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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石头记(瓶邪架空),很多人都看过了,搬过来壮[第1页]

作者:大紅花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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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瓶邪。

 
授权:
 
楔子
北宋徽宗年间,皇帝痴迷于园林金石之道,在国内大肆收集奇石异宝。昔日蔡京主持苏杭应奉局,凡看中的石块,不管大小,或在高山绝壑,或在深水激流,都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出来。
蔡京之婿梁中书曾得璞玉一块,高逾七尺,重千斤,外表看似顽石,石腹处却露出三尺见方玉芯一块,色泽温润一体无暇,以手抚之,则上部暖滞,下段凉滑,更显卓异。梁中书见之大喜,着心腹之人日夜兼程送往东京汴梁。
徽宗得之深以为异,召集能工巧匠意图剖之,却无一人敢担此重任。当时泰山祭天之日将近,徽宗以为天意如此,便赐此石丹书文卷供入东岳太庙之中。运至泰山之时,距祭天大典尚有时日,徽宗每观此石,总觉心潮澎湃,心中认定此乃天佑大宋之吉兆,便以麒麟出河洛之典故,亲绘踏火麒麟纹样一幅,命巧匠刻于玉上。
自此,此石便在泰山东岳庙中安受世人供奉,虽历金灭北宋、元统中原,香火不衰。
时至元朝太祖五年,长春子丘处机传道于山东,登泰山得见奇石,闻其故事,感慨世事兴衰,使人于石背处刻《道德经》五千文,亲为注解。此后香火更旺,凡至此地观此石者,必以手抚、额触,祈运求福。
长此以往,璞玉得人生气,渐开灵智,更得长春子亲注道德经文指点,日益精进。至满清咸丰二年,大道将成,遭遇天劫。
天威紫电毁去一身修为与善恶两魂,从此泰山东岳庙中温凉奇玉触之冰凉,再无昔日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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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谦,弄错了
 
一、吴邪是个倒霉蛋
吴邪的倒霉,不是追魂夺命的大险大恶,也不是丢三落四的小毛小病,而是一部集圌合了灵异、疾病、屈辱和痛苦的血圌泪史,从他娘十月怀胎至今二十六年,倒霉得风生水起柳暗花明。
当初吴邪娘圌亲怀着他的时候,特虔诚地去灵隐寺参圌拜,捐了五块钱的功德并行了五体投地大礼之后,见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挂单和尚,此人将吴邪娘圌亲上下打量一番,兜头便是一句:“施主,你这孩子恐怕不好养啊。”也是他娘圌亲当时年轻气盛,听完便动了真火,一记粉拳将那老和尚打得鼻血长流,要不是肚子里怀着孩子怕动了胎气,恐怕那老和尚眉毛都不会剩下几根。
但事实证明,那和尚还是有些道行的,吴邪呱呱坠地没几天,就给医生诊断出了一种非常难以启齿的疾病:先天性尿圌道瘘并发直圌肠肛圌管畸形。这病比较少见,每5000个新生儿中才有一例,虽不足以致命,却能够折腾得病人家属苦圌不圌堪圌言。那时的杭州还不是现在的国际旅游城市,医生对于年纪这样小的婴儿束手无策,只能要求他父母养到两岁再来动手术,说是成功率会比较大一些。在度过了两年的艰辛岁月之后,吴邪,这位还未懂人事的纯情处圌男,就被杭州某医院的肛肠科医生爆了雏菊。所幸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还不算完,很快吴邪的娘圌亲就发现这孩子极其爱哭,不仅是饿了疼了会哭,有时候玩得好好地就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哭得声嘶力竭,甚至睡觉睡到半夜也会哭醒过来。两岁多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表达,不管大人怎么哄怎么问都以哭声应对。那时他爷爷还健在,皱着眉头说:“莫非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吴邪的娘圌亲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灵隐寺的那个挂单和尚,急忙抱着孩子赶去,又捐了五块钱的功德并行了大礼之后,仍旧衣衫褴褛的老和尚捋了捋稀疏的胡子,随口念了一段偈子:“分神不存,舍不守魂;和魄归魂,存道还真。”然后拿了一杯水,含了一口喷在小孩眼睛上,又盘腿在蒲圌团上坐好,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于是,那一天,年仅三岁的吴邪在母亲的怀抱中围观了一位得道高僧的圆寂。
之后这孩子果然不再无故哭闹,只是依然体弱多病,感冒发烧那是家常便饭,那年月小孩子的流行病也一个没落地得了个全:六岁出麻疹、七岁出圌水痘、八岁猪头风……幸好都没有性命之忧,也没有落下什么残疾。
好不容易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全须全尾活到高中毕业,进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本以为幸福生活将从这里开始,谁知道命运之神依旧狞笑着向他举起了镰刀。
 
晕,等着度娘吐吧,它给卡了 - - 为了让乃们点只看楼主时阅读顺利,这里是LZ小号~
 
我去…表示受姬伤不起…又出毛病了…果断又是沙发…
 
第二天一早,吴邪从宿醉的头痛中被闹钟闹醒,在去开店与休息一天这两种选择之间天人交战了几分钟,还是一咬牙决定起床。等他洗漱完毕一溜小跑出了小区,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周围的几家店铺都开了门,学生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走进校门。
“小吴,小吴,”书店的老钱招手把他叫进店里,颇有些警惕地往外看了看,几乎是凑到他耳边问道,“你是不是欠了别人钱?”
“啊?”吴邪一头雾水,“没有啊,怎么了?”
老钱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总之,你还是自己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叫一声,街坊四邻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吴邪只听得更加云里雾里,想要多问几句,老钱已经招呼客人去了,他只得顶着一脑门问号继续跑去开店。等到了自家小店的卷闸门外,吴邪才算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老式运动裤和白色T恤,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背靠着门蹲在马路牙子上,正旁若无人地捧着个一次性饭盒吃拌面。看那头灰塌塌的头发和那张面瘫脸,不是昨天晚上闯空门的哑巴又是谁?
难怪钱老板如临大敌,这也太像年底讨薪的农民工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拿脚轻轻碰碰他:“哎,你怎么又来了?”
哑巴看见他就站了起来,伸手抹了把嘴,又从身后摸出个一次xing饭盒递给他。
吴邪接过一看,是一份香喷喷的葱油拌面,还冒着热乎气。
“给我的?”
哑巴点点头,一只手在裤兜里掏啊掏了半天,摸出一把零钱塞到他手里。
吴邪扫了一眼,都是些五块十块的零钞,大概能有个九十几块。难道他昨天晚上拿那一百块钱只是为了买顿早饭?看着手里的饭盒,吴邪有些懵,不能够啊,知道拿多少钱买多少东西证明他智力没问题,精神方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不干脆拿着那些钱回家呢?还回来找他干嘛,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不会举报他,还是……有求于他?
他光顾着站在那儿发呆,没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商户都在往这边看。书店的老钱晃过来,假模假式地咳嗽一声,说道:“小吴啊,老家来亲戚啦?请人家进去坐嘛,站在外面干什么?”
 
吴邪如梦初醒,赶紧TAO钥匙开门,一把把哑巴拽进店里:“对对,进来坐。”一面向老钱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进了店,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吴邪又犯了难:“那个……这位小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是我昨天给你的钱不够吗?你还需要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不要钱。”“哑巴”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但是绝对不难听。
“啊?”吴邪差点没跳起来,“你不是哑巴?”
那人看着他没有说话,坦荡荡的目光里分明就写着“谁告诉你我是哑巴?”
“行,不是哑巴就好办了,你到底想干嘛?“
“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我这儿可只卖文具。”
“不知道。”
“什么?”吴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东西?”
“嗯,”那人点点头,仍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不记得了。”
吴邪顿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不记得什么?不记得要找什么东西,还是不记得怎么回家?”
“全部。”
“……”
那人不是普通的惜字如金,任凭吴邪磨破了嘴皮也问不出几句话来,每句都还不超过五个字。但是就他那种情况,换个话唠来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总而言之,这位衣着另类的山||寨“犀||利哥”比本尊更惨,他精||神上到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家在哪里,不记得有没有家人,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只知道他要找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只要找到了这样东西,他的记忆就会回来,之前几次夜探书店夜探烧烤店包括夜探他的文具店都是为了找这东西。但是,要找的究竟是什么,要去哪儿找,他还是一点儿都不记得。
吴邪再次哀悼自己这霉运当头的体质,好好的铺子被人夜闯空门已经很不幸了,那罪||魁祸||首还赖上了他,偏偏这人还是个失忆症患者,让他想当回热心好市民都当不了。
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吴邪又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张起灵。”
瞧瞧这名字,除了稍显女气之外那还真是一点儿特色都没有。别的不说,光说“张”这个姓氏,全国没有个八千万也有五千万人都姓这个,同名的也是不计其数,要从哪里开始查?他怎么就不姓申屠或者公羊呢?
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之后,吴邪认命地去拿钥匙:“走,我带你去派囧出所。”
“不去。”那人的语气相当坚定,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吴邪正要发作,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合适。到昨天为止这人还是个入室盗窃的嫌疑犯,虽然没偷什么东西,要给人认出来肯定够条件关上几天拘留所的,真留了案底岂不是害了他?再说像他这样连身囧份证都没有的三无人员,派囧出所也肯定就是往收容站一扔完事,再过个十天半月没有家人认领,八成又会被放出来重蹈覆辙,那和直接一脚把他踹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又有什么不同?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吴邪捂着额头认了命:“那这样,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就暂时留在我店里帮忙,等找到什么线索再走。”
“好。”答应得到是挺痛快。
“我这只是个小铺子,包吃住可以,工资可开不了多少。”
“不用。”
“啊?”
“不用工资。”
得,花点饭钱就能雇个壮劳力,这买卖不赔。吴邪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瘦削高挑的张起灵,忽然觉得这次也许真给他遇上好事了。
 
二、麻烦都是自己惹
当张起灵穿着吴邪的旧衣服,捯饬干净从公||共||浴||室出来的时候,吴邪盯着他整有一分多钟没错眼珠子。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抓绒套头上衣,下面是洗得发白的直筒牛仔裤,可能腰围有些大了,松松地挂在胯骨上,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的细腰,配上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和微长的碎发,再加上一身淡然冷漠彷如不在尘世之中的气质,活脱脱一个男||色||杂志封面人物。
吴邪顿时就觉得有些眼晕,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拎住裤腰给他往上提,扭头问收银台的小姑娘:“你们这儿卖皮带不?”
那小姑娘正目不转睛盯着张起灵看得双眼放光,听他这么问一时有些错愕:“没……”
“那有带子或者绳子没?”
小姑娘想了想,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犹犹豫豫地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拉出一根细麻绳。
吴邪劈手夺过来,低头就往牛仔裤的腰带环上穿,穿好以后把裤子拉到正常的高度,抽紧绳子打了个活结,再给他把衣服拉下来整理好,退开一步又看了两眼,满意了。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看他拿麻绳给自己系裤子也没有什么怨言,整个人就像个木偶一样,直到吴邪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出来,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的时候才转了转眼珠子。
“走,回店里去,明天我正经找条皮带给你。”
吴邪还是拽着他的胳膊没有撒手,张起灵木木地跟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邪拽住自己胳膊的手。手指上的暖意透过衣服慢慢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那是和他自己略低的体温完全不同的温度,就像身边吹拂而过的春风。
回到文具店,吴邪在铺子后面的仓库里用木板搭了张简易床,又从二手货市场买了个柜子给张起灵放随身物品。他留了个心眼,再怎么善良天真,好歹他不傻,把一个身||份背景不明的大活人直接领回家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幸好张起灵一直很配合地沉默,既没有嫌弃待遇的简陋,也没有一点儿感恩的意思,就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容易把仓库收拾得能住人,吴邪又拉着张起灵转到柜台里,指着商品一样一样给他说明价格和用途,其间有几个学生过来买笔,吴邪顺便就让张起灵招呼。他仍旧是面瘫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那几个女学生却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眼冒绿光,也不介意他闷不吭气的态度,一个劲儿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窃窃私语,末了连找零都忘了拿走。
吴邪刚转过身就听到她们在那儿咋咋呼呼地交谈:
“好帅啊,简直就是文具潘安。”
这是“豆腐西施”的另一位面版本么?
“放学以后再来一次吧,真想再多看一会儿。”
要不要把这家伙当“看板郎”裱起来啊?
“你们没发现吗?他拿麻绳当腰带耶,真是太有个性了!”
好吧,90后的思维模式那都是河外星系的,和80后的代沟大着呢,对于异世界生物的想法就不要深究了。
…… ……
没出一个月,“文具店里有一位帅哥店员”的消息就在这所中学里不胫而走,课间休息和放学之后的那点时间里,这间小小的文具店就被来看热闹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伴随着女学生夸张的尖叫和欢呼,还有喀嚓喀嚓的相机快门声音。而那位引起轰动的当事人则完全不为所动,非常一板一眼地拿东西、收钱、找零,对于一切搭讪和交谈熟视无睹,就像面对着的不是如花似玉的女学生,而是一棵一棵大白菜。
每到这时候吴邪都会到旁边的铺子去躲清静,开始时他还耐着性子去回答那些女孩子千奇百怪的问题,后来实在招架不住,索性逃了出来,把烂摊子丢给张起灵,反正问他他也不会说话,对付这样的场面正好。
老钱捧着个紫砂壶喝茶,眯着眼睛看着吴邪铺子前面人头攒动的盛况:“小吴啊,你这位亲戚再在你店里呆几天,估计都能招来电视台了你信不?”
吴邪心说他只要别把警囧察招来就行,表面上还打着哈哈:“哪能啊,都是些小孩子,看腻了就没事了。”
老钱摇了摇头,指着几个穿着不一样校服的学生说道:“别小看了这些孩子,现在可是网络时代,瞧见那几个了没?都是另外一个学校的,赶过来得搭半个小时公交呢。听说去年长沙那边有个卖烧饼的小伙子,也是因为长得好,照片被传到网上,后来闹得全国都知道了,我看你们家这位小哥就有这个潜力。”
 
吴邪苦笑,他是真没想到“帅哥效应”居然有这么强大的能量,不过目前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店里的生意比以前好了数倍不说,就算真招得媒体来采访,把张起灵的脸往报纸电视上一曝光,没准还能帮他找到家人,也算是他吴邪行善积德了。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吴邪冲老钱摆摆手,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喂,三叔,又什么事儿啊?”
电话那头是他三叔吴三省有些不怀好意的奸笑:“嘿嘿嘿,大侄子,当然是好事,不是好事我能找你么?”
“少来这套,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要暂时寄放在我这儿啦?”
“哪儿能啊,这次真是好事。跟你说啊,三叔我买了一套房子,绝对超值,城西黄金地段,140平才卖80几万,转一转手翻番都没问题……”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吴邪不禁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心里浮现出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吴三省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在浙江博物馆边上有家规模不算小的古董店,但那是金匾大字的正经买卖,目标太明显,平时只收正经渠道过来的文物,那些不能见光的从地底下淘上来东西则是万万进不去的。所以,吴邪的文具店就成了这些东西的暂时寄放点,有时候吴三省甚至会带人过来交易,也有道上的知情人士把东西直接放在吴邪店里,所得收入叔侄俩三七分成,这也就是吴邪比起一般的小店老板来说要手头宽裕的原因。当然,这种违法乱纪的勾当他父母是绝对不知道的,否则就他爹那个生性严肃刻板的老学究还不打断他的腿。
近几年,杭州的文物市场日渐萧条,到是房地产行业风生水起一片红火,吴三省早些年靠倒卖文物小赚了一笔,这两年也开始学人家投资房产,但到底还不够财大气粗,也就是小打小闹,今天买、明天卖、后天租,赚点儿房产升值的差价。
那边吴三省还在继续口沫横飞:“……怎么样啊大侄子,你就过来帮我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马上去中介公司挂牌,咱还按照老规矩三七开。”
吴邪咳嗽两声,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是不长记性还是怎么着?上次让我去看一凶宅,最后您是赚了,害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分的那点儿钱还不够付医药费的,这次您是不是打算让我把小命给交代了?”
“不会不会,这次我打听过了,房子没死过人,干净得很。”
“干净得很还叫我去看?”
“这不就是以防万一嘛!这么着吧,只要你来,咱们五五开,我再请你吃顿好的,地方随你挑,这总行了吧?”
吴邪叹了口气,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妥协了:“我要吃香格里拉的海鲜自助餐。”
“没问题没问题,”吴三省满口答应,“你这就把店关了过来吧,房子的地址是……”
“等等,咱们还是先吃再看比较好,我可不想看完以后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臭小子,还学会算计了。行,我在香格里拉大堂等你,你给我把那个黄杨木屏风带来。”
两人又扯了几句,吴邪挂了电话跟老钱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走到自家小店门口。学生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那几个外校的女孩子还依依不舍地巴着柜台试图和张起灵交流,柜台里的主儿双手插在裤兜里,微抬头45°角仰望着天空,一幅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架势。
还真是个闷油瓶。心里腹诽着,吴邪满面带笑地走过去,对那几个女学生说道:“同学们,参观时间结束啦,我们要打烊,明天请早吧。”
女孩子们一片大呼小叫,集体用非常幽怨的眼神看着吴邪,活像他是拆散了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要搁以前吴邪没准儿还会动点儿恻隐之心,可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接受这种眼神的洗礼,心脏早已锻炼得无比坚强。
径自走到店里,伸手把卷闸门放下一半,也不管外面女孩子们的连声抗||议,拉了张起灵就往后面走,张起灵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仓库里,吴邪趴在地上费了半天劲从张起灵的床底下拖出一个用布套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
吴邪站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指着那东西问:“你搬得动吗?”
张起灵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找了个施力点,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东西提了起来,看得吴邪又是一阵郁闷。张起灵的臂力他是见识过的,搬货的时候,装满本子的大箱子,他双手合抱都觉得十分吃力,可张起灵就像酒店服务员托盘子那样一手一个,拿得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总算喘匀了气儿,吴邪又说:“我去开车,等会儿你帮我把它搬上车,我带你蹭饭去,咱们今儿个吃顿好的。”
张起灵点点头,没有说话。
吴邪的车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金杯,还是他刚开店的时候从二手车市场淘来的,虽然卖相不怎么样,用来拉货却也足够。那东西虽然体积不小,但是把后面两排座椅全部折上去以后还是放得下,吴邪让张起灵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开着车一路往香格里拉饭店而去。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路上有点儿堵车,吴邪在等红灯的间隙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只见张起灵脑袋贴在车窗玻璃上,闭着眼睛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微微侧着身子,身上的套头连帽衫被蹭起来一点儿,腰身部分露出一小截麻绳。
吴邪看得有些不爽,伸手拿胳膊肘捅他:“哎,怎么还系着麻绳?我给你的皮带呢?”
张起灵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麻绳,还是没什么反应。
“问你话呢。”
“……好用。”
“什么?”
“绳子很好用。”
这他||妈叫什么理由?吴邪正想发作,绿灯亮了,后面的出租车不耐烦地一叠连声按喇叭。吴邪无奈,只得继续专注开车,心道这人还真是个怪人,放着好好的皮带不用偏偏要用麻绳,难道真是像那些女学生说的,这样比较有个性?
停停走走地开到香格里拉,天都快黑了。吴邪停好车,让张起灵把那东西搬下来,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堂。
一进门就看到吴三省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吧里,身边跟着他的伙计潘子。
吴邪走过去叫了声“三叔”,回头指着张起灵手里的布包:“这玩意儿怎么办?”
“存行李房,”吴三省浑不在意地说,“咱们先吃饭去,等看完了房子我叫人过来拿。”
吴邪应了一声,让张起灵拿东西去存了,把单子递给他三叔:“可说好了啊,今天不止是请我,还有我这位伙计,张起灵。”
吴三省打量了张起灵一番,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招了招手让潘子跟上,揽着吴邪的肩膀往自助餐厅走。
铁了心要吃个够本之后,吴邪把手里的盘子用食物堆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正想回头招呼张起灵放开来尽管吃没关系,就看见那小子已经堆了满满一盘子三文鱼刺身。吴邪心中暗乐,顺手拿了一小碟酱油给他,狠狠地往里面加了一大坨芥末。张起灵看了看他,像是没察觉到他的那点儿坏心眼一般,端着盘子接过酱油碟就去找空位置。吴邪捧了自己的盘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心里琢磨这面瘫成瘾的家伙被芥末呛得涕泪纵横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他正打算在张起灵对面坐下,吴三省忽然走过来,一把拉住他:“大侄子,咱俩坐一桌。”
吴邪刚想反对,却看见潘子不声不响地走过去坐在张起灵对面的位置上,只得无奈地跟着吴三省又找了一张桌子。
刚一坐下来,东西还没吃上一口,吴三省就说话了,语气还异常严肃。
“大侄子,你跟我说实话,那小哥到底是什么人?”
吴邪本来也没打算瞒他,把他和张起灵怎么相遇,怎么留他在店里帮忙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反复强调:“他是真失忆了,不然谁也不能穿着垃圾堆里捡来的衣服满大街乱晃,还不偷钱只偷吃的。”
吴三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这小子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亏你平时看着还挺机灵的,人家真要骗你还不装得和真的似的?你怎么就能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吴邪有点儿不高兴了:“那您说他是要骗我什么?我就一混吃等死的文具店小老板,就算偶尔帮着您干点儿偷鸡摸狗的勾当,也犯不上别人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吧?”
吴三省气结,伸手就去敲他脑门,“我那些东西搁你店里,你就不怕他惦记?”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就那黄杨木屏风,我放他床底下能有个把礼拜了,他连碰都没碰过,估计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吴三省一听更气,弯起手指又要揍他,吴邪一偏头躲开,也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三叔,我又不傻,如果他真不安好心我也不可能收留他。您想想,就他跟我说的那些话,写进小说里都觉得荒唐,真要骗我干嘛不想点儿更靠谱的理由?再说了,您刚才也看见,那么重的黄杨木屏风他拎起来脸不红气不踹,就这身手这力气,真想要害我还用等到现在?这一个多月,他除了不怎么说话,老实得就和头顺毛驴似地,让干嘛干嘛,您说他能图我什么呢?”
 
听他这么说,吴三省也没词儿了。吴邪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随和,但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却也不会轻易回头,而且那姓张的小子确实也不像要为非作歹的样子。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吴三省也不再问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吴邪笑了笑,也开始解决面前堆成小山的食物。
吃饱喝足,吴三省去结账,收拾张起灵那一桌的服务员脸都快绿了。张起灵面前堆了至少有十几个盘子,除了小糕点的包装纸,每个都像被舔过似的干干净净,连酱汁都没留下多少。
潘子一脸错愕地指着张起灵问吴邪:“小三爷,平时你都不给他吃饭吗?”
吴邪看着这盛况心里也直犯嘀咕,在店里他也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能吃啊,敢情之前还真是亏待他了?可是看他那小身板也不像是有这么大容量的体积啊,难道这家伙是属骆驼的?出了香格里拉,四人上了吴邪的金杯,直奔吴三省新买的房子。
地段到是真不错,就在城西住宅区的中心位置,还有一条小河贯穿整个小区,把住宅和城市主干道分隔开来,属于闹中取静的黄金区域。建筑的外立面用得很考究,清新典雅又能够历久弥新,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这小区建造的年份。
走进一个单元上了五楼,开了左手边的防盗门,吴三省伸手按亮了客厅的顶灯:“就这儿。”
吴邪探头看了一眼,纯白色基调的客厅,大面宽小进深,布置得也算豪华,迎面就是一排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抬脚走进屋里,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有股寒意袭遍全身。这种感觉相当微妙,不像他以前感应到的灵异事件那样有着鲜明的指向性,而是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危机感,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拿着一把利器站在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刺穿他的身体。
看他杵在那儿愣神,吴三省走过去拍拍他:“大侄子,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没有?”
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的时候,吴邪像只被吓到的猫一样窜开足有一米远,惨白着脸转过头,一滴冷汗就顺着他的额头滑了下来。
“大侄子……”
吴三省一惊,正想再问,吴邪却不等他开口就破口大骂:“三叔,您老糊涂啦,买的这是什么房子,这鬼地方他妈的能住人啊?”
他的声音很响,还夹杂着一丝颤抖,在安静的房间里听来格外诡异。不仅是吴三省,就连潘子也愣住了。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走到吴邪身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沉的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别怕。”
一种奇异的力量从他微凉的手指传递过来,吴邪顿时就觉得心中不断高涨的恐惧被压了下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冲着吴三省直摇头:“这房子邪门,非常邪门,您还是赶紧出手吧。”
吴三省一听就急了:”到底是哪儿邪门啊?上次那个凶宅你也说邪门,结果把女鬼上吊的绳子找出来烧了不就没事了吗?这次又是什么样的死鬼?用的是刀子还是锯子?“
“我不知道。”吴邪几乎是用吼的,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这房子里没死过人,但是……确实是有什么东西……我看不见……”
吴三省呆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自从二十岁以后能再次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现在,吴邪的神经不说已经被摧残得粗如电缆,普通的妖魔鬼怪还是吓不到他的,上次那个凶宅里舌头拖出来半尺长的吊死鬼都没让他脸色变上一变,这房子里究竟有什么,居然可以把他吓成这样?
张起灵抓住吴邪的胳膊,拽着他就往门口走,潘子赶紧拦住他。
“小哥,你干嘛?”
“回去。”
“可是……”
“吴邪害怕。”
“这……”潘子没主意了,转头去看吴三省,“三爷……”
吴三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别把小邪再弄病了,这房子我回头再去查查。”
回到车上,吴邪那状态已经连方向盘都握不住了,换了潘子开车。张起灵和吴邪坐在后排的位置上,看着他一路上抱着胳膊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等到了文具店门口,吴邪已经缓过来了,吴三省再三确认他没事之后,带着潘子离开。
 
张起灵掏出钥匙去开店里的卷闸门,吴邪站在门口冲他笑:“小哥,谢谢你。”张起灵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那什么……晚安。”
“晚安。”低沉清冷的声音,很快就飘散在夜风中。吴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店里,看着他拉上卷闸门,慢慢地往小区里走去。三天后,吴三省来到文具店,带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看到吴邪就把他拖进后面的仓库里,把那叠文件拍到他面前。
“看看,这是历||任业||主的资料,那房子果然很邪||门。”
吴邪扶着额头一声哀嚎:“三叔,你怎么还惦记啊?”
“买都买了,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下家,再说这么邪||门的房子,卖给谁都他娘的是害人。”
吴邪一面暗想他三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公||德心了,一面拿过那叠资料翻看起来。
那个小区大约是十年前建造的,房子的第一任业主是个喜欢收藏古董的老头,在里面住了几年就病逝了,他没有儿女,几个亲戚争这处房产争得头破血流,最后搜刮了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又把房子卖了,平分了那笔钱。第二任业主是个台湾来大陆投资的富商,房子是给他包养的二||奶住的,年纪轻轻的姑娘住进去没几个月就开始频||繁生病,同时台商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不出两年那姑娘就病死了,台商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高人给他算了一卦,那高人说是外凶入宅,恐有性命之忧,台商怀疑有人要谋害他,吓得连房子也不要直接跑回台湾。第三任业主是个和台商有过生意上合作的暴||发户,台商以极低的价格将房子私下转让给他,可他在里面住了没到一年,自家的工厂就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随后暴发户的妻子被诊断出了晚期胃癌,命不久矣。大约是间接从台商那里打听到这个房子是个什么状况,那暴发户立刻低价把房子卖掉,连家具都不要就搬走了。而第四任业主,就是倒霉的吴三省。
吴邪看得直咋舌:“三叔啊三叔,您打了大半辈子的雁,这回可算是被啄了眼睛吧?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妖宅。”
吴三省苦着一张脸:“谁说不是呢,这幸亏是有你啊,不然我要真住进去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也不对,”吴邪又翻了翻资料,“按照这里面说的,至少有两个人死在这房子里,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他们不是死在房子里的,那老头和那二||奶,都是死在医院里的。”吴邪又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台商找的高人说是‘外凶入宅’,那说明这房子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里面的东西。”
“对啊,”吴三省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来了,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中介公司和我说过,这房子虽然转了好几手,但是里面的装修一直没动。”
“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没准儿就是第一任的老头弄来的。”吴邪越说越兴奋,跑到柜台后面去拿车钥匙,“三叔,走,咱们再去看看。”
吴三省一把按住他:“你就别去了吧,上次那样子太吓人了。”
吴邪笑道:“没事儿,我不进门就行了。我就是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三省见拦不住他,也不再阻止。
吴邪拉了一把还在看着天花板发呆的张起灵:“关店,咱们再去看看那房子。”
三人开着车赶到的时候,潘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吴三省二话不说掏出钥匙开门,转头对吴邪说:“你站在这儿,有什么情况我叫你。”
吴邪点点头:“你们小心点儿。”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见他冲自己微笑表示没事,也跟着吴三省和潘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从屋子里传出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个小时过去了,吴邪从站着变成蹲着,把手机里的手机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抽了根烟,还是没有等到什么消息。
他按捺不住,探头扬声问道:“怎么样啊,找着什么没有?”
潘子灰头土脸地跑出来,手里抱着两个造型别致的玻璃瓶:“除了这些看起来像有些年份的,其他什么都没发现。”
吴邪接过瓶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行啊潘子,这是两瓶30年份的篮||带||马||爹利,极||品洋||酒啊。”
 
“啊?”潘子挠挠头,“是好东西啊?那我带回去。”
吴邪正想再笑话他两句,忽然看见张起灵慢悠悠地踱出来,站在客厅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又不动了。吴邪心念一动,也抬头去看。这房子的层高比普通的高层住宅稍微高一些,上面做着乳白色的吊顶,没有贴墙,大概中间有个十几公分的距离,下面装着射灯。莫非……
他正要开口,却看到张起灵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伸直了手臂,似乎是在测量高度,又往后退了几步,猛地跑过去腾空而起,一脚踏在墙面上借了个力,手一伸抓住吊顶边缘,整个人就那样踩着墙稳稳地挂在吊顶上,另一只手伸了进去,不知在摸索什么。
这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吴邪都想鼓掌。
潘子也走了回去,站在客厅里看着张起灵发愣,估计也是被他杂技般的动作惊着了。
摸索了片刻,张起灵皱了皱眉,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他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然后他往下看了看,对潘子说了声:“接住。”就把布包抛了下来。
潘子伸出双手去接,那东西却极有分量,压得潘子“哎哟”了一声,赶紧往前抢了两步紧紧抱在怀里。
吴邪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了,几步跑进去和他们一起研究那东西。
那东西估计在吊顶里面藏了有些年头,上面包着的白布落满了灰尘,已经变成灰色。潘子早就把吴三省叫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对着那东西发愣。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吴邪从兜里掏出把旅行剪刀:“剪开看看。”
灰白色的布条在剪刀的利刃下渐渐划开,露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古刀,刀刃还在闪烁着寒光。
“操,”吴三省咽了咽口水,“龙脊背啊。”
吴邪赶紧退开几步转过头:“快把它包上,这刀煞气太重。奶奶的,我算知道为什么这房子这么邪门了,这刀也不知道砍过多少人喝过多少血,那几个凡夫俗子怎么镇得住。”
听他这么说,吴三省也收起垂涎三尺的德行,让潘子把刀重新包起来,抱着走出房门。
带着刀回到车上,吴邪一边开车一边问:“三叔,您打算怎么料理,要不搁您店里去?”
吴三省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大侄子你给想个办法?”
吴邪笑道:“行啊,您出钱给打个能装下这刀的桃木盒子,我负责给它找个归宿。”
吴三省哭丧着脸叹气:“哎,你说我又劳心又破财的,就为了这破房子……”
潘子低声安慰,张起灵靠窗打瞌睡,吴邪笑得像只小狐狸。
几天以后,吴三省如约拿来个桃木盒子。
这几天吴邪为了不看到这把刀,连文具店都没怎么去。看到桃木盒子立刻使唤张起灵把刀放进去,又塞给他几张钞票。
“去郊外找个没人的十字路口,挖坑把它埋了,记得坑挖深一点儿。”
“嗯。”张起灵捧着盒子点头,略长的刘海盖住了乌黑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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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姑娘很喜欢石头记吗
 
“山外山?比楼外楼好?”
“你没听人说过啊?山外青山楼外楼,排在前面的自然是好的。”
“得,你是地主,听你的,咱去山外山。”
吴邪没跟他客气,招呼张起灵关了店,坐上他的小金杯直奔杭州植物园。
这胖子姓王,北京人,也是个倒腾古董的,在潘家园还有自己的店,是吴三省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是他和吴三省不一样,他不光贩卖古董,也时常到深山老林里去淘货,听说早两年还干过盗墓的营生,所以经他手的东西一般都见不得光,吴三省自然把他介绍到吴邪这儿来,一来二去就混熟了。虽然他年纪比吴邪大了足有十来岁,但为人性格豪爽不拘小节,经常和吴邪没大没小打成一片。
吴邪开着车,张起灵照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盹,胖子看了看他,嘴上就闲不住了。
“我说小天真啊,这小哥是你新收的伙计?”
吴邪知道胖子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些话着实不愿意告诉他,只含糊应了声:“嗯。”
“嘿嘿,我看你小子是想学你三叔,做大买卖啦?”
“你囧他妈什么意思?”
胖子指指张起灵:“看这小哥,盘儿靓条儿顺,这你要开个酒吧,让他往吧台里一站,要多少钱那些富婆都肯掏给你,就跟摆了个提款机似的。”
闻言吴邪差点儿把方向盘拆下来扔他脑袋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没正行,脑子里尽是些诲淫诲盗的玩意儿,活该你到现在还打光棍。”
这话似乎戳到了痛处,胖子摸了摸鼻子,回嘴道:“你丫别说我,自己不也是条光棍么?”
“老子有车有房有貌有才,这叫绩优股,多少小姑娘想惦记还惦记不上呢……”
吴邪只顾着和胖子贫嘴,没留神张起灵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是惯常的平淡如水波澜不兴,但是吴邪被那双眼睛看着,嘴里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嘻嘻哈哈地开到植物园,进了山外山,要了个包间吃饭,吴邪这才开口问胖子来杭州的目的。
胖子一拍桌子,一副豪气干云的架势:“这不是又淘换到好东西了么,瞧胖爷我多讲义气,有好东西总不忘了你们叔侄俩。”
“见过我三叔了没?”
“还没,他说他这两天忙浙博那边的店呢,抽不出空儿,让我先来找你给估个价。”
“行,那吃完饭咱们就去看。你住哪儿?”
“你三叔给安排的,空军疗养院。”
他们俩这边说着话,那边菜已经上来了,张起灵不动声色地把一份八宝鱼头王吃得快见了底,胖子伸筷子想捞个鱼丸尝尝,那是一个也没有了。
“嘿,这哥们儿胃口还不小。”胖子腾出手就要去拍他,“有点儿胖爷我年轻时的风范。”
他手还没落下,张起灵拧了一下身子就躲开了,又专心致志地去对付一盘叫花鸡。
吴邪正在喝汤,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年轻时候要有他一半标致,也不用到现在都打光棍了。”
胖子自知在这个话题上占不了什么上风,也不再多说,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空军疗养院就在杨公堤,属于西湖风景区,景色如画而且环境清幽。胖子对门口的哨兵说了个房号,吴邪的金杯就畅行无阻地开了进去。里面的客房虽然陈设旧了一些,但是比起外面四星级酒店的商务套房也不遑多让。
胖子一进门就从衣柜里拖出一个巨大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堆东西。
吴邪凑上去看了看,有几件品相不错的瓷器,一套玉石镇纸和笔山,还有一套面料不错但看不出样式的衣服。
他展开那套衣服对胖子笑道:“胖子,本来我还想夸你长进了,这次拿来的几件玩意儿都还不错,能卖个好价钱,可是你又从哪儿抖搂出来这么套家丁服?我三叔还没打算给伙计换制服呢。”
胖子立刻就急了眼:“少他娘的胡说,这可是胖爷从一个老头手里花大价钱收来的,他当年是京城里的红卫兵头儿,进出过不少好地方,抄过不少‘四旧’,这东西怎样也得是个古董。”
吴邪把那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摇头道:“面料不错,但怎么看都是近代的,最多算到民国,肯定值不了什么钱。”
胖子虽然也在这个行当里混饭吃,但论学问和专业素养到底比不了吴邪,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泄气:“那这件先放着,你帮我看看另外几样。”
吴邪放下衣服,仔细端详那些玉器和瓷器,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和胖子讲起价来。
 
嗯~很喜欢的,文笔流畅,情感细腻,而且并不做作,他们的爱情水到渠成,我比较喜欢这种的爱情,而且觉得对于瓶邪来说更适合。不过对于结局还是有点不能释怀,即使它是一个HE……
 
接下来两天胖子都没有出现,听说是吴三省终于放下手头的活计有空招待他了。他带来的那几件玩意儿价值不菲,就算是吴三省也一时没办法把所有钱都划到他账上,最近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杭州处处桃红柳绿风光无限,胖子就干脆住了下来,全当放假旅游。
到了第三天,吴邪在店里又见到他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平日里总是红光满面的胖子变得形容憔悴,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胖爷,您这是……被人给煮啦?”
胖子无精打采地摆手:“老子没精神跟你贫嘴,天真,我这次八成是撞了邪了,你可得帮我好好看看。”
吴邪连忙把他让进店里,给他泡了杯龙井新茶:“到底是怎么了?”
胖子一口气喝干茶水,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天遇到的怪事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吴邪和张起灵去看过他带来的那些东西的当天晚上,胖子住的客房就发生了怪事。睡觉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外面套间里有人在叹气,还有悉悉索索好像人在换衣服的声音,开始他以为是房子隔音不好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可仔细听听确实是在自己这屋没错,他出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胖子也算是胆儿大的,当时并没有在意。但是第二天晚上还是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而且越发明显,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到了第三天,吴三省招待他吃晚饭,喝酒喝到很晚,胖子喝得有点过量,迷迷瞪瞪回到客房,刚打开门就看见有个人站在衣柜的穿衣镜前,身上就穿着他收来的那套衣服,还像唱戏的一样勾了脸。胖子顿时酒都被吓醒了,大喝一声,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就凭空消失,只剩下衣服从空中掉落。被吓呆了的胖子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走到屋里一看,本来应该放在衣柜里的那套衣服就散落在穿衣镜前,好像刚刚从什么人身上脱下来一样。
说到这儿,胖子似乎又看到了那诡异的场景,夹着烟的手都有些发抖:“天真,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撞了鬼了?”
吴邪拍拍他的肩膀:“有鬼也没事,冤有头债有主,你没害他他自然也不会害你。按照你说的情形,八成就是那套衣服有问题,我先陪你回去把它拿过来看看。”
胖子猛点头:“行,反正再留着我也甭想过好日子了,就先搁你这儿吧。”
吴邪转头叫张起灵:“小哥,你先在店里看着,我陪胖子走一趟。”
正在柜台后面望天发呆的张起灵立刻把视线转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们就去拿趟东西。”
“一起去。”
“你……”吴邪一愣,心说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犟,转念又想到上次黑金古刀的事儿,在他三叔的那间妖宅里当自己害怕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按在肩上的双手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从那以后他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地,看到这个人就会莫名觉得安心,“算了,关店,一起去。”
“嗯。”张起灵点头,伸手去拉卷闸门。
又到了空军疗养院,还没走到客房胖子就开始犯嘀咕:“天真啊,一般鬼不会在白天出现吧?”
吴邪不耐烦地推他:“好歹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就这么胆儿小?”
“我不是担心吓着这小哥么。”胖子一边嘟囔,一边掏了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不光是胖子和吴邪,就连张起灵也呆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只见外间套房里站了个人,身上穿着胖子收来的那套衣服,脸上涂着戏曲油彩,手上拎了根哨棒,正横眉瞪目地看着他们。只一瞬间,那人忽然动了,他先是将哨棒一横,左手放在耳边摆了个听的动作,随后手腕一翻,将哨棒转了数圈,舞得煞是好看。接着他往后退开一步,双手持棒前后挥了数下,把一根哨棒耍得虎虎生风,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般。当他竖起哨棒转了几圈之后,貌似那看不见的敌人进行了一次有效的攻击,哨棒脱手,他立刻矮下身子躲避,又经过一番辗转腾挪,他右手向下虚按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左手握拳重重向下擂了两次,抬头亮了个相,又埋头落下一记重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那人起身走向窗边,穿过墙壁和玻璃,不见了。
门外三人完全被惊呆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最先回过神来,飞快地跑到窗边往外看。胖子和吴邪也跟着进入,胖子直奔衣柜,猛地拉开柜门一看,那套衣服还好好地挂在里面,完好无损。
“天真,这……这……这鬼究竟是要干嘛啊?”
吴邪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不过看他刚才那动作,好像也不是真要打人,而是……在表演?”
胖子摸了摸下巴,一拍大腿:“肯定是戏子没错,还他妈勾着脸呢,咱们找个懂行的票友问问不就结了。”
“也对,”吴邪点头,“没准儿还是什么名角儿,不然这衣服也不会当古董拿出来卖。”
“既然这样,杭州是小天真你的地盘,接下来就由你负责。”
吴邪迅速思考了一下,在杭州他认识的戏迷到也有几个,但是江南一带流行的是越剧,看刚才那人的身段动作,到像是京剧或昆曲中的武生,而在他身边的京剧戏迷,只有书店的老钱。
“带上东西,回店里,我想到问谁了。”
 
捧着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衣服的面料,老钱不住点头:“好啊好啊,好一套武生行头。瞧瞧这缝边、这褶子,用的可是金丝银线,就这种材质、这手工,当红的老生小旦都未必能有。”
胖子有些不耐烦,一把把那衣服捞了过来:“你都夸了半天了,究竟能不能看出这衣服的出处啊?”
老钱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刚才你们说他穿着这衣服做了套动作,能比划一下到底是什么动作吗?”
胖子扭头去看吴邪,吴邪伸手比划了两下,到底不成个样子,就去看张起灵。
张起灵正在专心致志地和天花板交流,发觉吴邪看他,转过脸来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表情,也不知是觉得为难还是局促。
“小哥,你记住了没?记住了就比划两下给老钱看看呗。”
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张起灵后退两步,垫步拧腰闪躲几下,右手向下虚按,左手握拳向下方挥了三次,到是把那套动作学了个十之七八。
老钱顿时双眼放光:“哟,这是武松打虎啊,你们在哪儿看到的?”
“杨公堤,空军疗养院。”
“这就对了,”老钱一拍手,“空军疗养院对面是盖叫天墓,这位爷号称‘燕北真好汉,江南活武松’,最拿手的一出就是《武松打虎》。”
吴邪立刻眉眼带笑地看着胖子:“不错啊,在21世纪还能让上个世纪的人民艺术家专程给你表演,胖子你赚大发了。”
胖子一听就怒了,扯着衣服要往外走:“谁他娘的想看了,老子这就找个地方把这破衣服烧了,省得半夜三更睡不好觉。”
“别价别价,”老钱慌忙拦他,“您不要也别烧啊,卖给我成不?您开个价。”
“这是老子花大价钱收来的,你想买行啊,三万,不二价。”
“这……”
吴邪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胖子你也积点儿德吧,就算真是盖叫天还魂,人家也没害你,何苦烧了它。老钱要真想买你也给人开个实价,到底也是帮你解决麻烦不是?”一面说,一面从胖子手里夺了衣服递给老钱,“给,老钱你仔细看看再决定买不买吧。”
老钱喜滋滋地捧着衣服研究去了。
胖子苦着一张脸问道:“天真,你说我要把这衣服处理了是不是就没事了,这事儿虽然不要命,但它闹腾人啊。”
吴邪摇头:“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鬼魂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除非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者就是有怨气不散。听说盖叫天在文革的时候受了不少迫害,都被打断了,最后也算是晚景凄凉,万一……”
胖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吴你可别吓我,冤有头债有主,老子又没迫害过他,他就算找人索命论不到我啊。”
吴邪“扑哧”一声笑了,伸出胳膊去捅他:“我就这么一说,瞧把你吓得。”
闲扯了几句,老钱又抱着那套衣服走了过来,翻出衣服的里子递到吴邪面前:“小吴你看看,这衣服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
没等吴邪伸手,胖子先把那衣服抢了过来,仔细在老钱翻出来的地方摸了摸。柔软的绸缎面料中间,有巴掌大的一块下面似乎夹着什么有些硬的东西,虽然颜色一致,但面料的手感和周边不太一样,四周还有缝合的痕迹,手工也相对比较粗糙。
胖子的小眼睛立刻就亮了:“嘿,难道还有什么宝贝不成?拆开来看看。”
老钱早拿了剪刀过来,吴邪动手小心翼翼地挑开线头,拆下一块巴掌大小的四方形黑布,下面露出一个颜色泛黄的信封。吴邪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一看,是一封短信,字迹工整地写着:
燕南吾兄,自去岁沪上一别,渴慕愈甚。兄之打虎一戏闻名久矣,惜弟缘悭未睹。明岁陌上花发之时,弟敬候大兄于沪上,千万珍重。随信附带行首一套,所用材料皆弟亲手选购,如夫人某之女红弟自觉不逊人矣,愿兄服之不忘弟之厚望。另有薄馈三百元,为兄往来车马所需,勿辞。弟厚斋敬奉。
胖子顿时郁闷了:“靠,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就他妈一封信,还写得文绉绉的。这燕南是谁?厚斋又是个什么东西?”
老钱有些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放尊重些吧,燕南是盖叫天的号,厚斋是红豆馆主的字。”
 
“那你下山的时候看见了吗?”
“没有,当时我以为是他们收摊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吴邪端过茶杯喝了两口,没有说话。
老钱都快哭了:“小吴,这几天能问的我都问过,连12345市长热线我都打了,再三跟他们确认在城隍山上没设这么个摊子,接线员都快把我当神经病了。”
吴邪险险喷出一口茶,咳了两声,正色道:“这样看来,你八成是进了鬼市,吃了一碗鬼馄饨。”
“啊?”老钱心一惊手一颤,差点把紫砂茶壶摔到地上,“那,那我不是死定了?”
“不会,”吴邪摇头,“他只是托梦要馄饨钱,又没说要索命,你只要把钱给他就行了。”
“我已经给过钱了啊……”
“拜托,你给的是人民币啊,鬼应该不认识人民币吧。”
“那该怎么办?给冥钞?”
吴邪挠挠下巴想了想:“可以试试,你找个纸扎铺子去买些冥币来,咱们明天一早去城隍山烧了它,也许就没事了。”
老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再不敢去城隍山了,小吴要不你帮人帮到底,替我跑一趟吧。”
吴邪“啧”了一声,又看了张起灵一眼,见他还是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叹了口气:“好吧,上次那套戏服的事情多亏你才能解决,又是街坊邻居,我就帮你跑着一趟。不过冥币得你自己去买啊,我闻不惯纸扎铺子里的烟火味儿。”
“行,行。”老钱满口答应。
事情敲定,吴邪拉了张起灵往外走,刚走出书店的门,吴邪就忍不住了:“小哥啊,你看你也是,我到哪儿你都要跟着,可又光发呆不说话,这有什么意思呢?”
张起灵站住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依然无言。
吴邪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嘿,回神了!”
手腕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掌握住,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吴邪……”
他叫他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低沉清澈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念着这两个字,却让吴邪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
“干,干嘛?”
“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才会平静。”
“啊?”
吴邪愣住了,他万没想到张起灵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却饱含了他以为不会在这个人身上出现的感情色彩。这算是什么?表白?一个大男人向另一个大男人表白?还是这么个七情不上面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开什么国际玩笑。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张起灵低下头,闷闷地又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自从遇见你,我就感觉内心的焦虑逐渐淡去,好像过去的记忆和要找的东西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吴邪无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心说不会要落红雨吧,平时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油瓶居然对他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而且内容还是如此……暧昧。
见他还是愣在那里不做声,张起灵似乎有些失望,放开他的手腕自顾自地往前走,初夏的阳光落在他背上,拖出一条寂寥的影子。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颤,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身体已经自发自动地追了上去,伸手一勾勾住了那人的肩膀。张起灵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却没有挣扎,任由他这么勾着,俩人像一对哥俩好的朋友那样在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往前走。
“你想起来要找什么了?”
“没有。”
“为什么不继续去找?”
“……”
“你看,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开这么个小店,偶尔帮我三叔做点生意,吃穿不愁,这样也就够了。说实话你在我这儿当伙计那是屈才,但是既然你觉得很好,我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好。想不起来的事情不去想也罢,像这样过一天算一天,没准儿一不小心就天荒地老了。”
张起灵看着他的侧脸,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嗯。”
 
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未碰触到吴邪的衣襟,张起灵已经站了起来,出手如电握住那小贩的手腕,指上发力捏得他痛呼一声。
那小贩转向张起灵正要发怒,又忽然神情大变,惊呼道:“你,你是……”
张起灵还是握着他的手腕一动不动,目光森然。
只一眨眼的功夫,小贩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垂首说道:“不知仙人在此,有失礼数,万望见谅。”
周围聚拢过来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喧嚣,闹哄哄的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吴邪赶紧问那小贩:“我和我的朋友不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你给个说法吧。”
那小贩看了看张起灵,说道:“看在仙人面上,今日之事且不与你追究,只把我那两碗馄饨钱结清便罢,铜钱碎银皆可,只是别再拿那纸钱糊弄小人了。”
吴邪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样总算有了个方向。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天色已晚,该收摊了。”
电光火石间,一束晨光穿透薄雾,面前的小摊、商贩和雾气瞬间蒸发,消失得干干净净。
吴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什么:“小哥,为什么他管你叫仙人,而说我是新鬼?”
“不知道。”张起灵脱下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仍旧是一副淡然无波的样子。
回到书店,老钱立刻神情紧张地拉住吴邪问长问短,吴邪把早上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又补充道:“看来那鬼市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他们要收的是真钱。”
老钱闻言郁闷道:“我给的也不是假钱啊……”
吴邪一手抚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们要的是铜钱、碎银,是古代的货币,不是人民币啊。”
“哦!”老钱恍然大悟,瞬间又垮下脸来,“可我一卖书的,要到那儿去找铜钱和碎银?”
“这个简单,我三叔就是作古董生意的,铜钱有的是,我去问他要几个就行。”
“可是……价钱……”
“没事儿,”吴邪摆摆手,“普通的铜钱不值什么,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就别操心了。”
“真是多谢了,这事儿了结以后咱们一块儿吃顿饭吧,东道我出,地点你们定。”
吴邪扭头又去看张起灵:“小哥,你想吃什么?”
这次张起灵居然没有忽略他的问题,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蹦出一句:“八宝鱼头王。”
吴邪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灿烂:“不容易啊,你也有喜欢吃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没味觉呢。”
张起灵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竟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吴三省一听他大侄子要铜钱,立刻就差人送了一串过来,连理由都没问。吴邪仔细一看不由失笑,那串铜钱是用铁丝串着的,各个朝代的都有,但大多都是清朝的,稀里哗啦足有近百个。
再次上城隍山,吴邪依然起了个大早,在清晨朝阳未升的时候爬山。这次没了上次的紧张情绪,他到有了几分游山玩水的兴致,一路上嘴巴不停地和张起灵说着河坊街、城隍山、财神庙,情状酷似野导游。张起灵既不说话也不阻止,只是安静地听着,埋头爬山。
浓雾起来的时候两人已到了那鬼市街口,吴邪拉着张起灵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馄饨摊上坐下,二郎腿一跷,盯着那小贩。
谁知那小贩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转身向张起灵抱拳行礼:“仙人驾到,有失远迎。”
吴邪心里不痛快,问道:“为什么他是仙人?”
那小贩头也不抬:“你们同进同出,如此亲厚,何故又来问我?”说完就去包馄饨,再不理他了。
吴邪讨了个没趣,只得摸出十个铜钱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朋友的馄饨钱,以后别再去找他了。”
小贩收了钱,又看了张起灵一眼:“既然是仙人的意思,以后他只要莫再欠人钱不还,我自然也没有再去找他的道理。”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完结,但是吴邪想想仍旧觉得不甘心,好像在这个鬼市里他就比张起灵低了一等似的。眼珠一转,他又摸出十个铜钱拍在桌子上,中气十足地说道:“来两碗馄饨。”
“好嘞。”那小贩到是从善如流,拿纱网在瓦罐里舀了两碗馄饨放到他们面前。
吴邪推了一碗给张起灵,两人就这样坐在一片薄雾笼罩的鬼市中,闷声不响地各自吃了一碗鬼馄饨。
下山的时候,吴邪摸着肚子直皱眉:“大爷的,那鬼馄饨还真他娘的名副其实。就闻着香,吃在嘴里没滋没味不说,还不管饱。”
张起灵问:“你饿了?”
“你不饿?”吴邪斜了他一眼,“早饭都没吃就爬山,不饿的那是傻子。”
“……”
“算了算了,咱们顺路去趟知味观吧,我请你吃虾肉馄饨。”
“嗯。”张起灵点头,右手伸出来握住吴邪的左手,“走吧。”
吴邪愣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来。
两人牵着手走在下山的石阶上,他们身后是草木葱茏的城隍山,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五、黄金模子钱(上)
“吴老板,你到底是收不收啊?”一个染了一头黄毛,嘴巴上还穿着唇环的小青年不顾烈日骄阳,死乞白赖地蹭在文具店柜台前,“这绝对是好东西。”
吴邪捧着半个冰西瓜吃得不亦乐乎,头都不抬:“拿走,不要。”
黄毛一听就急了:“别、别啊,实话跟你说吧,这东西我们家老爷子可宝贝着呢,平时连摸都不让我摸,要不是他上个礼拜脑溢血挂了,我还真拿不出来。”
“咣”,吴邪把冰西瓜砸在柜台上,冷冷地看着他:“你爸尸骨未寒你就算计他的遗物,也不怕下地狱?”
黄毛浑身抖了一下,咬了咬牙:“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两千,收不收?”
“不要。”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似乎有些生气,侧过身子要往柜台里面挤。
吴邪没有动,坐在他身边吃西瓜的张起灵站了起来,一步就跨了过去,用身体挡住黄毛的去路。那黄毛不知好歹地还想往里挤,伸手推了一把,张起灵纹丝不动,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清晰可辨的寒意,黄毛的气焰马上被打压下去了。
“吴老板,价钱好商量,你就收了吧……”近乎恳求的语气。
吴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冷笑道:“我也和你说实话,就这么个玩意儿,白送我还考虑考虑,要拿钱收,门儿都没有。”
“你……”黄毛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看着门神一样挡住柜台入口的张起灵又不敢再动手,只能干站在那儿汗如雨下。
吴邪根本不搭理他,抱了冰西瓜继续吃,一面招呼张起灵:“小哥过来吃西瓜,待会儿就不冰了。”
张起灵看了看黄毛,不声不响地坐回去继续吃。
黄毛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掏出电话“喂”了两声,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哎,你的东西。”吴邪站起来喊。
“不要了。”黄毛头也不回,好像那不是一件古董,而是一枚定时炸囧弹。
张起灵放下西瓜问他:“要追吗?”
“算了,”吴邪摆摆手,“等他下次来再还他也来得及。”
柜台上摆着一块青砖,比寻常所见的那些要小,约莫只有半本书那么大,四边刻着麒麟纹,看样子像是宋朝以后才有的样式。吴邪吃完西瓜,找了张报纸把它包起来,转身把它放进后面的仓库。
第二天中午,吴邪照例拎了两份盒饭过来文具店,刚走到巷口,迎面遇上了街道居委会的赵大妈。
赵大妈一看到吴邪,立刻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旁:“小吴,你们小区刚去世的那个孙老头的儿子,你认识吧?”
孙老头的儿子就是那黄毛,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反面教材,比吴邪小不了几岁,却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到现在还在啃老。上周因为赌钱被人讨债讨到家门口喷油漆,活生生把他老爹气得脑溢血,当天晚上就不行了。吴邪对他没什么好感,到是孙老头比较喜欢古董,曾和吴三省做过几次生意,与吴邪也比较熟。
“认识,怎么了?”
赵大妈叹气道:“那个败家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欠了一屁股债,把他爸气死不说,昨天夜里居然闷声不响卷了孙老头的遗产跑了,哪里都找不到人,估计是去外地躲债了。”
吴邪一惊:“什么?他跑了?”
“是说啊,你说这不是造孽么?孙老头头七都没过,他这个做儿子的却跑得人影也没有。小吴啊,我就是嘱咐你一下,以后要是看到他别心软,直接报警,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关到死,良心都让狗吃了。”
吴邪心里疑惑,敷衍了几句,又急急忙忙往店里赶。黄毛那个人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就偷鸡摸狗人见人厌,而且爱贪小便宜到了极点。他昨天拿着那块青砖估计是想讹点钱还债,在吴邪那儿没讨到便宜,照理说应该换一家继续讹,但是他却丢下那东西自己跑了,这事情实在有些不寻常。
走到店里,正好赶上中学午休时间,几个女学生正挤在柜台跟前买东西兼围观张起灵。
吴邪走进去把盒饭放下,对张起灵说:“你去吃个饭休息一下,这里我看着就好。”
张起灵没吭声,拿了盒饭就往后面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邪总觉得今天的张起灵脸色不太好,虽然平时他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今天看来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眼睛下面有一圈不太明显的黑眼圈,似乎是昨天没有睡好。
 
这天又是艳阳高照,炙热的阳光连马路上的柏油都快烤化了。
吴邪坐在文具店的仓库里扒拉着盒饭,热得满头满身都是汗,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张起灵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有些不合格了。于是趁着他来拿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小哥,明儿我给你装个空调吧?”
张起灵捧了个装满圆珠笔的盒子就往外走,头都没回:“不用。”声音还是淡淡的,听在吴邪耳朵里却觉得那调调有点儿冷。
这人怎么就能连好赖话都分不出来呢?吴邪有些泄气,追出来继续说道:“还是装一个吧,你这屋就一个小窗,晚上不透气,闷得慌。”
张起灵没说话,从盒子里掏出圆珠笔往货架上面摆,那样子活像在和谁置气似的。
吴邪不高兴了:“喂,和你说话呢,好歹吱一声吧。”
“不需要。”
本来就被热得心浮气躁,他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砸下来,恰好似火上浇油,吴邪心头的邪火“腾”地一下窜上来了,伸手就去拉他胳膊:“你这人……接受别人的好意就那么难吗?”
张起灵闪了一下,避开吴邪的手,继续闷声不响地往货架上放东西。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自从上次城隍山鬼市那件事之后,他是一直拿张起灵当朋友看的,平日里开开玩笑、勾肩搭背也少不了,张起灵从来没有拒绝,更不会这么明显地躲开,有时候甚至会换掉那张面瘫脸,对他露出几乎可以算得上温和的神色来。他也曾暗暗欢喜这个人能够走出失忆的阴影束缚,渐渐地敞开心扉接受自己带给他的平淡而安稳的生活。但是从黄毛拿来那块青砖开始,这个人似乎又变回去了,不肯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不愿和自己有更多的接触,简直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更加冷漠疏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哪里得罪他了吗?吴邪想不通。
“来,两位帅哥,茄子。”随着一个欢快的声音,昨天那个戴眼睛留短发的女孩又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卡片相机。
吴邪条件反射地回头,只听“喀嚓”一声,那女孩已经按下了快门。
“哎呀,怎么是这样的表情,像在吵架一样,就不能摆个欢乐点儿的pose吗?”
吴邪心里不痛快,语气就有些不善:“买不买东西?不买就别站这儿,影响我们做生意。”
女孩子小嘴一撇,嘟囔道:“什么嘛,真的吵架了。”
吴邪不怒反笑,抬手指着又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张起灵:“有本事你和他吵一个试试?”
女孩子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起灵,推推眼镜说道:“他才不会和我们多说一句话,只有和你说过超过十个字。”
“你还数过啊?”
“昨天还数了呢,整整十六个字,不算标点符号。”
吴邪没心情和她斗嘴,摆了摆手:“你到底买不买东西?”
“买。两支2B的铅笔,一块橡皮。”
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收了钱,那女孩儿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身跑回学校去了。
吴邪在柜台里坐着,一直到学校的上课铃声响起,还是不见张起灵有半点动静。扭头一看,那人坐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小马扎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像是要从那里看出一个洞来。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吴邪“噌”地一声站起来,拿了车钥匙往外走,连声招呼都没打。
一路开到附近的商场,吴邪进了游戏厅,像是要发泄怒气一样一个机器换着一个机器地玩,把仿囧真枪打得“嗙嗙”作响,就这么耗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才走出来。路过楼下电器专柜的时候神差鬼使地去看了看空调的价格,最后刷卡买了一台1.5P壁挂,和客服约好后天去店里安装。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吴邪不住地在心里咒骂自己不争气,硬要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张起灵都那样给他脸色看了,他还再操心那人会不会热得睡不着。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是生气也好,是不痛快也罢,他就是不忍心让那个人遭罪。
在肯德基吃了顿晚饭,又打包了一个全家桶,吴邪心里想着不如开诚布公地和张起灵谈谈,那人虽然冷淡,但总还不是不讲理,有什么问题摊开来说,都是大老爷们,不至于为点儿鸡毛蒜皮冷战。谁成想他走到文具店门口,却看到了被放下来的卷闸门。张起灵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早早就关了店躲起来,就差在门口竖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一股无名火起,吴邪“啪”地一声把全家桶照着卷闸门摔了过去,也不去管那一地狼籍,转身跑回了家。
他是家里的独子,吴家的长孙,从小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也算是一帆风顺,除了他爹偶尔因为学业或者工作训斥他,就连他三叔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谁知他生平第一次想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这人却能不领情到这种程度。
“挨千刀的闷油瓶子!”躺在被窝里,吴邪咬着牙骂了两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老道士又出现了,这次还像模像样地拿了一个拂尘轻轻甩了两下,说道:“这位小友,可愿随贫道一起观看你的过去与未来?看的时候你不能说话,若是一说话可就看不到了。”
吴邪学乖了,沉默着点点头。
老道士又把拂尘甩了几下,吴邪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零碎的光影片段,就像电影的快镜头一样,随后画面定格,一片黑暗。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施主,你这孩子恐怕不好养啊。”
然后是一把带着怒意的女声:“你胡说什么?”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劝架声。
眼前一亮,黑暗消失了,吴邪看到了灵隐寺的大雄宝殿,他正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面前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抱着她的女人十分焦急地说道:“大师,三年前是我不对,现在我给您道歉,您要怎么怪罪都成,只求您帮我看看这孩子……”
吴邪转过头,抱着他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只是比他平时见到的年轻了不少。他隐约有点印象,那是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带他到灵隐寺拜佛,那天他们见到了一位挂单的老和尚,但是他不记得那老和尚究竟说了些什么。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面前的和尚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口中念念有词:“分神不存,舍不守魂;和魄归魂,存道还真。”念完以后,和尚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飞快地将那口水喷在吴邪眼睛上。
“您这是……”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盘起腿在椅子上坐好,保持着那个安详的表情一动不动了。
“大师!”
母亲的叫声变了调,周围的香客与和尚都跑了过来,一片嘈杂中吴邪只听到一句话。
“……圆寂了。”
画面碎裂、变化,只一眨眼的功夫,吴邪看到长大了一点儿的自己背着小书包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拿着两根盐水棒冰。
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脸蛋红彤彤眼睛水汪汪的小女孩跑过来再他身边坐下,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一根棒冰分给她,女孩儿有些羞涩地接过去,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吴邪,长大以后我要当你的新娘子。”女孩儿嘴里含着棒冰,说的有些含糊。
“嗯,我娶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哦,哦,吴邪要娶小花,吴邪要娶小花喽!”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指着他们俩用手指刮着脸。“不害羞,不害羞。”
那是他的发小老痒。
叫做小花的女孩儿双目圆睁,抄起没吃完的棒冰就丢了过去,然后她整个人也扑了上去,与老痒扭打成一团。
这是多久前的记忆呢?五岁?还是六岁?吴邪微笑着,真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画面一转,他看到已经抽条拔个儿的自己站在中学的篮球场上,穿着汗背心,把一个篮球准确地丢进篮筐。
站在他身边的老痒摘下眼镜拿护腕擦汗,结结巴巴地说:“操,这……这次比赛,看……看来我们班又……又没戏了。”
吴邪抱着篮球走过去,仗着身高优势去揉他支楞起来的头发:“你懂个毛啊,篮球也是讲究团队合作的,只有一个人打得好有屁用。”
老痒呵呵地笑起来,挥出一只拳头打他胸口:“别……别摸老子的头发。”
画面再次被搅动,他看到自己站在灯光闪烁的男厕所里,面前有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孩背对着他哭得伤心。
那是大学二年级,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那种诡异能力的时候。
吴邪叹了口气,轻轻叫了声:“同学……”
女孩猛地回过头来,满脸鲜血,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有些无奈地跟着自己的身体摔倒在湿滑的地砖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孩凭空消失。
场景再变,这次是在他的文具店里,他看到自己整个人压住肮脏落魄的张起灵,身下那人兀自不断挣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到底是不是贼?”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秀白皙,一双细长凤目亮得吓人。
吴邪心中一痛,他与他相遇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的他还浑然不知面前之人会在不久的将来走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画面再度变化,这次是白天的文具店,一辆印着XXX文化用品有限公司的白色依维柯停在门口,带着一顶棒球帽的小青年从车里抱出几个大箱子往他店里搬,没留神脚下一绊,几乎摔倒,手里的箱子也掉了下来。
他看到自己从店里飞快地冲出来,大喊道:“小心。”
那人没有摔倒,张起灵早像只猎豹一样跑过来,一手托住箱子,一手扶住那小青年。
吴邪一愣,他想起自己进了一批货,而送货时间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明天下午。那么,现在他看到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画面中的小青年和张起灵一起把箱子都搬进仓库,拿出一个出货单来让他签收,嘴里说着:“吴老板,实在对不起啊,您要的可擦水笔最近货源紧张,这次实在没货,下个星期补了货再给您送来。”
“没关系,下星期记得送来就行。”他看到自己一边签字一边说。
画面再转,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中,面前耸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巨石,石腹处露出一块无瑕美玉,上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龙鳞鹿角,踏火焚风。
那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场景。
吴邪忍不住用手去摸那块玉,只觉得触手冰凉,冷得连他的心脏都要揪起来。
突然胸口一凉,血花四溅。他低头只看到一把黑金古刀穿过自己的身体,透心而出。这把刀看起来如此熟悉,简直就和他从吴三省的妖宅里带出来,打发张起灵去埋掉的那把一模一样。
“啊!”惊叫一声,吴邪猛地从床上坐起,顿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六、黄金模子钱(下)
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枚黄金模子钱,吴邪心里直犯嘀咕。
昨晚那诡异的梦境太过真实,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心脏被刀穿刺的剧痛。但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呢?并且是一连两天如此。仔细想来,这两天来他都把这枚古钱币放在枕头底下,那么这梦境,是否与它有关?况且这枚钱的来历本身就很蹊跷,且不说它为何被封在青砖里,就说黄毛的态度,他既然认定了那青砖是值钱的古董,断然不可能随便将它放在文具店的柜台上就管自己跑路,而且他之前那副死活都要出手的样子,与其说是在讲价,到不如是急于要摆脱这件东西,一脸心神不宁的恐慌。他到底是在怕些什么呢?
思量半晌,吴邪觉得还是要找个行家帮他研究一下。他首先想到的是吴三省,但是很快又否决了。吴三省的商人秉性他很清楚,看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绝对不可能不惦记,就算吴邪不答应说不定也会想方设法弄到手,到时候自己要再拒绝他就显得被动了。还有一个人选是他爹吴一穷,老爷子虽然性格古板了点儿,学问可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拿这东西给他看免不了又要被他刨根问底,最后肯定还会加上一堆数落。
权衡再三,吴邪还是决定回家去问老爹。要对付他三叔那样的老狐狸太费脑子,自家老爹虽说罗嗦了点儿,总算还是坦荡荡君子一名。
看了看时间,确定他爹这会儿在家,吴邪起床洗漱换衣,揣上那枚黄金模子钱,拿起车钥匙出发了。路上还不忘捎了个果篮,装了满满一篮他妈妈最爱吃的红提。
吴一穷老两口儿住在杭州城西的一个住宅区,社区依山而建,空气清新风景宜人,规划和绿化做得相当不错。当初老爷子看上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环境清幽,适合养生。平时吴邪都住在自己家里,逢年过节才会回家看看,为了这事儿他妈妈没少埋怨,但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不管她在电话里怎么唠叨,吴邪依旧是我行我素。
给吴邪开门是他爸,老爷子穿了件灰色的老头衫,看到儿子似乎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吴邪陪着笑:“来看看妈,她不在啊?”一面说,一面把果篮递过去。
吴一穷接过篮子哼了一声:“她去跳老年迪斯科了。你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没事你还会记得我们?”
西洋镜被拆穿,吴邪有些尴尬地挠头:“嘿嘿,是有点事儿……”
“有事就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吞吞吐吐的。”
嘴上严厉,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吴一穷把吴邪领到书房坐下,从冰箱里拿了罐大麦茶给他。
金杯车里的空调不太给力,这一路上热得吴邪口干舌燥,接过大麦茶猛灌了几口,又抹了抹嘴,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古钱。
“爸,您帮我看看,这枚样钱到底有没有问题?”
吴一穷拿过黄金模子钱只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它的价值,顿时脸色大变:“哪儿来的?”
吴邪把黄毛强硬卖青砖,自己失手摔碎发现这枚钱,并且连续两天做怪梦的经历说了一遍,隐去了关于梦的若干细节及与张起灵相关的事情未提。
吴一穷越听越是皱眉:“你怎么能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自己也不知道检点一点儿。”
“冤枉啊,那小子就是存心讹人钱,否则哪有到文具店推销古董的。我和他真不熟,真的。”
吴邪帮他三叔做生意的事情一直瞒着家里,听他这么说,吴一穷不疑有他,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看那枚古钱,摇了摇头:“现在我没法告诉你更多的信息,只能再等我查查资料。这样吧,我拍几张照片,你把这钱先拿走,这不是一般的文物,你最好还是联系一下博物馆。”
“行,行。”吴邪满口答应。
吴一穷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单反相机,对着古钱翻来覆去按了几下快门。
吴邪一见那相机就是一乐:“哟,爸,几天没见您都用上单反啦?”
吴一穷正好拍完了照片,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啊,社区有个老年摄影爱好者协会,我入会了。退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和你妈都得自己找点儿事情干,你又不常回家。”
这话说得吴邪一阵心虚,哑口无言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当天晚上,吴邪说什么也不敢再把那枚样钱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了。他在客厅里找了一个有锁的抽屉将它丢进去,这才犹犹豫豫地爬上床。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吴邪依旧拎了两份盒饭去店里,刚走到文具店门口,就看到柜台里多了一个人,正和张起灵有问有答地聊天,而那个人不是旁人,是他亲爹吴一穷。也不知道张起灵说了什么,他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爹居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吴邪呆在距离店门几米远的地方,半天挪不开脚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连话都说不周全的闷油瓶子竟然会和人聊天,而且聊天的对象还是他爹?这也太穿越了吧,简直就像把加菲猫扔到《木乃伊归来》……
吴一穷一抬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怎么才来?像个老板的样子吗?”
吴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可就在眼巴前了,躲又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盒饭递给张起灵,又转向他爸,脸上还得陪着笑:“爸,您看您来也不说一声……”
也难怪他会觉得意外,自打开了这个小店,他爸妈过来的次数那叫一屈指可数。一方面当然是老两口儿住得远,过来一趟不方便,另一方面用他爸的话来说叫做“眼不见为净”,两代人之间到底生活方式不同,看不着大家都比较省心。正因为这样,吴邪才敢大着胆子帮他三叔做那些违法乱纪的营生。今儿个老爷子破天荒地驾临他这小店,莫非是有要事?
吴一穷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管自己一个劲儿数落道:“你看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都几点了才过来,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幸亏有小张帮着你,不然看你要怎么办。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看看人家小张,和你年岁差不多,人家多老实,又能干又懂礼数,人家愿意帮你看店那是你的福气,你还跟人家摆老板的架子……”
一串连珠炮轰得吴邪抱头鼠窜,又不敢顶嘴。无数饱含血泪的事实告诉他,他的反抗只能换来他爹更加“血腥残暴”的镇囧压。
张起灵慢条斯理地扒拉完盒饭,把一次性饭盒扣上,用吴邪从来也没听到过的温文有礼的声音说道:“吴叔叔您过奖了,其实吴邪一直都很照顾我。”
吴邪在心里恨得牙痒痒:你个死闷油瓶,这叫雪上加霜你知道吗?而且你那态度是怎么回事?对我怎么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敢情你还是个演技派啊。
果然吴一穷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小张你别护着他,是我对他管教不严,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眼看他爹的数落又要升级,吴邪生怕他再扯出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来,急忙出声打断:“爸,爸,您专程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找我们聊天的吧?到底有什么事?”
吴一穷停下数落,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说道:“小邪,我是来告诉你,那枚样钱你最好赶紧处理掉,或者物归原主,或者交给博物馆都行,不能再耽搁了。”
吴邪闻言一惊:“怎么了?您又查到了什么?”
“昨天我越想越不放心,连夜查了很多资料,法华寺里的精舍在元兵入侵的过程中已经被毁掉了,通过野史查证,那块青砖曾辗转落入十几人手里,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终身为噩梦所困就是发疯,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吴邪倒抽一口冷气:“不会吧……”
吴一穷摇摇头:“你先别紧张,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查不到更详细的记载,只是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唯一可以参照的对象是宋高宗赵构,他是那枚样钱有据可查的第一任主人,野史里确实也有关于他做异梦的记载。赵构早期也算是个年轻有为的英雄人物,后期简直懦弱得不可思议,而且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极有可能是受了那枚样钱的影响。”
那枚样钱现在就摆在吴邪的上衣口袋里,吴一穷的一席话让他毛骨悚然,放着钱币的地方就像摆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去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张起灵问道:“吴叔叔,那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呢?”
吴一穷思索片刻,答道:“最好还是交给博物馆,从价值上来说它确实是国之重宝,如果能够不接触到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我明白了,”张起灵点点头,“多谢吴叔叔指点。”
吴一穷又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小张啊,有你跟着小邪,我和他妈妈也就放心了。”说完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吴邪两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然后也不多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吴邪用手指擦了一下额头,抹下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被他爸吓的还是被外面大太阳晒的。张起灵又恢复了他神游物外的本职工作,继续和天花板交流感情。
好半天都没有人出声,只有外面行道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终于吴邪先忍不住打破沉默:“那个……小哥,你说我们要怎么办?真的送博物馆?”
“镕掉它。”依旧是古井无波的语气。
“什么?”吴邪险险跳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行。”
“吴邪,”张起灵转过头看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那东西不能留。”
“……为什么?”
“我也梦到了。”
吴邪一愣,这才想起黄毛把那块青砖送来的第一天,他把那东西摆在张起灵床头的柜子上放了整整一夜。
“你……你梦到什么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继续把视线转向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他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吴邪没有追问下去,心里却犯了难。说实在话,镕掉那枚样钱他肯定舍不得,可是要交给博物馆他更不愿意。帮他三叔干了这几年,他在潜意识里早把自己划入不法古董贩子的行列,对那些正儿八经的文物工作者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
张起灵说要镕掉它……这一想法慢慢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知道张起灵这个人,对一切身外之物看得极淡,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他的经历所致。以往吴邪收来再怎么精美值钱的东西他也没兴趣多看上一眼,更遑论发表任何意见。这次却如此坚持这枚样钱不能留,是否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吴邪不知道的了不得的事?
叹息一声,吴邪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样钱,又依依不舍地抚摩了一阵,下了决心:“好吧,我们镕掉它。”
要镕掉一枚古钱并不容易,尽管宋朝的冶炼技术不如现代发达,那东西也绝不是普通的温度能够溶解的。但是吴邪偏偏就有路子,他的发小儿老痒就职于杭州钢铁集团,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理阶层,如果拜托他一定可行。
吴邪给老痒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老痒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并约好让他们第二天过去。
当天下午,吴邪陪着张起灵看店。之前他在商场买的空调也送到了,负责安装的师傅操着电钻在仓库里哗啦啦一通忙活,把内机外机都装好,拿遥控器一按,清凉的风从扇叶里吹出来,屋子里闷热的空气瞬间被缓解了。
吴邪有些得意地看着张起灵,把遥控器塞到他手里:“晚上热了就开,别想着省电费,老子不差那点钱。”
张起灵呆呆地握着遥控器,墨黑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为什么?”
那傻乎乎的样子让吴邪几乎失笑,抬手就去勾他肩膀,这一次张起灵没有拒绝,只是在皮肤接触的刹那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为什么,小爷我就是看不惯你虐待自己。这人活着啊,还是要享受生活,你说是不是?”
张起灵没有说话,看着微笑的吴邪紧抿着嘴唇,有某种情绪在他眼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就不见了。
第二天下午,吴邪开着车和张起灵一起来到半山杭钢生活区,这个地方距离市中心有些远,属于杭州钢铁集团内部的住宅区,平时吴邪也不常来,都是老痒去找他,但路线还算认识。他们刚把车停好,就看到穿着蓝色工作服挂着工作牌的老痒一溜烟跑过来。
“吴邪,你来啦,快把那宝贝给我看看,咱也长长眼。”
吴邪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样钱扔给他:“别废话了,快带我们去吧。”
老痒没理他,捧着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就……就这么个玩意儿?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
吴邪冷笑:“要不你把它搁枕头底下枕着睡一晚试试?”
老痒愣了一下,立刻笑了:“哎,别,别了,我还想踏踏实实过下半辈子呢。”说着话,他忽然注意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起灵,“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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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9 23:50:25  更:2021-07-10 13: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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