫之江一咬舌尖,堪堪把这句不合适的话咽了回去,又道:“你这么委屈你怎么不去找个墙角哭一场?跟我摆臭脸有什么用?用意念把我的成绩转移到你头上?你怎么不上天呢!”
  徐洋溢始料未及地被她这唇枪舌剑地一炸,已经愣住了,张着个嘴呆头鹅似的杵在旁边,说话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最后只好低下头。
  “低头干什么?今天不是九一八用不着你默哀。”卫之江看了更气,“抬头,看着我。”
  徐洋溢像个被遥控的玩偶小人,听话地望朝卫之江。
 

 
  卫之江并没有像徐洋溢像的那样去自习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跑到了学生宿舍,打算去掀关越的被子。
  “姓卫的我跟你说,扰人清梦是要遭雷劈的。”关越一个抱枕就往卫之江脸上砸,道。
  卫之江躲开了抱枕,没躲开关越接下来的大力金刚掌,狠狠地吃了一记,恨不得连鼻血也一起被打下来。
  她揉了揉鼻梁,小声道:“我有个事情,不吐不快。”
  关越费劲地睁开眼,看了看卫之江,认命地坐起身来,“好,你说。”
  卫之江还没开口,她又补了一句:“要再是徐洋溢那小子的事,我就把你从双曲线打成抛物线。”
  卫之江一哆嗦,“……你打吧,反正我要说。”
  关越:“……”
  这么一门心思地找死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卫之江见她默认了,直接往床上一倒,整个人埋在了被窝里,“太尴尬了!”
  关越挑眉,大概明白了,“你找徐洋溢谈过了?”
  裹着卫之江的那团被子动了动,可能是姓卫的鸵鸟在点头。
  “事情解决了?”
  鸵鸟又点头。
  “徐洋溢不给你臭脸了?”
  鸵鸟点头的频率快了些,似乎有点激动。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滚隬床隬单吗!”
  卫之江抱着被子又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关越,“太尴尬了……”
  关越:“……”
  “我觉得我十五年攒下来的脸都丢在他那儿了。”
  关越叹为观止,“您老人家有脸吗?我还以为您向来视脸面如粪土呢。”
  卫之江:“……我跟你解释,你别笑我。”
  
  五分钟过后。
  关越趴在床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之江愤怒:“我去你笑点至于有这么低吗!”
  关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之江无奈,“而且你造吗?我在洗手间看了一下,那条道就横在我嘴上头,黑的,特别明显,跟条猫须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佩服那小子了!”关越锤床,“他居然看着你,挂着条猫须,杵那儿训了他这么久,憋到最后才笑出来!”
  卫之江:“……要是你肯定一见着我就指着笑了是不是?”
  关越拍着卫之江脊背,“对!果然是哥们儿,太了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之江:“……”她倒情愿没这么了解她。“劳烦您停停好吗?宿舍楼都要给你震塌了。”
  “不行你得让我笑会儿,之后半年就指着这个过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海经过徐洋溢的桌子,觉得死党最近有点不对不对的。
  前些天情绪大起大落还可以说是成绩的原因,可现在这小子失魂落魄就算了,要仔细琢磨琢磨他的神色,还能从当中觑出一点儿春色?
  春色?
  刘海又退了回来,伸出只手,在徐洋溢眼前晃了晃,“还活着吗?”
  徐洋溢被猛地惊醒,整个人往后头一缩,险些没给他死党吓死。
  “这儿快上晚自习了都,你梦游呢?”
  “啊,”徐洋溢状况外地嘟囔了两声,“没什么。”
  刘海:“啧啧啧。”
  徐洋溢瞥了他一眼,“是啊这都快上晚自习了,你怎么还在我跟前晃悠呢?”
  “瞧你小子满面红光,想来是红鸾星动,不日就有喜事临门了。”刘海摇头晃脑道,“给哥们儿说道说道,哪个班的姑娘??”
  “不是。”
  刘海嘿嘿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姑娘?那你玩儿得挺大!”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的能转悠点儿正经事儿吗?”徐洋溢紧张地望了望周围,确定没人听到他俩的对话,恨不得把刘海的嘴给捂上。
  “卫之江吧?”刘海忽然道。
  徐洋溢僵住。
  刘海一低头,“唔,看来就是了。我早说你开学头一天就拣人小姑娘旁边的位子坐着,肯定有所图谋,看哥哥我慧眼如炬吧?”
  徐洋溢:“……瞎扯。”
  “离晚自习还有十多分钟呢,跟哥哥谈谈你的心路历程?”刘海干脆在徐洋溢旁边坐下了,“你怎么喜欢上卫之江的?这开学还没几个星期呢你在心路上的车速有点快啊。”
  “她……她挺好的。”
  “是挺好的。”刘海一点头,“不过怎么说吧,卫之江是属于那种……适合做朋友,但不怎么适合当女朋友的女生,你懂我意思吧?”
  徐洋溢点头。
  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已经深有体会了。
  卫之江性格有点儿汉子,除了上卫生间的时候,其他场合基本没有身为一个小姑娘的自觉,徐洋溢能预料到如果真有朝一日他跟卫之江在一起了,那感觉估计不像谈女朋友,像搞基。
  再有,卫之江太优秀了,优秀得自带高冷光环,即便此人平时基本没什么架子,也让人凭空地就觉得她高高在上,好像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于是只好望尘莫及。
  这让她尤其得吸引人,也尤其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刘海又道:“你打算追她吗?”
 
  徐洋溢条件反射地就想摇头,神经冲动刚走到一半又给他生生地按住了,把头扭出了一个僵硬的造型,跟行为艺术似的。
  刘海若有所思地一颔首,“我明白了。”
  徐洋溢挣扎着想压住死党肆意扩散的脑洞,“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刘海不答。
  徐洋溢瞪着他。
  “我觉得吧,你要真的喜欢她,那就去追呗,没什么好顾忌的。”刘海突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要什么时候调座位了,就你这三角踹不出个屁来的个性,可能都没机会跟她说话了。”
  徐洋溢犹豫,“可是……”
  “你没听懂我说什么,我说没什么可顾忌的。”刘海似笑非笑,“就算没谈成又怎么样呢?卫之江和你都不是那种喜欢死缠烂打的,真要不合适就散了嘛,大好的青春,谁没谈过两场失败的恋爱?”
  道理他都懂。徐洋溢看着刘海的眼睛想:可这也太草率了。
  徐洋溢一边知道,才十几岁的年纪,草率才是应该的,要这时候不放肆,想必往后也没机会放肆了;另一边又偷偷摸摸地想着卫之江的脸,觉得自己应该认真。
  他心里头几乎要被卫之江烙下一颗朱砂痣,眼前是一片空茫,耳朵边上回荡着刘海的一字一句:“初恋基本没有走到最后的,所以干脆也别想太多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上就是了。”
  ——怎么能不想呢?徐洋溢却有点儿疑惑,他喜欢她,怎么能不想呢?
  他不只是想谈恋爱呀,他是想和卫之江在一起呀。
  徐洋溢一瞬间觉得有点心累。
  他冲着刘海挥挥手,“别聊这个了,没劲。”
  刘海欲言又止。
  他又说:“我写作业了。”
  刘海“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徐洋溢拎着笔,好半晌也没落下一个字,只是瞪着笔尖发呆。
  ——他喜欢卫之江吗?想必是喜欢的。喜欢到哪个程度呢?不好说,他就是喜欢看她,喜欢听她说话,就算是中午在走廊上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那种也挺好的,他还喜欢她转眼珠的样子,扬眉毛的样子,趴在作业本上休息的样子,一脸愤愤地说“垃圾数学作业”的样子……
  数不过来。
  他们相处不过半个月,还来不及对彼此有什么透彻的了解。
  这样算是哪种喜欢呢?
  他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卫之江”三个字。
  他记得卫之江闲聊的时候顺口提到过,“之”是“往,到”的意思,“之江”就是到大江去,随着江水一起走。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卫之江”这三个字仿佛携着水汽,在徐洋溢心口上泛起一小片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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