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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第1页]

作者:zalea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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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呢?听说书店怪谈很好看~
 

 

以上是地址、下楼发文。请勿带签插楼
 
之前忘了说了,这个店和一般的小书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正对着大门的墙上写着四个大字,“严禁烟火”。本来也没不对,书嘛当然易燃,不过这种大红的黑体字就不对劲了,搞得我总以为穿越到了加油站之类的地方。
估摸着也是这原因,他接过包裹也没拿正眼瞧,目光还是在我和那四个字之间梭,突然问:“你和以前的店主是什么关系?”
原来他认识解叔——我才想到,他既然让解叔帮他收包裹,当然不会是第一次来嘛,敢情他不是觉得那四个字扎眼,而是我。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类似的问题我听过不下两百次,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显得特尖锐,或许是因为他的普通话太字正腔圆了?
我愣了好几秒,想照实说“我也不知道啥关系”,不过为了不穿帮还是用了惯用的答案,
“我是他雇来看店的。”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我,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是看来他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不重要的细节懒得追究,大概吧。
然而我等了三分钟,他还是不动,我就有点挂不住了,他这样明显还有指教,可就是不肯开口。
“真是帮忙的,夏天就走。”
不用看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笑得多虚伪。
老黑“喵嗷”地叫了一声,从他脚边探出头,像个称职的狗腿子。
白喂你的小杂鱼了,我对它龇牙。
我最怕这种人了,就像个闷油瓶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对,我活这么大就没怕过人,所以我也不是怕这小子,只不过来意不明总会让人不舒服。就像头上吊着一桶水,倒下来淋个透湿反而干脆。
还好水桶很快就翻了。
“他有个儿子你知道吗?”
这……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诚挚地说。
“他是我同学,只有这一个亲人。”
淡淡的眼神里透出一点锐利,颇有些不善的意思。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禁有些不快。当然不是针对他,而是解叔。
闷油瓶扔下那句话就走了,颇有几分“你小子自己看着办”的味道。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潘子,简单地说了一遍,他“咦”了声,等了半天都没下文。
“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我。”我忍不住抱怨,“人家搞不好等了半年的生活费,不知道在背后怎么骂我呢。”
“没听说啊,三爷从不提自己的事,你说的那人我也不认识。他结过婚?还有儿子?不会是骗子吧?”
据说解连环在族里和我三叔一样都是排行老三,所以潘子口口声声叫他三爷。我起初老弄不清楚说的是谁,后来才发现他居然叫我三叔吴三儿,啧,我还吴三桂呢。
真他娘的扯淡,你不说过几十年前就跟着他了吗?
我挂了电话,决定去建筑系求证。
 
我蹲在马桶盖上,继续监视头顶和脚底的动静。
虽然抓挠声和嘶嘶声一直在变大,时间长了人也渐渐冷静下来。那会不会是个什么动物蹲在马桶上挠墙?例如老黑……
我愣了一下,现实点考虑,血手印很可能只不过是恶作剧,早就在那了,滴下来的血也可能是之前丢在里面的动物尸体。但是想起这扇无法撼动的塑料门,我却没法说服自己。就算有人耍我,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紧贴着门瞬间修上一堵墙来。而不是修上一堵墙,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会让这扇门如此之硬。
嘶嘶声越来越大,渐渐能听出节奏了,我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那分明就像有个人在喘气,并且用嘶哑微弱得无法分辨音节的声音说话。
它在说什么?想过来找我吗?为什么不绕道,却一定要挠这扇说不上牢固又一直保护着我的门?
你娘的,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他妈在耍我玩吧!
害怕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烦躁。我记得门口的水池里放着好几个拖把,就很想冲出去抡起来,捅开隔壁的门,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先揍一顿再说。
这该死的门。
我漫无目的地骂着,手机灯早就熄了,忽然看到那门的边缘颤动了一下。非常难以察觉的轻晃,但是因为门紧闭着,所以门缝的宽窄变化看起来却非常显眼。我意识到情况有变,站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门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咪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我吓了一跳,才想起来是猫叫。
“老黑!?”
这么骚包的叫声除了它不会有别猫了。它一定是约会完发现我不见了来找我,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很想用力拥抱它,不过随即想到,就算是老黑来了吧那也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然而就算是猫我也不管了!
“老黑,快,帮我看看隔壁是什么东西——”
它“喵”了一声,随即就听到比起隔壁来很轻很轻的抓挠声。
靠,它也开始抓门板了,隔壁该不是另一只蠢猫吧!果然还得等人类来救我,可惜就算骑摩托来这边也要上十分钟,这已经过了多久了?
嘈杂中我听到似乎有人说了句“退后”,本能地缩了下脖子,随即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我看到外面有人影,可定睛看面前却仍旧是蓝色的门板,只不过布满了以把手为中心的放射状裂纹。
我扭头,发现竟然连中间的隔墙也裂了,纹路还是对称的,碎片正随着隔壁的动静一块块往下掉。
原来就在我缩脖子的瞬间,这扇门已经被人踹开了,只是力道太大,砸裂隔墙后又弹回了原位。
就好像找到了突破点,隔板上的裂纹迅速伸长变宽,对面的光线透了过来,眼看就会彻底碎掉。再不出去肯定会跟那东西共处一室,我吓得拉开门钻出去,一抬头,就对上双点漆样的眼睛。
 
5
我也不是故意要用这么三流武侠的形容词,不过看到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我也想不出别的话来。那不是不沾人间烟火的干净,而是一种非常利落,而且镇定的黑白分明。
即使是当前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安心之外,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惊艳的味道。
居然是闷油瓶,就是上次来店里拿包裹,还警告我不该忘记给解子扬寄生活费的家伙!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叫什么来着……
“张……起灵?”
我有点不确定地说。
他没看我,盯着那个还哗哗响的隔间,不知道是不是听出我语气中的迟疑了,总之眉头皱得死紧。
我明白现在不是能叙旧的时候,到外间把拖把抓在手里又回来,他还是一动没动。我看到老黑弓着背站在他脚边,也看着那个隔间门,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体积像变大了一倍,如临大敌。
据说猫都是通灵的,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黑猫,在东西方都和魔法僵尸之类的传说有关,莫非老黑也知道那里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说:“你去把那门捅开。”
他的语气非常淡定自然,我却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去。”
他催促道。
你爷爷的,凭什么叫我去趟雷!我一想也不对,不是他来我现在还关在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而且我之前也确实很想揍那东西一顿。既然他来救我——至少看起来是救我——总不会再把我害死。
所以我上前两步,把拖把棍子顶在了那扇门上。起先我还以为门上锁了,谁知轻轻一碰,就吱呀一声向后退去,然后退了一尺左右,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我壮起胆再上前两步,从门缝里才看了一眼,大脑就一片空白。
那里面居然是个蜷缩着的死人。
之所以一眼就能确定是个人,是因为一只沾满血的手就伸直了搭在隔墙上,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而之所以认为是死人,是因为它不是平躺的,而是拧麻花一样,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姿势。活人绝对没法维持着这么奇怪的动作,也不会有那样苍白得像蜡一样的肤se。
她应该是女性,穿着件紫色的羽绒服,上面黑色的血污就像抽象的花纹。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看那样子,她似乎死前一直在努力抓那堵隔墙,才抓得手指血肉模糊。而我刚才,就在那只手的对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响着的抓挠声和嘶嘶声都消失了,室内只有我越来越响的心跳和越来越沉的呼吸。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闷油瓶的神态仍旧那么镇定,不禁松了口气。这么一放松,我就想起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刚才我被关在里面的时候,曾经从下面看过隔壁,却只看到一小滩血。如果这个尸体刚才就是这样,我是绝对不可能看不到的。
 
6 租猫
抢劫犯?
这个语气我无比熟悉。
我倒抽口冷气,掏出手机开始翻电话薄。不可能!什么抢劫犯之类的话不是骗潘子的吗?难道刚才接电话的是闷油瓶?否则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语调,还这样意味深长地加上重音念出来?
关键是,我手机里怎么会有他的号码?
可现实是残酷的,我赫然看到电话薄的第一排,就写着“闷油瓶”三个大字。
居然是闷?油?瓶而不是张?起?灵!
我有点尴尬地抬头看他,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这点,结果发现他正往窗外看,根本就没龘理我的意思。
这样我想起来了,那天路上截下的几个女生恰好就是建筑系的,虽然不同班却对张起灵同学知之甚详,不仅很热心地告诉我他的寝室地址,还把手机号给了我。可惜解子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我能打听到他完全是因为他和闷油瓶住在一起,所以手机号身高体重星座爱好则一概欠奉。
说实话,见到闷油瓶总有点尴尬的,会留下那号码纯粹是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因此我也就没把那手机号放在心上。
见鬼,如果我当初写的是张起灵,他一定就排到最后面去了!
我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把电话打给他呢?我想起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越想越丢人。你爷爷的,蹲马桶上发抖也就算了,居然连这么没出息的台词也被他知道了!
而更关键的是,老子是被骗的啊!还他娘的是被鬼骗的啊啊!
“你……你是打的来的……咳咳,不对,我不是要问这个。不管怎么说多谢相救,不如我……”
他很奇怪地扫了我一眼,接下来的“请你吃一顿”以及之后的话也就不得不吞了回去。
“吴邪,你以后不要跟着老黑乱跑。”
什么叫跟着老黑乱跑!
我很想对着他喷回去,不过想想算了,我也确实是跟着这只猫乱跑才倒了这个血霉。
“猫狗通灵,尤其是黑猫,最喜欢去阴气重的地方。况且……老黑也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跟着它走,你还会碰上无数今天这样的事。”他看我不是很服气,居然解释了这么多。我一数,足足有49个字。
从我第一次看到他,他好像就没说过几个长句子,这么严肃的台词让我不禁也有些紧张。
“为什么不是普通的猫?”
我弯下腰看老黑,它也抬头看我,眼睛像两个金黄色的玻璃球,胡子一动一动的。
它似乎比平常看起来精神一些,也显得不那么懒而老了。 忍住拽它胡子的冲动,我对老黑皱了皱鼻子,它张嘴打个哈欠就地一滚,就躺到了闷油瓶的脚上。
 
“它是我养的。”
我下巴掉了。
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常言道物似主人形,我终于信了!
“这是你的猫?那它为什么会在我……不,解叔店里?”
闷油瓶站直身子,郑重地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说:“书、店、闹、鬼。”
什么?
我的下巴再也找不到了,就觉得说话喜欢说一半的人真他娘的欠揍。
“你的意思是,因为书店闹鬼,老黑很喜欢,就自己跑来住下了?”
“来”字说得我别扭无比。
那小书店虽然本来是跟我没什么关系的地方,住了快半年,感情上也有那么点家的味道了。任谁在撞鬼之后听说自家居然早就在闹鬼,而且还挺凶,肯定也会跟我一样,脑子里急速回放半年来的记忆,唯恐漏掉什么蛛丝马迹。
“不会呀,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呢?”
确实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排除我太粗心的因素,至少像今天这样惊人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就连零头都没有。
但话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犯嘀咕。闷油瓶他这么一句是轻巧,可让我今晚上睡哪呢?
就现在,那女尸凄惨的样子还印在我脑海中,哗啦哗啦抓门板的声音也还在耳边回荡,如果一个人躺床上了,面对那浓厚的夜色,我还不把自己吓死?
真是瘟龘神哪老黑!
闷油瓶不理我。
老黑大概是撒娇够了,甩甩尾巴爬起来,无声无息地向外走去。闷油瓶抬手做了个让我跟上的手势,也开始往外走。我走前回头看了眼被他破坏掉的隔间,又瞧瞧闹鬼的隔壁,才发现刚才的全息投影早也没了,变回了普通厕所应有的样子。
原来这鬼也知道省力气,知道被我们识破,就连幻影也懒得弄了,我猜。
到了外面,天已经很黑了,西边一点夕阳就像快熄灭的篝火没有一点温度,可是对我来说,它就像代表再世为人的信号,看得人眼眶发酸——那是瞪的。
闷油瓶手插在裤兜里,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好像就打算这么回去了。我忍不住叫住他,“喂,小哥,话不说清楚不行。你说书店闹鬼是怎么回事?现在还闹吗?”
他摇头。
这可真是“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哇——我欣喜若狂,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送瘟龘神》,“那行,老黑你带走吧。店里还剩几包猫粮,回头我给你送去。”
我心想猫粮送给你,我也不在N市待了,直接坐飞机回老家去找三叔。破事,我就不信凭他那么精明,会一点都不知情。
闷油瓶叹了口气,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我不知道还闹不闹,猫是去年解连环找我租的,期限两年。”
 
7 镜像 上
不可否认,当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论者,我并不是完全相信闷油瓶的话。让人产生幻觉的方法太多了,但不管是闹鬼还是药物甚至发烧或催眠,背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冷静下来看,如果单是闹鬼我还不太担心,毕竟是虚无缥缈的玩意,耍人对他们来说大概轻而易举。但如果是人在害我,那才是处心积虑,可怕之至。
闷油瓶说老黑是去年春天送来的,也就是说比我只早到几个月而已。奶奶的,解连环那王八蛋,如果他出国是为了这个,我一定要灭了他!
临分手的时候,闷油瓶让我还是把老黑带回去,他说老黑并不会招惹不好的东西,只是对那些很敏感,就像以前矿工下洞都会带一只金丝雀,它也会告诉我什么时候有危险。
但是就算知道有危险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和鬼打架不成?
看在他出于好意的份上我没多说,抱着它就回了家。这小东西似乎又长胖了,害我炒菜的时候连锅铲都拿不稳。
趁着潘子对咸得发苦的小白菜龇牙的机会,我试探着提了一下闷油瓶和老黑的关系。他满脸无所谓地扔给老黑一块鱼,
“没错,这猫是一个学生寄养在这的,他要是想拿走就让他拿走。”
看着老黑用爪子怀疑地拨弄着鱼块一边呜呜叫,我忍不住问:“潘子哥,你住店里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他用眼神要求我具体解释什么叫奇怪,我斟酌了一番用词说:“就是像鬼故事说的那样,例如奇怪的声音之类……”
潘子哈哈大笑,“我说小三爷啊,老吴家也是大家族了,老宅子比这书店更容易闹鬼。”
我来的时候他就解释过,“我尊你一声爷是因为三爷特别交代了,从今往后要把你当成他。”平常我也听习惯了,但他现在特意叫出来,就带了点笑话的味道。他可能也怕我下不了台,拍了拍我的肩,“我知道你一个人住着怕,书读多了的人都喜欢瞎想。没事,要真睡不着就搬去跟我住。”
我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搬去跟他住,而且看起来我也没法说服他,只好硬着头皮洗洗睡。
我把老黑的窝和屎盆子一并拖到自己房里,搁在门口,调整了好几次位置才满意。它专注地看着我锁上门,甜腻地咪了声,蹭蹭我的腿。
我只见过他这样蹭过闷油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它看我没反应,不太满意地打了个哈欠,又拱我的腿。老黑力气很大,我没留神竟然被推得坐在床上,它端正地坐在地上看我,尾巴打着卷。
想起闷油瓶说过要它保护我,我当时还笑他居然跟猫讲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它该不会真的听懂了吧?
看它的意思是要我赶快睡觉,我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熄了灯。
哼,反正看不看得见都差不多,小爷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什么就来吧。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知道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我梦到我又回到那个倒霉的厕所里,但是没有人救我,闷油瓶来了,一眨眼又变成了老黑,而就在我质问他怎么会变成猫的时候,他咪地一声跳起来扑向我的喉咙。
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老黑正在踩我的肚子。
喂过猫粮,我实在没兴趣做早餐,脚一拐就进了胖子的店。天太早,他还没正式营业,正在擦桌子。
“哟,小天真早哇~”
“胖爷早~”我挥了挥手,“来碗牛肉面。”
他今天心情很好,端了面来居然就坐在我对面不走了。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胖爷,我在吃面——!”
他笑眯眯地瞅着我,“吃呀,今天的面可是杰作,大爷我试了新刀法。”
我低头看了看,确实比平常更薄,几乎都透明了,浮在汤里就好像一朵白牡丹。真看不出来他这么粗的人能做出这么细致的活。
“哇,快去中南海应聘,我看都够上国宴了。”
我由衷地说。
“对呀,我的功力可比那碎尸犯强多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我跟你说啊,小吴,我昨天去看过……”
“闭嘴!”
我毛都要炸了,谁不知道他昨天去哪了啊,要是这些学生知道他有这种嗜好,明天就会出现面馆里卖的其实是人肉的怪谈。
“你让我先吃完。”
他摊手,“行行……等你吃完再说。唉,附近住的都是没文化的人,我也就能跟你显摆了。”
其实别人还不都是被吓跑了,他那种夸张的故事跟“文化”两字哪里扯得上一点关系。潘子说一开始大家都挺喜欢听他吹的,后来越说越细致,越说越恶心,大家就禁止他再讲,直到遇上我。
唯恐横生枝节,我尽量迅速地把面片倒进肚子里,擦了擦嘴,“你说吧。”
胖子把吃剩下的汤碗划拉到一边,搓了搓手,“我跟你说啊,天真,这城里真的有个变态杀人狂。我确定了,那家伙功夫虽然不如我,却也不是一般人。之前刑龘警队只在学医的人里找那是大错特错我跟你说,学医的人下刀,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虽然对什么骨头啊皮肉哇很熟,却不知道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切才会好吃……”
“什么?好吃?”
胖子点了点头,“对。俗话不是说了吗?横切牛肉竖切鸡,就是说牛肉之类比较韧的肉要横着纹切。当然具体操作起来没这么简单,都是牛肉不同的部位切法也不一样,所以那些小警龘察看不出来,我却一眼就能知道。他们说,这是很有价值的线索,醍醐灌顶啊。”
即使吃完了好几分钟了,我还是忍不住嘴里发酸,“你是说那凶手想吃人?”
“不对,但也差不多。虽然我没切过人肉,但是看颜色和切面我也知道,凶手不是个屠夫就是厨子,而且不是新手。”
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吧!”胖子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胖爷我也能破案,!”
我亮出大拇指。以前还以为他不务正业,如果真能破案那真是功德一件,以后要替他宣传一下,号召街坊们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来听他的恐怖故事。
胖子两眼发光,正想继续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掏出手机,眉毛立刻飞扬起来,“又是局里的——”
啧啧,还局里的,我下次干脆给他弄个锦旗,上面就写“N市公龘安局刑侦局NO.1编外人员”。
 
胖子啧啧地弹舌头,捏着猫爪对我摆了个投降的姿势。我看到老黑用力扭了一下腰,可惜完全不够逃脱魔掌。
“那就是真有鬼了。”胖子说。
闷油瓶眉头皱起来,我才发现胖子是故意拿话堵他。
堵得好,组织上为你这种好同志而自豪!
我憋着笑,闷油瓶突然说:“鬼是什么?”
“鬼不就是死人,”胖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不对,是死人的魂。”
我直觉这个问题不该这么简单,既然他特地问了,总该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果然,闷油瓶苦笑着说,“所以那不是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虚的,似乎在看很遥远的东西,我一下子就直觉地感到,他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也非常的艰辛。
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见过就会知道。”闷油瓶说,“你不是也见过?”
他说得没错,可是他所说的“知道”和我所说的内容却不同。我虽然前前后后看了足有一小时,但如果没有他告诉我,我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用说可能会怎样,以及该怎么应对了。
我突然想到,闷油瓶其实根本不必跟我们说这么多,尤其是他怎么看都不像爱八卦的人。难道他来这真的只为了我的电话?而现在只是在解答我们的疑问?
“该不会……”胖子拖长音调,让我不祥的预感更浓了,“小吴是替你碰上的?”
闷油瓶叹了口气,那种神情非常难以形容,就像很困惑,又有点愧疚,可是那愧疚一闪即逝,马上就变成了无奈,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对。”
“喂,我该不会被缠上了吧?”
他摇摇头,让我一颗悬起的心又缓缓降了下去。
我还想开口,突听“咪”的一声惨叫,老黑闪电一样地逃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闷油瓶一震,走到窗口往外望。我正想也去看个究竟,就看到胖子在使劲地挤眉弄眼,对我打眼色。我挑眉问他什么意思,他用手指虚点,要我看闷油瓶的右手。
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让我也有点紧张,侧眼瞧去,也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奇长,和一般人大是不同,可惜左手被挡住了,也看不出是不是对称。我心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难道想说他是个学钢琴的奇才不成?
 
10
胖子见我没反应,很不满地皱起鼻子,不过闷油瓶很快就过来了,他也就没说话。我偷偷看了闷油瓶的左手,发现虽然手指也很修长,却不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样怪,骨节也小一圈。简而言之完全符合正常人的标准。看来他的右手是有些畸形?我突然觉得颇为惋惜。
老黑一跑就突然冷了场,虽然之后又随便扯了几句,都没什么营养,闷油瓶心不在焉地一句都没答。我估计他跟我担心的一样——老黑这么惊慌,搞不好又要出事。
不到两分钟闷油瓶就打了个招呼走了,胖子长出一口气,望着我又皱起鼻子,
“我说小吴啊,你怎么那么没悟性呢。”
我心说你那样比划谁能看懂啊,不就是手指头长了点还能是陆小凤了?
胖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仰天长叹,“年轻人,你胖爷我以前也是走过江湖的人,也曾经叱诧风云呼啸一方。”
“土匪。”我哼哼。
他耸了耸肩,但是因为太胖,看上去倒像是缩了缩脖子,“当年江湖上有那么一种传说,说有种指上功夫,练成了能徒手削金断玉。虽然实际上肯定没这么神,但是我也见过有个人自称学过一些,我看过他的手指,就跟那小哥很像。”
我听了差点吐出一口血,“胖爷,你该去写武侠小说。”
“你没仔细看。”看我不听,胖子有点不高兴了,“要是一般的畸形,骨节绝不会那么匀称,没有十几年的苦练也不会变成他那样。不信你下次去试他的手劲,不捏得你哇哇哭我姓倒过来写。”
笑话,王字倒过来不还是王么。我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上次看到闷油瓶的时候,他确实是用两根手指夹着图板骑车,还像捏着块纸板似的。不对,就算是那么大块纸板,兜着风,一般人恐怕也没法像他那样轻松。算起来,惊人的就不光是指力了。
这么看来他还真有几分陆小凤的范儿。
我暗自想象闷油瓶长四条眉毛的样子,眼角余光里黑影一动,就看到老黑走了回来,站在门口警惕地盯着胖子。我觉得奇怪,走过去看,发现它提着一条后腿没着地。
像是伤了脚啊,我蹲下摸了一下猫爪,老黑缩腿躲过,对胖子嗷嗷地怪叫了几声,转身就进了里屋。
胖子哈哈大笑,“你家这猫有意思,居然还记仇。”
“这是他的猫,当然记仇……”我说着一想这话似乎逻辑不对,还没解释就明白了,原来刚才老黑之所以惨叫着逃出去,跟什么鬼啊妖的都没关系,全是因为胖子掐了猫爪,我和闷油瓶全被他骗了。
“靠,你虐猫!”
“没事,又没用力。”胖子一挥手,“我想引开那小哥,告诉你手的事,也想试试他是不是说真话,谁知道你完全不上道。”
“那你觉得他说真话了吗?”
胖子犹豫了一阵,说:“搞不好是真的。猫出去那会你没注意到么?他是真担心。”
我管他是不是真担心,如果那件事是因为我跟踪了老黑,倒霉踩了地雷,那接下来就与我无关了。就算他真是捉鬼专家之类的……那我就更管不着了,因为我压根没法管。
不过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很介意。照他挤牙膏一样少得可怜的台词看,折腾的不是鬼,可以姑且认为是妖精,那么它为什么要给我看死人的现场直播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当时那玩意要找的不是我而是闷油瓶?那它的行为无疑就是挑衅了。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被这个什么妖精害死的,目的是杀人儆闷油瓶。
这……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狗血电影情节,例如什么“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离开你啊我的爱人”之类的玩意,突然就脱力了。靠,现实不会这么白痴的,吴邪同志,再这样下去你可以去写三流剧本了。
 
另一方面,按照正常的逻辑看,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在正义使者张起灵还活着的时候,那个玩意就会继续挑衅,也就是说还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要我当不知道照常过日子,也太为难人了点吧?
胖子去打听案情了,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了一天,沉浸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中。我觉得不能跟进这件事挺遗憾的,不管是道义上还是感情上。但是我这份遗憾在晚上6点47分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当时我正在盘账,突然听到有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对我说,“吴邪,帮我个忙。”
吓得一哆嗦,我回头发现是闷油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他大概以为我惊吓过度的短暂呆滞是询问,就解释说:“去一个地方,很近。”
谁管你近不近啊?这是最关键的吗?你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霍地站了起来,“不去。”
说完我才想到,他能求我干嘛,八成还是跟那件事有关。那我刚才遗憾得要死,现在不该是得偿所愿?
咳……这个台阶可不太好下,我想。
他平静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慢着,这算什么意思?多解释两句话会死吗?
“站住!”我本能地叫住他,呆了两秒问,“去哪?”
“老黑呢?”他说,“也带上。”
靠,还真是顺坡下驴。
我懒得跟他废话,进屋抱了老黑就跟他走,反正一会就知道干嘛了。他这人虽然很没意思,却也不像会故意害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害怕,也许因为他太淡定了,似乎根本没把那玩意放在眼里。
果然路不远,他带着我走了不到20分钟,拐进一个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下了。这栋楼是老房子了,位置偏僻,住户可能多数搬走了,只有零星几家的阳台上挂着衣服,开灯的就更少了。
“这是那女人的家。”他指指四楼一个黑洞洞的窗口,然后带我走到她家门口,说,“你和老黑在这等,我去给你开门。”
老黑答应般喵地叫了声。我手都快麻了,赶快把它放在地上,它端正地面对门蹲着。
“如果老黑跑了你就跟着跑。”
他补了这句,我瞬间紧张起来。
 
11 猫眼
“会有什么东西?”
他在楼梯间对我挥手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就下去了,我和老黑大眼瞪小眼,它平静地甩甩头开始洗脸。
路灯是声控的,过一会就会熄灭,我又不敢弄出太多的动静,只能时不时弹一下感应器。
真是奇怪,带上我这么个碍手碍脚的家伙,还要翻墙进去给我开门,他何必呢?我刚才注意过了,这楼修得很方正,像个火柴盒子,所以也不太好攀爬,看得出设计者不怎么重视舒适性。不过看起来非常结实,窗户也又小又高,有几分碉堡的意思。
大门是铁板防盗门,很新,上面居然没封条。不知道警龘察有没有来搜索过,我们进去就算是破坏现场了,而且万一丢下什么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嫌疑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易脱落的东西,又抓了抓头发,希望不会留下被人分析DNA的线索,然后决定不论如何也不随便碰里面的东西,也一定要提醒闷油瓶别留下指纹啥的。
我蹲在地上逗猫,老黑非常放松,洗完脸又开始舔毛,伸懒腰,完全没有身陷敌营的样子。既然金丝雀还好好的,我也不用怕毒气,只不过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我来。
我能帮什么呢?老黑都比我有用,除非那玩意认识我了,不看到我就不会出来——诱饵,对了,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有当诱饵的资格,而且已经见过鬼了也就不用多解释。
靠,那怎么不找胖子,他至少还多几十斤肉。
又过了几分钟,我有点站不住了。闷油瓶那么神通广大,区区四层楼应该完全不在话下,他怎么还没过来?
我犹豫了一阵,忽然发现门上有个猫眼,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
凑上去的同时我猛然想起恐怖故事里最让人惊悚的段子之一,就是你透过一个缝隙看对面,却发现那边还有个诡异的眼睛贴在上面看你。不过幸好没有发生。
其实有我也看不出,猫眼里黑漆漆的,应该是从里面挡住了。
我之前就说过,这栋楼的式样比较老,所以门旁边还有个窗户,可惜也贴上了磨砂印花的窗户纸,影影绰绰的和猫眼里效果差不多。
我有点郁闷,这人隐`私意识真是强烈,看来闷油瓶那边也很不顺利。下意识推了推门,用手去戳猫眼,赫然发现那玻璃竟然是活动的。我没多想,干脆摸出钥匙捅,没使多大劲就把玻璃片捅歪了。我把它拔下来一看,只是个外壳,里面是个圆溜溜的洞。
可能猫眼早就坏掉,没有修,只是从里面拿东西堵上了。我更加用力地捅那窟窿,很快就把里面的东西顶了出去。对面楼房的灯光瞬间透了过来,我得到了一个个比一元硬币还要大些的洞。
借着灯光我看到里面的陈设比想象中丰富,也很整齐。正对面是阳台,闷油瓶如果想进去,那是最好的选择。
依稀中听到老黑叫了声,我顾不上管它,因为有人已经上来了。他似乎是顺着墙角爬的,从一侧翻身上了阳台,拍拍手就去拧玻璃门。是闷油瓶,我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在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影,正顺着阳台栏杆往上爬。
 
闷油瓶才打开玻璃门就闪身进了起居室,反手拉上门,落锁,手法非常干净利落。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我顿时感到异常欣慰,这才有余裕觉得奇怪。来者不善,走偏门的也绝对不可能是警龘察。这个时候会来的,除了小偷,就是凶手了。
闷油瓶面对阳台,抬起右手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能清晰看到那两根奇长的手指。黑影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他看起来非常瘦小,但是站姿怪异,维持着单手抓栏杆的样子挂在阳台外面,可能是怕被趁虚而入。
灯光太微弱,只能看到他们的剪影,闷油瓶和那人对峙着,就像两尊石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那个黑影忽然变大了一些。
我眨眨眼,足足几秒钟才明白他不是变大,而是笔直向我这边移了过来,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挂在轨道上的移动标靶。
我之所以没第一时间明白,是因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在他前面至少挡着两重障碍,阳台栏杆和玻璃门,但他居然就像雾气一样直接穿透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它根本不是人——恐怕也不是别的符合人类常识的东西。
而最可怕的是,闷油瓶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似的,仍然背对着我不动,眼看那东西就要和他擦身而过了。
“张起灵!你左边!”
我也不管是不是会惊动邻居,疯了一样地捶门。声控灯亮了,为了看清里面的情况,我不得不把脸努力贴在猫眼上。
闷油瓶肩膀一缩,朝左旋了半圈,右手两指呈勾爪状抓向那黑影。很难想像人类的速度能有这么快,可是“它”的速度居然也快得不可思议,加上闷油瓶也并没有抓稳,所以“它”虽然滞了下却还是逃到了墙角。
“它”大概对闷油瓶非常忌惮,静止了一阵又开始向旁边慢慢移动。我现在确定闷油瓶看不见“它”了,但那边已经是我视野的极限,很快“它”就消失在门板后面。
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猛然感到脚脖子一疼,本能地弯腰去摸。在眼睛刚离开猫眼的瞬间,我看到有个影子在极近的距离飞速掠过。
是那东西!“它”贴着门内侧滑过去,不知道是打算绕到闷油瓶身后,还是打算来攻击我。
我缩到一旁再也不敢靠近门上的洞,可是这薄薄的门板对“它”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就算躲在这里又能怎样?
房里传来声闷吼,然后是家具倒地的声音,估计闷油瓶和那东西打上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可是听起来确实不怎么轻松,而且住在附近的人或者保安也随时可能会来。
想了想,我横心又凑上去看,果然看到他们扭打在一起,那东西被掐住脖子按在地上,正在拼命挣扎。
看了一会我觉得有些奇怪,“它”使劲伸着一只手,好像想抓住什么当武器,但那边完全是空的。
我正觉得疑惑,就听见闷油瓶在吼,因为绷着劲语气很沉,我听了好几次才明白,他说的是“猫呢?”
猫?我这才想起老黑,低头去找,才发现它早就不见了。
糟糕!我心头一紧,硬着头皮喊:“它跑了——”
虽然隔着这么远,我还是听见闷油瓶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吼,
“它在干什么?我抓的这东西,它在做什么?”
 
我一惊,侧耳去听,果然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不过很平稳,不像是找麻烦的。
现在的小区居民居然这么没警惕性么,他们不会以为这边是在搞装修吧?我不禁有些唏嘘。这女的真是倒了血霉,之前的遭遇就不谈了,如果我们真是强盗做什么现在都该得手了吧。
脚步声上楼后又过了一阵,闷油瓶指着阳台说,
“你先下去。”
探头出去看,我发现阳台外侧不到两尺远就是直通地面的防盗网窗,而且处于死角,就算里面有人趴在栏杆上往外看都发现不了,简直就是为小偷留下的最佳通道。
我知道我呆在这纯粹是拖累人,但还是不放心,
“就这样走吗?”
他歪头看我手里的刷子,似笑非笑,“指纹处理完了么?”
我一瞬间有点尴尬,于是决定装傻装到底,“进来后我什么也没摸过。你呢?”
他抬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我条件反射地握住,才知道他是让我摸他的手。原来他手上不知道涂了层什么,摸起来冰冷光滑得就像戴了橡胶手套。
早说嘛,我暗自啐了口唾沫。事实证明作为一个安顺良民,担心惯犯的安危是很蠢的行为。发挥了猿猴后代的本能爬下楼后,我发现他已经拎着猫脖子站在一旁等了好久了。我毫不惊讶。
之后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我们顺着人烟稀少的后街往回走,大概午夜时分,路上根本没有行人,连路灯都暗淡得安全万分,所以这两个看起来无比可疑的男人和一只肥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老巢。
潘子大概早就睡了,幸好,不然看到闷油瓶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少不得要质疑我们做了什么不轨的勾当。
我让闷油瓶在店里坐着,又去解叔房里翻了一通,居然除了碘酒紫药水外还找到一大卷绷带,不过看起来有点发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闷油瓶倒不是很在意,脱了裤子开始清理伤口。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居然好似从煤堆里滚过,半边身子都沾满了黑灰。
气温很低,我看到他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来正义使者也有肾上腺素。所以我又挑了几件干净衣服给他,同时努力组织语言,以便能在几分钟后的对话中不至于落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13 石头
他身上很白,和想象中不同的是囫囵得很,有张完好的皮。我还以为凭他今晚的表现会一身伤呢,看来这次是马失前蹄了。
老黑坐在他腿边舔毛,我随手拿起扔在一边的牛仔裤,纱线的断头非常整齐,和腿上的伤一样,都是平行的4条。幸好冬天穿得比较厚,伤口不深,血出的也不多,但毕竟长达半尺,不缝合会很麻烦。
“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他摇头,翻手从破衣服里掏出一件东西递过来,“你见过这个吗?”
接来一看,是个粉红色的小布袋子,做得很可爱,里面装着些硬邦邦的小块。
他用眼神示意,我就倒了出来,那居然是几块碎石头。颜色统一,依稀能看出碎之前是块棕褐色的鹅卵石。
这种鹅卵石在工地的沙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我看不出他煞有介事地装起来有什么意义,就拣了最大的几块拼起来。
这一拼我就忍不住啊了声。原来在石头的一侧,刻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符号,可惜因为碎得太厉害,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就是老黑叼给我的东西。”
我知道了,这块石头八成就是被他捏碎的,我拿起袋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老黑邀功般喵了声,踩着我的膝盖窜上了桌子。
也许我眼巴巴地望着他意图实在太明显,闷油瓶居然笑了一下,两根奇长的手指在石块上弹了弹,“那东西的目标是你,因为你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
这……还真是个充分理由,我干笑了两声,“我看到的不是尸体。”
不过我也知道,那东西总不是找我们月下谈心的。
闷油瓶出了一会神,说:“这是个伥。”
“娼?”
我愣住了。
“伥鬼。”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由于“为虎作伥”这个成语,伥鬼在中国也算是有头有面的鬼怪了,知名度可以排在前五。传说被老虎吃掉的人的鬼魂无法投胎,会变成伥,专门骗人给老虎当饲料,可以说是玩无间道的鬼。
我想起关于吸血鬼最著名的悖论,如果所有被吸血的人都变成吸血鬼,那么总有一天所有的吸血鬼都会饿死。伥的理论也一样,总有一天会弄得满世界都是鬼,把它们的大爷活活饿死。
“难道害人的是老虎精?现在城里得有多少只鬼……”
“不,这东西只是像伥,但是害死一个人后就会消失,所以不会增多。”
那么说就是一脉单传了,我大松了口气,“那就是绝种了?”
闷油瓶点头说:“先不管这些,你见过这个石头上的符号么。”
“看不清。”
他拿笔在手心画了几笔给我看,那是个非常难以形容的东西,硬要说的话,有点像一张怪笑的猫脸。想到这,我背后忽然一阵发寒,如果真的当猫脸看,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种石头,在每个被害人家里都会发现。”
“我可不喜欢乱捡东西。”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不是乱捡,是自己出现的。这可能就是那些怪物的本体。”
我还记得他之前就是捏了这小布袋才干掉那只鬼,所以这石头应该就是它们的弱点。我认真地记下了这件事,赌咒发誓说再看到类似的东西一定砸个稀巴烂——虽然我真不觉得自己还能看到,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见得能注意到上面的花纹。
后来就没什么好说了,他去洗澡我去睡觉,一眨眼到了早上,闷油瓶居然有点蔫吧。我权衡了一番决定为人类的战士做点好事,找胖子借了车半哄半架地把他拖去了医院。
医生对于张起灵同学的自我急救措施表示了部分惊讶,同时对于他爬栏杆导致大腿刺伤的愚蠢和活泼表示了鄙视,并且严肃地告诉我们这种规模的伤口不上医院会产生极大的危害,尤其是破伤风狂犬病甲流云云,反正我听到一半就昏昏欲睡,最后还是送钱的胖子把这两个瞌睡虫运回了——我家。
 
老黑像见到八路军的老乡亲一样跳到闷油瓶怀里,我拎着它的后脖子出了房,胖子截住我神色诡异,活像见了鱼干的老黑,
“你们俩昨天干啥去了?”
“没……没干啥啊。”我装傻。
“少来,”胖子撇撇嘴,“也不想想你胖爷是什么人,你们昨晚是不是去那女受害人家胡……”
“喂!”我赶紧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胖爷,你别乱说啊,要坐牢的!”
“得了吧,警方说是电线走火。小哥有经验,他们根本查不出来。要不是之前你们两个就鬼鬼祟祟地勾搭在一起,胖爷我也注意不到啊。”胖子啧啧嘴,“而且就算有问题他们也懒得管,杀那女人的凶手找到了。”
“凶手?”我吓了一跳,这不是冤案么。
胖子笑着拖凳子坐下,一副“我们慢慢聊”的架势,“吴邪,你老实说,昨晚上是不是抓鬼去了。”
我心说我又不是康斯坦丁,你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这么玄幻的话好不好,况且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石头和伥鬼的问题。
“你不用跟我装,我知道的比你还多。”他鼻子里嗤了口气,“你知道那小哥是什么人?”
胖子指我的房门,闷油瓶正在里头呼呼大睡。我突然怀疑凭他的身手是否会那么没警惕心,说不定他现在就在门边听我们讲话呢。
“男人咯。”
胖子见我不上钩,很没趣地摸摸鼻子,“我找关系查他的户籍,到青海就断了,什么都查不出。你以为他是纯洁的大学生?”
“你怀疑他是凶手?”
“怀疑个屁!”胖子似乎非常不快,“凶手就是女被害人的情人儿,昨天光天化日之下卧轨自杀了,在他身边发现了大量的硫酸瓶子,目击者无数。”
他顿了好久,才小声说,“但是你知道不,验尸结果他早就死了,所以跑到火车站的根本就是个僵尸。算起来,他跟那女的还是一起死的。”
莫非这男的不是好东西,女鬼去报仇?我想起闷油瓶的话,这不是矛盾了吗,脑子顿时一团乱,“消息可靠么?”
“废话,”胖子霍地站起来,眼睛扫过房门,忽然提高了一点音量,“吴邪,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懂。那小哥要是醒来你跟他说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有问题也不要藏着掖着。”
 
14 首饰盒
胖子的目的其实是说给闷油瓶听,所以等了几分钟没回应就啧了声没趣地走了。我也不知道闷油瓶在打什么算盘,就赶着进去想问个明白,谁知道我们出时来床上是什么样子,就还是什么样子,他居然睡得跟死猪一样。
小看这小子了,我想,在别人家睡觉也能这么安心。忍住掀被子把他抓起来问话的欲`望,我回到店面上,发现那些碎石头还扔在桌上。这到底是什么呢?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砾石,表面不是很光滑,掉在地上绝对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凭记忆把闷油瓶画过的图案画在纸上,依然是个简化咧嘴猫脸。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正和碎片上残存的笔画对照,忽然发现眼角余光里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我的第一反应是老黑,但是随即想起老黑是和闷油瓶在一起的,我带上了门,它再怎么神通也不可能出来。目光扫过去,是摊着杂志的书架。
起风了?
会这么想,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干脆大大方方地检查了一圈,回到桌旁,突然发现一个很眼熟的图案,然后才发现那就是我之前画的猫脸,只不过倒转过来就不像猫了,而是像个跳舞的小人。
我要说明的是,这个图形很抽象,而且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倒过来的样子,所以居然完全没想起来。不过我对这个图形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一看到就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相似那么简单。
这是一只老式首饰盒上的装饰,说起来有点拗口,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首饰盒上面的纹样一看就不是中原的,所以我也一直好奇它的来历。
那时候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寒假,一大家子人回老家过年。我家比较传统,过年一板一眼的按流程走,大人们常常觉得累,可我们小孩就觉得非常好玩了。除夕那天上宗祠祭祖,作为长子长孙我本来肯定是跑不掉的,但是我不太记得为什么了,也许是恰好发了烧,总之被独自留在家里。
因为早餐没吃,我起来后就跑到各个房里找吃的,然后就在我爷爷被子里发现了那个盒子。
当时我爷爷已经过世了,不过房间还没动过,打扫也不怎么勤,就积了一层灰。那是整个老宅里最传统的地方,扯了电灯电线可以直接去拍古装片。我曾经和几个朋友一起溜进去好几次,所以很确定那个首饰盒本来不存在。
当然,有很多事我当时不可能知道,小孩的逻辑也没法说明白,否则找吃的无论如何不会找到过世的人的床上去,而明白那是首饰盒的也是后来大了见识多了以后。
盒子很漂亮,表面包着一层银,雕刻着很复杂的花纹,还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侧面挂锁的下面凹进去一块,就刻着那个图案。不过我当时以为是镶的大宝石丢了,很是可惜了一阵,还很没出息地用手挖别的宝石,嵌得很紧——幸好很紧,不然那东西可能就被我弄残了。
盒子没有锁死,但是搭扣扣得很巧妙,我拿起来摇了摇,沉得很,就想把它掰开,正在用指甲抠的时候,盒子里猛然发出一声尖叫。
我吓得一抖,扔了盒子就跑。等到跑到堂屋里才想到多半是有人把老鼠关在里面了,而且藏在被子里,明显就不是大人会做的事,可是当时其他人已经回来,我一玩就把这个事忘了。等到后来想起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盒子。
 
难道是个巧合?还是闷油瓶一直弄错了?
和我家又能有什么联系?莫非那只鬼并不是偶然盯上了我?
盒子上的图案比闷油瓶画的要复杂一些,翻过来看有点像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只是眼睛更细长。回想起来,那究竟是不是首饰盒,我有没有拿反也不确定了,而且这段记忆的疑点也很多。
首先,我父亲是个比较古板的人,说穿了就是比较维护传统,就算我真的病了,他也一定会把我拖去祭祖的——这有很多类似的例子可以作证,而记忆中我当时并没有怀着会被老爸惩罚的阴影,相反玩得很轻松。
其次,我可以确定盒子里尖叫的是老鼠,但如果是某个孩子的恶作剧,为什么要找那样沉重的盒子,还藏在爷爷的床上呢?
最后,人的记忆总是很奇怪的,有时候在混沌一片的碎片中,会有某个微小但是鲜明的片段,毫无意义毫无来由地印象深刻,同时真实和梦境又没有区别。关于这个首饰盒的记忆就是这样模糊,我总觉得应该不止见过一次,可明显我当时是第一次见到,我记得那种新鲜感,但如果后来看到了它,就不可能不想办法打开了。
另一方面,我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打开看。我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没道理被老鼠叫吓得屁滚尿流。要知道当年用老鼠青蛙水蛇毛虫吓唬人,简直就像现在的小孩看动画一样流行。
当然,这些完全是站在现在的我的角度看的,说不定我小时候并没有现在这样胆大。
不过打死我也不可能想到,这个盒子竟然会和闷油瓶对付的那些怪物有关。
又能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在纸上尽可能地把已知的东西列举出来。
伥鬼——石头——图案——首饰盒
算是一条明显的线索,虽然头尾暂时都看不到,这一段却非常连贯。此外还有个算不上交集的交集,就是青海。
闷油瓶是从青海来的,而我父亲也一直在青海工作。
他是搞地质的,每年都有大半时间在青藏高原的无人区度过。这很可能不过是牵强附会,所以我在青海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显然闷油瓶知道的不仅仅是鬼的弱点和繁殖问题,不过他不跟我解释,我相信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懒。反正除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说出来也没别的用处了。
胖子的俏媚眼做给了瞎子,我却不能当没听见。户籍这个东西虽说是隐`私,可只要认识几个人就能查个底朝天,更何况胖子简直就是本市公龘安系统的后门。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断了是什么意思,查不下去还是查无此人。胖子说会继续查,他说闷油瓶的资料有问题,如果查到了比查不到还可疑。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能有多可疑,而且感情上看挖人隐`私很不厚道,可我还是想知道结果。
我想我大概很怕闷油瓶骗我,比怕那些鬼还要怕,因为我相信他。
 
送走闷油瓶又过了一个星期,安静得仿佛之前的怪事都是做梦。
他临走的时候说要多注意老黑的动向,说如果那东西行动了老黑一定会有反应,而如果七天后还是平安无事,就说明真的没事了,因为那种东西的寿命最长也就是七天。
我以“受惊”为借口关了好几天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过得逍遥非凡,眼看着最后一天马上就要过去,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那天晚上,胖子拿着几张打印纸来了,脸色就像吃了十斤巴豆。
“张万江?李翠芸?”
我对这两个乡土气息浓厚的名字张大了嘴,“然后呢?”
“然后我向当地的派龘出所核实了。”
“所以?”
胖子哼了声,一屁股坐在我对面,震得茶几晃了三晃,“他妈的花了老子上万大洋——反正爷爷我是不信的,再说那小子哪里像少数民族了。”
我心说这也能看出来的么,胖爷您要是自称是河马族的我也信啊。
“1998年就读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尔木市唐古拉山乡小学?!这……”我念不下去也没脸继续翻了,一把卷起来又塞给了胖子,“算了,这东西我还是不看了。”
“别呀,你不看怎么能看出问题呢?”胖子急了,“他的经历跟任何一个大学生都没区别,干净得像张白纸。哦当然理论上他就是传说中飞出鸡窝的金凤凰,但是他是什么人?他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抓鬼专家!你觉得一个刻苦读书的小学生会练出那样的手指吗?就算查出来他是少林达摩院十世单传的俗家弟子也比这靠谱。”
“没准是天赋异禀?”其实说了我自己都不信,闷油瓶的背景肯定很复杂,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种事也不可能写在档案里,你那么执着干嘛?”
胖子愣了下,忽然笑了笑,“行啊小子,他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就过河拆桥把哥哥我蹬了?”
这其中的曲折我还真不好解释,所以他一说我也愣了。没错,其实闷油瓶也没跟我说过什么,我怎么就信了呢?难道是因为他的态度看起来很可靠?但是态度这东西本来就是主观的,作假也非常简单。
他看着我走了几步,抬手做了个别开口的手势,“你可别说他救过你所以就以身相许,无条件相信了啊——”
“你娘的,学过语文么!”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那么刺耳呢,我搡了他一把。本来以他的体格肯定很难推动,不过他本来也是开玩笑,顺势就站起来到了店门口,站在台阶上,指着我想说话。
我之所以把他的动作说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肯定会错过后来的一连串事情,而错过好还是不错过好,可能永远也不能断定。
胖子横在店门外,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撞了过来,他探身一把抓住,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呆呆地看着胖子,眼神都直了。
胖子体格魁梧,把小姑娘吓到也不奇怪,我本没在意,正想安慰一下,那小姑娘一把抓住我说:“杀人啦!”
 
胖子愣了一下,屁股顶着我退了好几步,“那去摸一下?”
我摇了摇头,正想开口,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垃圾上,手掌正好撑在那滩血里。
胖子骂了声娘,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我看着散发着腥味的手掌,呆了好几秒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腥味太浓烈,而是因为血还有温度,在这样的天气里,时间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如果我们能早来一点,他可能就不会死了。
“日。”我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血还是温的。”
胖子用力拍了下后脑勺,“糟了,那小姑娘有问题。”
没错,就算是大男人拼命跑,到书店也要上十分钟,她是飞毛腿导弹不成?不过也不能保证她跑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死了,没准她跑后这人还坚持了很久。不过要是真有问题,她留的学号和手机号肯定也是假的了。
我不知道多后悔当时没有细问,长叹口气。如果闷油瓶在就好了,他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没头没脑。我们和他的差距不在于智商,而是经验,简直是云泥之别。
半天没动静,胖子有些烦,破口大骂了一阵,一开始还是国骂,后来我就听不懂了,不过看语气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最后大概是词穷了,喘了几口气忽然说,“吴邪,你家那只猫呢?小哥不是说看着猫就知道会不会出事?”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之前老黑好好地蹲在屋里,一点也看不出异样,这真的和怪物有关?
见我久久不回答,他又开始打电话,对方接得很快,胖子惊讶地“咦”了声,打手势让我别说话,把外放开了,
“小妹妹,我们到你说的地方了,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啊?”
“真的吗?”虽然有点变化,但传来的确是是那小姑娘的声音,“太好了!我当时看到的时候是两个人在打架,有刀子,我还以为……那太好了,可能他们都跑了吧?”
胖子边听边对我打手势,意思是“你听了觉得怎样”,我摇摇头。这女孩惊喜和放心的语气很自然,而且时间上也说得过去,我暂时听不出是作假。她要不就是说真话,要不就是川岛芳子那级别的。
“你看清那两人的长相了么?”
这话就是胡扯,这里连个路灯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才有鬼了。我刚这么想,那女孩却回答说:“老板,清楚着呢,再看到我绝对能认出来!”
我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胖子拼命打眼色,说:“好,回头警龘察叔叔还有事要问你,你可要合作啊。这可能是黑社会斗殴,我代表党组织感谢你。”
我心说这什么狗屁台词,刚才的害怕劲也缓过来了,一门心思都在想老黑的问题。这要是不是闹鬼,尸体怎么跟野兽啃了一样呢?小姑娘不是说对方有刀吗?
难道跟侦探小说似的,来了好几拨凶手?
 
19
“老黑?”
纸箱的缝隙绝对不够一人蹲,我探头喊,哗哗声更响了,夹杂着细小的咪咪叫,就好像卡在哪里爬不出来拼命挣扎的样子。我怀疑这才是它失踪的原因,正打算过去看,被胖子拦了路。
“都什么时候了还找猫,”他郁闷地说,“我们要赶在警龘察前面把小哥找来,不然就失了先机,懂不?”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扔给他,自己摸了个小手电去找老黑。胖子翻了翻目录,突然嗯了声,指着“闷油瓶”那三个字对我笑。我没法解释,只好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那条巷子没有直达的门,可以说是真正的死角,因为一边有条水沟,夏天虫子特别多,对着的窗户也没几个人会开。我从胖子的店旁边钻进去,再绕回书店后侧,已经听见胖子在小声地说什么了。
我随便听了一阵,几乎都是嗯嗯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就往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那边堆的是别人扔的生活垃圾,几只装电器的大纸箱,里面塞着破开水瓶啊衣架啊婴儿床什么的。靠近了我才确定,挣扎来自箱子和墙的夹缝。那声音断断续续,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如果真是老黑,情况是非常不妙了。
借着房里的光,我拖开最前面的纸箱,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重得要命,刚直起腰,近在咫尺的地方竟然有个人影晃了下。我僵住了,定睛再看影子却不动了。拧开手电照过去,原来是后面的箱子里塞了一面大镜子,足有两尺多高,晃动的就是我自己的影子。
奶奶的,我发泄地踹歪了纸箱,几把拽开,终于看到了最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微微抖动的垃圾袋,口子被扎了个死结,看大小里头装的九成就是老黑了。他妈的,难道说是有什么玩意趁我没注意的时候袭击了它?
我把手电固定在旁边的垃圾上,弯腰去解绳子。疙瘩系得非常结实,垃圾袋也很厚,我扯了几把居然没撕开,就折了一根烂衣架在上面戳了几个大洞。
洞口露出的果然是黑毛,我摸了下,大概是肚子,软乎乎的还在起伏,然后就摸到有黏糊糊的液体。我心知不好了,这触感搞不好是血,惟恐有骨折,急忙把它整个托了起来。
老黑缩了下`身子,我摸着圆圆的一团,完全搞不清它的姿势。我几步跑回房间,胖子一看也惊了。我们把老黑取出来,才知道它是被黄色的胶带缠了好几圈,就像打包一样捆成一团,所以除了喘气什么也不能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倒是没流血,刚才摸到的是地上的脏水,但是后腿断了一条,软软地耷拉着。
这就算是个健康的猫,没多久也会憋死,不用说还有伤了。
“操,”胖子剪了几下胶带,发现粘在毛上很难撕下来,遂放弃了努力,“走,先送兽医院,这他娘的今晚真是事多。”
嘴上的胶带一断,老黑就发出几声哼哼,像小孩哭似的。我心里堵得慌,这该是谁下的黑手,竟然连只猫都不放过?
上了车我想起他打的电话,一问才知道根本没找到闷油瓶,接电话的居然是他同学。他说闷油瓶几天前就请假了,说家里出事了要回去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一听就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让我们好好注意,自己却逃之夭夭?怎么连手机也不带就跑了?
你爷爷的,我生平最恨有手机不带身边的人,这一跑就是十万八千里,青海那种地方是要怎么找才好?
“现在咋办?”
我问胖子。他也很不爽,哼唧了几声说:“要不这样吧,我们把他作为嫌疑人告到公龘安局去……”
“滚!”我无语。就算知道胖子满脑子馊点子,也没想到能这么馊。闷油瓶鬼知道背了多少案子在身上,要是真落到公龘安手里,绝对会扯出一堆麻烦,搞不好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们还指望他呢。
 
如此我们只好把眼皮子底下的做完。首先把老黑送到医院。梦里被敲起来的美女兽医以为老黑是流浪猫,向我们宣传了半天动物是人类的朋友,称赞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能这么有爱心等等。老黑从头到尾都用那双黄中带点绿的大眼睛看着我们,眉毛一抖一抖的,也不清楚是笑还是疼。
我们留了足够的钱,把它扔在医院就回去了。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再去现场已经拉了隔离条,几个警龘察在那里取证还是干吗的,老远看到胖子还打了招呼。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好让我们过去胡闹,胖子拉了一个个子很大看起来有些傻的警龘察走到一边,介绍说叫大奎,就是和他最铁的金局长手下。我看了看这人,人高马大的,倒真有点猛男的味道。
大奎叼着胖子的烟长吁短叹,说最近老出这种案子,局里压力非常大,领导成天臭着脸,真不知道是哪根风水坏了。
我心说好新鲜啊,风水还论根的,又不是黄瓜芹菜。
胖子和他倒是谈得来,都是废话特多的类型,所以我听了个大概。尸体已经拉走了,据收尸的说,不光是被啃了那么简单,骨头都碎了,所以连老法医都铁青着一张脸。但是究竟怎么回事不清楚,全在等法医的消息。还说现场发现了学生证,虽然脑袋被啃了一半,还是能看出来就是本人,已经有人去学校了解情况了云云。
我想起昨天看到的解子扬的笑容,不禁寒毛直竖。我是真没发现他脑袋有什么异常,不然我当时不见得有勇气靠近去看。
狠狠吸了几口气,大奎忽然拍了拍胖子的肩,小声说:“看,林子边上。”
我们一起回头,就看到林子边上大约是昨天解子扬鬼魂出现的地方,现在蹲着一个瘦瘦的警龘察,正背对着人群在干呕。
大奎的神态有些嘲笑的味道,我估摸着那可能就是这次收尸的。果然胖子“哟”了声,“怎么连他都萎了。”
大奎正要开口,人群里突然嘈杂起来,有人在嚷嚷,周围的人迅速围拢,似乎出了什么事。
大奎转身就跑,胖子瞧了一眼却没有靠近,反而拉着我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我搞得莫名其妙,跟着他好远,才发现是朝X大的校门去的。
“怎么回事?不去看看?”
“看屁,这种事我们怎么掺和?那些人肯定先去找小姑娘,我们去小哥那看看。”
“他不是不在吗?”
胖子邪魅一笑道:“我们去抄他老巢,不在才好呢。”
 
20
我一半忐忑一半兴致勃勃地给他指了路,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我一直以为凭我的条件算瘦高型了,没想到这哥们更胜一筹,跟个竹篙子似的,而且脸色苍白,唯唯诺诺。他一见我们,也没问原因就开始讲解子扬最近的情况,可能警龘察已经来过了,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胖子也不客气,进去直接就坐下了,
“这位同学,受害人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想再了解一下张起灵的情况。”
那男生愣了一下,说:“你们怀疑他?”
“没有,因为他不在学校,我们……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我对胖子实在是无语,他简直就是在造谣,“我们联系不上他。”
“对,他把手机丢寝室了。”眼镜兄脸孔顿时青了,也紧张起来,“他老家在格尔木,请了半个月的假,这……还有一周多才到期。你们会去找他吗?”
我看了眼胖子,他无动于衷,我却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如果知道地址,要不要去一趟格尔木呢?不然万一搞个没完没了可怎么办?虽然说他不见得能解决问题,至少比我们强多了。
“他在学校肯定登记了家里的地址,能不能帮我们查一下?”
眼镜连连点头,让我们稍等就出去了,我心说你也不想想真警龘察早就去找学校了,哪有让学生查的道理,顺便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他这么没警惕心也是有道理的,这里的四个床位,除了衣服被子和课本,什么都没有。
有个床没人住,堆着几只箱子,还有个床像狗窝一样乱,对面则叠得很整齐。我直觉地认为那是闷油瓶的位置,过去看了果然没错,桌子侧面扔着那个他从我那里取走的包裹。
我心中一动,弯腰把包裹捡了起来。包裹还是很重,但是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塞着很多报纸团,似乎放过什么易碎的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在里面。胖子探头问我,我大略说了这东西是什么,他扬眉打了个眼色,接过去藏在了怀里。
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他那个体格居然看不出来。我们又随便看了一阵,眼镜回来了,给了地址。我们道谢出去,胖子大步跨到楼道转角就停下了,把小纸箱递给我。
我伸手探到里面一抓,就抓到个硬东西,圆圆的表面很粗糙,大概有香瓜那么大,颇有些重,我没防备,一把居然没抓起来。
“石头?”
胖子拨开表面的报纸,把那东西拿出来,果然是块灰黄色的椭圆形石头,表面布满裂纹,仿佛随时会碎成几块。
我一下子想起来之前看到的卵石,也是这样丝毫不起眼,粗糙难看。因为老爸是搞地质的,我小时候也被逼着认过不少石头,虽然现在早忘得差不多了,还是能看出来这两块石头应该是来自一个地方,都是地下熔岩凝固成的深成岩——当然,如果照闷油瓶所说,那个石头是凭空出现的,地质方面的知识不知道还适不适用。
难道这东西也是那种据说被害人家里才会有的东西?
因为解子扬被害了?
 
我龘`操,这么大一块,那他不是变了伥鬼,而是变了伥鬼的祖宗吧!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不太对,第一这个石头上没花纹,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这个石头很可能本来就放在盒子里,那么它是几个月前就寄过来的,和解子扬之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关系。
然而在理智的角落里,我毕竟还是明白,这一切推测都建立在闷油瓶没有骗人这一基础上,否则他会坏到什么地步,我根本没法想象。
那么这个包裹是怎么回事呢?
我仔细辨认着快递单上面的文字,可惜已经因为拆包被撕得七零八落了,寄件人的名字被扯了大半,只能勉强看出有个宁字,很娟秀,应该是女人写的。
把石头重新放回去,我们决定先回店里,这个石头肯定有来历,需要好好研究。正准备走,那个眼镜突然噔噔地跑了过来,问我是不是吴邪,张起灵有本书要还给我。
我愣了一下接过来,居然是本中国建筑史的课本。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太奇怪了,他刚才不是还以为我们是警龘察么?不过我们俩都在校外开店,被认出来一点也不奇怪。谁知道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近视比较重,刚才突然想起来你和他描述的很像。”
“怎么说的?”
“这个……”眼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还想追问,被胖子瞪了一眼只好算了。走出好远了他才哼哼道:“快点看东西是正经,你还管人家怎么形容你?”
我拿他没辙,赶紧依言翻书,里面居然连个记号都没有,完全是本新书,估计这小子根本没好好上过课。
很快就发现其中有几张纸不平整,翻过去果然有夹页,把粘在一起的地方撕开,一张巴掌大的拷贝纸飘了出来。上面的字只有芝麻大小,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白,我大略看了下,却不像是写给我的。
“写的什么?”
闷油瓶的字真叫一个龙飞凤舞,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图。我瞅了好一阵也才看懂几个,摇了摇头,“不行,咱们得先找个文印社,给他放大了再说。”
“行,”胖子说,“你去放大,我找趟金局长。”
分道扬镳不多说,我拿到扩印件后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天真了。我之所以看不懂,并不是他的字多么难认,而是因为那些字连起来根本不成句,不管横着竖着斜着,从左到右从右到左,都无法理解含义,乍一看就跟一堆乱码似的。
那几个图则画得弯弯曲曲,有点像地图,又有点像什么符号,但是仔细看又都不像,倒像蜗牛爬的痕迹。
这是什么情况呢?闷油瓶给我留了一张我看不懂的纸,为什么?这该不会是密码之类的东西吧?
我又拿起那本书,逐页检查,终于在粘在一起的那两页内侧看到了一句话:
你认识的人里若有谁经常去青海,小心
操,要说经常去青海的,那只有我爸爸了,难道他要我小心自己的爸爸?
就算我再信任闷油瓶,也不可能超过自己的爸爸。再说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心?还会把我卖到青海去不成?
我放下书看了时间,已经快两点了,饿得够呛,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解叔房里多了个人。
 
21
起先我以为是潘子,随即就想起来他昨天就出去了,而且几天都不会回来,明白这一点的同时我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我住的其实就是解叔的书房,两间房是连着的,都在二楼,算一套。他房里采光不好,只有一面被钢筋焊死的小窗,所以要进去必定要经过我这里。
可是我根本没看到有人过去,这人必定早就在里面了。
难道是小偷?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地撤出去找救兵。我保持着伸懒腰到一半的姿势,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注意到我发现他了,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房间里没开灯,很暗,人影投在书柜边的墙上,比旁边的黑暗更黑,一动不动。
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那人的动向,我缓缓退到门口,本想夺路而逃,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那个影子太僵硬了,不知怎么的就给人一种不是活人的感觉。
没错,活人即使站着不动也不可能完全静止,虽然有时候眼睛并不能分辨那种颤动,却还是能转化为直觉。这人影给我的感觉就像石像。
我犹豫了两秒,往旁边走了一段,发现找不到阴影的本体。
按照光线的物理性质,光源既然在我这边,和影子中间必然会有本体,可是我完全没看到类似人形的东西。那就像是画在墙上的画。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超自然的东西看多了,察觉到异常我反而冷静下来,顺手抄了个板凳朝房里走去。
开了灯,那块阴影就变得非常明显了,仿佛是有人用墨水画的涂鸦,但是并没有墨水的光泽。我壮着胆子摸了一把,确实是画在墙上,不过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用指甲刮下来的粉末也都是黑色的,好似碳粉。
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这比有鬼更让我害怕,因为那面墙正对着门,早上出门的时候,里面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但是谁会做这样没道理的事情?
图案惟妙惟肖,可以看得出来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的侧影,低头弓腰站在那里。我盯着看了好一会,有种无法形容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关上门落荒而逃。
他娘的,这房子不住了!
我一把抓起闷油瓶那个扩印件,像耗子一样窜下楼梯,路过潘子门口停了半秒,想起他不在又往外冲,拽起书店的卷闸门,然后愣住了。
只见闷油瓶坐在门口的水泥墩子上,正在以标准的45度角仰望天空。
“……闷……”我一惊差点说漏嘴,还好及时刹住,“你怎么在这?”
也不知道我脸色究竟有多难看,反正他看到我居然还皱了下眉头,说:“怎么了?”
我跳起来一把抓住他就往楼上拖,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什么,推开我一撑楼梯扶手就蹿了上去。
等我爬上去,他已经站在那涂鸦前面好一会了。听到我过来,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早上还没有,不知道什么人干的。”我摇了摇防盗窗,很结实,不像被撬过,“肯定是撬门进来的。”
 
解叔的房子很旧了,装修也很粗糙,至今没有被盗大概全靠那破破烂烂的外表。我想大概没有哪个贼会看上这种穷书店,事实证明这人也不过是进来画了幅画。
但是比起恐怖的怪物,莫名奇妙的事情更让人不安。如果说那些怪物的目的是杀人,那这幅画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完全没龘理由的事物存在。
闷油瓶刮了一点粉末,闻了闻,摇头说:“这房间的锁很高级,不用钥匙很难进来。”
还有这种事?我想起那把扁平的黄铜钥匙,明明是最常见的类型,内行用铁丝就能打开,心中大不以为然,“你试过?”
“是。”
他语气简直淡得没味儿了,漫不经心的,似乎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居然首先觉得无力,随后才发现不对劲,“你进来做什么?”
“我之前怀疑解连环。”
我还以为他有下文,谁知道等了半天也没再吭声。只见他在墙边折腾了一会,忽然到桌上抄了根青铜镇纸。这镇纸我拿过,做成个竹子样却是实心的,非常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磅”的一声,他狠狠地砸向墙上那块黑色剪影,墙皮瞬间就裂了。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难道墙里面藏着保险箱,这幅画就是为了指点保险箱的位置?那也太搞笑了吧。但是马上就知道不是,因为掉下来的石灰和水泥渣滓,竟然全都是黑的。
“这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扫了我一眼,几下把窟窿敲大,我发现连露出来的砖头都是漆黑的,就像碳一样。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现在从外面看这堵墙,是不是也能看到这样一个瘦小的侧影,只不过方向相反?
仿佛为了验证我的猜测,闷油瓶丢下镇纸,用手指夹住半块被敲裂的砖头,一使劲拉了出来,只见通体漆黑,一点反光都没有,拿在手上就像块墨。
他把砖头扔在床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不是画上去的。”
就算傻子现在也知道不是画的了,我凑近看墙上的洞,里面也都是黑色的,正好开在影子的胸前,坑坑洼洼的。如果这真的是只鬼,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感到愤怒。我憋口气问:“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也只见过一次。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些困惑地说,“老黑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他不知道老黑出事了,恐怕也不知道解子扬的事,该怎么说呢?说你家猫被人套了塑料袋,你室友被怪物吃了?这话我相信胖子会说,但是我实在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尤其是我对解子扬并不是很熟,同情心也很稀薄,万一叙述的时候露出什么不妥的表情,搞不好会坏事。
我咳嗽了几下,决定先从通俗流程开始,“那个……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22
其实闷油瓶非常冷静,我的话看起来倒像是对自己说的。不过他没跟我计较,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老黑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里……”
他点点头看着一个地方没动,我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我从他那偷来的包裹。
这就好比在考场上,你正绞尽脑汁地对付数学题,突然发现拽着课本的其实是应该在睡觉的监考老师。我啊地叫了半声,一下子跳了起来。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扑过去有什么意义,不过在我抓住纸箱走回来的几秒钟里,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现在只能把整件事按照我自己看到的顺序讲给他听,从撞到小女孩开始,到发现尸体和老黑为止,因为任何不准确的叙述都会影响他的判断。我开始回忆,尽可能详细到细节,正说着,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头。
“你说你又看到了?”
“是的……”我正准备说解子扬的名字,差点泄了气,酝酿了几秒才说,“那个人你认识,是解子扬。”
闷油瓶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也没有太多的表示,我松口气说:
“但是胖子看不见,他对我笑了一下……”
他突然站了起来,“不可能!”
很少见他这么激动,我心里瞬间就没了底。难道我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为什么他能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我能预想出无数种反应,却绝对想不到他会认为“微笑”比“死亡”更严重。说明什么?他认为鬼是不会笑的?还是说解子扬这么一笑,算是看上老子了?
闷油瓶在原地走了好几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焦虑,末了对我做了个手势,“继续。”
他让我继续,我却没心思说下去,“然后回来就看到老黑被人捆起来扔在垃圾堆里,差点死了。我和胖子去找你——这节骨眼上你怎么跑到青海去啦?”
闷油瓶点点头,又不吭声了。
我知道他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说不定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不说出来。他现在肯定已经有结论了,但是,他奶奶的,他就是个闷油瓶子我早就该知道了!
如果我和他的身手调换一下,我还能玩玩刑讯逼供,现在这样我只有挨揍的份。我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后脑勺,一转眼发现那个黑窟窿里有红色的东西在动,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只比臭虫大不了多少的小甲虫,通体都是红色,翅膀和四肢是半透明的,还挺漂亮。
之前可没见过这么显眼的虫子,纱窗也关好了,难道它本来就在墙里?这房子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有些头大地想,难道这个影子是虫子搞出来的?
那红色的小虫从窟窿里爬了出来,沿着破碎的墙皮爬了一段,抖了抖翅膀,猛然嗡地一声冲着我的脸飞了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抄,眼看就捏住了,竟然抓了个空。
那虫子在半空中绕了个圈,不知怎么的又朝我冲过来,我一侧身让过去,看到它直往闷油瓶怀里扑,纵身一个空中拦截,没想到又没成功。这小虫子动作飘忽不定,居然比苍蝇还敏捷,就见它一个急转弯,像红色的流星般掠过我的脸颊,啪地停在墙上。
我一抬头,就看到闷油瓶疑惑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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