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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之烟花易冷(重病绝症梗)[第1页]

作者:画楼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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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点亮我生命的那朵烟花
一刹那的绚烂
却令人此生都无法自拔
(删帖重发)


 

吴邪知道自己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那一天,刚好是春分时节。
迈过凛冽的寒冬,春回大地,黑夜逐渐变短,万物都开始蓬勃生长。姹紫嫣红的景色如同一卷水墨画一般铺展开来,医院墙外的那一树树桃花已经争先恐后的结出了花骨朵,仿佛深怕辜负了这个明媚的春天一样。
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美好,新的希望,暖风轻轻的拂着,连空气里都充盈着一种清甜的气息。
那么欣欣向荣的时节,他得到的消息却是,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即将悄然的凋谢。
斑驳的阳光从玻璃窗里迤逦而下,散落在吴邪孤单的身影上。他的脸色很不好,苍白的近乎有些透明,但眼睛却异常的深邃明亮,仿佛有一汪水在里面流转闪耀。此刻的他正静寂平和的坐在诊断室里等待医生最后的结论。阳光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映照出一层脉脉流动的金色光泽,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隽好看。
中年的医生翻看着手里的各项检查数据,眉头越来越蹙紧,当最后那张肺部X光片映入他眼底时,医生抬头审视的看着吴邪,看尽了世事无常的眼眸在面对着那样一张年轻而俊秀的脸庞时,终是流露出了几分惋惜与怜悯。
“你的家人呢?”他开了口,语气近乎是温和关切的。
吴邪微微笑了笑,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黑湛湛的眼睛澄澈如秋水,仿佛触手温润的名贵宝石:“我家人没来,就我一个,怎么?很严重吗?”说到这里,胸腔里折磨了许久的憋闷感又一次令他呼吸不顺畅。竭力想忍住,但却觉得很难受,修长白皙的手指捂住唇际,吴邪开始闷闷的咳了起来。
医生将片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听着他一种紧过一阵的咳嗽声,他叹了口气,低沉的说:“是的,你的病情,很严重。”
最近总是这样,一咳起来就很难停止,吴邪想忍却忍不住,苍白的脸被憋得通红,随着剧烈的呛咳,胸腔里都在跟着痛。
医生难得的露出了温情的一面,他用纸杯接了一点温水,递给了吴邪,语气温和的说:“喝点热水吧,会好受一些。”
吴邪一边咳,一边道了谢。热度刚刚好的温水缓缓流淌过他干涩发痒的喉头,磨人的不适暂时得到了缓解,脸上病态的嫣红逐渐褪去,那面色竟是比先前又惨淡了几分。
“是不是支气管发炎了?”他抬头注视着医生,不安的询问道:“我以前是抽烟抽得挺凶的,就最近一直咳,所以把烟都戒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医生缓缓抬头看着他,踌躇了一会,才神情凝重的对他说:“不是支气管炎,是你的肺,已经不行了。”
 
惨白的日光灯映照着一张张面色沉郁的脸,吴邪怔怔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神飘忽。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个无数次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医院里来了又去,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白雾,他的脑海里空落落的,就像已经丢失了魂魄。
“吴邪!”取药窗口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神情恍惚的走了过去。
药房的小护士拿着药看了他一眼,那张近乎完美的轮廓让小姑娘心头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她把药递给了吴邪,语气里流露出一种善意的悯惜:“这药,如果实在疼得厉害的时候再吃两粒,平时,还是尽量不要吃吧。”
吴邪的睫羽垂落下来,低头凝视着手里的药瓶。强效止痛药,常期服用,就会形成依赖性,饮鸠止渴的法子。其实,也无所谓了,他连上瘾的机会可能都熬不到,医生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自己的日子,最多只剩,三个月。
精彩而美好的人生,居然就要这般匆匆忙忙的谢幕,他即将永远的沉睡不醒,生命,短暂得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
他慢慢的朝自己的家走回去。天色一分一分的暗下来,落日的余晖映满天际,晚霞在天空流水一般的漾开,如浸如染,绚丽如血。
吴邪静静的沐浴在橘黄色的夕阳里,看着路边那些星星点点绽开的花朵,眼底都是无尽的眷恋与不舍。这红尘万丈,是如此的鲜活而美丽,只有他,却在一分一分的死去,零落成泥。
吴山居的大门口挂着一对纸灯笼,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静寂无声。吴邪缓缓的走了过去,最近他消瘦得厉害,身上的衣服被夜风吹拂着,轻飘飘的翻飞起来,吴邪自嘲的弯了弯嘴角,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四处漂泊的孤魂野鬼一样。
屋里的灯朦胧的亮着,厨房里雾气氤氲,总算有了几分烟火气息。胖子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黑黑胖胖的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朵温暖的花。
“回来了?怎么去那么久?检查结果怎么说?饿了吗?晚饭马上就好了,你在那里坐着等一下。”他的声音在锅碗瓢盆的喧嚣中,居然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
吴邪怅然若失的坐在了餐桌上,听着胖子絮絮叨叨的话语,幽黑如深渊之水的眸子里情不自禁的涌动出了痛楚的涟漪。
胖子将饭菜端了出来,吴邪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清淡的菜品。胖子平时十分重口味,几乎是无辣不欢,但眼看吴邪这咳嗽缠绵那么久没有痊愈,他疑心是自己做的菜太过辛辣,让吴邪肝火太过旺盛所至。于是,只能忍痛割爱,饭桌上全部换成了清淡而有营养的食材。
心里有事,让他毫无食欲。吴邪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在碗里挑着米粒,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这段时间,他每每晚间总会发低热,胖子看他脸上开始泛起了一点红晕,恹恹的没精神,心知不好,伸手在他额头一摸,果然又在发热,心里就不禁忧虑起来。
“你检查的结果是什么?医生怎么说的?”看吴邪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胖子也没了胃口,他放下碗筷,担心的问道。
吴邪的神情带着一种明显的倦怠,这日日不断的低热让他身上没了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暗哑乏力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支气管发炎了,不是什么大事。”他淡淡的回答道。
“不能够啊。”胖子面露疑惑:“一个支气管炎,怎么病那么久不见好?天天咳个不停的,而且还发低烧。天真,咱换家医院再去好好的瞧瞧,别被庸医给耽误了。我看你这症状,不像小问题。”
吴邪摇了摇头,才说了一句:“我没事……”胸中的气息就是一阵紊乱,憋闷的感觉再次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他忍不住伏下身子,直咳得浑身发颤。
胖子急忙拍着他的后背,想替他缓解一点咳呛。剧烈的咳嗽,撕扯着整个胸腔都难受不已。吴邪将手死死抵在胸口,咳得近乎喘不过气来,一呼一吸都是痛。
额头的碎发垂落在眉际,脸上湿漉漉的,全是冷汗。胖子在他背上又拍又揉的,掌下的身躯瘦得蝴蝶骨都突兀了出来,胖子拍着拍着,心里无端的酸楚起来。
“怎么回事?你这小弱缺身体怎么就差劲到这个地步了?是不是原来吃下去的麒麟竭不管用,身上吸入的那些墓气开始反噬了?”胖子脸上显露出了深深的不安与忧虑。
这番话,醍醐灌顶一般的兜头浇下,心中顿时一片雪亮,那些在脑海里一直思忖不解的困惑,一瞬间终于找到了答案。
前面所做,后面所负。这是吴邪在爷爷笔记里看到的一句话,一语成谶,却原来是之前做过的事,一定会在后面的时候让人背负上结果。他在前半生的经历,注定了以后的生命,必定不能长久。
细细回味,他却觉得一点也不后悔。这条路,他虽然走不了很远,但短短的人生,却过得无比的精彩。
他看到过人间无数的奇景,他有着世界上最神奇,最有故事的伙伴。他们在峭壁上高歌,在雪山上诵经,在戈壁上对酒,在海上看月。(1)
生命即使如烟火般短暂,但对于吴邪来说,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一边咳,一边抬头看着胖子的脸,那人神情里的担忧与惶恐让吴邪心里揪着疼。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曾经的亲密无间,终是要走到离别的那一天。无论多么不舍,无论多么留恋,那条漆黑的道路,终究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下去。
如果这是一份不能挽回的结局,那么一个人默默的承受,总比大家都痛苦要好得多吧。
他不惧怕死亡,可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整天也背负上这份离别的凄楚,日夜忧心,寝食难安。
胖子拍了一会,见他依然没有缓解过来,脑子里仿佛陡然想起一件事,他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胖子一拍脑门,急匆匆的朝厨房里赶。
吴邪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医生告诉他,目前他的肺功能正在逐渐衰竭,毁损肺已经产生,现在他的肺功能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而且,还会进一步恶化。首先是呼吸困难,就像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妨碍了正常呼吸,他会为此咳嗽不止,心律也会开始出现异常。心跳会变得异常快,导致心律不齐。到最后,随着肺衰竭的日渐加重,他就会开始大量咯血,直到痛苦的窒息而死。
喉咙因为不间断的咳嗽已经充血嘶哑,肺更是像快要炸了那样疼。他咳得直不起腰来,手指痉挛的从口袋里取出药瓶,倒出了两粒,直着脖子将它干吞了下去。没有水的辅助,他噎得眼泪和汗水一起从脸上一起滚落下来。
心脏跳得紊乱而快速,每一次都重重的撞在胸口,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几乎没有办法继续。豆大的冷汗不断的从额际渗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垂落在他紧蹙的眉头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吴邪的喘息破碎而又艰难。
“来了,来了,你喝了这个,就不难受了。”胖子手慌脚乱的从厨房里抬出了一个瓷碗。那碗明显温度很高,他一路小跑着出来,但手指依然被烫得通红。
“什么……东西?”吴邪咳个不停,连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胖子一边吹着自己红通通的指头,一边洋洋自得的说:“土蜂蜜炖川贝雪梨,这法子治咳嗽,那是药到病除啊。”
吴邪看了一眼那碗药,眼神不禁黯淡了下去,白皙的手指掩在唇角,声音闷闷的说了一句:“没用的……胖子……”
“谁说没用了?”胖子不满的嚷嚷起来,他用一只小勺子舀起了一勺药,一边小心翼翼的吹凉,一边对吴邪说:“我告诉你天真,人家都说,纯正的土蜂蜜炖川贝雪梨治咳嗽是最有效的。现在市面上真正的土蜂蜜可难找了,我也是四处托人,才从老乡那里搜罗到这么一点。听他说,这是从山上岩壁里割下来的,珍贵着呢。你把它喝了,这病肯定就会慢慢好了。”
 
一缕悲怆的痛苦,从身体里慢慢的缠绵而出,像是腐蚀一般,一点一点的蚀透了出来。吴邪望着身边的王胖子,唇角浮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声音轻微得就像一尾飘浮在空气中的羽毛。
“胖子……不会好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胖子呵斥道:“年纪轻轻的,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胖爷我岁数比你大那么多,也不会去说这些傻话。不就是一点发烧咳嗽吗?哪里就会要人命了?别那么矫情!我跟你说,你吃药,乖乖的吃药,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再不行,咱就去住院,好好的治,我还不信,这点小毛病就收拾不下来了。以前,咱们三个经历过多少艰险啊,现在不都安然无恙吗?哪里就会好不了了,胖爷我听着就来气!”
吴邪淡淡的笑了笑,眼里却有种灰败的悲戚,他一边咳,一边说:“人生就像一次长途旅行……也许,我只是提前……下车而已……你不要……看不开……”
“我就是看不开!”胖子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毛了。
“你怎么可以先下车!我们铁三角,缺了谁都不行!少了哪一个,别的人都活不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了小勺,近乎执念的舀起了药汁,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来,我喂你吃药,天真,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还那么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许说什么先走,我们不能……”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不知不觉的带出了隐约的哽咽“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那会让我和小哥两个,活活痛死的,你知道吗?”
胸中仿佛陡然被利器刺过一样,痛得锥心刺骨。吴邪那因为低热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在听到这番话后,却瞬间难过得失去了血色。好半天,才勉强的笑了一下,肿痛的喉咙仿佛被什么酸涩的硬块给堵住了,说出来的话,都暗哑得如同叹息。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迟早有一天……总会……别离的……”
吴邪的话,仿佛一条冬眠复苏过来的小蛇,狠狠的咬进了胖子心脏的血管里,令他全身都疼了起来,钝钝地疼,尖锐地疼,疼得几乎也要像吴邪那样喘不上气来。
“是,人都有一死,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是……什么样子?”吴邪纳闷了。
碗里的热气氤氲着,在升腾的热气之间,胖子脸上平时的戏谑褪去,竟然有一种格外郑重其事的感觉。
“要一直等到我们都老了,头发都白了,再也走不动了,就一起坐着一颗大树下,晒着太阳,到那时,我们再一起走吧。即使到了黄泉路上,我们都是不离不弃的好兄弟!”
胖子的话,就像一张柔软温暖的网,将吴邪极度不适的身体绵绵密密的缠裹起来。一句一句,令吴邪心里温软发烫,他的眼睛酸酸涩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脆弱得忍不住想想流泪。
他的胸腔里胀满了鼓鼓囊囊的痛楚与不舍,但却苦苦抑制着,不敢露出半分端倪。胖子把小勺举在了他的唇边,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期冀,仿佛自己手里的就是灵丹妙药,只要吴邪吃了以后,就能彻底痊愈一样。
吴邪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在黯淡的灯光下,如同一抹恍惚朦胧的白月光。
“好……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就是到了黄泉路上,我也不会忘了你……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胖子也笑了,他细心的将药一点点吹凉,一口一口的喂到了吴邪的嘴里。
清苦的药香,微甜的气息,仿佛一缕温泉,潺潺地自喉间流入体内。鬓角的冷汗簌簌滚落下来,沿着他苍白清秀的脸颊滑落在了修长的脖颈处,亮晶晶的,仿佛一线蜿蜒的雨滴。
吴邪努力配合着,将那一碗药都全部咽了下去。胖子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事先吞下的止痛药渐渐开始发挥作用,他不再咳嗽了,身体却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仿佛连四肢百骸都不再属于自己。
“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些?”他的孱弱无力落在胖子眼里,才放下的心不由再次被提起,他伸手在吴邪湿哒哒的额头上试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烫手,就担忧的说:“天真,我们还是去医院输液去吧,你这样总发热,很伤人的。”
吴邪轻轻的摇了摇头,那神情,显然已经倦怠到了极点,声音更是微哑得几不可闻:“不用……我去躺一会,没事的……”
胖子扶着他进卧室躺下,他虚弱的伏在枕上,长长的睫毛疲倦的垂落下来,人竟是很快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胖子在用湿毛巾敷在额头替他进行物理降温。身子倦乏到了极处,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就在胖子以为他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头在枕上不安的动了动,又继续昏睡过去。
身边逐渐安静下来,大概是胖子也去睡觉了。
窗外夜凉如水,高悬的明月仿佛一盘明镜,清晖如画,万籁俱寂。
吴邪是被一阵近乎窒息的感觉惊醒的,喉咙里都是粘稠血腥的气息。他躺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急忙硬撑着挣扎坐起来。刚一起身,鼻腔里就是一线温热黏腻的液体滴滴答答的涌了出来,他伸手一摸,满手都是猩红。
汹涌而出的鲜血呛进了他的气管,让他嘴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他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想去寻找纸巾。触手却摸了一个空,却原来那上面的纸已经用完了。
止不住的血淅淅沥沥的沿着他的指缝滴落在被单上,血出的太迅猛,他用手指根本压不住,衣襟上,被褥上,全部溅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吴邪支撑着下了床,才一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屋子都在摇晃一样。他颓然的跌坐在了床沿上,闭着眼睛摧枯拉朽的只是喘。
越来越多的血液不停的流淌出来,吴邪用两只手按在鼻端,也无法停歇下来。
手指黏糊糊的全是血,冰冷的汗水渗了出来,将他的头发全部打湿了,沾腻在他的脸上。他几乎被呛的无法呼吸“胖子……胖子……”他有气无力的叫着他的名字,但声音太过微弱,隔壁酣睡不醒的王胖子竟然毫无反应。
温热的血液涌出去,身上竟是一阵阵的发冷,彻骨的寒意一直透到了骨子里去。他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前光斑四起,竟是晕眩得快要昏厥。
 
吴邪试着想站起来,但浑身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他无力的倚靠在床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液不停的流逝。
耳边陡然听到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垂头一看,居然是小哥打来的。
自青铜门归来,生性淡泊的张起灵就到雨村去隐居了,他们三人,也是很久没有团聚了。
此刻看到他的电话,吴邪失神的眼眸里蓦然闪烁出了一抹柔软的光亮。
他用颤抖的手指拿起了电话,满手的血渍浸染在手机屏幕上,他居然,连他的电话也接不起来了。
铃声一直响,一直响,吴邪眼里的光却慢慢的灰下去,暗下去,就像是夜空的一束烟火,燃尽了身体里的光和热,熄灭成了一点灰烬。
无尽的黑暗温柔的将他包裹进去,依依不舍的眼睛无奈的阖了下来,心里有一声呢喃轻轻的呼唤着,却是碎在了唇齿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去。
“小哥……我好想你……”
 

吴邪昏沉的意识就像一片轻薄的雪花,朝着黑暗的深渊坠落下去,没有尽头,没有边际。然而极端痛苦的身体,又好似被绑在了刑柱上,一刀一刀,慢慢凌迟。
胸腔里仿佛被人塞进了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肺叶揉捏撕扯,吴邪整个身子蜷缩着伏在床上疼得直哆嗦。
寒冷与剧痛仿佛跗骨之蛆,紧紧的吸附在他的身体里,恨不得能将他整个人的血肉一点一点吞噬殆尽。鼻腔里的鲜血依然肆无忌惮的流淌出来。他已经无暇顾及。一双手死死的按压在胸口上,痛得恨不得把手直接进嵌进骨肉里去。
他的满头都是冷汗,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着,肺部几乎要炸开那样的痛。尽管意识已经模糊,喉头里还是泻出了低弱含糊的呻~吟。
身边小哥的电话铃声一直持续的响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那么执着,那么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的响个不停。
寂静的夜晚,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终于惊醒了隔壁的王胖子。他睡意朦胧的起了床,揉着眼睛进了吴邪的房间,嘟嘟囔囔的说:“天真,干嘛一直不接电话,吵死人了……”
话音未落,那人躺在血泊中的样子就映在了他的眼前。如同严冬时节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胖子顿时全身的毛孔都惊吓得炸开来。
“怎么会这样?天真,你怎么了?”惊骇之下,胖子紧张的嘴唇都在打哆嗦。他胡乱的从外面扯进了一卷纸,把无邪扶进来靠在自己肩头,手忙脚乱的去擦拭他满脸的血渍。
满眼的猩红带着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胖子的眼睛灼痛。那人明显已经流了很长时间的血了。胖子看见他的脸色惨淡的吓人,恹恹虚弱的样子,仿佛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白纸。
胖子手指发颤的将纸折成两团,塞进了吴邪的鼻孔里,希望能止住那滴滴答答不停涌出来的血。
吴邪的手依然死死的按压着胸口,显然是疼的太厉害,他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了。胖子抱着他,听见床边的铃声一直响,拿起来一看,屏幕都被血糊住了。他在身上胡乱的擦拭了几下,才看清是小哥打来的。
 
胖子接起来了电话,那边立刻传出了小哥的声音,那么清冷淡漠的一个人,难得听到了紧张与急切的语气:“吴邪,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胖子正要答话,突然看见吴邪眉头紧蹙的挣扎着想坐起来“怎么了?你要做什么?”胖子一把扶住他,惊慌的问。
吴邪说不出话来,他身子猛的扑到床边,“吴邪,你要做什么?”胖子的话才出口,就看见一大口鲜血从吴邪的嘴里吐了出来,淋漓的血渍在地板上喷溅成一副凄厉的狂草,点点滴滴,触目惊心。
“啊!天真!你怎么了这是?!”眼前的一幕,轰然如晴天霹雳,炸得胖子头皮都骤然发麻,他大张着嘴,惊骇得舌头都不听使唤,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那么一句。
吴邪无力的趴在床际,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直不停的发着抖,人却始终昏沉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额上的碎发湿漉漉的垂下来遮住了他清秀的眉眼,整个人苍白脆弱的就像一片风干的枯叶,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了一样。
胖子的惊呼清晰的传进了电话那端小哥的耳朵里“吴邪怎么了?胖子,发生什么事了?”小哥话筒里的语气都是焦急。
胖子将吴邪抱了起来,眼看他无知无觉的垂着头,双目紧闭,气息都十分微弱的样子,不由方寸大乱。
“吴邪吐血了!他吐血了!”胖子慌张的叫了起来,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紧张惶恐得就要爆开一样。
“他为什么会吐血?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端小哥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冷,焦急得都有些发颤。
“我不知道,他最近生病了。但他今天回来都告诉我什么大问题的,怎么就会吐血了……”胖子抱着失去意识的吴邪,急得快要哭出声了。
吴邪倚靠在胖子怀里,胸腔依然痛得令人窒息。他死死的按压着胸口,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跟着跳动。日渐衰竭的心肺让他一呼一吸都难受不已。纤长的睫毛都疼得直打颤,人却像困在了一个黑暗痛苦的囚笼里,徒劳的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清醒。
“赶紧叫救护车!立刻送他去医院!”电话那边急切的话语仿佛一瓢冷水,啪的一下泼在了胖子脸上。他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了,手慌脚乱的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几乎带着哭腔喊道:“喂,120吗?快来救命啊!”
 
救护车的尖叫声撕碎了夜晚的宁静,晕黄的路灯不断的从玻璃窗里透进来。春寒料峭,那光线也像是凉的,一方一方的淡黄色,仿佛加在奶茶里的冰,渐渐的融开了,渗到了吴邪没有血色的脸颊上。
他依然还在流血,鼻孔里被药棉塞住,鲜血就不断的从嘴角往外涌。医生怕他呛到气管里引起窒息。就让他侧着身子躺在担架床上。温热的血液不停从他唇角溢出来,雪白的枕头上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胖子就跪在他身边,手指哆嗦着去擦试着那不断涌出来的血。
吴邪还在昏迷,像是沉浸在一个梦魇中,脸上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吟。医生尝试着给他带上氧气罩吸氧,谁知不到一会,随着剧烈的呛咳,一口血就狂喷出来,弄的罩子里面全是血。
医生急忙替他取下了氧气罩,清理唇边的血渍。吴邪艰难而急促的吸气声,让胖子听得心如刀割,感觉那人每喘一口气,都仿佛在承受着这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
胸腔里痛得锥心刺骨,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胖子看见他紧紧压在胸口的手指都在不停的抽搐,就伸出手来把他的手拉开,急切的对他说:“天真,放松一点,你这样死死压着胸口,更喘不上气来。”
手指从胸口松开,肺部的疼痛顿时喧嚣着袭向他的五脏六腑。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手指一把死死攥住胖子的衣袖,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下来,那样子,就像是一个被火烤化的雪人一样。
“天真!天真!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胖子握着他的手,声音也抖得不行。
吴邪仰着头不停的喘,苍白的皮肤上,额角的青筋都痛到凸显出来。他攥着胖子,用尽所有力气,才异常微弱的吐出了一句:“胖子……太痛了……”
 
听到这句话,胖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抬起头来,近乎哀求的对车上的医护人员说道:“给他打止痛针!快给他打!不要让他那么痛苦,求你们……”
闪着冰冷光泽的注射器针尖扎进了吴邪淡青色的静脉血管。冰凉的药液融进了他滚烫奔涌的血脉里。药效渐渐起了作用,折磨人的剧痛开始有了缓解的势头。吴邪的紧蹙的眉峰慢慢舒展开来,蝶尾一般的长睫轻轻的颤了颤,他开始有了一点意识。但流了那么多的血,人依然虚软,只是神情恍惚的看了胖子一眼,又疲倦的阖闭下去。
他的血压下降,心率却过快,因为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也十分低。随行的医生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催促着救护车加快速度。
红蓝相间的车灯不停的闪烁着,飞速的碾碎了寂静的夜幕。医生一边给吴邪实行着急救措施,一边嘱咐胖子要多和他说话,怕那人会再次陷入昏迷状态。
胖子伸手抚在吴邪湿漉漉的额头上,开始絮絮叨叨对他不停的说着话。
“天真啊,你别怕,可能就是上火了,到医院医生就能给你止住血。胖爷我血旺着呢,我给你输血,保证你立马就能生龙活虎起来。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那么蔫头耷脑的。你是谁?响当当的小三爷啊,走到哪里,都是一条硬汉子不是?这点小病,打不垮你的!”
那些声音,如同浮沉在大海里,遥远而模糊。吴邪眼帘低垂着伏在枕上,艰涩的不停吸气呼气。
胖子一路说了很多,说到以前那些历险,说到三个人的友谊,说到一次次的死里逃生,说到了对于未来的那些美好憧憬。一句一句,都浸满了无限温暖的柔情。
吴邪一边费劲的呼吸着,一边就一字不落的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在耳畔不停的说着。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随着他的话语飞溅出一点点火星,刹那间点亮了吴邪的心头无数的烟火,姹紫嫣红,光影交错,照亮了所有无望的阴霾。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仿佛一场泛黄的老电影,一帧一帧的从吴邪的脑海里滑过,即使是伤,即使是痛,却依然令人无比的怀念与珍惜。
耳边的絮叨说到最后,渐渐浸染上了伤感的味道,胖子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带出了几分哽咽。
“以前那么多次,都死里逃生了,天真,我们铁三角要永远都在一起,缺了谁都不行!快点好起来吧,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垮我们的小三爷,对不对?我们三个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好了,谁都不准先离开,你听见了没有。”
他的话,仿佛一根纤细蔓延的滕蔓,紧紧的勒在了吴邪的心上。一直强撑着的坚强慢慢破裂,露出了里面已经千疮百孔了血肉与脆弱。
“胖子……我怕……这条路……我走不到底了……”他阖着眼睛,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胖子马上厉声呵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有什么病就治不好了?这边看不好,咱就出国去,到处想办法。我告诉你,你胖爷我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你治好,别说这些丧气话!”
吴邪的发白的唇角轻轻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低弱的说:“砸锅卖铁给我治病,你以后用什么讨老婆?那么大的人,还光着呢,这哪是个事?”
“没老婆算什么事!”胖子一口就把这话堵了回去:“只有你这个兄弟,才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你知道吗?天真!我最不能缺少的,只有你们。”
如此真情实意的一句话落进了吴邪的心里,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睛,深深的看了胖子一眼,那目光里蕴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点嫣红,从他的眼眶慢慢漾到了眼尾,眸子浮光碎影,依稀有了一层雾气。
“胖子……找个伴,成个家吧,兄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平日的戏谑隐退下去,那语气里的郑重与哀伤让胖子听得暗自心悸。
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生命里被一点点剥离,他竭力的想抓住,但它们却像掌中的沙,像指间的光,明明就握在手里,却始终无法留住。
窗外的灯火不断的撒落进车里来,吴邪的侧脸被打上了一层光影,那完美的轮廓,好看的就像夜空最美丽的烟火。
 
胖子凝视着那张年轻而模美好的脸,一颗心像被人猛的收绞在了手里,疼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满心都是如此不详的预警?为什么每看他一眼都想流泪?
这份惶恐来的如此剧烈,比掉下悬崖的瞬间还要令人恐惧千万倍;比在那些古墓中束手无策的等待死亡,更加让人绝望到崩溃。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这四个字,在无数个墓室里都看见过,以前不以为然,可在此刻,这四个字沉甸甸的在心底翻来覆去,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直接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难道?吴邪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只是这样一想,心里便是又惊又痛,肝肠寸断,一路撕心裂肺的疼成了一把齑沫。
“我们是生生世世的好兄弟,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他握住吴邪湿冷的手,一字一句的说,深沉的情感,厚重而又坚定,淌过吴邪的心头,又酸又胀。
胖子目不转睛的瞧着吴邪,神情间的执着直如千钧重,压得他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眼里浮出了氤氲的雾汽,那样的话语,句句催人泪下。吴邪将脸埋在了浸满鲜血的枕头上,让眼里破碎的那汪泪水,悄悄的滴进了枕心里。
一辈子在一起……
生生世世的好兄弟……
这两句话,仿佛万箭穿心,生生要将吴邪钉死在当场。无尽的酸楚与钝痛缓慢的泛上来,心里的无奈,凄凉,痛楚相织在一起,唯有一片绝望的悲恸。
这世间种种情缘,让人心生眷恋。无奈缘分太浅,到最后,总是辜负。
“对不起……胖子……”他的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开了口,拼尽了全力,才抑制住声音里的哽咽。
对不起,这段人生的旅程,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对不起,答应了三个人不离不弃的,而我,却只能默默的转身消失了……
谢谢你们这一路给我的爱……
忘了我吧,在你们的生命里,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过低弱,胖子没有听清,还要问,却听见那人又一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天真!天真!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耳边只听到胖子又慌又急的声音。吴邪侧着身子,蜷缩着身子咳得无法停止。
艰涩困难的呼吸令他身上的血氧量持续下降,随着他剧烈的咳嗽,猩红的血液再次从他的嘴角慢慢溢出来。心跳仪上那不规律的闪烁报警,一声一声不停的敲打着胖子紊乱不堪的内心。
他不停的用纸巾擦试着他涌出来的血,纸巾用完了,他就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手指,衣服上都是黏糊糊的血,胖子擦着擦着,眼看那人痛苦不堪的闭着眼睛只是咳个没完没了,苍白的脸都被憋得泛出一种病态的嫣红,那感觉,似乎快支撑不下去了一样。胖子越来越悲从中来,兜在眼底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砸下来。
“我告诉你,天真!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无论怎样,你也要坚持下去!如果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老子也不活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老子陪着你!!”
他一边哽咽着,一边大声嚷嚷出来。
吴邪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因为咳呛,手紧紧的攥着胸口的衣襟,直攥出了一手心的汗。身上失了力气,额头都是涔涔的冷汗。那人的话语一句一句的,在他耳中嗡嗡起了耳鸣。
万千簇锋芒锐利的针尖,密密实实的往他心上扎去,逃无从逃,避无处避。
他不惧怕死亡,可是这样肝肠寸断的离别,实在是痛苦得让人心碎。
“胖子……别傻……”他颤颤巍巍的握住他的手,嘴唇哆嗦着,心里似乎焚起了一团火,喉头里却全是腥甜的铁锈味。
他还想说,但胸腔里那一口强自压下的憋闷感却势不可挡的喷薄而出,沸腾的血气随之一同溅了出去,那一大口血吐在地上,刺目得让胖子呕心断肠。
“天真!你到底怎么了?天哪!小哥!你在哪里?你赶紧回来吧!我痛死了!我痛得要疯了!!”
胖子死死抱住吴邪再次晕过去的身体,自己也噗通跪在了地上,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好像一只惊慌绝望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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